「是小僮来的。」宋信道:可叫小僮来对。」
张寅忙叫小僮,小僮却躲在外面,不敢进来。被叫不过,方走到面前。张寅问道:「宋相公做的诗是你拿来的?」宋信道:「我做甚么诗与你?」小僮见两个对问,慌的獃了,一句也说不出来。张寅见小僮不则声,颜色有些古怪,因兜脸两掌道:「莫非你这小蠢才,不曾拿诗与宋相公么?」小僮被打,祇得直说道:「那诗实实不是宋相公做的?」张寅大惊道:「不是宋相公做的,却是谁做的?」小僮道:「相公叫我出来,我因性急,慌忙走错了路,误撞入他家小姐房里,被她拿住,要做贼打。又搜出相公与我的诗稿,小的瞒她不得,祇得直说了。她说你不消寻别人,我代做了吧。拿起笔来,顷刻就写完了。我恐怕相公等久,祇得就便拿来了。」
张寅听了,又跌脚道:「原来你这小奴才误事,做诗原为要瞒他家小姐,你怎到央他家小姐代作。怪不得她笑说代做的人已捉住了。」宋信道:「如今纔明白,且问你他怎生叫你做起的?」张寅道:「我一进去,山相公一团好意,留我小饮。饮了半晌,就叫人送我到玉尺楼下去考。方纔坐下,山小姐就叫侍妾下楼问道:「『《张子新篇》是谁人做的,』我答应是自做的。他又叫侍妾说道:『既是自做的,为何有平如衡诗在内?』祇因这一问,打着我的心病叫我一句也说不出。我想这件事是你我二人悄悄做的,神鬼也不知,他怎么就知道?」宋信也喫惊道:「真作怪了。你却怎么回他?」张寅道:「我祇得认是平如衡与我唱和的两首,故刻在上面,他所以做这一首诗讥诮我,又要我和。我急了,叫这小奴才来央你做,不知又落入圈套,竟将她代作的写了上去。她看了在楼上大笑。我又不知就里,祇认是看诗欢笑,遂大胆跑上楼去。不料,她楼上供有御书,说我欺灭圣旨不拜。又有一柄御赐的金如意,凡是强求婚姻与调戏她的,打死勿论。我又不知,被她叫许多侍妾仆妇将我捉住,自取金如意,定要将我打死。亏我再三苦求方纔饶了。你道这丫头恶不恶。虽说饶了,临行还搽我一个花脸,方放下楼来。」宋信听了,吐吞说道:「大造化,大造化!玉尺楼可是擅自上去的。一个御赐才女,可是调戏得的。还是看你家尚书分上,若在别个,定然打杀,祇好白白送了一条性命。」张寅道:「既是这等厉害,何不早对我说?」宋信道:「他的厉害,人人知道,何消说得。就是不厉害,一个相公女儿,也不该撞上楼去调戏她。?」张寅道:「我一个尚书公子,难道白白受她凌辱,就是这等罢了!须去与老父说知,上她一疏,说她倚朝廷宠眷,凌辱公卿子弟。」宋信道:「你若上疏说她凌辱,她就辩说你调戏。后来问出真情,毕竟还是你喫亏,如何弄得她倒。」张寅说:「若不处她一场,如何气得她过?」宋信道:「若是气她不过,小弟倒有一个好机会,可以处她。」
张寅忙问道:「有甚好机会?万望说与我知道。」宋信道:「我方纔在接引庵借座等你,看见壁上有赵纵、钱横二人题的诗。看诗中情思,都是羨慕山小姐之意。我问庵中和尚,他说二人曾与小姐对考过。我问他考些甚么,那和尚倒也好事,连考的诗都抄的有,遂拿与我看,被我暗暗也抄了来。前日山相公叫人错寻到我处的,就是此二人。我看他对考的诗,彼此都有勾挑之意。你若要寻她过犯,上疏参论,何不将此唱和之诗呈与圣上,说她借量才之名,勾引少年子弟在玉尺楼淫词唱和,有辱天子御书并钦赐女子之名。如此加罪,便不怕天子不动心。」
张寅听了,满心欢喜道:「这个妙,这个妙,待我就与老父说知,叫他动疏。」宋信道:「你若明后日就上疏,她就说你调戏被辱,雠口冤她了。此事不必性急,须缓几日方妙。」张寅道:「也说得便是,便迟两日不怕她走上天去。」二人商量停当,方纔欢欢喜喜饮酒。饮了半响,方纔起身上轿而去。
俗话说得好:路上说话,草里有人。不期,这日燕白颔因放不下阁上美人,遂同平如衡又出城走到皇庄园边去访问,不但人无踪影,并墙上的和诗都粉去了。二人心下气闷不过,走了回来,也先在这店中楼上饮酒。正饮不多时,忽看见楼下宋信与张寅同了入来,二人大惊道:「他二人原来也到京了。」平如衡就要下楼来相见,燕白颔拦住道:「且听他说些甚么。」二人遂同伏在阁子边,侧耳细听。
听见他一五一十,长长短短,都说是要算计小姐与赵纵、钱横之事。遂悄悄不敢声张。祇等他喫完酒去了,方纔商量道:「早是不曾看见,若看见,未免又惹是非。」燕白颔道:「我原料他要来山家求亲,祇说倚着尚书势头,有几分指望。不期倒讨了一场凌辱。」平如衡道:「我二人去考,虽说未讨便宜,却也不至出丑。所恨者,未见小姐耳!」燕白颔道:「以我论之,小姐不过擅贵名耳,其才美亦不过至是极矣。小弟初意,还指望去谋求小姐一见。今听张寅所谋不善,若再去缠扰,不独带累山小姐,即你我恐亦不能乾净。」平如衡道:「就是不去,他明日叫父亲上疏,毕竟有赵纵、钱横之名,如何脱卸?」燕白颔道:「若你我真是赵纵、钱横,考诗自是公器,有无情词挑逗,自然要辨个明白,怕他怎的。祇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