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是假託之名,到了临时,张寅认出真姓名,报奏圣上,圣上说学臣荐举,朝廷钦命,都违悖不赴,却更名改姓,潜匿京师,调引钦赐之女,这个罪名便大了。」
平如衡道:「长兄所虑甚是。为今之计,却将奈何?」燕白颔道:「我二人进京本念,实为访山小姐求婚。而这段姻缘,料已无望。小弟遇了阁上美人,可谓万分侥幸。然追求无路,又属渺茫。吾兄之冷降雪,又全无踪影,你我流荡於此,殊觉无谓。况前日侍妾诗中,已明明说道『欲为玄霜求玉杵,须从御座撤金莲』。目今乡试不远,莫若归去取了功名。那时重访蓝桥,或者还有一线之路。」
平如衡道:「吾兄之论最为有理。祇怕再来时物是人非,云英已赵裴航之梦矣。」燕白颔道:「山小姐年方二八,瓜期尚可有待。况天下富贵才人甚少,那能便有裴航?」平如衡道:「山小姐,依兄想来,还可有待。祇怕我那冷绛雪小姐不能待矣。既是这等,须索早早回去。」二人算计定了,又饮了数杯,便起身回到下处。叫家人收拾行李,僱了轿马,赶次日绝早就出城长行。
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不甚辛苦。一日,行到山东地方,正在一条狭路上,忽撞见一簇官府过来。前面几对执事,后面一乘官轿甚大,又有十余疋马跟随,十分拥挤。燕白颔与平如衡祇得下了轿,捡一个略宽处立着,让他们过去。不提防,官轿抬到面前,忽听到轿里连叫舍人道:「快问道旁立的可是燕、平二生员。」
燕白颔与平如衡听见,忙往轿一张,方认得是王提学。也不等舍人来问,连忙在轿前打一恭道:「生员正是燕白颔平如衡。」王提学听了大喜,因吩咐舍人道:「快道二位相公前面驿中相见。」说罢,轿就过去了。听差舍人领命,随即跟定燕白颔平如衡,请上轿抬了转去。
幸喜回去不远,祇二三里就到了驿中。王提学连连叫请,燕白颔平如衡祇得进去拜见。拜见过了,王提学就叫看坐,二人逊称不敢。王提学道:「途间不防。」二人祇得坐下。王提学就问道:「本院已有疏特荐,已蒙圣恩批准,徵召二位入京。本院奉旨各处追寻,却无踪影,二位贤契为何却在此处?」燕白颔应道:「生员与平生员蒙太宗师培植,感恩无地。但生员等游学在先,竟不知徵召之事,有幸圣恩,并负太宗师荐拔之盛心,罪甚,罪甚。」王提学道:「既是不知道,这也罢了。却喜今日凑巧遇着,正好同本院进京复命,就好面圣,定有异擢。」
燕、平二人同说道:「太宗师欲将生员下士献作嘉宾一段作养盛心,真是千古。但闻负天下之大名,必有高天下之大才,方足以当之。若碌碌无奇,未免取天下之笑。生员辈虽薄有微才,为宗师垂怜。然扪心自揣,窃恐天地之大,何地无才。竟以生员二人概尽天下,实实不敢自信。」王提学道:「二位贤契虚心自让,固见谦光。但天下人文,南直首重。本院於南直中遍求,惟二位贤契出类拔萃,故本院敢於特荐。天下虽大,纵更有才人,亦未必过於贤契。今姓名已上达宸聪,二位贤契不必过逊。」
燕白颔道:「生员辈之辞,其实是有所见而然,倒不是套作谦语。」王提学道:「有何所见,不妨直说。」燕白颔道:「生员闻圣上诏求奇才者,盖因山相公之子山黛才美过人,曾在玉尺楼作诗作赋,压倒翰苑群英,故圣上之意以为女子尚有高才,何况男子,故有此特命。今应召之人,必才高过於山黛,方不负圣主之求。若生员辈,不过项羽之霸才耳,安敢夺刘邦之秦鹿?是以求太宗师见谅也。」王提学笑道:「二位贤契又未遇山小姐,何畏山小姐之深也。」燕白颔道:「生员辈虽未遇山小姐,实依稀仿佛於山小姐之左右。非畏之深,实知之深也。」
王提学道:「二位贤契既苦苦自诿,本院也不好相强。祇是已蒙徵召,而坚执不往,恐圣上疑为鄙薄圣朝,诚恐不便。」平如衡道:「生员辈若是养高不出,便是鄙薄圣朝。今情愿原从制科出身,总是朝廷之人才,祇是不敢当徵召耳。实是尊朝廷,与鄙薄者太相悬绝。」王提学道:「二位贤契既要归就制科,这便也是一样了。祇是到后日辨时便迟了。何不就将此意,先出一疏,待本院复命时带上了,使圣上看明,不独无罪,且可见二位才而有让。明日鹿鸣得意,上苑看花,天子定当刮目。」燕、平二人同谢道:「蒙太宗师指教,即当出疏。」
王提学就留二人在驿中同住了。驿中备出酒饭,就留二人同喫。饮酒中间又考他二人些诗文,见二人下笔如神,无不精警,看了十分欢喜。因说道:「二位贤契若就制科,定当高发。本院岁考完了,例当复命。科考的新宗师已到任多时,二兄速速回去,还也不迟,本院在京中准望捷音。」燕、平二人再三致谢,又写了一道辞召就试的疏,交付王提学,然后到次日各自别去。王提学进京复命不题。
且说燕白颔、平如衡二人,一路无辞,到了松江家里,正值新宗师科考。燕白颔是华亭县学,自去赴考不必言矣。平如衡却是河南人,欲要冒籍,松江又严禁,冒不得。与平教官商量,欲要作随任子侄寄考。平教官官又小,又担当不来。欲要回河南去,又迟了。还是燕白颔出主意道:「不如纳了南监罢。」平如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