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宋慈云走国全传
第一回 贤良母命子省亲 英雄汉锄奸惹祸
自古忠奸贤佞,历朝混沌难分;明哲庸愚,举世矇眬靡辨。是谓人有忠奸愚哲,难在洞分其邪正也。然在士庶,不分其邪正,其害尚属浅鲜,倘被其惑者,不过灾及其身,为一家之害耳。至为君上被其所惑,于大害匪轻矣。邪正不分,则君子日退,小人日增矣。其祸患岂非遍及于天下。是以分辨忠奸邪正,是为君之首务而大有关乎政纪也。是古今大略之所同鉴。盍不观乎宋之神宗天子,溯其在位一十八载。其初专任王安石改革太祖开国法度,行免役、马市、青苗新法,扰害遍及于天下,民不聊生,逃亡者几于过半。以安石之奸邪,所以知谏院吕诲直指之曰“大奸似忠,大诈似信。”亦疾恶奸佞之臣为难分辨别之论者也。此略叙神宗初即位时,为大奸臣所误,改革先圣贤制度,不依先王宗祖之法而祸及天下众苍生。今且撇开,再叙内宫一事,回龙一说:乃慈云殿下逃难走国,后得众藩王起发义师,归国诛灭奸党一书。
先叙浙江省宁波府一人,姓陆名云忠,官居上柱国左班丞相之职,年登七十,犹在朝秉政。妻赵氏诰命一品太夫人,生下一男二女。子居第三,女居长。只长女适金斗潼关东平王高勇。此人开国功勋高怀德之后,世袭封王。次女进选王宫,为正位昭阳。一门显耀,贵压朝臣。惟公子陆凤阳年方十六,尚未定结丝罗,只由他门显贵,难以有匹之故耳。然陆公子年少英雄,不喜习文,专于武勇,是至遍请名师教习,故小小年纪习得拳艺精通。是一天,赵大夫人身坐堂前,呼唤:“孩儿,汝父回朝十余载,未知汝思念严亲年纪高迈否?且汝终日在家庭惹祸招灾,专挫强横,虽乃扶危抑恶,少不免小人归怨,非所为宜也。不若回还朝省亲,晨昏得以侍奉老年,待父亲教导汝辅国临民,光接先人显烈,方不失为大孝之儿。况汝父一生忧国爱民,已有古稀之年。倘有幸汝得龚荫身荣,上可报主洪恩,二可荣宗尽孝,三可免娘忧惧汝好勇招灾。且顺道经由潼关,问候姊丈、姊姊之安,以尽姊弟之情。一回朝见候过父亲,即可进宫朝见姊姊国母,以尽君臣姊弟之义。趁此今天黄道上古之日,天气晴明,即当登程,汝意下如何?”
陆公子闻母分付一夕之言,喜色欣曰:“不肖久有此心,惟虑母亲无人侍奉高年故也。既今母亲有此训谕,孩儿自当遵命。”即日分付家丁勤谨管理府务事情,众侍人、使女小心服侍太老夫人。当下即带了家丁二十名,拜别母亲,上马登程。太夫人嘱咐儿子:“道路中不可闯事生端。万里程途风霜,须要慎重身体。一到衙代为娘请候父亲之安;到衙后须要常常有家书回归,不可有误,免娘挂念不安。”公子曰:“不肖谨遵母命,敬请娘亲心安。”当日公子拜别,登程而去。
非止一天,一路历尽风霜,一连三十多天,到了潼关,即于辕门住马,命军人通知报进王府。有高王爷闻报大喜,开中门迎接,进至后堂。有陆家丁在外堂归于寓所。当时有陆氏夫人一闻弟到府中,即出堂,姊弟相逢,欣欣然喜色。高王爷开言呼:“贤弟,近日令堂岳母夫人定然纳福请安?”陆公子答言:“藉赖母亲近日颇安。”陆夫人曰:“贤弟,汝今特此到来,抑或何往,定然回朝问候父亲。”
陆公子曰:“姊姊,弟今奉母亲之命,训通之言,一者回朝请候父亲,侍奉老年;二者别却姐丈、姐姐多年,是以顺道请安。况母亲不许吾在家制押奸恶强徒,恐防招灾闯祸,是以特命弟回朝。”当时叙话毕,有侍役人排开筵宴。此王府设宴,山珍海味之丰不能细述。当时又有侍婢带进三岁甥儿高标拜见甥舅之情。
是日,王爷夫妇陪宴。酒至半酣之际,高王爷细将公于一看,即呼:“贤弟,今属一家亲谊,有说定必直言:汝今须则回朝省亲,但不可速往,须过百日之期,再观气色可往。愚兄一会汝时,见汝乌云盖额,气色朦朦,将来不利于远出,如外出只忧灾凶不免。吾劝汝静坐吾府中至百日之期,然后回朝未为晚也。此乃趋吉避凶行为,未知意下何如?”公子听罢,含笑呼:“姐丈有此小心,足见爱弟之至。惟大丈夫磊磊行为,岂将气色为虑?盘桓数天叙首,定必拜辞矣。”王爷还是多言劝勉,公子只是不依。是日酒叙至红日归西,方才散去余馔。
陆公子一连安顿数天,一日拜别。有陆氏夫人曰:“贤弟,汝为人性烈心粗,且慢回朝。汝姐丈虽然身为武职,也得名人秘诀,精于风鉴,屡屡颇有应验。且住至百日后登程如何?”公子回言:“弟思亲日久,恨思早日还朝见父,岂得以吉凶祸福为虑?姐姐且放心,弟自必遵从姐丈之言,断不惹事生端也。”高王爷曰:“贤弟,汝执意要回朝为思亲大节,是尽孝道之当然,愚兄也不敢强留。一回汴京,到街代吾夫妻拜候请安,吾有书在此,贤弟带往与令尊岳丈大人,足有劳贤弟也。”公子诺诺连声,上马相辞拜别。众将军出关相送,一一告辞。姊弟洒泪而别也且不表。
非止一日到得汴京城,一程饥餐渴饮,夜宿晓行,数十天方到汴京。进得城内,只见一队队的百姓交头接耳,纷纷言论“目无王法”。陆公子闻此言即住足询问一老人言:“此皇城之下,因何众说‘目无王法’等语?晚生辈甚是欠解。”有一老文曰:“客官,汝非本京人,到此求名抑或经商求利?”公子曰:“非也。到此拜访一亲人耳。”老人闻言曰:“如此且略说知也不妨了,即言客官。此近城内,有一右班丞相,名庞思忠。一公子名庞云彪,彼乃西宫国舅,势大惊人,时常不论店户居民,被害不少。只此本处一贫秀才,名王昭。妻已早故,单生一女,名唤玉兰,一貌如花。一天,于门前买针指之物,却被庞公子一见,顿起淫心,强逼做他十六房少妾。王秀才不允,即今带同十余家奴,将此女抢去,将秀才打坏。如此想来,皇城虽近,但王法何在?”
陆公子听了大怒,即日问明去路,上马加鞭,如飞赶上。一路思量:“可恶庞云彪,倚着国舅之势、裙带之亲,有坏宰相家规矣。”怒气冲冲赶上,大呼:“庞国舅,请住步。”说毕,陆公子早已下马。庞云彪回头一看,已被马失前蹄,早撞下地,心头大怒,“汝是何等人,敢胆大呼小叫,好生可恶!”
陆公子一拱手,呼:“庞云彪,汝身为国戚、公侯之子,有此名望正该遵守国法,缘何倚势欺压平民,强抢子女?王昭须为贫弱之辈,乃系身为簧门秀士,汝不法攘抢他之女,彼独不能上呈王状不成?那时朝廷责在令尊大人有治家不严之罪,岂非汝之过也。”庞云彪大怒,喝曰:“王昭是汝什么亲人,敢来冲撞?汝休得在大虫头上捏汗。”陆公子曰:“吾与王昭本非亲故,只要是非曲直上要分明耳。汝若知时务者,以苦谏是良言;愚蠢者将劝谏作仇冤,一由汝尊意。”云彪厉声曰:“王昭欠吾金帛三百两,今愿将女儿送吾作妾。汝这狗子还不知死活,敢来抗拒!休走,且擒汝回相府,了决狗命,方知吾国舅爷爷手段。”催步上前,双手来拿,却被陆公子将身一低,左掌一托,好不厉害,将庞云彪跌却去丈余远,撞在大石上,脑浆迸出而死。
庞府一众家丁大惊,大呼:“不好了!将国舅爷打死,这还了得?擒此贼回府,待相爷千刀万段,与公子报仇。”一众喧哗,动手要擒拿,却被陆公子拳脚飞动,众家丁纷纷跌仆,早有数人跌得头崩额破。陆府家人见公子动手,也来帮助。庞府家人见如此光景,自知难以对敌,只得大喝:“汝是何等人,将我家三国舅打死?汝休得自恃凶狠,可将狗名姓报上来,待禀知丞相爷详文府县擒拿定罪。”
陆公子想来:“此事若不说明,定然祸及居民铺户了。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岂可累及无罪多人?”即大言呼:“汝众奴才且静恭听:吾非别人,乃当朝首相陆大人公子陆凤阳,正宫娘娘国舅爷也。”语毕即催马如飞,一众家丁拥后而去。庞府家人不敢追赶,一半守着国舅尸骸,一半回府报凶。只有王秀才带回女儿归家,再打听陆公子吉凶事情。
再言庞府家丁奔归相府内,禀知:“老太师,三国舅爷被陆丞相之子陆凤阳,于当衢经拳撞石打死。特回禀知,请令定夺。”庞恩忠一闻爱子被打死,大气一声,绝倒于尘埃下。
这奸相所生三子。长子云雄、次子云勇,弟兄一文一武。云雄身居翰苑,颇称明哲。云勇中式武探花,官拜殿前指挥,只是裙带之亲,是以年少弟兄皆有职函。当时闻知此事,双双奔出抢救父亲。不一刻,庞相复醒,心头大怒曰:“陆云忠,汝纵子行凶,打死我儿,誓不干休!”即传家丁摆道。云雄弟兄二人上前曰:“父亲且慢,意欲何往?”庞相曰:“为父往陆府衙中与他理论!”又命家丁,“往前街扛回三公子尸首归府中,与三媳妇闻报举哀。吾往陆衙,定捉拿陆凤阳斩首报仇。”
云雄弟兄齐呼:“爹爹,此事不可过于粗莽。况三弟为人不良,屡闻时常倚势欺人,只今此事,未必他是善事被打死的。吾不肖二人前者在父台尊前面禀数次,只望家责严训于他。不想我父溺爱不明,并不荆责教训,故三弟恃爱时常行凶,实该有罪。今被别人打死,论理父要报子仇,吾为兄要报弟仇,但念打死之人乃系首相之子,如争论起来,定必究明他平日作恶事迹,圣上追究起来,我父亲先犯了治家不严之罪。岂非反为不美?请我父事当三思。”
庞相闻二子之言,更觉火上添油,怒曰:“汝弟兄枉为朝廷文武,一语不通!今胞弟被别人无辜打死,还说此闲言闲语阻挡,毫厘不念骨肉之亲,真不成材也。”即命家丁起轿,不许多言。云雄弟兄心中惊惧,又不敢再行谏阻,恐忧祸有不测不表。
先说陆凤阳回归相府,拜见父亲。陆丞相一见孩儿到此,心头大悦,问及起家庭事,又提及“汝母亲安康否?”公子闻言曰:“凭天庇佑,母亲近日安康,今特着不肖回朝晨昏侍奉父亲。又凭教谕顺程道经过金斗潼关,问候姐丈、姐姐之安,并有姐支书一封,呈上父亲观看。”陆丞相接转拆开观看,不过候请金安之语,不用烦提。当日陆丞相看毕,喜色扬扬,又细观儿子面貌,似有怒色、心中委决不下,即呼:“我儿因何怒容满面?一路程途有何生事否?如有事可即禀知。”公子见父亲动问,料知不好,只得瞒着,“并无闯事生端。”丞相点头,分付退出书房。又有二十名家丁叩见太师爷,陆丞相分付起来,又盘诘公子一路闯出何事。众家丁又不敢明说,只言并无一事。众家丁退出,陆丞相心头疑惑不定,“也罢,且今夜将此小畜细细盘问,便知明白了。”
正思想间,有候堂官到来,禀上太师爷,说庞太师到拜。陆丞相闻言吓了一惊,曰:“吾与庞思忠这老奸臣虽同一殿之臣,并无瓜葛相得,今忽到拜探,定然有不妙之事矣。”当时少不鸣动音乐,分付大开中门迎接。不知二相同会怎生定夺公子之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遵国法押子登朝 承君命抗奸定案
当时二位丞相衣冠相见。礼毕,有陆家丁献上茶。庞丞相带怒日:“慢是盅茶,即是龙肝凤采也不能下咽矣。”陆丞相闻言一惊,曰:“请问老太师驾临革舍,有何见教?”庞太师曰:“无事不敢登堂惊动老大师,只因令公子凤阳干街衢言吾季子不下马回避于他,即时动手仆打于石上,脑盖破裂而亡,故今特来请问老太师如何公断?”
陆丞相闻言冷笑曰:“大师差矣。吾儿一向远隔家乡,不在皇城。于今即日到此,未得半刻之久,岂能将汝令公郎打死?那人为证,何人目击?”庞丞相曰:“目击者,吾之家人;认名姓者,汝令公郎也。老太师休得忍匿令公郎,这是杀人偿命,欺瞒不得的。”陆丞相曰:“既然盛仆目击吾儿亲通名姓,事或有真未卜。老太师且请回府,待吾今夜询审分明。果有此事,将这小畜生拿捆上朝,奏明圣上,以正皇法。”
庞丞相曰:“老太师言来公正,但须言而有信,切不可将令公郎放脱,吾誓不干休的。”陆丞相正色言曰:“岂有是理,老夫乃托孤大臣,也思留些名望于后世,岂为私恩废了朝廷法律?老太师太将吾陆某低视也。”庞丞相闻他侃侃烈言,自知失说,即曰:“老太师硬正忠良,足见公心。老夫失言了。”登时告别,带怒回归相府,收殓孩儿不表。
却言陆丞相步回书楼中,一见儿子,大喝:“畜生,做得好事!”一掌打在额上,即骂声:“不肖子!汝一到时,为父兄汝怒容满面,一诘问时,将此事隐瞒。如将别人打死,还有救解,岂知将这大奸权儿子打死。他乃西宫爱弟,今将汝干刀万剐偿命还要祸及为父有治家不严之罪。不料今日寿至古稀,位极人臣,死得无名归结。汝且明言,到底因何将他打死,巨禀为父,不许藏头露尾!”
有公子下跪禀上曰:“不肖今天进城,只见众民一队队三五成群,伙伙交头接耳,多言‘目无王法’、‘屡次受害’云云。是时不肖下马略歇息,动问一老人,言‘西宫三国舅抢夺了王昭秀才女为妾,他家丁又将王秀才打伤’。抢夺去尚不远,至不肖闻知赶上。只望相劝此人送回抢女,免他知法犯法,受万民嗟怨。不料这狗子肉眼无珠,不知进退,将良言劝谏为恶语,即动手来擒拿,将儿外服扯破。儿将手拨开,他已跌仆于石街上撞死身亡,不过误伤人命。今庞丞相纵容儿抢夺民间妇女,焉得无罪?还望爹爹公断作主。”
丞相骂声:“胆大畜生!这王秀才与汝并非亲故,况又遇这奸臣宠子,何得汝招闯此祸端?这奸臣爱子如珠,又有宠妃为势力,岂肯干休?为父不与汝多管,明早押带上朝,待圣上公断,定罪正法。”又有众将军闻知此事,俱来跪请上禀:“太师若将国舅押捆上朝,圣上虽欲开恩,但今满朝大奸权党羽居其一半,倘有难为之处,难免忠良一脉不留。太师寿登七十,单生一子,算来不若放走公子外出。明日太师上朝,与奸臣面奏,劾他纵子不法,抢夺民间妇女,一同结奏。倘得圣上恩宽,念着翁婿之情,幸矣;如责罚汝放脱儿子,不能宽容,即死于国法还留下公子一脉,自有复仇之日。敬请太师参详。”
陆丞相一闻众将军之言,嗟叹一声,“众位将军清起。汝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身居宰辅,三朝元老,为托孤大臣,岂因一点爱子私情而废却法律,有坏玉章?断不能行。今将儿子押上朝廷,待圣上发落,即死死活活自由天命,岂得顾己身后而坏君法规条。况奸臣怎肯干休。老夫预将此残年送与奸臣手内,倘吾儿得逃性命,还望众位将军扶持,即老夫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沾恩矣。”语毕,不觉泪滚一行,公子也纷纷下泪,感动得众位将军各各动悲,只骂奸臣不良,多言劝解老太师父子。是夜休题。
次早押带公子上朝。众文武颇知其事,俱已着惊有此重案。当时景阳钟一响,龙凤鼓齐鸣,天子登銮。文武大臣纷纷进见。山呼朝见已毕,值殿宣传过旨意。各官无事,只庞丞相启奏圣上要代儿子伸冤一折。天子览本已毕,觉得一惊:“想来陆、庞二人身居国戚,不料两子相残,要朕怎样处分?况他本人奏陆凤阳要他下马回避。想来二人俱乃一般国戚,一家公侯之子,这陆凤阳似属强狠,如不追究,犹恐难服庞思忠之心。”即问言呼:“陆卿家,汝子缘何强狠若此?料想平日失于教诲。如今汝子在于何方?”
陆丞相奏日:“逆子行凶,罪及于老臣矣,故今持押上朝,只求圣上定罪。”神宗王听罢言曰:“宽恕老卿家无罪。惟今杀人偿命,理所当然,国法难以私亲。且将陆凤阳押出西郊处斩。”纶言宣下,只见左班首闪出两位三朝元老重臣,齐呼:“刀下留人!”
此二人,一名司马光,官居太傅;一名韩琦,官居枢密使,齐奏曰:“陆太师一生刚正,忠君爱民,位居宰辅,世沐王恩,王家内戚,单生一子。只求圣上谅情,体念忠良一脉。况今清浊未分,犹恐内有委曲,即误屈杀忠良少子矣。伏望圣上准臣所奏,发交臣下审询明白,方可定案。”
庞相见二人保奏,眼睁睁的发怒不言。当时天子闻奏言曰:“老卿家奏来公断,深为有理。今发送开封府尹,公审分明,三天定案,不许存私曲庇。”即日退朝,群臣各散。这陆凤阳自是有值殿军引至包府候审。
又说明包府尹名贵,字廷昭,乃包文正入继之子,江南卢州府合肥县人。二甲进士出身,为开封府尹官。
是日退朝,先表老奸庞相,私进后宰官帏,步至娘宫,住步言知宫女进内奏知。即请国丈进内。先叙君臣,后见父女之礼,坐下。宫女献茶毕,庞妃请问父亲进宫何事。庞相曰:“女儿,汝未知其由。只因三弟昨天出街道要游,却被东宫娘娘之弟、陆丞相之子打死,撞石身亡。今天奏明圣上,正要将他斩首,不料被司马光与韩倚两个老匹夫保奏住,今发交与开封府包贵审断。但想此事断明,为父危矣。他原不好,作恶太多,今又抢夺民间妇女,追究起来为父也难逃脱。无计可施,包贵素称硬直,有包拯遗风,难以屈嘱暗行私庇。只要女儿以势头压之,望为作主救助为父才好。”
庞妃闻言一惊一怒,大骂:“陆凤阳,汝打死吾爱弟,誓不干休!且传懿旨与包府尹,定必报仇。爹爹勿忧,且暂请回,女儿自有主张。”当时庞国丈放心辞别回府。
再说有一穿宫内监,名陈贵,闻知此事即进昭阳正宫,见陆后娘娘下跪,将陆国舅打死庞国舅、天子即今发交开封府审断一事禀上。陆娘娘闻言吓得一惊,“想来此事重大,倘被这奸妃暗弄机关,押制着这包府尹,则哀家爱弟、父亲危矣。”想罢即命陈内监传发懿旨一道与开封府:“须要公断分明曲直,倘有一点存私难为国舅,定必处斩不饶。”陈贵费了懿旨前往慢表。
又言包府尹是日领旨,引了陆公子进至后堂,相请下坐。有陆公子称言:“不敢当坐,吾是犯人,公祖老爷乃询问官,吾陆某岂有坐位?”包爷冷笑曰:“国舅乃显贵公侯之子、王家内戚,下官岂敢简慢,焉有不坐之理?”陆公子曰:“如此斗胆了。”
包爷又请问:“国舅缘何在王城之内,况及汝与庞家均属御王亲,怎能要他下马回避至相殴打死此奸权之子?是下官所欠解,请道其详。”公子闻言即将庞云彪抢夺妇女、至相劝谏、动手撞死原由一一说知。“他上本只捏言下马回避情由。兹今只求老公祖分明曲直,公断是也。”包爷听罢即言:“这庞云彪平素作恶多端,扰害居民。本府屡思擒拿,奈何官卑职小,即然拿下他,想来难收除,不料今日又犯了强抢民间妇女之罪。是他应得死于撞石之下,实乃天眼昭昭,报应今日,汴京城厢内外实除去一猛烈虎狼。惟今领办此案,下官顶着头上乌纱滚下,断不询私,有屈忠良之子。”语毕即书拜会帖一纸与庞丞相,要他着三五名随从公子仆人到案对质。
家丁领命,一程奔至相府,求门官禀知。有庞相着他进见。包家丁将名帖跪呈上,道其来由,要庞家仆人到案对询,好待明天复旨定夺。庞相闻言大怒,喝声:“汝主不谙仪文官规,岂不知宰相家人知府职,吾家仆人岂汝家老爷审询的?不要做梦!汝回衙上复老爷,只要不问吾儿理上偏与不偏,只要将陆凤阳这狗子屈打成招行凶打死吾儿定罪复旨。倘圣上有事执责,老夫自有担当。结案之后自然见汝家老爷情份,自有厚爵高升。倘若不遵,慢道他乌纱不保,即性命也难逃脱。”
有包家丁诺诺应答,一程带怒而回。进至内衙,将庞相此语一一禀知。包爷听了怒目圆睁,骂声:“老奸臣纵子行凶,还出此大言恐吓我!想别位官员畏惧汝倚藉奸妃势力、官居一品,惟我老包时常不忧这乌纱不稳、性命不坚。如要本官存私包庇汝这奸贼狗子,除非红日西出耳。”说罢,命值日役人拾去朱签,带来王秀才对供。差役领命,不时王昭带在外堂。差役进内禀知。包爷对陆公子曰:“国舅且请回书房去,不用对供。此事下官已明白了七八分,但今不过要王秀才到此一盘诘,待他证实此奸贼子,好待照供上本,则不惧这老奸臣放刁矣。”陆公子点头称谢,退进书房。
包爷升堂,下坐公位。是时带进王秀才,一见圣旨在上面,即跪见。包爷一见,呼声:“王秀才请起。”王昭即立在旁。包爷呼声:“王秀才,汝乃身游泮水,一脉斯文,缘何为着女儿起此祸端?事关重大,本府已经访得此事的确,汝今到此案不得虚词遮饰,且公道说来,一字不得虚言。”王昭即趋中打拱,呼声:“公祖大人乃清正之官,是非曲直岂敢虚言,况且虚言时则陆国舅救搭之恩未报,反害其躬矣。且容禀上。生员不幸,先妻早故,并无三兄两弟,一贫如洗,且在街街卖字供其日给。一天,小女在门前买针指之物,帮助糊口之需,不想被庞国舅看见小女姿色,顿起淫欲之心。先命家丁说聘吾女儿为十六房少妾。生员不允。不过第三天,即带家丁三四十人,如狼似虎,打开吾的茅门,强抢背去。生员即追赶上拦截,却被他家丁人众殴打在地,几乎性命不保,幸得陆国舅搭救。两相嗔论,庞国舅先动手,却被陆国舅拨开,欲跑走,不想庞国舅失足跌仆于街衢石上。此事乃因救搭生员女儿,至误伤庞国舅。只恳求公祖大老爷照此误伤命案,开恩公办,生员足感深恩不浅矣。”
包爷听了点头,又诘王秀才:“汝是本省人氏否?并住宅是自置抑或租居?且直道来,本府自有与汝处置。”王昭曰:“生员本不是汴京人,原籍湖广襄阳人,住居汴京已有三代。惟今生员家无担石之资,那有自置住居?惟蒙一旧日同学义友借吾住居耳。”包爷听了长嗟一声:“可怜贫寒秀士还受此欺凌。如今汝不必在汴京流落,本府赠汝白金五十两,带同女儿且回归襄阳,免受庞贼暗害。勿耽延,不然难以逃遁矣。”王昭听了连连打拱称谢,受了白金五十两,殷勤谢别,即归茅屋,带同女儿急忙忙回归湖广去了。后来山中相会陆公子,下文交代。
再说包爷是日接到西宫懿旨,侍人等候回话。大略旨上只要将陆国舅屈打招,凶拳打死爱弟,不许洁出强抢王秀才女儿一案,奏明圣上。破案之日,庞娘娘自然提拔汝高官显爵。倘不遵谕旨,性命难逃。包爷看罢,暗暗发怒,只打发内监复命去了。不一刻,又有正宫娘娘懿旨到衙。包爷又迎接毕。旨上只要公断,不得们私难为陆国舅之意。包爷览毕对陈公公说明,“自然公办,不须国母挂怀。”当日陈内监告别回复陆娘娘。但不知包爷如何公办此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保忠良视死如归 抹奏折被蒙似偶
当时包爷只见东西两宫一连两道懿旨颁下,一要存私;一要公断。想来今日奸佞满朝,又思己乃官卑职小,领下此重案怎能驻足?况且陆大师乃三朝元老,寿登七十,一品国戚之荣,刚正忠良。岂得害他无后?如要公审,追奸抢夺民家妇女上复圣上,想奸妃之父非比别臣,乃当今宠用,焉能扳倒得他?况陆公子祸福难分,奸妃父女未必容得我包某。也罢,不免立个主见,明天如此如此,以尽为臣忠节,方能见得吾包祖于地下。
想罢,次日早晨分付李氏夫人,收拾行程东西什物,尽情带回江南省而去。李氏夫人吓了一惊,询问缘何即日登程。包爷曰:“下官今日不幸奉旨审办正宫、西宫二国舅一重案。实想来公私两字难办。今特着夫人与儿女三人回归本土,避隐埋名,以延包氏一脉。”李氏夫人曰:“老爷,汝为官十余载,还不知进退?近日奸佞满朝,顺他者生,逆命者死。不若老爷也依违其间,安稳做官,岂不为美?何必定与彼抗对,顾什么陆国舅公与不公?”
包爷听了怒曰:“汝乃女流之辈,怎晓忠义留千古?如要我存私害了忠良之子,岂不尽坏我包家先祖英名?”语毕,将五岁小孩儿名包英抱上,女儿三岁,不觉流泪一行,呼声:“夫人,汝回归江南省,不可回卢州府,且往扬州入籍,休从吾系汝丈夫。他日儿子长成,教习经书,不要出仕,将功名两字付落东流之水。须将女儿捡择善良门第,方可匹配。切须紧记于心。今世夫妇重逢须在三更梦里耳。”李氏夫人听了纷纷下泪,呼声:“老爷,汝如此言来,想必以死尽忠报国,但今子女幼小,倚靠何人?”包爷曰:“一出仕王家,此微躯乃圣上的,也顾不得家计,但汝回归故土,尚有薄薄产业,可以与儿女度其日给。今有俸资六百两,汝携带三百两回归,留此三百两赠与陆国舅逃难远方。即日登程,不得有误。”夫人含泪接转,收归内匣,即日带同家人、使女,尽出登舟,夫妻洒泪而别不表。下文包家之子自有交代分明。
却说包爷安罢夫人去后,是晚即传知值日该房班吏,不用企堂俟候,只因案情重大,今夜封锁府行净审夜堂。众役且在头门外俟候。”众役人领命。
是夜排晚膳在后堂,请至陆公子同用。席间公子动问:“公祖老爷,缘何连日不开堂询问,并面上有不乐之色?”包爷呼声:“国舅,此事不用开堂审询了。”谈说一番,晚膳已毕。包爷又呼:“国舅,下官立定主意,今有白金三百两,请国舅收下。待至四鼓将残,城门一开即要逃走为上。”
公子曰:“公祖老爷差矣,此事断难从命。吾一身犯罪一身当,如放走了我,圣上执责,奸相怎肯相容,恩官一命休矣。岂肯累及于汝,况又累及我父亲。此事断断不可。”包爷曰:“下官即晚疏成一本章一道,将这庞贼狗子恶迹,并及强抢民间妇女,一齐疏明。但得君王感悟其奸贼纵子扰害良民,圣上必然不追究汝之逃走,然则汝令尊大人不妨矣。所虑者,奸贼埋没了此本之弊。惟今也顾不得许多。汝倘不依吾言,被这奸臣所害,汝父子二人一网打尽,则忠良香烟断绝,汝之不孝莫大焉。”
公子听了含泪点头曰:“既蒙恩官如此尽情,恩如渊海,难报万一。惟今害了汝,于心实觉不忍。悔不当初路出金斗潼关之时,不听高姐丈之言,至有今日之祸耳。还请问恩官,令公子有几人?”包爷曰:“下官命薄,现年半百,单生一子一女。子名包英,年方五岁。昨天已打发回江南家乡去了,并无顾虑矣。”陆公子纷纷下泪,“深感恩官大德,又害着夫妻分散、父子别离,吾之罪咎深矣。请上受陆某一拜。”语毕磕头下跪。包爷即忙扶起,曰:“国舅不用伤情,下官为官二十余载,并不受民间分厘,并不屈枉一事,颇务祖上之名。于生死之际,有何悲欢?只要死得留名馨香,即死犹生也。况吾将近耳顺之年,不为夭折所指,且放欢怀。”公子含泪起来曰:“今蒙恩官放我逃生,倘有回朝报仇之日,定必访求着令公子,结为生死手足之交,断不敢少有忘恩也。”包爷曰:“国勇若有此举,下宫即含笑于九泉矣。”
言言语语,不觉时交四鼓,包爷催速陆公子,登时改装,一程逃出皇城去了。有老家人跪禀:“大老爷,汝今一时仗义放脱了陆国舅,明日怎生上复圣旨?庞丞相怎肯干休?不若依老奴拙见,弃官逃遁,隐姓埋名,方得保全性命。望大老爷参详。”包爷曰:“汝言须是,本官倘挂印弃职奔逃,即为不忠。岂不有坏我包家累代忠硬英名?况本官一人死了,方不累及同宗亲属。汝今年纪高迈,在我包府四十余秋,一向谨细,我死后,汝且收拾余剩家资,回归本土去罢。”老仆人诺诺应允。
不觉到次日,乃第三天。包爷于三更时分更换朝服,净手焚香,拜本放于桌上,吞金而亡。是晚一人不在,至天将黎明,老家人进内,唬惊不小,喊救哀哀。众书吏役人忙忙慌乱,已是不活。是日天子早朝,文武参朝已毕,值殿传旨:“政事启奏有无?”
忽文班中庞丞相奏启:“上此天开封府尹领审此案,未见复命,请旨定夺。”天子闻奏,即差庞丞相带领二十名御林军,宣开封府上殿。庞丞相一程来至包衙,只见役人、书吏纷纷抱救,方知包爷死了,心下大惊,“想必放走了陆凤阳。”一程进内衙,又见桌上奏本一道。拾起观看完,唬得慌忙不已。句句劾奏他纵子行凶,款款俱乃扰害良民,不法之语。“幸得圣上差吾到此,倘差别位官员,此本一上,不独陆凤阳脱出无罪,即老夫也被他倒扳矣。”看罢将火焚化完,分付众军回朝复命。上殿见驾,即将包公私放陆凤阳并畏法身亡,一一奏知。
天子听奏怒曰:“违逆朕命,不着实领办,私放陆凤阳。好生可恼,枉辱了曾祖包文正公名望。今既死去,且免追究,依礼归丧。”有庞相又奏言:“陛下休得独责包府一人,此事只由陆国支与国母娘娘责伐压制他要放走的,进退两难,故不得不死耳。”天子未及开言,陆丞相听奏心头大怒,喝声:“庞贼!好生刁滑。汝敢白捏无辜,欺惑圣上。吾既有心放走儿子,何不在家放去,还押带上朝,由凭圣上处分?汝不要放着刁奸白捏,生成人面兽心,纵子不法,枉食圣朝厚禄,千秋之下臭名难免。”
庞丞相见他骂得恶毒,羞变成怒,喝声:“老匹夫,纵子打死吾儿,还敢毒骂伤人,指手画足,难道汝想打死老夫不成?”陆丞相怒目圆睁:“即打死汝这老畜生有何于碍?”言罢将手高持笏简当头打去。庞丞相一闪开,又还笏。二人在殿上吵乱起来。文武众臣不敢解劝。
圣上喝声:“金銮殿上,谁敢吵闹!二卿家不必动手。”当时国丈二人只是不理,打作一团。神宗天子只得下了龙位,呼喝相劝。不想陆丞相年纪高迈,眼目昏花,恼怒中难分好歹,失手一笏打在圣上当头额上。众臣大惊,天子大怒,喝声:“老贼好生无礼!孤相劝解汝二人不要相争喧闹,在金殿中有失君臣之礼,不想老贼当殿打君,大属不敬。汝子行凶,打杀无辜,朕曾看着元老亲情,略输情面三分。不想汝这老贼父子着实强横。”分付值殿将军拿出西郊斩首。
当下庞、陆丞相住手。陆丞相自知难免一刀,怒气重重奏言:“圣止,老臣失手打君,罪难宽恕,大于国法。惟今奸佞当权,庞氏父女恃宠,定然专权乱政,内宫不宁,朝政必失,圣上须念大祖创开基业之难。今日老臣一死,岂足为惜,只愿圣上削夺庞氏父女、弟兄党羽,任用老成正士,臣即死九泉之下也安矣。”天子怒气冲冲,喝声:“老贼不必多言!”喝声,“推出!”值殿将军即时押出。
有众大臣多来保奏,天子震怒之下只是不依,开言曰:“原无宰阁之刀,传旨即赐红罗。”不一刻报上:红罗纹了陆太师。有文武中与陆太师交厚忠良无不暗暗垂泪。圣上传旨:“着令依礼开丧,送枢回归本土。”正要退朝,有内监下跪殿前启上:“万岁爷,陆后娘娘上殿。”
圣上传旨宣见。天子一观,只见陆后怒容满面,即开言说:“御妻因何无旨宣召,自出金殿,见朕何事?”陆娘娘厉言:“圣上,臣妻实不奉宣上殿,因为失了君臣体统。但我父乃三朝元老,身为国戚,一品之尊,平素忠君辅政,一生刚正,勤劳王室,有大功于圣上。今日为着儿子犯罪,但今子罪未分案情未定,圣上即屈杀无辜。寿登七十,无罪死于红罗之下。听信奸臣之言,忠良惨戮。汝枉为万乘之尊,还执责臣妻不奉宣上殿之过?汝今妄杀忠良,用佞弃贤,不以江山祖创为重,汝之罪过又何如?今臣妻羞出此殿中,预定一死,不图锦衣玉食,不愿裕后风光,只痛恨父亲者迈死得惨刑耳。”
当时天子听了大怒,喝声:“不贤泼妇!不奉宣出御政殿,满朝文武当朝,好生无礼,毒口骂朕。汝父当殿打君,死有余辜。朕念他元老内成,不忍身首分开,至赐红罗,着人开丧,送柩回归故土。慈今汝这贱婢皂白不分,狂妄出殿,毒口骂朕,大失君臣之礼。要此泼妇何用?”传旨推出,赐白绫绞死。值殿将军答应。
有韩枢密、司马太傅,一众百官文武,齐齐下跪同奏:“圣上,陆国母乃恭俭贤淑,懿德素着。况君后乃天下臣民之父母,岂因些小言语过犯即行诛戮?岂不有伤国家仁厚之基?恳乞圣上准臣下所奏,则国家幸甚,仰藉天恩矣。”
天子见众臣齐齐下跪保奏,怒气略减,只宣:“众位卿家平身。朕思君臣有义,父子有恩,寡人岂有不知?但他身为正阳昭院,统御六宫,母仪天下,岂容当殿失礼,又只知父女亲情,不理君臣之义,应该死罪。兹今看众卿情面,暂禁冷宫,命狱官看守,两名宫女服侍。倘产下太子,复住昭阳;生下宫女,不许相见。”陆后含泪进回内宫。
当日陆太师缺了,加升参知政事吕公著为上柱国左班丞相。这吕公著乃吕蒙正之后,吕夷简之子。吕相谢恩。又传天下各省拿捉陆凤阳回朝,因他私脱逃出,审询未明,害及老亲。文武官员拿解回朝者,官上加官;军民解到,官封四品;不受爵禄,恩偿白金五万两。倘有包隐,一同治罪。是日退朝,天子进至西宫。庞妃接驾,小心侍御,也不烦提。
次日颁旨,封西宫庞氏为昭阳正宫,御赐斩妃龙凤剑一口,专察官中罪犯,任凭先斩后奏。庞妃谢恩领旨。庞国丈一门显耀,喜色扬扬,也且慢表。
有一兵部尚书姓寇名元,乃先帝真宗丞相寇准之曾孙。当日见朝廷溺爱不明,今将陆国母贬罚在闲宫,心下惶惶。是一天,改装带了二仆知会了守禁官吴进,暗暗进内,命官女禀知。陆后娘娘传命兵部进见。当时寇元朝见,山呼毕,陆娘娘含泪曰:“老卿家体行大礼,难得贤卿有此念心。今特来见哀家,有何商议?”寇兵部曰:“臣启娘娘,自前数天圣上不明,将老太师赐死,一言不合又贬罚娘娘。思来圣上不过一时之怒,岂不念元配之恩?况娘娘现怀龙妊,将来不日自复昭阳正位,仰祈娘娘须要保重贵体,不必伤怀,犹恐有伤龙胎,伏惟准依老臣劝奏。”
陆娘娘听了,含愁呼:“老卿家金石劝言,哀家自当铭内。只如今昏君用奸退贤,将来江山必扰动。惟吾所怀,未知男女。倘产女孩,昏君有旨在先,不许相见。想来福不重来,祸有叠至,岂预必脱此冷宫苦度?况奸妃目下亦已怀妊,岂不心怀妒忌?老卿有此念及盛心,哀家即死在九泉,也既沾大德矣。且自请回,不必为吾过忧。”寇兵部闻言泪下,呼:“娘娘且保重加餐。倘产下太子,老臣自有设方,但须留心,犹恐奸妃差人打听暗害。今老臣辞回。”陆后含泪应诺。
寇爷转出,说知司禁官吴进:“但娘娘产下太子,即可报知。”吴进诺诺应允。但这禁官乃系寇元昔日家人,故寇爷不疑,直与他商议,说知不妨。况且吴进在寇府中十余秋,寇兵部日久知他一向忠诚,正直之辈,故力托此秘密事情。当日辞驾出冷宫。未知怎生救得太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五路藩王归国急 三忠扶主进谋高
当日寇兵部拜辞陆娘娘,回归府第。是晚灯下一连写下五封书,命府中得力家丁分头带上,投递五位藩王,回朝保救陆娘娘。第一位金斗潼关东平王高勇,开国高怀德之后。第二位山海关汝南王郑彪,开国郑威之后代。第三位居庸关靖山王呼延庆,开国呼延赞之后。第四位山西太原府平西王世袭狄龙,狄青之长子。第五位天波无佞府长桥关杨文广,定国王杨宗保之子。一连五封日投递了,下文自有交代。
却说庞妃一自纳进了正宫,恃宠作恶,狠毒多端,内富人人惊惧。又径自打发心腹武士拾去禁宫牌张挂,不许文武官员人等进宫探望,如违,龙凤剑立刻斩首不饶。不分日夜打探陆娘娘,分娩下即要报知,暂且按下。
再说东平王一天接得寇兵部快马书一封,即日拆开一观,上写着书奉。
“贤王麾下:忆昔荣离丹陛,威镇边庭,用仁政治,苍生咸庆无疆。以德化顽,盗寇淳归潜服。诚邦家之栋梁,朝廷之藩屏也。四方颇藉平宁,无如内朝政纪日非,奸佞专权,势炎滔天。须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目前国家有泰山压卵之危,大厦将倾之势,元深以为忧,不得不上陈于左。祸缘令国舅陆凤阳打救被抢良民少女,误伤庞云彪,撞石身亡。只今朝廷不以法律明询,概难总逑。于今陆国舅须然逃脱,陆丞相当殿殴奸,被执身亡,陆后幽禁外宫。庞氏父女势如烈火,祸即起于萧墙。陆后身怀龙妊,被幽冷官,难保将来。恳乞贤王须念世沐王恩,会同回朝见驾,带兵随行。或惊圣驾,一可保回国母,二能扫除奸佞,肃清朝政,奠安邦国。诚乃贤王回天之力,不世之功。元等所仰赖,不胜引领之至。”
当时高王爷看罢来书,气得二目圆睁,大骂:“奸贼横行不法,如此陷害忠良,怎得邦国平宁?况且陆娘娘淑德素闻,岂得轻弃元配?真乃昏庸之君,有负先王所托。”即日赏发白银二百两与兵部家人,回书拜复:“本藩不日知会五路藩王起马登程。”不表兵部家丁回复。
是日众将齐声:“王爷一自领镇边庭,勤劳王室,为国保民。岂知圣上反不以忠贤为重江山为要。不若王爷趁此机会,依着寇大人来书之意,带兵回朝,削佞诛奸,恳朝廷赦转国母娘娘。足显王爷精忠素志。未晓王爷允准如何?”
高王爷听了众将之言嗟叹一声:“众位将军体将提兵二字为言。当今国泰民宁,并非锋戈警扰,岂可动兵回朝。一惊圣驾,二动居民。有知者明白本藩之心为着君国之劳;无识者言吾不臣,带兵回朝反叛。是乃清浊未分,有坏高家世代清名。今暂留待印夫人代理,有劳众位将军小心照常管当政务,代本藩之劳。”即要登程回朝而去。众将齐称领命。
是日王爷进至后堂,将兵部来书交夫人观看。陆氏夫人将书一一看完,一声气倒尘埃。侍女抱扶救起回醒,含泪呼:“王爷,妾父亲乃三朝元老,忠肝义胆之贤,圣上全不念国老亲情,死得如此惨伤。听信奸臣,弃贤良而休元配,实乃无道之君。伏望王爷尽快起本镇雄兵回朝,救出国母,收除奸佞,代妾报复父仇,姜重重沾恩。”王爷曰:“夫人,汝属女流之辈,怎晓君臣大义。君尊臣卑,天地悬殊,岂得造次兴兵。吾今即日回朝,会同五王面君,自有主意。且将符印留下,夫人代署,只带家将二百名回朝面圣。倘救得国母、除得奸佞,即日回关;如救不得国母,被圣上执责,即死在金阶。切不可听众将之言,生事猖狂。”
当时陆夫人含泪呼:“王爷,汝不兴大兵回朝,只带二百家丁随从,实乃孤身投入罗网矣。”惟高王爷不准夫人劝谏,到次日起马登程。夫人含泪送出。众文武官员一程送出关前十里。王爷曰:“众位将军请回,不须运送,只谨守本藩规条,不得有误。”众将回关,王爷登程,也且慢表。
又说界牌关汝南王郑千岁,天天操练军兵。一日接得朝中寇兵部来书,拆开一一观看分明,心中大怒,骂声:“奸巨作恶多端,杀戮贤臣。本藩即日进京。”当时打发兵部家丁去了。转入后堂说知柴氏夫人,唤到孩儿郑雄,付交符印暂署。“本藩回朝保奏国母,并会同众藩收除奸党。小心谨守吾规条。”柴氏母子诺诺应允。次日郑王爷回朝,非止一日。
再说乎西王狄龙,乃狄青长子。次子狄虎奉命回善善国,入继老狼主子嗣,身为一国之君。狄青死后,宫主平西后也回善善国。只有狄龙袭荫父职。一天,在王府无事,正在内堂与小公子狄节耍乐一番。有家丁禀上:“千岁爷,兵部大人家人到府。”狄王爷闻说,即刻升出中堂,分付传进。寇爷家人将书呈上。王爷接书拆开,从一看明,颜色一变,即曰:“赏赐寇家人盘费。”即退后堂。
段氏一品夫人起位呼:“王爷,不知寇兵部差人到此何事?”狄王爷愁容顿起,懒说情由,即曰:“夫人,汝且将来书一观,便知明白。”有段氏夫人将书一一看明,心下大惊,呼:“王爷,不想近日朝中有此大变。前时王安石大奸臣变坏王章,行青苗之法,害得天下万民富厚者尽为穷困,贫者饿死于剥削聚敛之下。万民嗟怨,王爷日夕忧愁。幸得后来韩大人、司马大人奏请复回祖宗旧例颁行,方得免害。不想目今奸佞又起此风波。王爷可依着寇大人来书否?抑或动兵回朝,以除奸党?”
狄王爷曰:“岂可无事带兵回朝,上惊天子下扰居民,断然不可。吾今回朝且会同五王一同商议,保救国母,以尽一片臣子之心。但今圣上外感于奸臣,内嬖于奸妃,未必准吾等所奏,死生未卜。必执吾等无旨宣召,擅进回朝之罪。但本藩起程后,打听得不吉,即可修书差人投往善善国,与吾母亲、弟郎。彼闻知消息,定然兴兵到来。但他外国动兵,不妨于碍国法。吾今即日登程矣。”段夫人含愁领命。
住表狄王爷起马,又说靖山王呼延庆,镇守三关佳山寨。一日,弄玩孙儿间接得寇兵部来书,气得火星直喷发,骂声:“庞家奸贼,屡代献女入宫,迷惑君上,昔日害得我呼门险些杀绝。后得八贤王知此冤陷,与包文正力奏伸明,方得仁宗王感悟,复我满门忠良。之后又得天子开汝庞氏一线之恩、赦脱汝祖。至今贼子喊孙曲性不改。也罢,本藩依着寇兵部,即日还朝。且不可妄动兴兵。会同五王上朝与昏君、奸贼算帐,定必恳旨赦同国母,然后商量收除奸贼。”语罢,即唤出公子。呼延威请问父王金安毕,王爷曰:“我儿,近日朝中有大故。为父即日回朝,汝且暂署印符,与汝母亲用心抚育孙儿。吾回朝祸福未分,惟吾去后小心照依旧规,分理政务,不得有违。”
公子听了唬得一惊,曰:“父王孤身进朝,奸臣羽翼众多,父王平素性烈,倘或两相攻激,中他奸谋,性命难保。况父王年登七十,岂可身投虎口。不若待他四位王叔回朝。父王且慢往,打听他回音然后动身未退。”呼王爷曰:“孩儿,汝还不知君臣之义不成?吾呼氏世代弥沐王恩,吾祖呼延赞一自归投宋太祖,立下许多汗马功劳,方得今日子孙世代侯王、弥沾王恩。须即粉身碎骨难以补报。目今朝廷失德,轻弃元配,退贤用奸。目击江山危危,身为国家重望大臣,还不出力匡救君上过失,只由国家颠倒,尸位素餐,岂是忠良之辈?干秋之下臭名难免。吾今主意定夺,一回朝除得奸佞,救得国母,即日还府。如若不能,且将老命与奸臣同拼了,尽却臣子大节。但三关重地,即吾死了,圣上未必敢轻移,奸臣必不敢妄动。且与母亲安稳放心。但吾去后须留心政务,谨守旧制规条。”呼公子只得依允,不敢多言。
住语呼王爷起马,再说定国王杨文广也接得寇兵部来书。即日照赏寇家丁盘费,离却天波府,带领随从家丁二百名。不敢妄动兴兵,实乃五王不约同心,皆以忠君惜民为念,按下慢提。
再说朝中狱官吴进,奉了寇兵部之命,小心事奉陆娘娘,不敢少懈。他妻杜氏,心忧是怪胎,身怀六甲已足二十个月之期,与陆娘娘前后隔两天,俱已分娩。陆娘娘产下太子;杜氏产下一女。当时吴进见国母产下太子,满心大悦,即来寇兵部府中悄悄报知。
寇爷一闻此语,喜色扬扬,曰:“如今国之大幸也。太子诞生,娘娘或藉此脱离灾陷了。但有一虑:如今奸妃得宠,父女势烈,内外专权,只忧奸妃打探的确娘娘产下太子,又蛊惑住君王不行赦旨,计较多端,则娘娘母子难保两全矣。见君王报喜时怎能得一小儿子顶冒着太子。待君王意转,恩赦了陆娘娘复回正宫之位,然后转换回太子,方是万全之策。但怎生得此好机会?所难者,即日初生小孩儿。”正思思虑虑筹算不来,有吴进即呼:“大人,我想此事要小孩儿顶冒太子,不过当君王报喜。倘邀天之幸,君王意转,即日赦回娘娘复回东宫之位,则不惧奸妃凶狠。万一圣上仍被奸妃蒙惑下,则太子危矣。如今且掩一时。不免卑职目前产下一女,与娘娘前后隔两天。不苦报喜时娘娘将此女怀抱在宫,不过应旨一宣召耳,倘君王不甚遇目,则可掩一时矣。待旨命册立回娘娘,然后换回太子;如娘娘仍不得复位,身居冷宫,则将太子隔出大人府中养育。将吾女儿付与娘娘宫女收管,不过应其名耳,倘被奸妃算计了,不过吾之女儿。但得太子尚在,则国家社稷有赖矣。未知大人尊意如何?”
寇爷闻言大加叹羡曰:“不料吴进汝有此机智,并具此一片忠君爱主之心,真乃难得也。汝须有此忠心,但不知汝妻愿弃此细女儿否?”吴进曰:“大人,卑职妻杜氏颇贤良也,略知君臣之义。一闻国母被贬冷宫,言起来时常不胜悲感,昼夜焚香祷告神祇,惟佑天子回转龙心,复回娘娘东宫之位。观此一节,岂有不舍此女之虑。况此女于怀胎时,十分奇异:足怀满二十个月之期。有此尴尬,一同太子分娩。想必天生此女来顶替着太子之灾,难定必有之。”寇爷听了点头曰:“果也,此想不差。惟难得汝夫妻具此忠义之心,令人可敬。但人一生刚正,依天理行为,即或死或生,名留千载。为人正当如此。汝且回归,商知汝妻。只因事关秘密,泄露不得,须要谨细而为。”吴进允诺拜别寇爷,回归自衙。进内与妻杜氏说明缘故。
杜氏闻言含泪应允,又言:“此事须要商知陆娘娘,方能顶换。”吴进曰:“这也自然。”当时自进冷宫,令宫女报知,“微臣有急事叩见。”娘娘传命进见。吴进叩跪下,将此计谋禀上。
陆娘娘一自产下太子,日日忧惊,实防奸妃计较。一闻吴进说出寇兵部计谋,心头颇安。“但愿此事不泄,君王恩赦,乃邀天之佑耳。只忧奸妃妒毒多谋,迷惑君王,未必准复哀家昭阳之位,也忧不得,许事天命。但得我儿着落长成,即哀家死在九泉之下也得心安。只深感寇卿家与吴卿二人,无可报恩耳。”言罢泪一行。吴进劝解:“娘娘不用忧愁,今喜得太子降生,娘娘定喜复东宫之位。只分太子隔往寇爷育抚,将何为凭乃可?”
陆娘娘取出龙凤玉环一围,并将指头咬破,挥写血书一道。待至昏夜时悄悄将太子藏出,收拾好龙凤玉环、血书,陆娘娘流泪将儿抱转,吴进跪接起来,慌忙忙出了外宫。一程跑至寇爷府中,不令人传报,直跑进内堂。
有寇爷正在用完夜膳,一见吴进慌忙忙进来,反唬得一惊。四顾无人,即将太子、血书呈上。寇爷一见,一惊一喜。未知事露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露机谋含冤殒命 尽臣节构死殴奸
当下寇兵部一见吴进将太子并血书一道、龙凤玉环一并呈上,一惊一喜。即将太子抱转一观,但见他尚睡熟,生得龙颜虎额,仪表堂堂,好生怜惜,连忙怀进后堂,交与夫人接下,说知:“太子在此,小心安放。”然后转出中堂,呼声:“吴进,难得汝夫妇一片忠诚,怀了太子到来。且喜本官又于昨天次妾方才产下一子,且待十天之外,明奏上君王,说:“我冯氏妾一胎产下二子,可以混杂了。此根原方不有露踪迹。汝且回行,悄悄将小女儿交与陆娘娘,待等明天奏知圣上,且看事情如何。”吴进曰:“卑职领命,自然今夜将小女交转娘娘。但太子贵比玉叶金枝,大人须要小心提护乃可。”寇爷曰:“不须多虑,本官自然小心保护。”吴进欣然辞出寇府,回至内街已初更时候。与妻说明,已将太子付交寇大人府中收藏下。杜氏闻言,只得含泪付交女儿与丈夫。且喜女儿尚还睡熟未醒,正天就其命之君脱离灾难。当日社氏忍不住泪流,只因小女儿无辜遭此一难。此是父子有天性之恩,人人如此,个个皆然。惟可羡者,吴进既有此忠心为主,其妻杜氏乃一妇耳,亦与丈夫一心无二,为奇特也。后日新君报其恩德,是天锡善良之美行,观此信不诬矣。是夜吴进藏了小女儿,离了自衙,一程跑进外宫。有宫女禀知娘娘,唤进内。吴进将女儿跪献上。娘娘命宫娥接转观看:小小女孩尚还熟睡,不觉触动愁怀,纷纷下泪呼:“吴卿家且请起。哀家领汝大恩尚未报谢,何必行此大礼。难得汝小小微职,沾受国恩有限,一点忠心为主,古今罕有为其匹。但今汝须有此心,惟哀家大有不忍,小小女孩未分祸福。倘吾今祸及此小女孩,于心何安?无辜同归此罪,深为可悯。哀家惟有来生图报耳。”言罢更觉动悲。有吴进呼称:“娘娘何须悲感。倘今皇天庇佑,圣上施恩,娘娘复正东宫,即微臣幼女孩死生有何干碍。劝娘娘保重贵体,且待明天奏知圣上,报喜如何?”陆娘娘准奏曰:“卿家且请回,只恐奸妃暗中差人探听明,则不妙矣。”吴进领旨拜辞出宫。回归自衙与妻杜氏商议,不过叙谈此事,话不重烦。
先说庞娘娘此日打听明,“冷宫陆后产下儿子,但闻小孩儿哭声,但未知男女,不敢擅进。前奉懿旨,今特来奏复,请娘娘定裁。”庞娘娘闻奏唬了一惊,曰:“不好了。想来陆后只可产下女儿。倘产是太子,他复回东宫之位,定必立他子登基。必不能立吾西宫之子,是大不妙也。”心头闷闷不乐。是夜,天子驾幸临宫。庞娘娘接驾,宫燕排开。叙间庞妃上奏:“君王,臣妾子须幼,今蒙陛下隆恩,位正东宫。恳乞圣上立妾儿子为嗣,臣妾母子深荷天恩矣。”神宗王微笑曰:“御妻已受荫东宫,自然立汝子为嗣,何须多虑。”庞妃曰:“臣妾是忧众臣阻劝耳。”天子曰:“此乃国家一定之规,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汝子至今不过对岁之年,缘何即此一时提及起来?今寡人推猜不出,汝且明白说来。”庞妃曰:“此立太子,乃国家至重事,姜岂不尝尝介念于怀?只今求恳陛下勿食今夜之言为感。”天子曰:“群臣须有谏阻,寡人自有主意,御妻何须过虑多言。”住表是夜宫中夜宴,再言次日早朝。有王门官启奏:“万岁爷,有司禁外宫官吴进奏报圣上:陆娘娘于昨夜三更一点产下太子,至今传命报喜。”众文武大臣闻报喜,尽皆称:“贺喜我王,天降储君。国家有幸矣。”天子曰:“众位卿家请起。”此时天子心头明了。昨夜庞妃奏请,要立此子为嗣之意。即曰:“众卿家,前者寡人有旨:陆后倘产下太子,即复回东宫;倘产是女,不许相见。既今陆后产是太子,且宣他母子上殿,然后复回东宫。”是日宣到陆娘娘,宫娥抱了假太子。陆后山呼见驾。“昨蒙圣上托赖,赐下一子,特今奉宣上殿。”君王命司礼接转:“待朕一观太子。”当时陆娘娘唬得战战兢兢的抖振,悔恨昨天换去太子。倘事一败露,实乃欺君了。“恨哀家主见差了,早知圣上要观看儿子,不若往寇府取回,然后见驾未迟。如今不妙也。”当日君王无非一观太子,乃好意欣然,岂有预得是女孩顶冒?如陆后颜色不变不发抖振,即端然无事。偏偏无有胆识。当时君王一看陆后,正要开言,忽见他振腾腾观着太子,心下狐疑。不意将太于龙凤衣抖开一观,即变龙颜,大怒喝声:“泼妇欺侮寡人!”将小女孩一摔,掼死于金阶之下。群臣不能抢救,各各大惊,齐同动问:“缘何陛下即将太子抛死于金阶之下?臣等不能匡救,可惜太子一命呜呼。臣等皆有罪矣。只恳求陛下谕知缘由。”此刻神宗王带怒曰:“卿等不知,这陆氏将女报男身,负欺君大罪。况寡人有旨在先:产下太子,可赎前罪,赦免复回东宫昭阳之位;产下女孩不许见寡人。兹今有此胆大包天泼妇,混将女报男,违法欺君,罪莫大焉。”即出旨赐死。有众臣一闻天子之言,各皆惊骇,多言:“国母危矣。缘何陆后乃明哲贤良之女,如何今日反作此愚顽欺君之事?实所难解。”群臣只得齐齐下跪,恳求圣上念着元配恩情,况国母淑德素闻,今须有罪,还乞陛下开天地之恩,念着太祖昔日垂爱骨肉亲亲之义,从宽思赦。则臣等不胜沾恩。”神宗王怒曰:“前者准众卿之奏,从宽减法,死罪轻饶,幽贬外宫。已有旨在先,生男复位,产女不许相见。兹今泼妇违法欺朕,死有余辜。众卿不必多言谏净。”传旨值殿将军用白绫绞。
当时寇兵部自思:“此事我也差了。只因先进朝见君,后宣国母,不能将真太子替转上朝,至累国母身亡,皆吾之过也。”只得不畏死复奏曰:“老臣罪该万死,逆旨无辞。惟君者天也、父也;后者地也、母也。然父母有大故,为子者不得不力谏诤。慈今国母须犯逆旨之条,恳乞陛下准依臣等所奏,复禁外宫,从示贬罚,作尽其国法,足见陛下仁慈,法外施恩。臣等之大幸矣。”当下天子怒气略减,正要开言。只有奸相庞思忠曰:“寇大人,汝太觉多言了。此乃国法,当得如此。圣上旨意已定,何必饶饶多舌。”有寇爷闻言,怒气勃发,骂声:“奸贼,汝前者送了陆太师一命,今又当殿前惑君,毁低国母。良心丧尽,不为神鬼之诛,必受五雷轰顶。枉居首辅之尊,不免臭名千古。”庞丞相却被寇谷骂得羞惭,大怒喝声:“老匹夫,吾好言劝汝,公言国法,并非干涉于汝,何得殿前辱骂老夫,又将陆云忠一事提起?想必放走陆凤阳,也是汝之主见?是必有之。均同一党,好生可恼。逆旨忤君,汝该得何罪?”寇爷怒气冲冲,正要开言,天子即曰:“二位卿家不许多言罗嗦。惟今陆氏两次干犯国法,断难准依免难。众卿不许再奏。”传旨押出复旨。
当日陆后亦知此事弄差了,但说出真情,太子藏在何方,即害及寇兵部,并累及吴进了。如今太子已有着托,旨意已出,料难挽回圣上之心。今哀家一死也无挂虑矣。即默默不言,随押出殿去。当日奉旨绞了陆后。正是:天乌地暗,日色无光。天下母仪遭此枉屈,鬼神有不得而怒,天有不得而变者乎。一刻复旨与君。众忠良不胜悲感,人人下泪,恳求陛下念着元配之恩,传旨天下举哀。天子曰:“陆氏有罪,例应另贬茔坟。既今尽了国法,众卿等念念不忘国恩,且准奏,遍告举哀,用王后礼附葬王陵。又将小公主尸同一穴。”旨下毕,正要退朝。却说东平王先赶回朝,未得知会齐四路王爷。是日报进在午门外候旨。天子传宣进见。高王爷山呼朝见礼毕,天子赐坐。高王爷谢恩下坐。天子曰:“王卿镇守边关,缘何无旨宣召,私自回朝?见朕何也?莫不是边疆有甚变故否?”高王爷见问,只朗言曰:“臣奉命镇守边关重地,例不应擅离,私回见驾。惟臣于边关飞闻近日朝中大变,陆太师三朝元老,秉性刚良,身居宰辅,王家御戚,一朝惨死。又闻陆娘娘因些小失礼,即幽禁于外宫。如今陆太师既死,只求陛下免究他子陆凤阳,赦转无罪陆娘娘,臣即领擅离边疆、违旨不奉宣之罪矣。”神宗王闻说怒曰:“卿家远镇边关,怎知曲折原由?陆云忠纵于行凶,打死庞云彪,已有定案。寡人念着均同国戚,恩赦免究陆云忠,只将陆凤阳推问。不想包府尹不奉旨,不问供,私放出城。似此强横,国法何在?致陆云忠当殿殴君,大属不敬,有何可赦之例?陆氏身居母仪,只可司化宫崎内事,岂得无旨宣召出殿见君,多言父亲,藐视君上,应当即正国法。只因众臣力保,故此暂禁外宫。不想兹今又逆朕命,将女报男。不正国法,有坏规条。”
当日高王爷即时归国,还未知陆后被害,只一心要君王赦转,岂知来迟半刻,国母已归天。当时一闻君王说出不好来,即大言曰:“陛下,如今陆娘娘如何处置?”天子曰:“方才午刻赐下白绫殓下了。”高王爷一闻此语,怒气腾腾,按捺不住,在文班中目睁睁看着庞思忠,厉声曰:“夫妇者,五伦之中。陛下乃天下臣民所仰赖,君臣人伦之首。今三纲五常乖吝,实因陛下内宠奸妃、外任奸臣,自然朝纲不立。臣世受国恩,焉忍国家颠危着此。今擅离重地,律有明条,只一出关时,已构着一死,不望生还。庞思忠父女同谋,陷害了陆娘娘父女。陛下溺爱,不深加究察政。忠良、国母,同时被害。今臣生不能手刃奸权,死后厉鬼啖他之尸。”有庞思忠闻言大怒,骂声:“莽匹夫,当殿叱君,无风起浪。老夫秉公报国,汝怎知吾害了陆娘娘父女?彼乃自犯国法,于老夫何干?莽匹夫体得含血喷人,先活自口。”
高王爷闻言怒气冲天,大喝:“老奸贼,父女内外、迷惑圣聪。将来江山送在汝手内。打死汝这老奸臣,以免后患。”即除下紫金冠,当头一摘去,庞国文闪躲不及,打在额角之上,鲜血淋漓。神宗一见大怒,喝声:“贼臣胆大无礼!君前殴打国丈。且陆后父女有罪,当得处决。汝不问明缘故,当殿骂君。况汝一身负罪还未议处。无旨奉宣,擅自回朝。算来藐视王法,罪应赐死。念在开国王亲之后,死罪赦脱,国法难容。削职为民,屏逐回山东故土,水不再用。”
有庞相奏曰:“陛下明见:如将他削职而回,未明心迹如何。倘不守臣节,定必回关。彼有雄兵十万,战将百员,干戈一动,难保平宁。削职不如收禁天牢,命朝臣往潼关削去兵权,收缴回符印。再命智略武员代为镇守潼关,出示安民之后,然后贬逐他回故土,未为晚也。此是万全之策,伏望我主参详。”天子闻奏,点首准依。当日满朝臣内,有忠良之辈,见天子事事准依奸相,言听计从,人人含泪,个个生嗔。思量圣上宠用奸相,忠言不入耳,逢迎佞语作为腹心。想来他不以江山为重,反以忠言为草芥,杀的杀,屏逐的屏逐,索性由他,不行谏净。众忠贤不约同心。
是日收禁了高王爷,即日退朝各散。至第三天,四位藩王前后赶进京中,到了金亭驿,下了车马,传令各各家丁进归驿内顿贮下。众王爷茶用毕,有平西王动问驿丞官:“近日朝内如何?高王爷可曾回朝否?”驿门官见问,连忙下跪上禀:“众位王爷早回朝中三天,国母娘娘可救矣。并高王爷已囚天牢也。”驿官将此大变一一禀明。众位藩王听罢,又惊又怒,一众叹惜曰:“目击奸权败吝先王法度,圣上屏逐忠良,任用群奸。只忧江山有碍,吾等少不免羊归虎口,怎能逃遁?只预将性命力争,以尽臣节耳。只可惜贤良哲后娘娘遭此惨亡,是可哀也。”说毕四人悲感,且待明朝见驾。是日乃辰时候,设朝已散。故四位藩王尚待明天见驾。惟面君时四位王爷未知吉凶祸福如何,下回分解。
第六回 辱庞妃郑彪中计 保藩王赵储规陈
再说庞国丈一闻报:“四位藩王会同回朝,已住跸于金亭驿中。”心下大惊,曰:“不可了。别位势大官员那里在老夫目中,只这四位藩王比众不同。四人乃开国功臣之后,当今隆重之臣,各镇边疆,兵权掌扼,势力很高。老夫有三分畏惧。想来前数天高勇这贼臣如此凶狠,将老夫头额打崩,今怎能与四强徒争对?倘明日上朝照依高勇一般,奏吾父专权误国,陷害陆后父女之事,强迫君王贬罚,则吾一命休矣”。想了一番,“不如趁此辰刻时候尚早,与女儿设计为高。”定下主见,即传带心腹家丁十名,乘上大轿,静悄悄不打道,来至外宫后宰门,命家丁通报,庞娘娘一闻父亲请见,即着内监请进偏宫。父女见礼坐下,有宫娥递茶毕。庞娘娘曰:“爹爹进宫见女儿,有何商议?”当下国丈将五路藩王一同回朝,想必奏吾父女专权误国。“奏准圣上,则吾父女危矣。故今特与女儿商量,怎能定下一毒计谋,先下手为高。趁今天还交辰刻,定然明早朝谒。女儿有何急计,得君王准信,方才无碍。”庞妃听罢思想一番,即曰:“爹爹,如要急出计谋,趁今圣上近日小小病恙,除非即日如此如此计较,汝道如何?”国丈一闻此语,心头大悦。“女儿机智,为父所难及。果如依此计较,即他势大藩王,四条狗命危矣。吾父女可保万全无事矣。如此为父告辞。”庞妃送出内官。国丈一路叮嘱,“须要早行此举为要,不然父女吃亏矣。”庞妃曰:“爹爹且放心,女儿自然早行见机。恕不得远送了。”当日国丈放心回府。
却说庞妃回至内宫,分付宫娥:“将小太子怀抱来。”宫娥交转,庞妃抚弄一番。神宗天子倒卧龙床悠睡醒。庞妃抱了太子坐近傍边,装成含愁嘿嘿的悲泪,请问:“陛下龙体尚属如何?臣妾有一心事奏禀上。”天子曰:“朕非有大病恙,无非心虑朝政纷烦,近着陆后父女一事,外臣执奏多端,心颇不宁耳。庞卿不用心烦悲感。今天服了太医院良方,颇觉精神健旺矣。”庞妃带愁曰:“但愿陛下万寿无疆,臣妾母子方藉仰赖天恩,定然报答。惟今家太祖圣庙,臣妾应代陛下烧香祈祷,但求圣上龙体健康,臣妾等咸藉无疆之庆矣。”神亲王听罢,喜色扬扬曰:“庞爱卿有此义心,朕甚党领情。”传旨即命穿宫内监传知武士、御林军千名,摆齐凤驾车辇仪仗,随从侍候娘娘到家太庙烧香。倾刻办备,庞妃大悦,留下王太子,拜辞圣上,登坐凤辇,好不威严,臣民远避。出了午朝门,路经金亭驿,一路炮响连天,音乐悠扬,龙旗凤筛招展飞扬,金瓜月斧对竖交加,金锣远振,早已惊动着四位藩王。在亭中吃酒,正在半酣之际,忽闻炮响连天,锣声远振,即命家人查报。“上启众王爷,此不是文武官员摆道惊扬,乃是国母正宫娘娘往家太祖庙祈祷进香。”当时三位藩王不甚在意,只有汝南王郑彪听报心头大怒喝声:“可恼奸妃妄称亚宫讳号,想必僭用仪仗随行。待本藩执他差处,用钢鞭打死,与陆国母报仇。”分付:“备马扛鞭。”家丁答应。有呼、狄、杨三位王爷劝止曰:“郑王兄,不必过于粗莽。如兄往拦阻他,只以理喻不许僭用正宫仪仗。回去则已,切不可一见即忙动粗。汝若狂莽打他,定然中了奸妃之谋。可比韩信当年故事,遭却妇人之手,有何益哉?”汝南王怒曰:“汝等人人贪生畏死。如有天大事情只弟一人担当是也。”言毕,怒气昂昂高持钢鞭向旗队中冲来,只见凤车不远,即厉声大喝:“庞妃请止步。孤乃汝南王郑彪,要见。”有侍卫将军曰:“请千岁爷住马,待为禀知娘娘。当时内监禀知。庞妃命左右宫监分开筛旗、宫扇,在凤辇上一见。观汝南王气昂,手持钢鞭,住马拦阻,即开言:“马上者可是汝南王否?今特见哀家何事?”汝南王喝声:“庞妃,汝无乃一西宫偏嫔,如何擅用正宫仪仗?潜越无礼!今本藩回朝见驾,劝汝即速还宫,转换西宫仪仗凤辇随仪,则好面目相见;如妄自尊大,恃宠僭用无礼,本藩钢鞭之下断不容情。”庞妃闻言大怒,喝声:“郑彪好生无礼!哀家今日奉旨往太祖庙进香,祈保圣上龙体安康。万道汝是一家藩王之位,即内臣王叔、王兄,见了哀家还要称臣见驾。吾蒙圣上升为东宫昭阳一位,今日母凭于贵,理该正用东宫仪仗。缘何汝一匹武夫,指吾僭用,拦阻哀家,不行参
第七回 投古庙神祇指示 遇故人英雄结拜
却说神宗王闻赵王再行谏阻,只得准旨,一概赦免死罪,削职回籍。有庞国丈奏曰:“四藩王仍不可即行放归,一并五人暂禁天牢,待收回符印兵符,一同释放,方无后患。”天子准奏,已将四王收禁天牢复命。庞国丈草诏,差兵部侍郎韩成彪,缴追五路符印。是日退朝也且住表。只有五路王府家人,各各回报夫人。先说陆凤阳,一自奔逃出汴京城,改换名姓,思量无可栖止,不若往善善国王打听吾父吉凶如何。倘或被奸臣所害,即恳国王借兵复杂。是日不敢投店,天色将晚奔到一所古庙。举目一观,乃伏波神庙。此庙及大汉马伏波将军也,此庙将有千年之久。古庙远隔人烟,并无司祝人。是时陆公子进至庙宇中堂,倒身下跪丹墀叩禀:“小子乃陆凤阳,今日逃难于此。要往外邦,望乞圣神庇佑,一程无碍。小子倘邀逢凶化吉,皆藉神圣扶持,少得身安之日,再建庙宇,重塑金身,以酬圣神大恩。”拜礼毕将庙门紧闭,吃些干粮。一身困倦,即卧于廊下。漏交三鼓,有神抵显圣。伏波将军分付:“左右神将可将陆国舅魂魄带引上。”有陆公子似梦非梦,只见座上尊神曰:“陆国舅,汝及忠良之后,今须落难,日后自然灭奸有期。汝今父亲被害,国母被冤,大数难逃,不须忧愤。今不须别往外邦借兵,况且程途远涉,难过关津。汝今且直走西北方而去,勿向东南而走,自有安身遇旧之人。吾今有钢鞭一双,重有一百二十斤,且付与汝为护身之用。再传授汝鞭法,自有复仇诛奸之日。”言毕下殿,将袖袍一搌,舒动神鞭:一点分两点,两点分四点,悉八八六十四路鞭法传毕。再言曰:“此神奇鞭法凡世所无,风不能透,箭不能穿。须当牢牢紧记,保重前程,去罢。”袖袍一搌,金光灿灿,高驾腾空。
陆公子悠悠擦醒,已是天色黎明。自思:“梦中之言,神圣分付,如此吾父亲被害,国母姐姐身亡,皆吾之过也。”想罢珠泪纷纷,苦恼一番。天色大亮,只见神座侧有铁鞭一对,光滑生辉。止泪一想:“昨梦神圣教习鞭法,且叩谢罢。”倒身下拜,祝禀沾恩一番。起来将双鞭提起,下了丹墀。将鞭发动,一时八八六十四路舞毕,心中颇放。“但神圣分付吾不必往善善国,直跑西北,勿向东南,自得故旧安身。如此须要依着神圣指点,是无碍也。”想罢即叩首尊神,踱出庙中,一程向西北方而走。跑至辰刻候,腹中饥甚,吃些干粮,饮些清润之水,自行自走,寂寞凄凉。行行不觉到了一座高山。云烟相接,巍峨宽大,只得扒上。一至半山,锣声一响,走出数十名强徒。大喝:“马上之人好生大胆,敢向我山前而来。身上有什么钱钞银子,且尽送上,饶汝跑路。不然送汝归阴。”陆公子自思:“神圣分付之言,教吾向西北而奔,自有安遇之所。不如问明他大王是何人。倘或相识故旧,便即栖身之所,倘可托足,即要远接母亲脱难虎口乃可。”想罢开言:“众喽啰听着,吾满身珠宝,金银尽有。汝且说知此山何名,大王何人,说明,吾将金宝尽情相送。”众喽啰听了言曰:“此山乃湖广长沙府外铁裘山。大王是张梦虎,乃先王时狄青五虎将之后张忠之子张梦虎。只为奸臣当道,减克军粮,难以管军。他一怒杀了钦差,逼反上山数载。汝是何人?如此青年胆量敢来此山?且说知名姓,倘或相识认,抑或大王故交,即不敢要夺汝金银了。”陆公子听罢,微笑曰:“张梦虎乃吾同为一殿之臣,须非故交,岂有不相识之理?吾非别人,乃陆凤阳也。”喽啰听得名姓同言:“好了,我家大王与夫人常常记念的恩人,不意相逢于此。”言毕一半飞跑上山,即打起响马鼓。张大王升堂。有喽啰即将一少年自称陆凤阳,未知是此人否,特来禀知。张大王听罢即称:“岳丈大人,且与小婿下山,一观便能识认矣。”翁婿二人齐同高位跑出山前。
王秀才一看大呼:“陆国舅,恩人不意在此相会。且请上山,草草屈驾。待吾父女少尽前思,心下方安。”陆公子未及开言,张大王称:“国舅如此少年,有此胆量,仗义英雄,令张某拜服。三生有幸,不意此地相逢。前日山妻得蒙相救,深感大恩,正在时常渴慕。”言毕,即挽手同行。是时陆公子下了马,方才认得王昭秀才,心头大悦。一程同至山中。“请国舅下坐,受我翁婿二人拜谢,前蒙救搭之恩。”陆公子那里肯依,只得坐于当中,翁婿左右相陪。喽啰递上山茶吃毕,王昭曰:“请问国舅爷缘何一人一骑,独到此荒山,有何事情,恳祈示知。”陆公子见问,愁容顿起,将逃难被害,一长一短尽情说明,不觉泪下一行。有王昭闻言长嗟一声,泪珠滚流,言曰:“如此,吾父女害了国舅,于心何安?况陆太师年登七十,忠肝义胆之臣;陆国母乃天下臣民所仰赖,一旦祸因小女,弄得国舅家破人亡。吾父女罪重千斤矣。并深沾大恩,只有来生啣环结草,以图报耳。”言毕泪如雨下。陆公子见他过于动悲,即曰:“王兄不须悲感。此事虽因汝女儿,亦乃吾粗烈之过。据昨夜神圣指示之词,吾父亲、姐姐亦归于天数。”张梦虎闻言嗟叹曰:“陆国舅如此仗义,反累及得家破人亡,奔投无地。今幸此地相逢,前蒙救援山妻,无恩可报,且暂屈国舅于此,权为山寨之主,小弟在麾下听调。招集军马,待兵精粮足时,兴兵杀入汴京,与老太师、陆娘娘报仇,少尽小弟之心,未知尊意若何?”公子曰:“张兄那里话来。岂有客夺主位之理?是断难遵命。惟有一说,既然张兄如此高义,共结拜为异姓弟兄,暂借汝山寨招兵买马,待时报复君父之仇,方为上理。”张梦虎闻言大喜,言曰:“如此很好,只碍着公子贵品,小弟一粗俗武夫,怎好仰扳?这也还须斟酌。”公子曰:“英雄义气相投,奚分彼此。张兄汝也多说了。”张梦虎喜扬扬命小军于当堂排开香烛,誓表为生死之交。张梦虎年长三岁为兄。二人礼毕起来,三人一同坐下,细细言谈。
公子又问起王昭:“缘何不回故土,复在此山招赘了张兄长,何也?”王昭曰:“原由国舅也未得知详。当初小女自幼许配张门。只因昨昔蒙国舅搭救,后得包府尹老爷恩德,问明原由,命吾父女不可在汴京城居住,且回故土,以免受奸相陷害。惟吾原籍湖广岳州人。一动身时,意欲将女儿送回张府完婚。不料张贤婿杀了钦差,逃奔此山。吾父女无奈寻访着落,将女儿在山完婚。说明小女得蒙搭救,故翁婿天天盼望,已差喽啰回汴京打听国舅,还未见回音。正在思念,不意在此相逢,实乃令人莫测,可喜也。”公子曰:“原来令媛细年许字张兄长。”语毕夜膳排开,三人就席一同。畅叙间公子曰:“请问兄长山上有多少人马?”张梦虎曰:“众喽啰共计二万余,粮草可足二年之间。众喽啰也非聚集强徒。乃吾关中为总兵时,只因奸臣奏请减克军粮,难敷月给,众兵激变。故愚兄一怒将奸相钦差杀了,众兵从拥吾奔投此山,已有两载。在关中满载粮草,并马匹数百,贮顿于此。惟今怎生打劫地头,方有长久之计?”公子曰:“此言非也。吾今暂借此山,不过聚集多些军马,好知会潼关高姐丈,一齐兴兵,方得有济。岂可效着草寇盗贼行为,打劫村庄,扰害良民?待明日小弟出下规条,以免妄作行为。”王昭曰:“国舅高见,言之有理。”张梦虎曰:“愚兄一介武夫,高见不及贤弟。明日贤弟出令,以便依行。”是夜三人吃酒至更深,方终进膳不表。
至次日,公子出令,在山前搭一厂,立起招军大纛旗。从此不许私下山林打劫村民。如违令抢劫民间金帛,不拘多寡,重打六十棍;捉获妇女奸淫带回该地,剥皮示众;放火烧毁屋宇、残踏、坏民祖坟,伤伐人风水树木,一例绞死,决不姑宽。凡有民粮谷舟十取其二,不许过取。如违令多取,重则斩首,轻则打八十棍。如有庞家人,不论水陆经投此处,定必抢拿审问,有赏。令一出众兵遵从。是日修书一封,命小军二人下山,假称潼关到来浙江宁波府至相府投递母亲。用调虎离山之计,诈说在潼关姐弟同聚,诚恐老夫人被奸相假传圣旨,陷害家属未可知。“一得母亲到山,吾无忧矣。”是日小军两名,领了路费,不分日夜赶趱程途。非止一日到得浙省。再说赵氏太夫人,只因打发儿子回京省亲,去后不满三月接得凶信:老丞相殴奸被杀,女儿身居王后被幽贬外宫。一闻此报,几番气死。年老太夫人终天哀哀哭泣,又不见儿子回来,不知逃遁何方。正在天天盼望,意乱心烦。是日一接得孩儿有书投递,即忙拆开,一一看明。心头略略放还。“幸得这忤逆畜生得逃性命。书上只言得包爷放脱他,反害却包爷一命。罪由畜生不肖,弄得事如天大。夫亡、女逐、老身何所为依?不免依着不肖之书,且到次女儿关中,子母仍得叙会。又果忧这老奸臣抄押家属。那时逃遁危矣。”想罢即分付一众使女、家人、收拾金钿珠宝什物贵品东西之类。所剩下些贱物难移动者不带,悉封固府第。一同悄悄下了大舟,不许张声,扬帆而去。程途非止一天,一日到了山寨。太夫人方知孩儿用计赚他上山。陆公子自然请罪。母子说起前情,不胜悲泪。有张、王二人多言劝解。赵太夫人只得将家私什物贮顿此山,权栖下。接续上回按下慢表。
再说朝中。狄王家丁奉命赶回关中,进至王府呈书与段氏夫人。看毕吓惊不小,说曰:“王爷不依妾言,身投虎口。今日有书回来,要吾修书命家人赶投善善国。此事延迟不得。”即日修书一封,命家人狄福不分星夜赶急出了山西,按下休提。先说高王府家人赶回潼关。报知陆氏夫人,禀明:“王爷下禁天牢,奸相又唆奏圣上差韩侍郎到关收缴印符,不日即到。”陆夫人闻报一惊,下泪数行。命家人传知众将文武员。“倘有钦差到关,代为接旨过。”不得数天,韩侍郎一到,关门大开,迎接进帅府中堂。众将俯伏听宣毕,众武员人人含怒,请出陆氏夫人。众将禀上:“旨意上要缴收印符。”陆氏夫人发怒骂声:“无道昏君,听信奸臣佞言,不念吾高家世代忠良,一脉国亲。即吾丈夫镇守边关,勤劳国政,治民有方,四境宁靖,鸡犬不惊。全不恤念臣子之劳。汝这奸贼联成一党,还敢到吾间缴印?”分付打出。左右答应,正要提鞭动手,钦差面如土色称言:“夫人息怒。此举乃圣上旨意,差下官来缴印。望夫人将印交出,以待下官复旨,岂得放刁,有慢君之罪。”夫人骂声:“奸贼,若非钦命所差,决不容情。且留汝回朝传知奸相,转奏天子即要放还五位藩王,万事干休;如囚禁一人,吾即抖传知会五路雄兵,杀入汴京城,尽诛奸佞,誓不罢兵。今日与汝一记号,好待还朝见证。”即令割去一耳。有武将一声答应,赶上中堂,一刀割下。韩钦差一声喊痛,鲜血淋漓。众文武人人哂笑。韩成彪大怒曰:“一班逆党。奏知圣上,看汝还耻笑本官否。”夫人分付:“推出辕门。”韩成彪一程跑出,怒气重重,将药敷上。不敢再到别关,只得一路还回面圣。非止一日,有数十天劳顿方回王城。
次早上朝,将到潼关缴印,却被陆夫人逆旨,“割臣一耳,口出狂妄言,”一一奏知。天子闻言龙颜大怒:“泼妇欺藐寡人,逆旨大罪,国法难饶。众卿家,谁人挂帅领兵征伐潼关,生擒逆妇,押解回朝,夫妻同证国法。”班中闪出潞花王爷奏曰:“不可命将兴师征伐内臣,易于激变。今既囚禁下五王,又兴征伐,倘他五路齐心会合动兵,谁人抵敌?伏望陛下参详。”未知神宗王允奏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善善国入贡兴师 寇兵部泄机表储
当下太子一闻潞花王启奏之言有理,只得准奏开言曰:“且再草诏,命武员往追五路符印,如再违命者,即行征讨。”是日草诏,再造钦差按下不表。
却说狄王府家人狄福,奉了主母之命,披星带月,赶急奔驰,一天到得善善国,通知番官入妻狼主。不一刻宣上银銮。狄福倒身下跪叩首,呈上段夫人来书。国王接书,分付:“来使暂退回俟候。”狄福领命退出。国王是日拆开来书。大意先叙请安善善国太后婆婆,再叙贺喜叔叔国王盛治之语。续启明天朝近日变故:杀害忠良、国母屈死、五王回朝谏君,身遭囚禁,祸及妻孥。求恳发兵压恳天朝圣上思赦,以免世代忠良一遭奸权毒手之意。
当日国王狄虎看罢来书,重重发怒,骂声:“昏昧之君,不念众功臣之后,况孤先君二十载疆场,身经百战,立下血战大功,不幸年登耳顺之期已返蓬莱。吾兄荫袭父职,治民有方,边疆卡靖。上下负歇职,下保其民,乃国家屏藩之贤。昏君既不念臣劳,不以江山为重,囚禁吾兄等,孤断不干休,即日兴兵,杀进汴梁城,与昏君理论。”传谕狄福领了金帛先回故国,以安嫂嫂之心,“不用回书寄语,孤家即日与太后母亲大兵临境。”云云。狄福诺诺连声,回归故国不表。
又言国王即日传旨与镇国都督沙云龙,点发精兵三十万,运粮俟候。是日退朝,进后宫见母,将来书呈上太后一观。看毕,太后长叹一声,“不意祈君继御有此昏昧,一害元配,二戮功臣。兹今汝兄被囚禁下,我儿意下何如?”
国王曰:“儿已命镇国都督选点精兵三十万,专俟母亲主裁。”太后冷笑曰:“有勇无谋之辈,枉为一国之君。”国王曰:“请问母后说儿何为无谋?”太后曰:“汝邦既有三十万之兵,难道天朝岂无拒敌之将?越历数十度关津分界,方是汴梁城。倘他闭关迎敌,胜败未分。汝慢将三十万雄兵为恃,轻敌如是,非为胜道也。不若权依为娘:一自神宗王登基,一十五载,三年一贡。本年又当一贡。今且朝贡为名,暗暗兴兵十万,陆路过关越境吾邦附近山西省。一到本土,知会了媳妇,驻兵于关中,不许惊扬。待为娘再上一本付呈达贡。借天子看过我恳本,料必赦放五王。倘被奸权仍惑蔽主不赦,吾儿然后移文投书各问,会同五路藩王兵马,一并杀进汴京城,诛杀奸佞,方免轻进之患。此乃先礼后兵,又免我国一人独当其劳,岂为不美?”
国王闻说大喜曰:“母后实乃女中良将,儿万万不及矣。”传令且带十万雄兵,竖立入贡旗号,即日祭旗,发程起马。付托国后王兰英监国。带同名将两员,镇国都督沙云龙、护国天保将军左云雄二人随驾。当日出城,众文武辅国番官一同送驾登程。
非止一日,得到天朝境界,历越十余天沙漠烟漳之地,不能一一细述。大兵跋涉月余,方到山西太原。有关中闻报,大开关门,段氏夫人带子狄节当先出迎,继后多少文员武职,纷纷跪接。进城时,多少万民远远观瞻国王、太后丰仪。国王传令:“进城不许军人惊扰民间,如妄取百姓一物,即行斩首不饶。”进城后即分付将军马拨归大营候用。
是日母子进得王府下马,太后进至后堂,命家人焚起香烟,在狄青王爷灵位叩首视禀一番,含泪起来。狄虎国王也礼毕。此时站媳重会,叔嫂相逢,扬扬喜色。太后将狄节孙儿抚弄一番,又动问:“贤媳近日闻得汝丈夫吉凶如何?”段夫人禀上:“国太婆,媳妇自从丈夫被囚,放心不下,命二百名家人不分轮流来往,回朝打听,只不绝回音。过不得三天又有一报:圣上只拘禁着五王,不行赦旨,又并不加害。只前月钦差到来,缴收符印。媳妇不许,将钦差打出,专候婆婆、叔叔到关着夺。”
狄虎国王曰:“嫂嫂倒有三分主见,岂可轻将符印缴回朝廷。想吾父沙场劳顿数十年,未得安闲几载,才取得玉带横腰。今圣上内宠奸妃,外任奸臣,幽弃元配,拘禁五王。故愚叔不辞千里带兵回来,暂为贮顿。入贡为名,预上一本,定必救脱吾兄回关。倘若不允,定必动兵,顾不得生民涂炭了。此祸皆由昏昧君之过,非臣下不守其节也。”太后曰:“且上一本,看朝廷旨下如何。”是夜王府内外大排筵宴,来军十万也有赏劳,一同畅叙。一霄晚景也不重提。
狄国王是日赍了表文井贡礼,命沙云龙呈送回汴京,专候旨下。国王母子权在王府,非止一天。
再说朝中神宗王一天接得善善国入贡之礼。本章一道,命值库官收贮下,又看过后一本。大意乃求赦五王之语,内辞恳切。看到溺爱不明,害及国母,须要屏逐庞氏党羽、废弃庞妃另立贤后,早日赦复五王。倘圣上不唯奏言,不日会同进兵加于汴梁,削佞诛奸。圣上勿怪责不守臣节之意。当日神宗王看毕骂声:“善善狗王与泼妇好生无礼!欺藐寡人,有失朝威,不行征讨难服伦邦各国矣。”
众臣见天子发怒,不敢动问,只有太傅韩琦请问:“陛下一见本章,龙颜大怒。未知本上有何逆旨,借臣等一观。”天子曰:“韩老卿家,汝且看来:善善国王母子恃着兵强将勇,今现顿扎山西。想必入贡为名,暗藏军马,至有此强言恶语奚落寡人。但山西全省固称强险之方,惟被他母子藐视,寡人心甚难平,必要兴兵征讨。老卿家与朕共议,何人领兵挂帅?”
韩爷奏曰:“此事万万不可。臣思善善国非小小弱邦,双阳尚在,彼乃法门之辈,仙术高强。只有杨门众寡妇略可为敌。无如十二寡妇多已去世,十二人之中不存二三,俱已老迈。况今我主又囚禁了平南王,他定然抖合五路进兵。陛下须有英雄武将,实难对敌,岂非祸起萧墙?恳乞准他此本,赦转五王,复他原职,子母复得重逢。得沾陛下洪恩,彼即收兵回国。五位藩王得回,骨肉圆聚,自是忠心报国,则江山有亿万年之庆,万民无兵戈扰攘之苦,臣等不胜仰望之至。恳乞陛下大开天地洪恩,准老臣所奏。”
当时神宗王一想,“果然善善国兵强将勇,双阳法力无边,满朝文武并非敌手。倘或被他会合五王之兵,攻进汴京,声言诛奸灭佞。虽然彼未必臣执君罪,只忧庞妃子与庞国丈一概难留矣。不免准依韩卿启奏,赦归五王,以免刀兵之患为高。”即曰:“老卿家所奏有理。”即传旨赦出。
五王在狱齐齐接旨,一同上殿拜谢君恩。天子曰:“今众王兄复回原职,有善善国太后母子上本恳赦,韩卿保本。卿等早早回关,代朕司理万民,当尽兼职,毋负国恩。狄王兄,汝母弟不辞跋涉,在关贮顿,犹恐望汝情深,即早回关中。”五位藩王齐同谢恩。
是日退朝。有潞花王与韩爷、寇爷称:“众王千岁,天子一时欠明触怒,将汝等囚禁数月,勿介怨在心。回关各尽臣节,效力于国家,正见贤王忠贞矣。”五位藩王齐曰:“殿下、韩、寇二位大人,那里说来。君尊臣卑,那得道命。今蒙天子恩赦回关,恩同天地,敢不尽忠诚,效力于邦家?如今告别了。”潞花王曰:“众位王兄且暂住,孤已备下酒筵于府中,请邀五位王昆同行起马。韩、寇二位老卿家且到府相陪。众王兄且捺一宵如何?”五王齐曰:“既蒙殿下具此美情,吾等岂敢逆命?”
潞花王大喜,韩、寇爷也一同到王府下马,携手进后堂。君臣坐下,酒筵排开,音乐齐鸣,开怀畅叙。席间无过谈言圣上宠用奸臣,“只可惜陆太师一生忠义之臣,身遭惨死并累及陆国母,贤良父女遭此冤陷,还要拿捉陆凤阳。岂非天子不明,天念功臣之差处?吾等会同回朝只望谏君幽贬奸妃,另立贤后,追赠陆丞相,赦他后嗣人,则社稷江山永固,臣民之大幸。不意圣上昏迷不悟。郑王兄堕中庞妃之计,打破凤辇。天子不准谏奏,反执责下禁天囚。若非得殿下周全,并善善国王母子,吾等不知何日死在奸臣手里。”言言谈谈,不觉动起愁烦。有高三爷停杯称:“殿下,某等自入禁天牢,将有七月之数。今得见圣上,龙颜大是不妙;满脸幽悔之色,四边云雾铺封。看来溺沉于酒色。观此气象,不出三年,难逃大限。一有跌失,只好保辅王太子登基。倘被奸臣效着当年王莽故事,宋室江山危矣。一有此风声,殿下须要急急快马通知我等,会合军马回京保驾,方免奸臣危动江山之患。”
潞花王曰:“王已高见不差。孤家日夕愁烦圣上昏昧,用佞弃贤。众位王兄在边疆镇守,远隔关山,至近者高三兄。汝在潼关,去汴京不过千里之远,一闻孤家有书,不必会同五路即要独自兴兵,以速到为妙。”高王爷曰:“殿下虑得周到不差。倘有风闻,吾即带兵回朝,断不耽延有误。”汝南王曰:“吾等回关,虽当勤操训练军士,誓诛奸党以报国母、太师之仇。”
有兵部寇爷曰:“今叨蒙殿下邀请众位贤王,下官得藉奉陪,亦乃机会有凑巧,况八人在此,并无别位官员,下官不得不直陈启上。”潞花王曰:“寇老卿家有何大事商量,何妨直说。况五位王兄与韩太傅俱乃忠良之辈,左右并无外人,何忧泄漏风声?”寇爷曰:“众位贤王要伸报国母之冤须当保护正宫太子。”众王曰:“寇大人,正宫太子现在那方?”潞花王冷笑曰:“寇老卿家,汝酒多醉了不成。前者陆国母产下公主,圣上执罪掼死金阶,众文武尽皆目击,还那有什么太子现在?”寇爷即将前事犹恐奸妃妒忌真太子,得吴狱官之女顶冒,一时未经转换,故被圣上执责,打死女孩实乃吴进之女缘故一一说明。
潞花王闻言一惊一喜,曰:“如今太子现在贤卿府中否?”寇爷曰:“现在巨府内。惟当其时臣贱内后两天亦产下一子,只冒认作双生。弥月期蒙众员道喜,扬言双生之儿。长取名寇英,次名寇雄。即长子乃正宫太子也。”潞花王曰:“满朝文武只有贤卿家是忠义之臣,苦心为国。今算先祖有幸,实赖卿家扶持之功也。”众王爷也不胜叹羡:“中流砥柱之贤臣。”又大赞羡吴进夫妻:“卑小微员,具此忠心,义侠可称。”三忠同志转声齐曰:“寇大人,太子既然在汝府中,趁殿下一众在此,到汝府上观认太子颜容,意下如何?”寇爷曰:“正要殿下与众王爷齐同到衙请认太子,并有娘娘血诏一道,齐同一观,方知下官之言非谬,以见为凭也。”潞花王曰:“老卿家言之有理。汝且先回府中,孤与众王兄半刻即到府上了。”语毕,寇爷谢宴回府而去。
是日潞花王亦命散收余宴,齐同五王、韩爷动身,一程来至寇街中。寇爷大开中门,迎接进内堂。两相揖让,六位王爷上坐,韩爷左东首位,寇爷西首主位相陪。一刻,命侍女将太子抱出内堂。众王爷离位,潞花王接转太子与众一观。只见小太子面有庆容,生得天姿目表,五岳端方,果是帝王贵格。
潞花王爷不觉堕泪呼:“御侄,汝母死得惨伤,今留得汝一脉,还望汝长成,身登九五,接嗣江山,代母报仇,方了孤家之愿,并酬众王,众卿忠义之心。”说毕不觉滔下泪,感动得七位贤臣悲泪透湿袊袍,一片哭泣之声,冤似当真哭泣死去国母一般。只因八位乃尽忠报国良臣,感动天性,生成义心,出乎至诚,是至如此惨伤。
当时寇爷含泪取出国母血书。一众读罢,倍加苦切。言谈一番,潞花王怀抱住侄儿不忍释手,含愁日:“众位王兄体念国恩,各回边关,勤训军士,以待举动为要,不可有误。今且血书上写明太子名慈云,因一朵祥云照下冷宫生产,是国母之意。一众须当牢记。”众王齐言有理。是日众王动身,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赦藩王回关复职 妒仇嗣买马为名
却说众王观认毕太子,各各告辞寇爷回关。潞花王只得将太子交还寇爷:“小心抚育太子”。寇爷应诺送出府门外。住表五王回关,潞花王、韩太傅归府。先说平西王狄龙赶回山西。一进城,众文武纷纷出关迎接。有狄虎在前,重会兄长,即日:“哥哥改难成样。弟一到关即欲自进汴京探望于汝。只为奸佞当权,母亲不许单身回朝,望祈兄长恕罪。”王爷曰:“贤弟统一国之尊,为着愚兄有灾,不惜千乘贵体劳顿,跋涉千里关山到吾太原。愚兄实乃感之不尽,何必回京探望。”狄虎大喜曰:“弟兄之间何用客谈。且喜哥哥回关,且进内相会母亲。他天天盼望汝,忧心过虑。”狄爷点头称:“有理”。兄弟携手进城。众民远远观瞻,多言:“太原有幸,复见王爷自国,我等万民有主矣。”住表百姓欣然多语。
狄王兄弟进至中堂,段夫人携子接迎,喜色欣欣,共进内堂。拜见母亲不觉泪下一行,曰:“儿男久违膝下,不能侍奉晨昏,罪咎良深。今为不肖有难,反劳动老年,不辞千里,历尽风霜,只儿之过也。”国太含泪,双手挽起呼:“我儿何须动悲,骨肉情深,何云劳苦。我儿有难,皆因忠君爱国为心。老娘心头怎能放下,故一见贤媳来书,即与汝弟明则入贡天朝,暗则兴兵以观变动。今喜得我儿蒙天子恩赦回失复职,一家圆叙。且该上叩谢君恩,后礼先祖父亲福荫。”是日一堂叙话,酒宴排开。狄王爷时与弟说知:“现有正宫太子,暗寄兵部寇爷抚育。”详细来由一一说明。国王母子听罢,不胜赞叹寇爷与狱官夫妻忠贞之辈。言言谈问不觉夜静更深。用宴已毕,散去余筵一宵。次早国王母子安顿十数天,要辞别归国。狄王夫妻恳留不住,早早命家人炷起名香,在父亲狄王龙牌下。国太下跪祝告一番,不觉离别泪滚流一线。“妾今日一别千岁回国,后会难期,只望千岁在天之灵荫佑儿孙世袭,忠良报国,子孙世王。妾愿毕矣。”祝毕更觉感伤。段氏夫人含泪劝慰婆婆。狄王弟兄也拈香下跪,叩着父亲。起来,国太嘱咐:“贤媳须当恭敬丈夫,小心抚育孙儿,教导有方,不失为贤良妇道。”段夫人曰:“媳妇自当依命,只舍别不得婆婆归国之速也。”言毕不觉纷纷下泪。国太含泪曰:“贤媳不必伤情,不是婆婆忍心撇别汝夫妻,但事出于万不得已,吾亦撇不下次媳、孙儿。临别时,次媳叮咛多少言辞。”狄王爷又呼:“贤弟,今天一别,未知何日重会。但今白发慈亲交代汝侍奉,倘有百年后事,须要快马寄回一音,以便春秋拜祭,略尽愚兄少报孝劳之心。”国王曰:“此礼自然达报。惟今一说,兄长在天朝与奸巨作对,倘有朝廷变动,须当早寄一音,待弟提兵相助。”狄爷应诺。是日发马登程,十万雄兵早早纷纷出城恭候。关内文武员齐同送出。只有狄王夫妻多送十里曰:“母亲、婆婆保重前途,恕不远送矣。”国太曰:“儿、媳不须运送,只要忠正为官,不可替堕了先人名烈。”当时母子弟兄含泪作别。
住语夫妇回关,母子归国。再说东平王高勇与众王分途趱路,道经长沙府过铁裘山。喽啰问了姓名,即忙奔报上山。陆国舅一闻姐夫经游此地,心中大悦,大开寨门迎接。高王爷是日到此高山,见有数百强人在前面要问他姓名。不觉冷笑一声:“待吾通知名姓,吓汝跑走罢。”不一时,只闻炮响一声。一马当先,一人手持双鞭,并非别人,乃陆凤阳也。高王爷一见大喝:“忤逆匹夫,做得好事!祸及君父,还在此偷生为响马,有何面目为人。”陆公子称:“姐丈,一言难尽,且请上山,待弟一一诉明情由。”王爷喝曰:“乍到关相会时,吾也曾告戒:百日后方可还朝。汝自恃英雄,不依劝阻。今日惹下灾殃,祸及先人、国母。五王回朝谏君,险死还生。皆由汝一人之罪,反在此偷生苟免,身负不忠不孝之名。吾岂登汝响马绿林之地,污辱吾清白之名?各行其路,休得多言。”陆公子未及回言,有张梦虎曰:“贤王虽然责罚有理,惟事有委屈。陆公子定必存身远害,日后方得报复父仇。且请贤王上山一叙,会过令岳太夫人,贤王下山趱程,未为担搁。未知尊意如何?”高王爷曰:“汝是谁人?”张梦虎曰:“王爷容禀:小将原乃定国侯张忠之子张梦虎。只因上年奸臣减克军粮,军兵缺食难以管众,奸相假旨,钦差一到,小将愤怒即将狗官杀了,不得不逃遁于此。不意又逢公子逃难,共结为生死弟兄,实欲权栖此地,以图机会,报复太师、国母之仇。请王爷息怒,上山叙会一谈。”高王爷听了,嗟叹曰:“国出奸臣,国不宁矣。原来汝乃定国侯张忠之子。身居武职总兵,不想被奸臣减克军粮,至屈身响马,也怪不得了。”转身又问陆公子:“缘何岳母太夫人也在于此?”公子曰:“若非此计脱离母亲,只忧奸相假传旨意伤害家属,是以不得不用此计诓哄母亲到山同叙。”高王爷曰:“既然岳母在此,且进山请安。”语毕,三人并行,进至山中。大堂见礼下坐,公子请出母亲。有老夫人出堂一见,带悲呼:“贤婿,老身乃苦命也。不料这畜生回朝省亲,惹出此滔天大祸,累及君亲,又用此调虎离山之谋,说现在贤婿府中,接吾到此避灾。不想这畜生逃脱在此山中落草。吾自到山以来,日夕担忧,只恐朝廷得知,大兵一到,攻破此山,老身死无葬身之地了。倘贤婿回关,吾定必同往,得近女儿相依,方免日夕惊惶。只由得畜生一身做一身当,吾也不多管了。”高王爷曰:“岳母受惊,小婿来退之过也。吾一念不忘岳母惊苦,只算计定:一回关即差人来接取于汝。如今不意在此相会,亦幸矣,有此机缘凑巧。不然小婿回关即差人接取,亦两不相遇矣。且宿越一宵,明早同行可也。”公子又诘:“姐夫,吾前月差人打听得五王回朝被禁,如何得赦转退回关中?请道其详。”王爷即将善善国驻兵山西太原,国王母子拜本,惊恐朝廷,方得思赦众王回关,一一说明。是夜山中酒筵相饮,三人对酌,一宿连宵。
次早王爷与老夫人动身。公子下跪曰:“孩儿不孝,难以同行。母亲且同姐夫回关,休得将儿挂念。”又曰:“姐夫回关,恳祈为吾对姐姐说知:代吾孝顺母亲,愚弟誓必报复父仇。”王爷未答,老夫人曰:“畜生,休得狂莽,恃着一山之险固,须要随机应变。倘朝廷兴动大兵来征讨,汝二人须要看破,势头难敌,须要逃遁为高。不可一例不审权通变。须当紧记为娘之言,免得断绝了陆门一脉。”说罢不觉泪珠滚流。母子伤感之际,高王曰:“岳母,贤弟,休得悲感。倘朝廷有兵征讨,须当早寄一书,本藩自有主意,暗暗相助于汝。且岳母分付之言大为有理,须要谨记于怀。”当日王昭父女不相见王爷,故以未叙。是日王爷、老夫人登程,是必张梦虎也来送别,称说:“贤王先锋轻亵简慢,罪咎良深矣,望祈恕怪。”王爷曰:“张将军与吾陆弟结交手足,休得套谈。今本藩告别,但太夫人训子之言须当谨记于心,皆因汝二人乃知进不知退少年,休得恃勇轻进为高。且请回,不须运送,本藩与陆贤弟有心腹言告知。”张梦虎应诺退回。陆公子催步上前曰:“姐夫有何分付?”王爷即将真太子未死,现育于寇兵部府中认作双生子。“汝且小心招军操演,自有为国除奸,报仇之日。”陆公子大喜。当日母子分别。含泪各分头而去。高王爷回关,众文武迎接。夫妻母子一堂叙会,喜色欣欣,言语多端,不能细述。
住表高王完叙,日夕操军。再说朝中,奸相庞国丈一天设朝启奏:“当今有陆凤阳逃遁出,未经捕获。据老臣愚见,不免传旨到浙江,命督抚会同知照知府该县,拿获亲族,将伊母囚禁下。彼在外闻母被禁,定必亲投自到矣。倘不催逼捉获,后患不浅。伏望我主参详。”天子末开言,有平章阁老富绍庭,此人乃三朝之老富太师富弼之子,忠良之后,即出班奏曰:“国丈言差矣,陆凤阳并非反叛大逆,无乃误伤一命,岂得罪及家属族人?况他陆氏族大人豪,如若过于威逼谁肯束手待毙?万一激变,地头上百姓当灾矣。恳乞圣上明察,休准国丈奏言。”神宗王曰:“老卿家二人休得争论,朕自有主意。如今再传严旨各省文武大小官员:务必当心捉获,限从速期。谅他插翅难飞。”国丈暗暗骂声:“昏君不准老夫之奏,只依富绍庭老匹夫之言。也罢,不免用此计谋,明则奏请往浙江省买马,暗嘱韩成彪假传旨意,捉获陆凤阳之母囚禁了。他闻知母被囚禁下,必来探听。移文督抚各官要拿解此人,易如反掌矣。有何不妙?想罢开言奏曰:“臣见京都近年战马太少,不免陛下命一武员往浙江挑买战马数百回朝,以备一朝之用。惟各省之马不及浙江省雄壮,望我主准臣所奏。”
天子曰:“国丈为国分忧。既然战马稀少,正当选买以备应用。但不知那位武员可往。”国丈曰:“老臣保荐镇国将军韩成彪。此人文武并优,可往力办。”天子准奏,传旨发出国库白金八万两,命镇国将军前往。韩成彪谢恩。是日退朝各散,庞国丈邀请韩成彪到府,二奸叙会。对酌之际,国文将假旨一道备下,嘱咐“拿获陆凤阳母亲囚禁,须要谨记莫忘。”韩成彪诺诺应允,是日拜别登程。
渡水登山,非止一天,一连数月到得浙省。韩成彪一到,进了浙江大城,改装易服,微行访察,到得宁波府。岂知陆丞相府行已静淡淡,早已封固。心下一惊“想必陆凤阳暗中早已迁运去家属矣。如今如何回复庞国文?”是日闷闷登回大舟。次日身进有城,知会过督抚司道。文武员少不免是日酒筵盛款韩钦差。数天之后,已挑选得良马五百余匹。是日辞别督抚文武官,登程动身。三千精兵押管马匹而去。
过得长沙府,误走铁裘山。有众喽啰兵远远观见马匹很多,数千兵丁押着而来。旗号上扯起韩帅大字。喽啰即进山堂禀知。张梦虎曰:“在朝韩姓者并无别将,想必此人乃韩成彪。他是韩大化之子,奸臣门下。即要出马擒拿进山,祭奠国母、太师略报一仇。”陆公子闻言大怒曰:“不劳兄长出敌,且让弟擒来,少解心头之忿。”张梦虎曰:“贤弟,汝是朝廷重犯,岂可出他兵丁眼目。汝且出山远远掠阵如何?”公子应允。张梦虎披挂出马,公子手持双鞭从后而出。
当日韩成彪正在催兵,过山半高之际,忽闻炮响一声,喽啰数百,刀斧交加,抢上大喝:“韩奸贼,且留下马匹,放汝生路;如有半字吱唔,休思过山,且献上首级来。”韩成彪一见喽啰打截,为首一贼人一马当先,手提大刀喝声:“来者可是韩成彪否?”韩曰:“本将军是也。汝这狗强盗,好不知死活。既知本将军大名,还敢打截朝廷马匹?且割下首级,免吾动手。且报狗名来。”张梦虎大怒,骂声:“奸贼!正是仇人眼见份外分明。吾乃张梦虎。只因汝一众奸臣减克朝廷军粮,害得吾身为落草。休走,吃吾一刀!”二马相交,两刀并力,各逞英雄,难分胜败。杀了两个辰刻,恼得陆公子忍耐不住,飞马而出,大喝:“奸贼!死在目前还敢逞勇!”双鞭将众兵杀得七零八落,当时韩成彪杀个平交,只见一将飞出杀败众兵,一认,真乃陆凤阳,即大喝:“反贼!犯了天条大罪,岂知窝藏此地,落草为寇,正好拿汝回朝!”三人大战,未知那人胜败,下回分解。
第十回 岳元帅诈病回师 耀武侯提兵代印
却说韩成彪只可敌张梦虎一人,怎能再抵当陆凤阳双鞭?当时杀得气喘呼呼,正要逃走,却被陆公子双鞭打在刀背上。大刀落于马下,公子轻伸猿臂,生擒过马。众兵大惊,四散奔逃。张梦虎在马上大呼:“众兵听着,我山召集军马,如若愿降者,在此山留下待用,赏罚分明,断不贱虐汝等。倘不思留此者,也不相强逼。”当日愿归降者不过数百名,逃回兵到有三千余众。喽啰将五百余匹良马尽数拘押回山寨中。又命喽啰于山下锄开冢穴,掩埋杀死军兵百余人。
弟兄二人并马回至山,中堂焚起香烟,列上陆国母、太师神牌。押下韩成彪,一刀两段。至祭一番。起来分付将首级高挂外山。此事按下慢表,再说朝上兵了一齐奔逃回朝,先到庞国丈府中一一禀明。
庞国丈闻言吓惊不小,心头大怒。打发兵丁归回队伍,一心想来曰:“一向不知陆凤阳这小贼逃匿何方,岂知与张梦虎同聚一窝,藏身于湖广。今既知着落,谅汝一山完卵之地,插翅难飞。只可惜韩成彪死于非命也。”
次日上朝,出班启奏曰:“臣有奏:前者命镇国将军往浙买取战马,已经买得良马五百余匹,不意路经湖广误进铁裘山,却被陆凤阳、张梦虎二逆贼逃匿于此,下山截杀了韩成彪,劫去马匹,招集兵丁,为患不浅。恳乞陛下早发大兵,征剿灭尽,方免生民受害之患。未知圣意如何?”天子闻奏怒曰:“可恼有此凶暴逆贼,罪更倍加。杀害朝廷命官、抢劫良马,不即行征讨便养成大患矣。未知命那将挂帅征伐,乃可成功?”国文曰:“现有京省提督车骑将军岳全忠。此人乃花刀岳胜之后,智勇之将。带兵征讨,定然马到成功。”
天子准奏曰:“岳爱卿,朕今命汝挂帅兴师,往征铁裘山二逆贼。须要谨细行军,务必生擒二逆回朝,论功升赏,以报卿劳。”岳将军领旨谢恩。是日退朝,文武备回府衙。
单说岳全忠,点起五万精兵,三万粮草,暂屯贮教场中。退回内衙,有孙氏夫人迎接。坐下将行兵一事说知,曰:“夫人,昔年下官奉旨外出巡边,不在朝堂。不想陆丞相并国母一全被害。想起来实令人伤感。今方才回朝,未及两月,又要提兵。但事君致身为巨子职,分所当然。惟韩成彪奸贼,奉旨往浙省买马,不知他阳奉阴为,又往湖广省长沙府,误进铁裘山,被陆公子劫杀了。如今庞贼奏知君王,发兵征讨,命吾挂帅征伐,捉拿二人。故今又别夫人即日登程了。”孙夫人含泪曰:“将军,汝乃英名之辈。陆丞相父女忠贞,臣民尽悉。今日惨死奸臣之手,幸得公子逃遁出。如若依朝廷旨意,定必斩草除根。如捉解回朝,岂非断绝了忠良一脉?请将军自谅。”岳爷曰:“夫人有所不知,此乃君命,岂得违逆。况吾不领旨,奸相又与计算于吾矣。只今兵到之日,且随机应变。夫人且放心,今告别了。”登时出至教场,祭过大纛旗,三声炮响,五万精兵发马登程。
一连数月,方到长沙地面。是日山下驻兵。岳元帅升帐,装成一病,伏于帐中。头略一抬曰:“各位将军,本帅奉命征战,不意一路风霜,水土不和,以至病生难痊。怎生是好?”众将曰:“元帅既然染病,后营现有随行太医程光,不免唤来诊看如何?”岳元帅曰:“若非各位将军提及,本帅到也忘却此人了。”且唤来帐前,将六脉一诊下,即冷笑一声。元师惊骇觉起,曰:“先生且慢言。”分付退回后营各位将军,“且退班,待本帅静中诊脉细谈。明日发令开兵。”诸将领命各各退回。有岳元帅曰:“请问先生,将本帅脉诊来即发冷笑何也?莫不是病患沉重难以解救否?”程光曰:“元帅,汝六脉调和,正当健旺,况目有真光,岂生病患?此来称病或别有良谋。小生辈未得知之。未知是否?”元帅闻言微微晒笑曰:“不枉良医普济,随着本帅多年,并能知吾肺腹智慧之辈。但汝是良善君子,与本帅同处有年,不妨将心腹告知。吾想陆丞相在日,尽忠报国,不幸今冤被戮,今只存后嗣一人。焉忍加兵拿解回朝?故诈着一病,以待朝廷之命。”程光曰:“元帅诈病于数千里之外,圣上那里得知。倘奸臣劾奏汝按兵不举,反受他陷阱。不免即日奏本回朝,待圣上另选别将到来,代帅征伐,元帅于中坐观事势,暗助陆国舅一力杀败诸奸党然后见机而行,杀回朝中,诛奸灭佞。岂非上策也?”岳元帅闻说大喜,曰:“此说诚知吾心也。”是夜即端备本章一折,命快马军飞投回朝,非一天可到。
是日早朝,天子临御,百官参朝。忽接得边庭岳元帅告病本章,要请旨调回,求选别将代印征剿之意。神宗王看毕曰:“众卿听着。今有岳全忠带兵至铁裘山,一到染成一病,不能提兵,求恳另选别将代征。再命何人可代此重任?”庞国丈一闻天子宣言,想来“岳全忠乃能征惯战,久历沙场。缘何一到敌所即云染病?其中定有奸诈。”即称:“陛下,岳将军既染病恙,不若再命耀武侯种谔。此人乃先王仁宗帝名将种世衡之孙,世代武功之子,文武全村,前往代印,并观岳全忠病恙如何。倘患病痊愈,二帅同征,务必生擒陆、张二贼,回朝正法,方免国家大患。不得按兵不举免费国家库粮。”天子曰:“庞卿言之有理。”即宣至种谔耀武侯,加封二路元帅,再提三军之师前往代接帅印。得胜还朝,论功奖赏。倘岳全忠病痊,二帅同剿进征。果也未愈,旨着回朝调治病恙。耀武侯领旨。
庞国丈想下一计,即奏曰:“从古出兵,有武备者必有文佐。不免命臣儿都御史云雄为参谋,方见文武并济,乃能有功。伏望我主准奏。”天子曰:“准卿之言。”即传旨国舅为中军主事参谋之职。是日退朝。此事庞国丈命子同征乃是审看岳全忠病疾真伪之意,不须多表。
却说耀武侯回至府中,苏氏夫人接迎坐下,曰:“请问公爷,今日退朝缘何有不悦之色?可示妾知否?”种爷曰:“夫人未知其详。前者陆丞相被奸臣所害,陆公子逃难而出,落在湖广铁裘山。韩成彪买马被劫杀了。圣上命岳将军往征,不意中途染病。吾想此事料然岳将军非真病,乃不忍忠良一脉断绝之意耳。可恨老奸臣又荐保本公,往代印信进征。惟此事吾亦与岳将军一心,定必共诛奸党。但今祸福未分,本官出兵三天之后,汝可暗暗收拾金钿贵品之物,携带儿子种司道回江南省,不可到苏州。吾乃原籍苏州府,只忧本土官查察行踪,难以逃脱了。”苏氏夫人曰:“公爷放心前往,不用挂念。愿汝马到成功,共灭诸奸回朝再叙。”是日夫妻洒泪分别不表。种爷一到教场,有参谋庞国舅,诸将迎接。元帅即日发炮祭旗,大兵登程。一连数月,方到湖广境界。早有岳营军士远远打探分明,回营报知。岳元帅闻报吓得一惊曰:“吾非真病,拜本回朝,不计看破朝中甚少能将,定必差来奸党劣夫带兵前来代印。不意圣上再调宣来耀武侯种愕。他乃三世名将之后,久战沙场,英雄将士。彼须云忠良之后,吾今诈病之谋一知,他心下如何与吾同志否?”只得装成病恙,卸甲包裹额首,军校扶出营来迎接。称曰:“老元帅与国舅驾到,下官有恙在身,不能远迎,望祈恕罪。”种元帅、国舅曰:“岳将军贵体欠安,何须出营远接,且回堂中相见。”
当时,三人并同回营,见礼下坐。种元帅曰:“下官奉旨代职帅印,二来请候将军贵体安康。但当提兵之日,圣上旨命:倘将军贵体痊愈,二帅同征灭寇,果未得疾痊,暂且还朝将养。二者只由将军尊意主裁。”岳元帅曰:“不幸兵到地头,不和水土,以至贱恙加深,实在有负圣恩所托。今幸老元戎提兵代劳,实乃感恩之至矣。”是日将印符交讫。诸将兵新参见过种元帅与参军国舅。当日庞国勇须略晓岳全忠非真病恙,但想父亲非良善之辈,倘若回书报知,岳全忠非真病恙,他即一命危矣。故不回家书,此乃庞云雄略行善念之良,不比父亲歪狠之心也。次日,岳将军将帅印交楚,即带了家丁数百,刻日登程。种元帅与国舅,诸将齐同送别按下慢提。
先说岳将军一程涉水登山,数月方才赶趱回朝。一天回至汴京城,进归内府。夫人迎接下坐曰:“请问老爷提兵未及一战,如今回朝,莫非成功奏凯,如此之速也?”岳将军曰:“非也。本官奉旨征讨铁裘山,一到境界,已染成一病恙,数月不痊。故拜本回朝。蒙圣上准奏,命耀武侯代接帅印,故得着回朝中养病。明早上朝,面君辞职,告归宗林,以终晚年。未知可否?”孙夫人曰:“如此看来将军非真病也。脸容光采,气慨昂昂,岂非诈哄妾也?”岳将军闻言冷笑曰:“夫人言不差也。惟今辞职解缨未明可否。”夫人曰:“将军既非真病,明早断不可亲自登朝。倘被老奸臣窥明破绽,实为不美。不若修明一本,待妾替君进朝,方无有碍。”夫妻酌议定。
次早黎明,天子临朝。百官参见毕,有王门官启奏:“万岁,现有岳将军孙夫人候旨。”天子宣进。夫人下跪参见,呈上告病一折。神宗天子从头看罢,开言曰:“汝夫既然病重难痊,兹暂准旨归田养病,赐赠白金万两。倘病痊之日,旨着钦差起复任用。”夫人谢恩。
有庞国丈曰:“岳将军非别臣可比。他乃岳胜之后,屡代功勋之将,有血战大功于国家。今王上赐白金万两归田,不若御驾亲临到岳家,君会臣一面,更见圣上隆恩厚爱功臣之至也。”孙夫人听罢大惊曰:“国丈之言差矣。君尊臣卑,岂有君上到臣之家?于理上有干碍矣。”圣上听国丈之言曰:“昔日太祖先王雪夜微行,曾到赵普丞相之家。至今江山基业一统之盛,何云非理?”神宗王曰:“夫人不别执意言多。朕因岳将军告辞去国,未知何时起复,无非君臣一会,以尽心腹之诚。何为于理有碍?夫人且请先回,朕与丞相等后临府第。”夫人不敢多言再奏,只得谢恩。银牙紧咬,深恨奸臣刁滑,透破机关,祸有不测。
再说天子登程,国丈惑奏天子:“岳全忠乃久战沙场英雄,缘何兵一出即称病患,回朝告驾?犹恐有诈,欺满圣上。不免带同魏太医将他六脉一诊即分真伪矣。”圣上准奏曰:“朕也思此事稀奇,一出兵即日回告驾,果不差也。”传语宣召魏太医同往。先说孙夫人回至府衙中,进内堂对丈夫说明,言:“此事不好了。妾登朝上本,圣上批下,准旨暂且告归养病、痊愈之日复任回朝。恩赐白金万两。只可恨老奸臣暗破机关,惑奏圣上,要亲驾到巨家看病,一会告归功臣。妾已多言劝奏君不合到臣家之言。无奈圣上不准,定必到来,看将军病症,以表垂爱之意。不一刻君王驾到矣。倘猜破夫君是诈病埋名,便有欺君重罪,难逃性命。怎之奈何?”岳将军日:“夫人休惊。欺君之罪不及于妻子。既然君王驾到,尚知吾诈病欺君,只将一命捐躯,有何干碍,夫人只自回归故土,好生教习两个孩儿,通习经史,不要出仕王家,料得另有一番变故,本官死在九泉也无芥怀矣。”夫人含泪允诺。不一时报进天子驾临。岳将军早早命诸家丁铺毡结彩,香烟芬馥,满注金炉。中堂内外大开,侯俟君王。当日岳将军装着假病,命人扶持下跪迎接圣驾。称言:“臣带病接驾,何劳圣驾光临,臣为敢当,折尽平生之福,罪更加深矣。”天子开言,未知究出诈病欺君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保英雄柴王谏主 悯忠嗣种帅诓奸
当时天子驾临,下坐中堂,开言曰:“卿家出师劳顿,为国分忧,至染病恙。朕今亲临看病,以表君臣手足心腹之诚,惟未知患病何症,故今朕带同魏太医特来诊脉调医。倘痊好之日再往同征。”
岳爷闻言大惊,奏曰:“臣所染病,无非远征不和水土所至,不用太医调诊,且自将养十数天,自可痊矣。”
天子未开言,庞国丈曰:“岳将军染病在躯,圣上美意加恩,带同魏太医诊理,岂得推辞逆旨?”
岳爷带怒,无言可答,无奈只得由魏大医将六脉看诊。不一时,魏太医诊过六脉,奏上天子,言:“六脉调和,正当健旺,岂云患病况乎?两目光彩,气色雄鲜,那得有恙?”神宗天子闻言重重发怒:“可恼贼臣!朕待汝不薄,如何一旦辜恩诈病,以欺寡人?罪当赐死,有何分辩?”
岳父曰:“臣叨圣恩眷佑,命将权代帅印一程,回朝三日,将来于道途中天天调治,服多药饵,患病得已略痊。”庞国丈曰:“既然病恙已痊,回朝日该亲到上朝谢恩,如何反使夫人登朝代奏?料必按兵不举,串通反贼,实乃欺君贼子行为,罪难宽恕。”
岳爷骂声:“奸贼!休得迷惑圣聪。臣近花甲之期,日前病恙多端,不想提兵一出,染成一病。旨命回朝,细想病患日多,枉食朝廷厚禄,乘此告辞解组。只臣妻不懂事,在驾前奏臣染病沉重是真。恳乞殿下赦臣重罪,深感隆恩。”
天子带怒曰:“立心诈病,误国欺君,还多强辩!”传旨随驾军押出市曹,候午时开刀,不许多言再奏。当日天子重重大怒。须有随驾几名大臣在内保奏,天子不准,命国丈监斩,传命回朝待候复旨。国丈领旨押出岳爷。神宗王起驾回朝,下坐候着国丈复旨。
有孙氏夫人含泪带了公子出法场送祭父亲。庞国丈一到法场即坐下公位,等候着午时候开刀。只有孙夫人母子上前,纷纷下泪,深恨老奸臣唆惑圣上,至将军一命死于刀下。
住表夫人母子悲啼,再言临刑得救。偶遇一家王子来朝,乃周主柴荣之后,世作王家上宾,名柴纲。是日回朝,道过西郊法场,见摆开军队多人,即差家丁查察明白,方知押斩车骑将军岳全忠。柴王大惊,知会监斩官老奸臣不许开刀,再分付武勇将军二名保着岳全忠,不许一人动手,如斩岳将军即斩监斩官。庞国丈惧畏柴王,狠狠凶恶,诺诺连声,心头暗怒,自叹恨狗王回朝,岳全忠定然杀不成了。
当时柴王上前问明岳全忠被杀缘由。岳爷细将始终情由,被奸臣唆惑圣上,故被执责处斩一一说之。柴王曰:“将军休得着忙,孤家面君与他理论,定必赦转无疑。”岳爷夫妻父子同齐称谢。
柴王别去,是日进朝。一到五朝门下马,王门官上殿启奏:“万岁,玉门关威武玉柴千岁来朝,午门候旨。”神宗闻奏宣柴王上殿。行了君臣礼,天子曰:“御弟免礼,且下坐。”柴工谢恩下坐。天子曰:“且喜御弟回朝见朕,未知近日边外民风如何?”柴王曰:“上藉陛下天恩,边外安宁,庶民乐业,禾穗丰登,皆叨圣朝仁泽也。惟今一事,臣还朝道经法场,只见队伍多军排列,询问明情由,方知屈斩车骑将军岳全忠也。臣于九边之外风闻近日朝上不许忠良立国,只用奸佞当权。杀的杀,拘逐得逐,多少忠良之臣屈杀殆尽。倘有日干戈警报,还有那人忠良武将与国家效力?臣今回朝偶逢三年朝觐之期,日望面朝情切得以进谏陛下,以尽臣子规陈之义,实惟幸甚。恳乞陛下省心,以宗祖锦绣江山为重,用贤退奸,臣不胜恳切仰望之至。惟臣于边外风闻朝忧,还未深信,思量陛下乃聪圣之主,岂容奸佞横行,以蔽塞贤路。惟今还朝,不料岳全忠竟被奸惑屈死于钢刀国法之下,岂非奸佞当权忠良受屈之验也?臣思岳全忠四代忠良之将,先祖有血战大功于朝廷,即有重罪还要体念忠良世袭,略恕罪咎之分,岂得听信奸佞一面之词,魏太医诊脉一语即弃杀栋梁武功之臣。万一奸佞暗算贿嘱太医妄言无病,岂非忠良一命屈于无辜?陛下龙心何安,国家百年深仁厚待功臣之义自今而没矣。”
神宗闻柴王谏奏长言,龙心醒悟,觉得惭愧,半晌无言,只得言曰:“御弟未知缘由。岳全忠犯罪已深,国法难容。朕命他提兵往征铁裘山反叛,岂料一到敌所,即有本回朝,称说染病不起,求恳调回,按兵不举,想必串通反叛。如此欺君误国,本该正法,御弟何云屈杀无辜。”
柴王曰:“圣上执他串通反叛亦属无凭。惟今臣保他同征铁裘,臣愿为监督,提军生擒反逆还朝,金銮对质。如果有串通贼人之弊,不独一人领罪,即满门受戮亦本该当。”
是日,神宗王准奏,传出赦旨一道。值殿将军急出法场宣回岳爷上殿。国丈怒气不息,只得随行进殿复旨。岳爷进殿下跪谢恩。天子曰:“卿原有按兵不举之罪,兹今御弟保汝同行带兵,三帅会同征剿铁裘山反叛。如无串通之弊,功成之日大加奖赏,不得仍踏前辙,倘有此事,决不姑宽。”是日退朝,君臣各散回行。当时岳将军父子拜谢柴王保救之恩,夫妻父子再别。岳爷一到教场,查点起一万精兵,与柴王祭旗起马,一路登程,住且慢表。
先说铁裘山头目,一天打听明朝廷有兵征讨,心下惊忙,打起响马鼓。张、陆二人登堂下坐,询问情由。有头目禀上:“朝廷命耀武侯挂帅,兴兵三万来征伐我山,请令定夺。”陆凤阳闻言分付不许高声,犹恐惊动王氏嫂嫂不安,“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惊惧?”
张梦虎曰:“贤弟不可轻敌。汝须英勇,但思耀武侯种谔乃久战沙场智勇之将,非别人好当可比。今提大兵征伐我山,须要小心巡逻,预备滚木、石灰、火炮战守之具为上。万一有失进退难矣。”有王昭曰:“贤婿,陆国舅且勿担忧。料想朝廷兵将众多,我山兵少,须先用暗谋挫他一番,然后开兵。吾有一计:且命头目带兵三千,于山前对敌营前面五百里之外,不分日夜,督兵遍开河道在山之左右。再退回百里一派高山,埋藏地雷、火炮、烟硝之物,引线之火一路相连。他兵一到,定然上山斩伐柴木,造饭所用。踏踏火线一物自然烧死他军多人。所有近处山泉之水,遍将毒药放下冲出,待他汲水应用,又能毒死他军。是不费军力是先去其一半之众。后然开兵弄得他军心无斗战之志矣。”
张、陆二人听罢大悦。是日依计而行。到了第二天,种元帅大兵到了山前,分付安营下寨。种元帅与参军走马各处,周围山前山后,左右观看过一遍,然后回营。庞参军对种元帅曰:“须传令众军兵不许汲此山水饮用。此水清中带浊,诚恐有毒,须要另开沟井方可取用。并山上周围泥土带松浮乱,倘登山斩伐柴木,诚恐装下坑陷地雷之害,须往别山伐取木料乃可。”众军将遵令往另开水道,各各别山伐木。当时种元帅暗想:“不意奸佞之子有此机智。如今监着行军是陆凤阳等加一灾祸矣。”
是日种元帅开兵,即对庞国舅曰:“劳国舅守礼大营,待本帅开兵擒拿叛贼。”国舅曰:“下官奉命到此监督,是必出营掠阵,看元帅擒拿国贼。”种元帅应允。此日两军对垒,种元帅一马飞出山前,兵丁拥后而出。种元帅一见陆凤阳,佯言大骂:“好生胆大陆凤阳!汝父乃三朝元老,忠良之辈,不意出汝不法之子,犯下弥天之罪,祸及君亲,还敢身投草寇,玷辱亲祖声名。今日朝廷征兵到来,谅汝完卵之地旦夕可破,还不下马求生,免作刀头之鬼?”
此数言乃是种元帅暗中指点陆凤阳弃山逃遁之意,但当三军之际不得明言,故暗暗指点于他。陆凤阳闻言称言:“世叔大人明见,小怪先君在朝,秉正朝纲,忠心为民,叔父尽知。不想小侄为救抢夺妇女,误死奸臣之子,只吾一人抵罪可矣,缘何昏君听信奸臣之语,将吾父伤害并绞杀王后姐姐?实乃父仇不共戴天,故弃逃于此,招集军马,誓诛奸党,以报君父之仇。世叔大人念小侄大仇在躬,且请回兵,待小侄兴兵杀上汴梁城,诛奸灭佞,虽死在沙场也得瞑目矣。不然一动手自然有得罪也,难怪小侄了。”
种元帅见庞云雄在营前相隔不远,难以明言,只得假骂一声:“好生可恼,不听良言。古云‘君要臣死,不死不忠;父要子亡,不亡不孝’。不必多言,休走,本帅擒汝回营。”语毕大刀劈下,发刀不发力。陆公子双鞭一架,只见他大刀只管发动,并不发实力,又见言语平顺,料有别情缘故。当日两般军器并举,假战一场,种元帅诈败佯输,一马飞奔。陆公子大喝“休走!”快马追赶。离山营已远,种元帅即兜转马大呼:“国舅贤侄且住。吾岂当真征伐汝山,立心与汝合兵共灭奸臣党羽,惟方才奸相之子在营外掠阵,难明言,故诈佯败阵。实对汝说明,倘有机谋时,吾用提笼高扯起为内应记号,汝带兵来劫寨,先斩奸相之子去了一大患,同归山寨再作良图,方可动兵。不然,汝山中有限军粮,难以抵敌朝廷兵多将广,且回山与张梦虎商量早逃遁之计为上策也。”
陆凤阳曰:“小侄得赖世叔大人指点,感恩渊海之深,难报万一。吾今回山且与张兄说之,自然依命定夺。”种元帅曰:“如此汝且照前追赶来,以释奸贼之疑。”言毕,解下佩剑将左腿一割,连衣带甲割开皮肉,鲜血冒出,回马加鞭飞跑回山,大呼:“众将速来救搭!”众将兵刀枪并举,杀退山寨众兵,保护元帅回营。
参军迎接,只见元帅血流至足,下马进营用药敷调下止血。种元帅曰:“国舅,不想陆凤阳有此手段高强,今日本帅出敌幸不甚重伤。如之奈何?不免挑出免战牌,明天再发兵,务必攻破此山,擒拿逆叛,方免国家大患。”
庞云雄曰:“元帅,不若下官今夜三更候,趁着月色光辉,带兵一千护身,再探山中路程。明日可以埋伏进兵,定然取胜。未知如何?”元帅曰:“须要小心,不要被贼兵窥见,难以逃脱。”参军领诺。
是夜时交三鼓,参军带兵一千,静悄悄来至半山。不料军兵不识山路崎岖,一足触动火线,却被地雷火炮轰天响亮,满山火透。吓得庞云雄胆战心惊,跑下山不及,被火烧伤身连甲,着即忙退,卸盔甲没命跑走回营。一千军兵烧伤四五百,烧死山中二百多,逃回走脱者百余人耳。
元帅一见,假觉大惊曰:“参军如何不小心,却被他地雷火炮所伤?且往后营调养,待痊之日再商议攻他山寨。”庞参军称谢,
又呼:“元帅,下官看他山高广大,四周俱有地雷火炮,难以带兵杀上攻打。不若将数万军马分开,山前、山后、左右重重围困个水泄不通。待他兵多粮少,绝他粮草,自然内乱。谅彼兵插翅难飞。”
元帅曰:“参军妙算无差。”是夜,参军辞别元帅往后营安息,一月未愈。故种元帅略不行发兵。
忽一天探子报进:“启禀元帅爷,朝廷再复命岳元帅添兵,并柴千岁同来进征助战。探听明特来禀上,准于明日午刻到营。”种元帅心下一惊:“不好了。本帅只思早晚先杀了庞云雄,合兵山寨,投书与五关藩王,杀入汴京城,诛奸灭佞,岂知岳全忠又领旨挂帅,复同柴王添兵到来同征。岳全忠心迹吾已料着,但未知柴王意下如何。倘不同意,另有所向,陆凤阳等大祸难以逃脱矣。”。
到次日午候果然报到岳元帅兵到营外。种元帅只得出营迎接进。见礼,齐同下坐,将新兵同聚集一营。种元帅曰:“些小毛贼何劳千岁驾临,历此疆场险地?”柴王回答未知征伐得铁裘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泄军机二将分逃 卸罪名三雄妙算
却说柴王兵到铁裘山,对种元帅曰:“本藩奉旨同征,岂得辞劳?还请问老元帅与敌人交锋几次,胜负如何?”元帅曰:“兵到交锋,初阵本帅被伤,幸得军兵来损。他兵须少,将士不多,惟因山势高隆宽广,道途熟认,更加预备战守火炮利害,难以攻破贼巢。前月参谋探彼山形,却被地雷火炮烧伤,兵损数百,如今正要整顿攻山之具。幸今二位高明到此,还求指点怎生防避地雷火炮攻击,方能成功。”
柴王冷笑曰:“且待孤明日出马探听明白,然后商议。吾三人均同奉旨,定必有事同酌而行。”岳元帅曰:“千岁言之有理。”是日定必排上酒宴与二人洗尘同叙,也不多表。
到次日柴王带兵三千出敌,跑至山前讨战。陆公子一马飞出,张梦虎押后。柴王一见大呼:“来者莫非陆凤阳否?”公子曰:“然也。”柴王冷笑曰:“孤想汝令尊丞相一生忠良,不料得法不肖之子坏玷今尊忠义英名。孤今询及汝兵不过万人,粮饷不继日,与朝廷大兵作对犹如以石投卵、弱犬与猛虎相争,不达权变者祸不远矣,陆嗣一脉被汝不肖斩绝矣。还不猛省回头乃蠢夫耳。”
当下陆公子也暗知柴王点醒他逃遁之意,只耐着他兵将在此,只得呼:“千岁只见人非草木,岂得臣下与君对敌。只因奸佞害吾父亲一命并祸及王后姐姐,故吾今据此高山,招集军马,杀回朝中,灭杀奸佞,以报父仇,乃为国诛奸,非有他故。”
柴王听了诈作发怒,骂声:“胡说,放马过来,见个雌雄!”虚发金刀一劈下,陆公子双鞭虚架,假杀一番。柴王放马先逃,公子拍马追赶。柴王回首望不见大营,呼:“国舅且住,孤且告知:汝须年少英雄,究不知机关利害。汝山寨须然高广,惟兵微将寡,如今朝廷陆续添兵,粮饷云集,汝守死孤山实为下策。不若离弃此山另投别所,待有会合之兵,吾等三人自有暗助,方可举动,以免临危难以脱身。一有机关紧急,吾等自有暗暗通知。况奸臣之子为参谋,此人智略多端,诡谋百出。汝回山须与张梦虎早早打点,切勿恃勇不悟为要。”
公子称谢曰:“感叨千岁与二位元帅扶持,指点生死,沾感大恩未知何日图报耳。”语毕,二人一人回山,一人归营,两下收兵。
柴王曰:“二位元帅,贼多有限,我兵众多,惟陆凤阳勇力无双,难以力敌,但他有勇无谋之辈。不免今夜三更时分尽起大兵,分四面拥上高山,放火焚其寨栅,或可一鼓而擒。未知如何?”
庞参军曰:“不可。他四面山俱有地雷火炮,一触动火种满山发焰。枉伤军士耳。不如待下官制造水车四百架,前后左右每方二百架。水一灌进即带兵杀上他山也,不防火炮矣。此以水克火,自得成功。”
柴王、三帅只得说:“参军之言有理。”当日两下按兵不举。将有两月,水车方能造成。一天三人暗暗商议,柴工假作巡逻军兵,修下书一封,扎缚箭上,跑走半山,大呼:“贼人看箭!”时飞数丈之遥。有守山兵抬起,箭上有书,即忙奔走回山中呈上。陆公子、张梦虎二人接书一看,上写着:
“玉门关威武王荣、耀武侯种、车骑将军岳书奉陆国舅、张总戎寨前日:天下治而贤臣进登,国运迍迍而佞党专政。溯令先君陆丞相,上能致君下足择民。陆国母懿德素闻,六宫雅化。父女进登外则苍生仰望,内则型于宫阃。是当今政治所攸关。孰料忠奸淆混之际,涵浊难分,祸起萧墙。贤臣哲后,同登鬼录。以国舅天性之亲颡额,焉能无泚?所幸者,包某仗义捐躯,忠良一脉绍存一线耳。然诛奸灭佞以直报怨之心,岂人子所须臾忘哉?惟审机达权,英雄作用之举;逞强恃险,蠢犬自误之劣。兹奸子参谋制造水车战具,将次完成。北方壬癸可克南曜丙丁。特具来书。虽当远遁别投,藩王起义抑或外国借兵一由尊意。切嘱深心,万毋泛际,请自三思,勿移后悔可矣。”
陆、张二人看罢吓得一惊。王昭曰:“不意奸臣之子有此计谋。倘被他四山运水,湿却地雷火炮,他兵多吾五倍之众,乘势杀上则吾进退无归矣。速须依他来书,逃走为上,方免此厄。示知公子、贤婿意下如何?”
陆公子曰:“吾与众喽啰一些无碍,易于逃遁。不若张哥哥早早携带嫂嫂与令岳先逃出后山,待弟修书一封,汝带到潼关高王府投递,吾姐丈自然周全于汝等。弟今离此山再往山东寻访一故友,并另觅机会通知姐丈等,然后再聚会兴兵。”就此拜别,又分付众兵万人曰:“吾等兵少,不能拒敌朝廷大兵,汝等一概可弃山逃走,免至临难不能逃脱。所有库中金银由汝众人带去别业,回归故土。吾弟兄二人亦往别所逃生。”众兵闻说,即打开库门,尽分金帛而去。是日,张梦虎、夫人、侍女,俱扮男装,与岳丈在后山逃出。惟山前有兵把守,后山并无一人拦阻,故翁婿一路平安逃出,望潼关而去。陆国舅次日改扮客商,亦于山后逃奔,也不多表。
是日众兵散尽,内有胆雄不畏死者数百人不信此言,仍驻守高山。
再说营中将近两月,水车造成四百架。一夜于二更时分,四方分兵五万之众,一同尽出,杀上高山。数百喽啰方才懊悔不信来书。看见火势焰光,却被水车运入水柜,水势漂飞,犹如波浪高扬,大雨狂注,破火登山。数百喽啰一经杀戮尽。
三帅登山巡查,不见了陆凤阳、张梦虎二人,止杀死了喽啰兵数百,心中暗暗喜悦,只得将着假怒。柴王曰:“孤家立心兵到第三天即要连晚攻山,是出其无意攻其不备。谅此二逆有勇无谋之辈,岂不早日成功。参谋自逞才能,要制造水车,至耽延两月走漏消息,二贼首走脱。还朝有何颜面见当今圣主?”种元帅曰:“费去国家十余万粮饷,迁延将近两载,一功不成,真好羞颜回朝也,即圣上不执罪,有何面见众同僚?”岳元帅曰:“汝二位回朝羞赧无功也无大干碍,只有末将蒙柴千岁保救回,再荐提兵,一心兵到擒拿陆、张二贼回京对质,洗清欺君逆命之罪。今被国舅败露兵机,至二贼逃脱,怎生复旨免罪,吾之一命岂不害于国舅掌中?”
庞雄云曰:“三位不必多言了。如今虽然走脱贼人,惟得回前番战马数百匹并粮料不下五万多,谅必圣上恩竟未可知,即有执责,下官自抵当其罪,也说不得了。”是日督率众兵牵出马匹,尽搬粮草,然后放火烧山,焚成白地。次日带兵一同班师回朝,行军两月方抵汴京城。
柴王三人暗合商议,尽将露泄军机罪名卸在庞雄云身上。一天进得京城,将军马归回兵部,粮饷归回王仓。次早设朝上殿随班拜贺。天子传旨已毕,有威武柴王四人见驾。神宗王一见曰:“御弟免礼,赐坐锦墩。”柴王谢恩下坐。神宗王曰:“御弟等带兵征剿,贼首擒拿下否?”
柴王曰:“臣等三人劳而无功,虚费兵粮,只望成功,少报国恩,兵到之日交锋数次,未得其利。他兵须少椎山势高广,又值我兵道途不熟,地雷火炮利害。参谋打探山穴,伤兵数百。臣料二贼首有勇无谋,兵一到即于三更后四围杀上,连夜攻山,却被参谋力阻。自逞才智要制造水车四百架,以水灌山,克灭地炮,至耽延两月,走漏军机,二贼首逃脱。今须得回战马、粮饷,惟不能成功。皆国舅之误也。”
神宗王怒曰:“朕差汝作参军官,因何不度事审机,至走漏消息,被贼首走脱,罪所该当。”庞云雄奏曰:“巨制造水车无乃爱惜兵将,免伤军兵之故耳。二贼藏聚于高山峻岭,周围四面半山俱有火药地雷炮。臣初阵一到探听山势,一触动火种,一千兵已伤数百。是至臣只得制就水车,事出于不得已。四百架之数计日亦两月赶办太速,非臣迨缓不在意之过也。如今须走脱贼首,谁得回战马数百匹,粮饷运回补足出师之数,恳乞陛下体谅开恩,赦臣之罪,沽恩天地之广矣。”
天子息怒,准奏曰:“三位卿家,据参谋之言亦情理所宜。若非用水灌,山火伤军士难以破敌。如此一概免罪。御弟劳顿疆场一载,敕赐丝帛一百五十匹、黄金五十锭。耀武侯敕赐丝帛百匹、白金五十锭。岳、庞二人将劳折罪,无有赐赏,复职无加。”旨着柴王即日回至玉门关,以免地头疏失。四臣谢恩退朝。
是日柴王回关,种、岳二人远送十里程途。柴王力辞,又曰:“二位将军在朝保辅朝廷,只缘奸佞众多,但有变动,二位须要早寄一音,待孤家提兵帮助诛奸,须当牢记。”种、岳齐同允诺相辞拱别。
话分两头,再说张梦虎散山逃脱,夫人扮男,一路改换姓名,奔走两月到得沓关。进辕门潒军士转达。中军报进内堂,将书呈上。高王爷接书一看,见是铁裘山陆公子封涵,接拆喝退家人。大意说知三帅兴兵征讨,山内兵微将寡难以抵敌,先奔来张梦虎,望恳收留,弟准到山东一回再叙之说。高勇王爷看罢来书,即命人唤他翁婿夫妻到后堂安顿下,不许张扬不表。
却说陆凤阳一路改换姓名,一连数月奔到山东登州府。天色将晚,赶旅店不及,只得趱程,一刻不觉,红日西自。一望前途有庄院一所。将身投进,说明趱路不及。有庄主出迎,请道名姓,问及客官贵省尊姓高名。陆公子回言:“小子乃浙江省金华府人,赵姓名勇。请问老先生高姓尊名?”
庄主曰:“老拙姓刘,名迪,先君不是无名之辈,五虎将之列刘庆之后。只为奸臣当道,故埋名于故土。”陆公子听得大喜,“原来英雄之后,小子失敬了。”
是夜酒宴相款,宾主畅叙。刘迪曰:“老拙看赵客官饮食如龙虎之飨,人材恢伟,定必英雄之辈。惟老拙有段不安心事,难以奉陪,汝且多用数杯,不须拘礼,简慢休得怪责。”陆公子曰:“叨蒙老先生盛款,小子过意不及。还请问老先生缘何尊容上有忧患之色,有何不安之事,恳乞明示,或小子可有用之处,自然效力不辞。”
刘迪听罢摇头曰:“此事非凡间人可办,今且说知客官。吾老拙年将五十,不幸无子,单生一女,名唤丽容,年方二九。自小得老拙点指,练习得弓马精熟。前月在花园内,一晚,跑马开射一番。忽起邪风一阵,将小女吹下马惊倒在地,自此人事不省,病重加深。惟红日坠西,他房中即飞沙走石,惊恐一家不宁。有此异事,故老拙日夕愁烦,无计可施。”陆公子曰:“此事想必邪鬼作祟。何不请些符法之士镇压,可获平安?”刘迪曰:“也曾请僧人长者登坛作法禳送。不料此妖魔利害,作法至三更时分,忽起邪风,飞沙走石将坛式打碎,几名长者打得头崩额破,坛式东西不要,尽皆走散,实奈何此怪不得。今将半月,小女未知生死。”说毕泪满沾食。
陆公子曰:“老先生不须烦恼,汝今夜且将令爱搬移母房所,让吾进卧房打睡。倘妖鬼到来,某能收除。”刘迪曰:“客官休得说此轻易,此鬼魔利害不过,汝非有真法力反害身,枉送性命耳。”公子听了冷笑曰:“先生体得小觑于吾。某乃龙虎出张天师门徒,赵灵宫是也。”刘迪闻说大喜:“原来法官乃张天师今高徒。大失敬了,今夜且请进吾女绣房。”未知公子收得妖鬼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刘家庄佳人着祟 双龙山杰汉招亲
当时陆公子曰:“老先生须将令媛扶出别所,小子乃敢进卧房。男女有别,岂得妄进,同房不雅。”刘迪曰:“赵法官休得拘礼。小女十余天人事不省,危于早晚。老拙有言在先:但有高明手段人收除邪鬼,救得小女一命,年纪相登者即共结丝罗。今法官有此法力,一貌青年,正当与小女作匹,何须拘执。”公子允诺。
是夜复多吃数盅。晚膳毕,刘迫命仆人持灯引进卧房。仆人在房外不敢进内,将灯交陆公子,走跑走了。公子自思:“不好了。酒后之言狂躁,担承人擒拿邪鬼。”无奈,放胆持了双鞭推开卧房门。只见绣房幽雅广大,大桌上绣刺针指之物夺目鲜明。四壁上弓箭满挂,墙边左右排插刀枪器械。细想刘氏女子有此英雄武艺,故弓箭刀斧齐备。但刘老头儿说有能获鬼救他之女许结丝罗,且喜此女精习武艺,足与吾同心,如匹配吾也情愿。又见前面一团罗帐,想必女佳人卧于绣榻中。近前用左一鞭拨开罗帐,只见女佳人绣被盖体,头面仰开,真有可餐之色,一息之气,面如土色,觉得生怜。“可恼妖物,将此佳人祟得如此狼狈。吾陆某便将一命与汝拼了必要救回此女。且不可闭闩房门,倘斗战他不过,开门跑走,免被所害。”只得静坐房中,闪埋暗处,与佳人隔开一帐,不异古人之美谈高洁。
再等候一番,不觉时交二鼓,忽起一阵邪风,将灯烛吹得影映摇动。只见红光透射进房中,又见一高大邪神高与檐齐,将罗帐一揭,说出言语来,曰:“小姐,汝非真病。吾非作祟汝者,吾乃报事夜神。但前月汝父亲商议要将汝许配前村张姓者。但此人乃一村郎富人之子,岂能配得小姐一品夫人之贵?吾故奉月老之命,略将汝家吵闹,略弄小姐轻轻小病,阻却汝父亲议婚之约耳。一等待陆贵人一到,吾即还洞复旨矣。”
有陆公子在暗处听得半明之际,忍耐不住,闪出大喝一声:“好胆大邪神,为阻他父议婚,即将小姐弄祟坏,好生可恼。吃吾一鞭,好取记号回复月老。”语毕双鞭打去。高大神一看,原来正星主在此,踏步急跑出堂前,借土而遁。陆公子用鞭插下土泥二尺多。
刘迪闻响即与家仆急持火把、提笼,一堂光彻。刘迪命家人十余名,持锄拾锹,顷刻之间扒开泥土七八尺,略见穴中光亮,甚觉骇异,不敢下穴中。天色曙亮,再令家人用力锹锄,觉有丈余深,将锄锹撞着叮噹一响,众人吓了一惊。住手细看,内有大石一段。众人锹松四边土泥,尚不能扛抬起。陆公子曰:“汝八人多扛此石不起,不过千余斤之重,好没用东西。待吾来也。”将袖袍一搌,将身纵下,双手向大石下一插,上下两手将石挟移离,用力一提,掇开一旁。只见内有皮匣一个,其大有三尺,高二尺。陆公子将次托上。只见上面有封皮,书着“陆凤阳开迎”五字。众人惊骇称异。公子即将皮匣打开,内有金盔一顶、锁子龙鳞金甲一幅,又有书一函封固。公子即拆书一看,上写着:
“金盔铠甲立功高,灭佞诛奸胆气豪。
宿世姻缘刘氏女,丝罗早定勿疑糊。”
陆公子看毕,大悦曰:“原来此非邪祟。”又对刘迪曰:“老先生,此非邪鬼作祟,实乃报事夜游神候待于吾也。”细将夜来游神言语一一达之。
刘迪闻言大喜,“如此吾女儿无患矣。不料汝乃陆国舅,失敬了。”公子曰:“某乃落难罪人,是至改换姓名。”刘迪又曰:“曾闻国舅在铁裘山招集军马,朝廷又有兵征讨,如何又远来吾省,真乃令人难猜测也。请道其详。”
公子曰:“一言难尽。”即将兵粮不继,不能抵敌,弃山而遁之由说知,又言:“到此山东寻觅故友一人,不意在此相逢。有幸神圣赐吾盔甲,指示姻缘。”
刘迪曰:“此实小女之福,皆由国舅宿世姻缘之所招也。且亵屈月余,待小女患病痊,择选吉日完婚,再由国舅往觅访贵友来迟。”
公子曰:“月老须然指示姻缘,惟某系朝廷钦犯,纵老先生不弃,只恐有祸干连于汝父女,某心何安?”
刘迪曰:“国舅之言差矣。汝不见锦囊上讨词分付明白,此是天所前定,倘然不允,是逆而行,岂可为之。安得以祸及干连为疑?老拙埋名不仕者,岂真不务先人马上功劳,无奈奸臣当国,不若全身远害为高之意耳。吾只愿国舅有日削佞诛奸,报复君父之仇,肃清朝廷为望。”
公子曰:“既叨老先生不弃,金石之论,晚生怎敢不从尊命。惟吾父仇未报,立足未定,即今完婚未敢从命,且待有安身之处,自然差人迎请贤父女同叙。今无物可凭,只留下此宝甲金盔为记,望老先生详察依允,且请良医调理令媛患病为要。明日晚要告辞了。”
刘迪只得应允,苦留数天。陆公子是日执意登程,刘迪只得叮咛送别,又取出白金百两以作路费,“倘有安身即要差人回音,以免吾父女牵挂。”公子允诺,相辞而去。
一路思量:“久闻李豹落在山东登州府。只因在朝与庞奸贼作对,反出山东登州,未知落在那方。”一连大王觅访。一天,到得一山,高险严堑,青松发秀,古木苍苍,周围数十里宽广。正叹羡间言:“吾铁裘山难及万一。”跑了半天至半山,铜锣一声响振,跑出数十名强徒,大喝:“马上那人敢生胆子,向吾宝山跑路?身上金帛衣装休得带去,尽情送上,或好生之德放汝生路,倘恃强不与,休思活命。”
公子闻言冷笑曰:“这是本该当送汝金银,管山食山,管水食水。惟一说,且将汝家大王报名上来。倘然相识故旧好友,何须买路;如非故人,自然奉送金银汝等。”众强徒曰:“此地名双龙山,吾大王名李豹,昔日五虎将李义之子。”公子闻说大喜,曰:“他是浙江宁波府人,自小与吾结拜金兰,正要觅访,不意在此山埋名。汝且进山通知名姓,言宁波府陆凤阳要见。”
不一刻,喽啰入报,李大王大喜,飞跑下山,一见大呼:“贤弟久别年深,何幸相逢于此?愚兄实乃梦想不到矣,好不遂心怀。”语毕携手并同登山。公子含愁曰:“弟之苦命,东奔西逐,惹下不孝大罪名,来知兄知否?”言毕已至山中,二人下坐。李豹曰:“贤弟闯出滔天大祸,累及世伯令尊、国母,愚兄岂有不知?后闻汝逃遁出,吾日夕为汝担忧,被朝廷捕获回,一命危矣。后又闻朝廷兴兵征伐铁裘山,方知张梦虎哥哥也同在内,未知那人胜负,意欲私自兴兵相助,算来难以过各种关津城池,故远远探听。不想上数月前风闻攻破铁裘山,某心如焚,不知汝二人下落,被兵所害否。今幸贤弟到来,还未知张哥哥逃出否?”
公子即将柴王三帅有恩于己,通知水车之害,故得弟兄逃脱,一一说明。李豹大悦,又闻张哥哥也在潼关安札,转声:“贤弟勿忧。吾山非比汝铁裘之弱,水陆并通,山湾险阻,利于我兵埋伏,不利客兵攻击,精锐喽啰三万,粮草可足三年。正好招兵买马,屯聚数秋,训练士卒,然后暗通潼关高千岁,方可动兵。否则张扬在先,被朝廷闻知,四路齐起大兵先来征伐,又蹈了汝铁裘山之辙矣。是自取其败也。”
陆公子闻说大喜:“李兄长之妙算弟难及万一矣。”是日山中排开酒宴,弟兄开怀畅叙,酒至更深,言多谈论。到次日,陆公子修书一封,往刘家庄接迎取父女到山。选了精细头目二名带领家书。此地同府别县,三党三天已到刘家庄上。将书投进,刘迪拆书从一至尾观看分明方知陆国舅的故交乃李义之子李豹,又是吾世交弟兄。但他在双龙山为强寇,只因在朝件违奸佞,反出山东。陆贤婿身投此山,说明倘我恐防祸及于己,即言语将女儿另适高门。但经神人指点,姻缘前定于他,况此子堂堂一表,胆正心雄,久后未必居于人下者。吾亦以大丈夫自许,岂可言而失信?总凭祸福只因天降也,只将此事对女儿说明,看他如何。”想罢留款下头目二人,待他引进。
前途刘迪前妻亡过,遗下女儿,故命着二房妾,分付对女儿说之,看是如何。张氏领命即登绣楼,将公子来书交他看毕。丽容带愧曰:“二娘亲,此事乃爹爹作主,岂女儿所能定主意?但前时有神人指点结姻,岂容更改,以违天意?有劳二娘亲转达爹爹,休得三心两意。女儿岂敢达忏。”张氏微笑曰:“女儿明见不差。汝父亲亦不忍食茹前言,但不知女儿心意所见否。既然父女同心,更见贞侠出于一门也。”语毕,转出外堂,对刘迪说明。大悦,择定吉期。是日亲送女儿出阁。小姐哭别生身母神牌,又别二娘,登车而去。
一连趱路,三天到得山前,放炮报信。陆公子下山接迎,翁婿相见。小姐自有丫环扶进内寨。公子曰:“某回音说明在此山安扎,犹恐祸及于贤父子,是以书上推辞令媛别择良缘。因何老先生反将女儿带进敝山,是何主意?”
刘迪曰:“那里说来。老拙一言已定,岂得妄更,况神圣指示之言,岂可违逆?”公子未言,有李豹上前相见是世弟兄,通家好友。是日大排筵宴,宰杀猪羊牛马,山禽野鹿之味多般,不须多述,鼓乐喧天,音韵悠扬。是夜于寨内送入洞房花烛。
次日刘迪辞别回庄,陆、李弟兄殷勤送别下山。回归庄上,张氏接见,细将山中险阻一概言知,又言:“既将女儿送上双龙山,万一有人泄漏风声,难逃本土官兵之厄,不免尽将仓库金银、粮米不下三十余万一并搬运进山中,不忧粮草不敷矣。”夫妻商议定,次日命家仆四十余名,将仓谷尽罄搬运大舟,将白银打上皮匣三十余个,封固下舟,一并使女、仆人尽数登舟而去。
一到得高山,喽啰报公子二人。大喜,接刘迪。一一言明。李豹曰:“如此大事济矣。吾山所欠者粮饷。今具此三十万之粮,可足十余载之食,即当今四路兵出攻伐,有何干碍?”语毕,分付头目尽将金银、粮谷运收仓库。是日小姐出山迎请张氏二娘进后寨同叙。内外一堂畅乐。立起招军旗号,附近居民毫不惊扰,不许小喽啰下山犯扰乡民,违令立刻处斩不饶。附近本府万民喜悦称德不表。
再说汴梁城朝内兵部寇爷。一天退朝回衙,经过西边书楼,一闻内有男女之音,将身驻足一观,只见正嫡冯氏夫人之舅冯升与他京香侍婢白日行奸。寇爷忍耐不行惊破,进至内堂,将此事说知。冯氏夫人惊怒交半,曰:“老爷岂得容留此不法之人,定须赶逐,以免家丑张扬。”寇爷点头,分付唤进冯升、丫环。二人惊惶不已,自知不好。冯升下跪,求姐丈、姐姐恕罪。寇爷曰:“好言类!汝在金华府家乡打死人命,地头官擒捉于汝。一走脱,至京城哀求本官。体念夫人情面,申详文书回金华府尹照知,消案免追,止望在京与汝捐下官吏一函待汝荣归故土,以免苦主报仇提案,岂知行此不肖事。实乃闭门养虎,足以自害其躯,玷辱吾清白之门。今留汝不着,有白金三百,由汝回乡抑或别所寄寓,不许多言再恳。”冯升羞惭而去。寇爷夫妻打骂京香丫头一番,命人逐出,发卖烟花,也不多表。
却说冯升小人之心,深恨寇爷逐出于己,自言:“吾须犯了些小奸淫,不该将吾逐出,无有栖止,真可恼。他既不念亲情,也罢,待吾放出一星之火,烧焚万顷之山。不若往庞府出首,说明他私养太子,认作亲生。如今出首无罪,反有赏赐。吾万物不取,只取他侍女京香为妻足矣。有何不妙?”一程跑到庞相府中,击鼓喧哗。
有家丁跑出查问。他自言兵部寇爷妻舅,姓冯名升,只有机密大事要见相爷,非面禀不可。家丁听了此言,未知真否,只得进内禀知。
有庞国丈闻言一想:“这寇准老匹夫,平日间与老夫毫无相得,犹如目中之钉,事事与老夫相反,常常多言辩驳,吾所最嫉此老。今他妻舅一说有机密大事求见,未知如何。且让他进来便了。”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忘大义小人泄忿 假办公奸佞穷过
再说庞国丈将冯升传进内堂。倒身下跪:“上禀相爷,小人乃兵部尚书妻舅,名冯升,要与国家出力。吾姐丈寇元不法,有欺君之罪,私养太子,假认亲生之子。吾姐单生一子,冒认双生之儿。今名寇英,实乃当今太子,私长养成,要报国母之仇。相爷须当劾奏圣上,以免养成大患:一为国家之祸,二为丞相作对。请丞相参详。”
国丈闻言,喝声:“胡说。前时陆国母当殿掷死,言此已将八载,还有什么太子私养藏匿?汝一谗毁小人,好生胆子,敢于老夫跟前妄言,罪所该当!”冯升曰:“相爷明见容禀,前者掷死金阶,非真公主,乃系吴狱官之女顶冒出国母,金阶掷死。公主者实乃欺瞒过圣上耳。小人并无一字虚词,倘有不实,甘当欺君妄毁之罪。”
国丈闻言大喜,“如此汝可作证对质否?”冯升曰:“吾特出首于他,岂不能作证?”国丈分付留款下,“待明日上朝奏知圣上,自有奖赏于汝。”冯升拜谢,是晚宿于相府外堂。
当时有相府堂官名魏荣,即日私出飞奔到兵部府衙,传一手本入上,禀寇大人有庞相堂官奉了丞相之命,有紧急机密公文报知。是日寇爷闻说,心头一想,言:“奇了,庞奸贼向与吾情同冰炭,有何机密事相商?且唤进来便知分晓。”当下传进。魏荣至内堂倒身下跪曰:“恩大人明日大祸临躬矣,想必尚未得知?”寇爷闻言神色一变,呼魏荣:一汝且起来相见。本官祸从何来?”魏荣左右一观,“恳乞大人退去左右,方敢启禀。”寇爷分付退出众侍家人。魏荣即将冯生亲到庞国丈府中出首大人私养太子一事请问:“大人果有此事,须当连夜逃走方为上策,不然遭其所害矣。”
寇爷听罢骇然一惊曰:“不好了,养虎为患。本官得汝通知暗害,领汝大恩。吾岂能一刻逃遁得来?预着一死,以报国恩。只有来生结草衔环以图报耳。”魏荣曰:“恩大人何出此言。小人前者为误伤人命,得大人轻办再得余生,皆叨大人之恩也,小人时常感德难忘,如今报知些小奸人暗害,岂敢当大人之重言。但今大人不愿逃走,祸在目前,还须打点无虞乃可。”寇爷曰:“魏荣,汝且回归相府,本官自有主意,行为不须多虑。”魏荣不敢再言,只得拜别回归庞府。
寇爷转进内堂曰:“汝弟好事行为!今乃恩将仇报,他将私养太子事情往奸相府中出首矣。”夫人闻说,吓惊不小,含泪曰:“此子向日品行非端,彼虽乃妾之胞弟,前时打死人命案一消,妾即劝谏老爷不可收留,要打发他回归故土,奈老爷留下他要干一小小吏员与他归乡之意。不想此小人恩将仇报,泄露此事。今日也悔恨不来,即满门诛戮也不失为忠义之鬼,且将太子发放奔出,别处逃生,以免前功尽废为要。”
是日寇爷唤到腹心老家人,名周勇。此人向在府中三十余年,老妻两口忠直俭仆,为寇爷夫妇深信得力之仆。当日周勇夫妻闻唤连忙跑进内堂,礼毕请问老爷、夫人唤进有何分付。寇爷细言要他夫妇携出太子,奔出王城,认作亲生之儿,“现有黄金四百两,且携带身边,逃往山东青州府,买些民间物业安身。然后暗中访觅陆国舅,待他合会五路藩王,保护太子兴兵复仇,身登九五。吾即满门被戮也不失为忠义之鬼,上不愧先王在天之灵,下不干臣民不忠之议。速速离此王城,须要谨记吾言,并有陆后娘娘血书一函,汝须谨敬收藏,待太子长成,汝将血书交还,待他自明本身贵为帝裔。”语毕,不觉泪流沾衣。是日周勇夫妻含泪诺诺应充,即日分离,领着八岁太子奔出汴梁城而去。
寇爷送太子去后,左思右想:“昔日奏本双生二子,今独有吾一儿,即有救太子之功,难免欺君之罪。但今放出太子,未知圣上意见如何,即圣上念着亲生一脉,追究回太子,吾仍不免欺君之罪。老奸臣多言唆奏,未必肯轻赦。想来此事又累及吴进狱官矣,怎生是好?但今既往之事难追,死死生生只由天命而已。”是夜夫妻忧虑谈言不睡。
至五更黎明,肃整衣冠上殿。钟鼓齐鸣,御香飘渺,文武山呼。朝见罢,庞国丈即将寇爷私养太子,现有伊舅出首,被有欺君之罪,恳祈陛下询究,自有明白。以免国母负屈含冤,死于不白,正富储君留落无依作贼。
神宗王闻奏,心下不明,糊疑半晌曰:“此事国丈风闻得据,抑或现有证人在此?但此事已有八载之久,如何至今一朝复陈此事,岂非根据难凭?况当日陆后掼死此孩子乃小女儿,缘何又言另有太子落在别方,此事究竟何自而来?”
庞国丈奏曰:“此女孩非别人顶冒,乃司狱官吴进妻杜氏所产,有此斗胆串同作弊,以欺瞒陛下。金阶掼死者实乃吴狱官之女。如今太子现育于寇兵部府中。陛下询察明原知详略矣。”众文武闻奏,各皆惊异有此骇闻。当时天子曰:“寇卿,此事果也真否?太子既在汝府中,休得隐讳。救了太子是有恩于国家,且明白奏知。”
实此时寇爷闻天子诘问,事在两难。早知圣上不执责,不该将太子私放,逃走出王城去了。倘不依昨昔奏说双生儿子又犯了欺君之罪。只得含糊启奏曰:“臣岂敢作此欺君之事,罪莫大焉。恳乞陛下休听小人谗毁,冤屈于臣。”
国丈曰:“寇兵部休得遮饰欺瞒,妄言冤屈,汝妻舅冯升现在吾府中出首,一诉分明,休得放刁,驾前还不直言!”转奏:“陛下如要分明此事,须当宣他妻舅冯升上朝面质,方得他实言难卸。”天子准奏,正要发旨,国丈又曰:“此人乃身无寸职一小人,难以进朝面君。陛下须要恩赐一函,方能进见。”
天子曰:“此人可当武员抑或文人之貌?”国文曰:“此人容貌可当一小小武员。”天子曰:“如此且赐彼武进士,传旨宣进。”不一时冯升进朝下跪,俯伏金阶。天子曰:“平身,汝是兵部寇元亲眷,且将私养太子之事一一奏明,不许一字虚词妄言改说,取罪不便。”当时冯升奏曰:“陛下驾前岂敢虚词妄说,既无此事岂得妄加诋毁于姐丈大人。果也前者,八载之前寇兵部将太子顶替,怀抱到府中。不过两天,吾姐姐冯氏夫人复产下一子。是日兵部大喜,将此传扬出双生儿。长名寇英、次名寇杰。原来寇英实乃当今陆国母亲产储君。昔日金阶掷死女孩者乃狱官吴进之女公子。陆娘娘已改名慈云,如今现在寇兵部衙府中,圣上将他府中搜出便知明白矣。”
天子未及开言,寇爷复赛曰:“陛下休听此奸恶小人之词。此贼心性非良,与臣须属渭扬之亲,十载之前音问不通,不料于十载之后,彼在家乡恃臣在朝,有一亲之谊,凶恶打死良民,地头官擒拿紧急,他即远遁奔来汴京,投于臣衙内诉明行凶打杀人命一事。臣念夫人情面,舅戚之谊,移文往金华府。太守之衙看臣情面略将罪案缓些究追。留在行中,倘捐于一官半职,有功时将功消罪,以免被故土冤主所害之意。岂知此贼生成人面兽心,难以提拔,前两天在臣衙内行奸侍女,被臣目击亲察明。但此家丑难扬,即将侍女赶逐回娘家,将此贼拘回故土,尚赠被白金四百两,任由往别生涯。不想他恩将仇报,私到相府与国大同谋,平地起此风波,实欲害臣一命之意耳。恳乞圣上明察,以免冤屈于臣。然臣当日产下双生之子,后来长子不育,已夭亡矣,如今只剩下一儿寇杰耳,还有何太子尚在臣街中。”
此事又驳说明。当时冯升被逐之后,不知寇爷已将太子命家人携带出,故驾前奏说尚在衙中。又有国丈奏曰:“寇兵部放刁以欺陛下,前已奏明双生儿子,今又言长子夭亡不育,莫非觉事情败露,将太子伤害未可知,如此罪倍加大矣。今有狱官吴进夫妇尚在,不免再宣上殿,陛下虚词以诘问,言兵部已招出私养太子一事,不许藏头露尾之说。彼匹夫匹妇之见,怎猜出此,迅雷不及掩耳之急,定然实说,立见分明此事矣。”
天子曰:“庞卿所奏不差。”即传快马旨宣进。吴进夫妇上殿双双下跪,俯伏金阶。天子曰:“吴进,昔日救出太子乃汝夫妇一点忠心,将亲生女顶冒出至陆国母掼死于金阶,此乃寡人之不明是至如此。汝今实有功于寡人,休得畏惧,且将实情奏知,倘有虚言遮饰,反有欺瞒之罪。”
吴进夫妇闻言大惊,“因何圣上将已往之事一朝诘盘起?又未知怎生泄漏出,兵部大人供认否?”只得转奏曰:“陛下明并日月,微臣一小小司狱之职,叨蒙圣上隆恩旨命司狱,岂敢斗胆将贱微之女顶冒储君,罪该万死?此事未明那人仇家诬诲于微臣夫妇耳,恳乞陛下参详,以免有屈微臣并渎亵国母至尊,微臣幸甚。”
天子曰:“吴进不必虚言不认,如今寇兵部已经认供明白,事情尽露,汝还强词欺着寡人,该当何罪!”吴进未及答言,杜氏暗想:“不好了,此事败露,吾夫与寇大人危矣,不免作吾妇女辈无有知识,一人认抵其罪,以免连害吾丈夫及寇大人,岂不为上?”想罢即奏上:“陛下,此事非于臣夫与寇兵部之过,此计臣妾谋知陆娘娘。只因太子产下之时娘娘忧心如焚,只为内有宠奸,外有奸臣,只恐太子一命难以保全,又值臣妾产下一女,方才三天,故臣妾斗胆谋知娘娘,将女儿顶冒了太子,娘娘怀抱下吾女儿,是数天臣夫尚未知觉。只一天圣上将国母宣上金殿认观太子,一时错过未得转换,问起情由,娘娘事在两难,不敢实奏,只将女儿掷死金阶。后臣妾丈夫明知此事,惊慌无措,只得将太子交于寇兵部府中夫人抚养。臣妾并无一字虚词,此罪皆归于臣妾,并不干丈夫、兵部之过。如今臣妾奏明,甘当领罪。”说毕步跑金阶,撞石身亡。
天子看毕大怒,“可恶匹夫匹妇,串同欺瞒于朕!况寡人有言在先,救出太子者有功于国家,并非执责取罪。可恼兵部乃当朝老臣,寡人几次诘问,并不实言而对,诓哄君上,罪之一也;冒认太子为亲生日久不陈奏明,畏罪有误邦国,希图日后争立邀功,罪之二也;太子现在,妄言夭亡不育,欺侮寡人,罪之三也。并吴进身当司狱之职与兵部暗同机谋,当朕诘问又不直供,妻身将女顶冒太子岂有不知,一同欺瞒于寡人。杜氏一死,希图一人抵当三人之罪,国法难饶。”分付押出二人斩首。
忽左班中闪出一位大臣,乃平章阁臣司马康,乃司马光之子,俯伏保奏曰:“吴进夫妻有救太子之功,有恩于国。杜氏乃一妇人耳,仗义捐躯,以求脱丈夫贤臣之罪,乃有志妇女,陛下岂更加罪于其夫?寇兵部一心保护太子,多年忠心为国,满朝文武再有何人可及?况陛下有旨在先,救养太子者有大功于国家。今又将欺瞒小过执斩救主大功之贤臣,岂非立法有差,轻重倒置?伏恳陛下开恩赦此二人,将功消罪如何?”
天子曰:“杜氏既已捐躯,吴进且开恩免罪,消职回乡,恩赐白金五千两,押运妻枢回归浙省安葬。”吴进谢恩,领妻尸骸而去。天子又诘问兵部:“汝言长子早已夭亡,料想是王太子无疑,果今现在否,须说分明。不然,汝稍含糊不认,谋陷太子不得辞其责,罪大倍加,祸及满门,断不姑宽。”当时寇爷难以推卸,只得奏曰:“臣差莫矣。昨天得闻冯升往相府出首,臣惧畏奸臣劾奏,未知圣上赦认太子否,倘执责起来,太子一命难逃,岂不前功尽费?故臣即日将太子付托忠义仆人,逃出京城去了。”圣上闻奏,未知赦转寇爷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辜恩狠毒难逃法 守礼贤良易丧身
当下寇爷奏曰:“臣已将太子付托忠诚老仆逃出王城。是臣须以欺君一死之罪。惟臣既将太子救出,暗中抚育长成,立心保护,岂有生心陷害之理?陛下既加以罪,臣一律请以一死,何须穷究多端。惟愿陛下早将太于追回,异日得以接嗣江山,臣愿毕矣,今于一死,有何惜哉。”天子听罢曰:“寡人有言在先,救出太子者乃有恩于朕。缘何数问几次隐言?今对证分明方才实认,实乃欺君畏死之徒,如今还说此强词硬语,欺压于朕,好生可恼!传旨,押出法场斩首。”
忽文班中闪出一位贤臣,名孔宗翰。此人乃孔道辅之子,孔圣之后裔也,身居司谏院之职。一见天子振怒,要斩寇兵部,即忙出班奏曰:“刀下留人。陛下会将兵部处斩,倘王太子逃奔在外一闻杀害了兵部,想来未必容留于己,定必密匿埋藏,改换名姓,太子岂得回朝之日?陛下若要父子重逢,天性完叙,赦却兵部,开恩免究,他义仆闻知主人无事,定必带同太子回朝,以待兵部主意收留。忖度情理,定必无差。恳乞陛下龙意参详。”
神宗王闻奏,想来有理,准奏暂将寇兵部下禁天牢,敕旨王唐代权兵部之印。此人乃奸臣王安石之子。传出旨意:“追赶太子回朝,倘有陷害太子,九族当诛。得回太子归朝,然后赦寇兵部之罪。”
庞国丈奏上:“赏功罚罪,国法当然。今冯升不为亲情隐讳,得明太子缘由,出首有功。恳乞陛下赐与爵禄,方见朝廷赏罚公平也。”
有平章阁老富绍廷奏曰:“此事差矣。此人乃忘恩负义小人,岂得加以爵禄之荣?寇兵部与他郎舅之亲,况周全他命案死生之罪,有此恩德所施,反将仇报,只顾利己,不念恩德而伤害亲谊之人。此等之人岂可一刻容留。”
国丈曰:“老太师之言差矣。他是出首有功之人,不加以官爵反至杀身,倘果有机谋关系于邦家者,还有谁人不畏死泄知?望乞圣上休听富绍廷偏曲之论。”天子未开言,潞花王曰:“国丈乃偏庇党恶之私。据臣看来,冯升乃狠毒奸徒,前既经打杀人命,已得兵部周全,毫厘不念活命之恩,不顾郎舅亲情,贪利出首,复又无耻犯了奸淫,罪上加罪。如此无义狠心,畜类一般,倘赐以官爵,身登廊庙,将来为国家之患,岂可容留。恳求陛下休听国丈之言,留此恶逆小人,以为国患。”当时天子准奏,将冯升押出西郊斩首。国丈目眼睁睁,羞惭退朝。可笑狼心小人止望出首陷害别人,只图利己反招杀身之祸,究竟有何益哉。有诗讥之曰:
得失荣枯总是天,机关用尽枉徒然。
害人害己由心曲,身首分开孰可怜。
住表朝廷多事,再说周勇夫妻带同王太子奔逃出汴京城。是日身投旅店,夜中闻店内商人谈说兵部寇大人为放出王太子,却被圣上执责,囚禁天牢,只可惜救主忠良及得此孽报,受累囚禁之苦耳。是晚周勇夫妇闻此言语,周勇与妻商议,细言:“不若将太子带转京都,救出吾主大人,免受囚禁之灾可否?”贾氏曰:“不可。今者奸佞当权,多少稽查搜察。况家老爷身禁囚中,太子倘回朝,不遭国丈之手,定然害在庞妃计谋。今幸老爷还未被害,不过囚于禁中,自有忠良搭救。不着依着老爷分付,说陆国舅闻得在山东,且带同往山东青州府内吾弟处,暗暗访着落陆国勇,将太子付交于他,是报仇有日。总然祸福只凭天降。”到次日一同登程。
非止一日得到山东。数十天风霜,历尽艰辛到得青州府城。有周家兄弟出迎到家,见过伯叔弟兄。又有一族兄名周顺询诘:“贤弟,汝在汴京三十年之久,身进兵部大人之府,为家丁多年,如今别却京城归家是何缘故?”
周勇曰:“兄长未知其详。兵部大人居官忠正,天下尽知。不料近今与奸臣作对,如今囚禁于狱中。我众人等各散东西。是以吾夫妇也无奈回归故土耳。”众弟兄闻言尽皆叹惜,“久闻寇大人好官,为国安民,多行恩惠,天下闻名。可恼众奸权尽害忠良,圣上昏昧不省。将来有变,吾等庶民不久俱为鱼肉矣。”转声又问:“此位小小孩童,生得一貌轩昂,是汝何人?”周勇曰:“不瞒众弟兄,前几载在京城生下此儿,名唤周英。”众人美羡:“好位使雅侄儿,日后长成,大光门闾之辈。”
住表众人多语。周勇依寇爷之言,将银子陆续置买些田庄产业,权认太子为亲生,略为按下慢表。再说神宗天子自从得明正宫太子逃出之由,终日悬望太子回朝见面,以全父子之情。讲明“当初吾执正富之故,托以江山接嗣之继”。不想三月之久,四路不见回音,思忆成一病。又觉于心有愧,一病奄奄不起。一睡至三更时候便见陆王后在床前唾骂:“昏昧之君,还吾一命。”醒来不见,心神恍惚,不能御殿。太医院连连进药饵,不见应效。将将一月,庞妃娘娘见天子沉重,想来年幼之儿,怎生是好,趱近龙床,细称:“陛下龙体欠安,将已一月,服了大医多少药饵,罔见应效,不免臣妾复往太庙进香,乞恳寿元或先祖王王,庇佑得龙体安康,臣妾母子有赖矣。”神宗准奏而去。
却说西宫娘娘邓月兰,见圣上一月不幸宫中,打听真方知龙体欠安。慌忙亲到正宫,已知庞娘娘不在,即趱近龙床,俯伏下曰:“臣妾邓氏见驾,愿圣春无疆。”神宗一见,带病离床下坐曰:“贵妃平身赐坐,汝特来见朕何事?”邓妃曰:“只因陛下龙驾不赐妾宫将有一月,久已未觐龙颜。此日命宫娥打听方知陛下龙体欠安,请候来迟,罪倍加深,恳乞陛下恕罪。”
天子曰:“朕一病不起,沉重如斯,不能御殿已有一月,是以与卿隔别一月之久,休得多疑,怪着寡人。今得贵妃特来候问于朕,正见贤良为主,何罪之有。”邓妃称谢隆恩,又请问:“陛下龙体怎生欠安,病从何来,且谕臣妾知之。”神宗王曰:“朕本非有病恙,只因思念慈云太子逃出王城,留落无踪,残贱一脉天伦,心下怎安,是至忆成一病之深。一睡熟便见陆后怨恨寡人,惟朕自知前错,悔恨已迟了。谅来此病难疗,只不久与爱卿等永别为可伤感也。”语毕,龙目中纷纷下泪。
邓妃闻圣上说到伤情处,忍不住泪珠一线曰:“陛下休得说出不利之言,伤情之语,反动龙心不安。恳乞陛下保重龙体,臣妾等方赖有依。妾回宫勤谨,昼夜拈香于旨空神抵,与陛下祷酬,愿让寿元与陛下,方得臣民有主。”天子闻言曰:“有劳贵妃盛心,朕深感厚情。惟今天黎明庞妃往太庙进香,祈祷先帝祖王,不久该回了。只恨寡人上日欠明,过宠此人为内宫之患,心性非良之妇,是至宫内相仇,屈死良多。回忆陆后在日,六宫型化,内外肃严,御下有方,真乃女中贤良。恨朕肉眼无珠,一时之错,因小小口头之嗔即幽弃于外宫,实恨悔已退,于心有愧,何忍正嫡元配死于惨伤。想来两般怀恨,寡人病恙那得安痊?”
邓妃含泪曰:“陛下前时已错,难以追回,龙且自欢怀。惟今欲见太子,父子相逢,实出于万难。如今奸佞满朝,太子在外惊弓之鸟,岂敢还朝。他年八九之期,即有忠良保护出,岂肯将他送归虎口?保护之人况又未明陛下之心果也念及太子否,就不敢轻将太子带回朝。以巨妾之料如此矣。”
天子叹声正要开言,有侍御宫娥启报:“万岁爷,庞娘娘进香回宫矣。”天子命西宫出接迎。邓妃领旨而出。庞妃一见,骇然曰:“汝缘何到吾宫中?”邓妃曰:“妾闻圣上欠安,特来请候,只因娘娘不在宫,妾不敢自回宫去。”庞妃带怒曰:“且同往见圣上。”当时庞妃进见曰:“上启陛下,臣妾到太庙上香,祈祷只愿陛下万寿无疆,切须净养,恳乞勿得胡思妄想。”
神宗曰:“御妻言之有理,且更衣将息半刻再与言谈。”庞妃领旨,一到后宫,诘问宫女:“邓妃到来与圣上所说何事?有提及哀家否?”宫娥见问,想来庞氏狠毒之人,岂可将邓娘娘之言说知?即回言:“邓娘娘到宫请安,并无别语,只劝谏圣上保重龙体净养,不可过虑之意。”庞妃大怒,“可恼贱婢!汝是哀家手内富人,生死由吾管下,今不直言,后日访实,活活打杀,决不宽饶!”众宫娥下跪曰:“邓娘娘又问圣上缘何得病,圣上只因思忆慈云太子不能会面。邓娘娘回言奸佞满朝,太子怎敢回朝,圣上休思父子重逢之言,且放心以免愁烦之意。”
庞妃闻说大怒,骂声:“泼妇!怎敢谗毁吾父等为奸臣?”心下想来:“若执正处决这泼妇,圣上未必准依,只幸得昏君病体沉重,起坐无力,哀家只因强蛮他亦不能亲身来救搭。且暗将宝剑藏于大袖袍中,出其不意,一剑斩杀,只昏君不允迟矣。”想罢计谋,袖藏宝剑而出,恶狠狠对神宗王曰:“陛下,邓妃不遵官训,见臣妾不在即于圣上驾前唆毁妾身,谗劾大臣,应该诛戮以肃宫政。”
西宫闻言大怒,喝声:“可恼!姜进宫请候圣上之安,只见娘娘离宫往太庙进香,守礼不敢擅自回宫,无非俟候接迎过,然后回宫。理当如此。不料汝心胡疑,妄言谗毁,是何道理?”
庞妃曰:“现有宫娥可质。汝见哀家不在宫帏,惑乱君心,要害吾父女。惟哀家与汝并非仇冤,缘何立此歪心,要陷害吾父女?不杀汝泼妇难消心头之忿!”邓妃骂声:“庞氏!汝也非正嫡之后,乃西宫所升,哀家岂惧汝父女恃宠昧惑君心,残害忠良、陷害正嫡、谋夺东宫!岂天所佑汝狠毒贱妇!”庞妇大怒:“哀家母凭子贵,位正东宫。汝好生胆子,骂得哀家为贱妇?罪该万死!押出杀首!”
神宗一闻争闹之言,心头大怒,又见庞妃喝斩西宫,即大喝曰:“杀不得。邓妃进宫好意请安,劝朕善为保重,并无别话干涉于汝。休得听言宫女妄言,岂得糊辞屈杀无辜?”
庞妃曰:“昔蒙陛下叨封正院,御赐斩妃于妾,宫内有不法干犯内政,先斩后奏。臣妾今奉旨意……”言未于抽出宝剑一挥,已将邓妃青锋过项,一仆跌尘唉,血流满地而死。众宫娥、内监惊得面如土色。可怜西宫死得苦楚。
当时神宗欲救不能,起挣不得,心头大怒,骂声:“贱婢,气杀寡人也!”登时一刻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庞妃大惊,上前扶定呼:“陛下,恳乞保重,休得着恼。这是邓妃应当死罪,圣上何得责着巨妾。”神宗回醒,骂声:“贱婢休得假慈悲。既然贤淑之女,见朕躬不豫,岂得逆旨不依,擅杀西宫,激怒寡人?汝今父女做下许多不法之事,悔朕不听忠言谏诤,至酿成国家大祸,只可惜西宫邓妃贤良淑女送白虎口。”传旨安葬王陵陆王后之下,挂白开丧。庞妃不悦。圣上病中不能多责。
住表宫中多事纷烦。有西宫内监恼恨庞妃奸恶,暗暗出富奔到开国公府衙,报知西宫娘娘被庞妃杀害死故,禀请老国丈待娘娘报仇。国丈邓豹闻报一惊,问及怎生被奸妃所害之由。内监一一将情说明。邓国丈曰:“此乃女儿自取其祸耳,这是明知山有虎,何得故向虎山行?理该一请过圣上之安,即刻还宫去,守什么宫礼,候什么正后。他是虎狼人,岂非自招杀身之祸。有劳侍官通知,且请回宫去,改日图报。”内监辞别回宫。
有国舅邓清,年方十六,含泪曰:“爹爹,吾姐姐被奸妃无辜所害,难道袖手旁观?爹爹不理,孩儿来日入宫,假作问候姐姐,倘得遇庞妃,只假作上前下礼,身藏利刃,刺杀此奸妃与姐姐报仇。孩儿只死于国法,也得心安。”国文冷笑曰:“小小少年还想作刺客,此乃枉送性命,只作乱刀之鬼,岂不绝了邓门香烟?吾今自有主意:汝与母亲并家人,扮作客商之民,即日逃奔出汴京,雇大舟一只投往玉门关,威武王柴千岁自有安身之处。为父上朝随机应变,汝一小小少年休得妄为。”不知国舅逃出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图杀奸臣因致仕 重托孤儿悔昔非
再说邓国丈嘱咐妻子离却王城,奔往玉门关柴工投下。是日夫妻、父子酒泪而别。当日邓国丈想来:“庞贼父女串同作恶多端,害尽忠良,奸党羽翼太多,怎能与女儿报仇?扳他倒灭岂非妄想?不免身藏利器,倘刺了老奸臣,犹如朝中除一猛虎。然后剪除党羽、奸妃是不难也;倘刺杀不成,反遭他所害也不计及了。幸喜妻儿奔出王城,投于柴王关中,万分稳当矣,吾一身并不介怀。”是夜休题。
次早上朝,暗藏匕首,到得午门。是朔日之期,文武官员齐集,不一刻庞国文也到。众僚相会于午门,正谈叙间,只有邓国丈怒目圆睁,众文武那里得知。即离位大喝“奸贼,看剑!”当庞国丈抬头看清,命不该终,将身一闪,剑已落空。众文武大惊,上前拦阻。庞国丈大喝:“好匹夫,身为刺客!左右武夫,且拿下!”有庞府武汉将邓国丈拿定。邓豹喝声:“老奸贼,休得妄自称尊!吾与汝官同一体,敢生胆子拿下本官?况吾女无辜屈死于奸妃之手,吾特报女儿之仇,休得恃强。”
庞国丈大怒曰:“内宫之事,老夫全然不知,与吾何干?汝这匹夫行刺凶狠,众文武共目,幸未中伤,不遂汝奸谋。分付开刀,不须多说。”邓国丈喝声:“奸贼!吾虽武员,官居一品,况大小朝廷命宫,岂汝得专擅杀的?”将身一低,左右手一抬,庞府武士十余人东西跌去丈余远。庞国丈喝声:“匹夫,岂得恃强蛮。汝行刺老夫罪该一死!莫道汝一武员,即满朝文武生死由吾掌中!”
言未毕,恼了太子太傅韩倚,大呼:“庞国丈休出大言猖撅!生杀之权出自朝廷,汝今不过裙带王亲,岂得轻视满朝文武,看汝杀得成邓国丈否?”庞国文大怒,正欲开言,只见来了南晶宫潞花王父子,文武众官迎接老少殿下。他父子只因圣上久病未起,是日父子一同登朝见驾请安,一见庞国丈嗔怒多言,问明缘故即日:“不许吵闹。是非之理,奏知圣上,自有公论。汝岂能妄杀朝廷命官?孤家岂不能先斩汝颅头?”庞国丈羞惭满脸,敢怒不敢言。
众官候驾多时,只得将龙凤鼓鸣敲。有穿宫内监传旨出殿:“圣上病重倍加,咯血不止,众太医方在诊脉调理。众卿且回。”众文武大惊,“万一圣上病不能痊,太子年幼,怎能继嗣江山。有劳公公代吾等请候圣安。”内监允诺。众文武备各退回。单有潞花王父子并庞国丈、邓国丈四人,“再烦公公转达圣上,本藩父子特来请安,并二位国丈有事见驾。”
内监见王爷分付,即领命进内,将情启奏。神宗王一想:“王兄父子正来得凑巧。朕今不久于世,正要将心腹事重托言知。”即传旨宣进,命庞妃回避于后宫。是日潞花王四臣进至内殿见驾。礼毕,神宗王嗟叹一声,手携老王爷曰:“朕今危于旦夕,见王兄、御侄一面,有心腹重托之言。汝父子乃亲同一脉,二国丈乃朕王亲,且同下坐。”四人谢恩而坐。
庞国丈怒气腾腾,忍耐不住奏曰:“臣今天因朔日之期,又为圣体欠安,众僚齐集请候。不意早到午朝门却被邓豹手持利刃行刺,险些一命危危,幸得众僚拦阻,不然死于邓豹刀下。今求陛下作主。”有庞妃在后屏曰:“此贼无礼,行刺大臣,律该处斩。传哀家懿旨,押出斩首。”
神宗王喝声:“喋言!内宫之事汝所得闻,外朝之政寡人作主,岂得妄为。”潞花王曰:“请问圣上,西宫邓妃所犯何罪,缘何至死?”天子见问,长嗟曰:“朕有目无珠,不分贤佞,不听忠谏之言,至祸患酿成,屈杀西宫皆庞后之过。朕今不起,料病难痊,只恨当初。如今怪不得邓国丈要报女儿之仇。惟今庞人众矣,朕今不久于世,邓国丈不必在朝为官,汝仇怨已深,倘在朝必不保善终。敕赐致仕归乡,加赠太保太师,恩赐黄金千镒,彩帛百端。”邓豹谢恩。圣上传命庞、邓二位国丈先回府衙,“待朕与王兄、御侄说话。”二人拜辞圣驾,别却内殿而出,只有潞花王父子在内。
天子曰:“王兄,倘朕不起,王兄须要早日登基,以免臣民无主。”潞花王惊曰:“陛下何出此言。臣毛无德能,敢当此万乘之尊?况陛下现有王子赵聪可以继御。陛下保重龙体,自有安康之日,恳祈勿得多优过虑,自损元神。”天子曰:“王兄差矣。朕所托以江山,不过因少年稚子难以嗣位耳。既王见不允,今御侄长成十五之年,尚可为君。赵聪今不过十载之儿,焉能接御江山,是朕所忧也。又想慈云次子,九岁之年逃奔外出,未晓留落那方,朕心如割,实不忍一脉作贱如泥,万一外臣佐弼,带兵杀回朝,少不免兄弟伤残,效着唐太宗之辙,朕在九泉之下怎得瞑目?望王兄、御侄劝免他弟兄,和睦相让,同掌江山,恭守先王基业,切不习手足相残。伸言朕嘱言如此。”语毕,泪珠一线。
潞花王父子含泪曰:“陛下休得伤怀,多过忧虑,以损圣躬。倘果圣上不豫,臣父子自然定然保护赵聪王子登基,访着落正宫太子慈云回朝,自然劝勉他弟兄和顺,同掌江山,臣断不负陛下所托,请为安心。惟臣一事启奏,望乞圣上准依。”天子曰:“王兄有何商议,朕无不准依。”潞花王曰:“前昔寇兵部为放出太子,至今还羁囚狱中,但他乃忠义之臣,况救太子亦有功于陛下,缘何反将此忠义贤臣囚禁下?是理所不该也。恳圣上赦出囚中,复他原职,仰见仁慈。”
天子准奏曰:“此乃朕一时欠明,误将此忠良囚禁两月,今复职加升吏部,以奖救太子之功。”潞花王父子谢恩。是日到狱赦出寇兵部。圣上再宣进内殿。兵部俯伏朝见谢恩。
天子曰:“寇卿家忠心救护太子,满朝文武难及。昨朕不明,误屈于汝,今加升吏部以奖当日救太子之功。若非王兄提及起,寡人也忘却卿家忠贞之劳矣,须当拜谢王兄。”当时寇爷依命要叩谢潞花王父子,潞花王挽起曰:“寇卿,孤向知卿忠肝义胆,满朝难及。”是日,潞花王细将寇爷昔日怎生用计救出太子,抚养多年,一一奏知神宗。天子听罢,泪下沾拎,曰:“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寇卿之谓矣。今寡人得王昆明言,如梦初党,得卿之力,实乃君占臣德之不尽也。”
寇爷曰:“臣叨蒙陛下隆恩,天高地厚,补报不尽渊弥。为君国救出太子乃臣职分当然,何当圣上金批思论。惟臣今须蒙陛下恩耀升吏部之荣,不料臣交古稀之候,衰朽之病日增,不久将为就木之人,恳乞陛下准臣解组,放归故土,更沾天恩无疆之广矣。”
神宗王曰:“以老卿家忠良之辈,正当在朝授以邦政,奈何年纪者迈。出于不得,且依准旨告老荣归。敕赠大师太傅中书令世禄,加恩带俸归田。”寇爷谢恩,拜辞而出。潞花王父子也辞别圣上,劝谏保重龙体,且放欢怀之意。是日回归南晶宫,按下慢表。
再说庞国丈回归相府,心头忿怒曰:“好昏君,命在旦夕还包庇邓豹这匹夫,不究行刺之罪,反赐赠厚禄归乡,教老夫怎能下气。不免点起精兵五千,命指挥将军史兆明追杀邓豹,方消此恨。”即时传令点兵出城而去。不料邓豹不向家乡故土而奔,只向玉门关而去。是以五千军马枉跑三天程途,不得相遇而回。
不提庞国丈恼恨,再说邓国丈辞别回衙,即日收拾行装,点带精兵五千,奔出王城向玉门关而来。一者不敢回家乡,早知庞贼不怀好意;二来赶上妻儿会合,同叙一家。有夫人、公子大喜。是夜共投旅店,细将行刺庞贼不就,费却一场唇舌多端,又得潞花王父子解纷、进宫见驾、圣上病危、又叨蒙放归致仕、恩赐厚禄、今且投往玉门关柴千岁关中。是夜多语叙洁夫妻父子不表。次日登程,数十天方到玉门关,按下不表。
却说神宗天子病体日重,服药不效,几次昏迷。众妃后多人一宫仿惶,昼夜不安。神宗自知不保,复宣请潞花王父子进宫,屏退庞后,侍御宫人,一概不许近前。
是日潞花王进见。天子曰:“王兄、御任下坐。朕今一病难痊,只此永别。王兄、御侄既不愿接嗣江山,朕一死后开丧即要保赵聪幼子登基,以免奸臣睨视江山最为急务。所恨海者不能追觅回慈云王子,并屈杀陆后,是朕之差处。”又呼赵聪太子至床前,携儿之手曰:“王儿,愿汝为君勿效着为父作事颠倒糊涂。且慈云乃系东宫嫡子,汝须年略长些,论嫡原该册立于他,今找觅不回,出于不得已而立汝继嗣江山,倘他回朝,汝须相让。依着为父之言方为大孝。”语毕气喘吁吁,吐血数目。后妃、宫人一并齐集。潞花王父子惊慌无措,呼唤“圣上保重!”连连呼唤。圣上头一摇,双目泪流一线,不语而崩。一宫慌忙举哀。传出外宫,文武百官尽皆得报。
次日开丧,文武百官挂孝,四海禁绝八音。殡葬王陵事毕,潞花王曰:“圣上宾天,不可一日无主,合请新君登基。”庞后随太子后御大殿,祭告山川、社稷。是日御香霭霭,王亲国戚,文武百官山呼朝见。正是:
九重天子开金阙,万国衣冠拜冕旒。
此日天子年方十岁,不能传宣,有庞后在侧代圣上宣谕纶音:“今日上承天休,父作子述,王儿初登大宝。上叨先王福荫,下赖众文武臣扶。自是邦家祯祥,四方宁靖。改号哲宗元年,颁行天下。文武各各加给,天下大赦囚犯罪人。只有慈云逆子、陆凤阳、张梦虎三人,乃朝廷重犯,不赦。如文武官员知其踪迹,拿获回朝者,加封王爵;军民解获者加官二品之荣;倘不受爵禄者,赏赐公田十顷。知情不报者,数十家连坐,本土官不能辞其罪。藏匿包庇者,九族移诛。”是日封爵:潞花王须尊,但王位已极品,难以加升,只进为王伯,上殿不拜、出朝不辞,坐观听政自主。御侄加封晋王,一月两朝朔望之期,分理朝政。庞国丈加封左柱国太子太师,恩赐带剑上殿,出入防提刺客。韩吏部加封左右柱国太子太傅。满朝文武各有加升,只有庞家宗族老少不是在朝玉带横腰,抑或外镇权兵统属。庞后加进王太后。是时天子年幼,未有立后,庞太后天天垂帘听政。
住语朝中多絮,再言山东青州府周勇。自从带携太子逃回故土,将有一载。是日,颁行诏到山东省,即对妻言知曰:“不好了。今日圣上驾崩,新君接位,另出赏格拿捉太子。谕旨森严,倘有一人包庇藏匿,九族当诛。此事如何是好?”
贾氏曰:“丈夫何须多心疑虑,吾夫妻既受寇老爷重托,守着君臣之义,祸福只由天所降,得保护一日得一日耳,断不可别移二心。”
周勇曰:“贤妻言之有理。吾今一别汴梁,即日逃回,事藏机密,料然无一人知觉,且不可少露风声。太子睡熟已久,将将醒觉,且勿复言。”
住语夫妻忠良密约,再表登州府双龙山。刘迪一天对陆公子言知曰:“贤婿,吾自到山已有一载。是吾本庄租业,定规一年收清。今值对岁之期,要别贤婿等下山收取,租银一万五千余两,定然亲到方妥。”
陆公子曰:“不免小婿下山相伴如何?”刘迪曰:“不可。汝乃朝廷重犯,岂可多露行踪。老拙本头地皆已熟认,历年惯走的。”公子应允。是日下山回家,公子与李豹送别下山而回。
只说刘迪行程数里,不觉于中途遇雨。进前只见一古庙,只得身到庙中。并不见司祝一人,是静谈之所,只见匾牌上是诸葛武侯,即倒身下拜禀上:“弟子名刘迪,只借庙宇中略避风雨,虽无香烛敬上,念吾一点微诚,乞望武侯神君庇佑我与陆国舅等,早日得遇太子,共起义师,杀回朝中,诛奸灭佞。重修圣宇,再塑金躯。”祝禀一番起来,四处观游。只见庙宇广大,一连数座俱是空荒之所。滂沱大雨落至红日归西还未止息。刘迪只得吃些干粮,不觉身体困倦,卧于阶侧。有武侯君显出神通。未知如何点化刘迪,且看下回便知端的。
第十七回 泄真情贾氏归阴 拜假父慈云落泊
再说三更时候,刘迪朦胧睡去,只见二童子,一穿红一着绿,呼唤起他言:“诸葛武侯传命相请。”刘迪随着同行至大殿下,只见武侯当中下坐,手枪羽扇,三绺长须,貌如温玉,目似星光。呼声:“刘迪,汝且下坐,待吾传授汝三卷天书。此书藏于吾坐后夹帐之内。须要谨秘收藏。一展卷熟诵,自得安邦定国奇谋,六韬三略之智。上一卷,仰观天文之象,占日月星辰、风霜雷雨、兴衰气候。中一卷,占过去未来、休咎行兵、布阵之策。下一卷,俯察地理埋伏、登山临水之方。破妖术踏罡步斗之数。分付之言须当谨记,去罢。”即命二童仍带他回。刘迪一睡已至天明,起来想像此梦,奇异:“武侯言天书三卷在于神座后夹帐内。此事果真是吾之大幸,并太子回朝诛奸有日。且到神座后寻觅,便知明白矣。”转身进殿,倒身下拜日:“得藉武侯指示并赐天书,小子沾恩匪浅,倘得早遇太子,共灭群奸,定然请旨维新庙宇,重光金躯,沐谢洪恩。”叩礼毕起来踱出。
一程趱路回家,收拾起租业之资,命仆人封箱三十余个,运回双龙山。将此得武侯赐赠天书之由一一说知。陆、李弟兄二人心头大悦,齐言:“武侯如此分付,赐赠天书,定然得遇太子并诛灭奸党有期。”刘迪又言:“收拾得租业银一万余两,且收归内库。”是夜喜悦,排开酒宴,三人畅叙把盏。只有刘迪得三卷天书,日夜勤习,以待应期而举,按下休题。
再说周勇夫妻自从保护太子,认作亲生。不想太子灾殃未脱,一至两载之期,却被邻人失火,屋舍被焚一空,产业不存。周勇染病不起,服药不效而死。是时太子十一之年,人事尽晓。将田土变卖尽方得银子殡葬埋周勇,余剩些少之资守孝,与母淡泊挨饥。不得已,与周昌员外佣工做牧童,得些工资度日。过不得周年,贾氏复得一病,卧床不起。太子不能上门佣工,贾氏带病曰:“周英,孩儿何不往员外牧羊?”
太子曰:“母亲有病,不幸上无兄下无妹子,只有孩儿一人,那里敢离别,思得此数分之资,倘母亲要用些粥汤,无人奉侍,为儿怎得心安?”
贾氏闻言,珠泪滚流曰:“且将门谨闭门下,吾有谨要之言说知。”当日太子只得将门关闭,未知母亲之意。贾氏低声曰:“吾夫妻怪不得折尽未生之福,损却寿元也。”太子曰:“母亲何必出不利之言?且保重身体为要,孩儿方有依椅也。”贾氏曰:“吾非汝母亲。汝乃神宗先帝之子,当今圣上御弟,汝实乃东宫太子慈云殿下也。”
当时太子唬得毛发耸然,大呼:“母亲,想汝病重之中颠狂妄语,不要恐唬孩儿乃可。”贾氏曰:“吾非病中妄言,又不敢高声,犹恐隔墙有耳。果然汝母亲是陆后娘娘,职掌三宫六院之首,位正东宫。祸因汝母舅陆凤阳,打死西宫庞妃胞弟,累及外祖并汝母后,一经惨死。”并将“寇兵部命吾夫妻携带汝逃难于此”,一长一短说知。
太子当时惊疑不定,曰:“据此言来,有何为凭?”
贾氏回:“现有陆娘娘血书一函。吾奉兵部老爷之命谨敬收藏已经三载。”是时带病勉强起床,匙钥开了衣箱,取出龙凤锦笺血书一函。
太子看毕,放声悲哭,倒闷地中。贾氏慌忙扶起称:“殿下休得悲伤,已往之事,勿得悲啼。此事须则庞氏父女狠毒,惟今他子登基,身为太后、国丈之权势,还出重重赏格拿捉于汝,是泄漏不得风声,切须忍耐。惟吾病势倍增,定然不久于世。倘吾死后,殿下不可驾屈于此,即可离却此地,暗中访着落陆国勇。此人有万夫莫敌之能,自有诛报仇之日,身登九五之期。并寇兵部、吴狱官二人,皆有大恩于殿下,切须记念。惟汝须要改名换姓,切不可将真情泄出,犹恐祸有不测。幸今殿下长成十三之年,吾夫妇受兵部老爷重托,只望随奉殿下多长几秋,然后泄明此事,不想吾夫妻本一微贱家人,屈认殿下为子,折吾夫妇寿元,是至一年之间夫妇齐亡。但此一死何足惜哉,只忧殿下年轻,无人提拔,一刻不能访遇陆国舅为虑耳。”
太子曰:“母亲勿得多忧,此事只由天命。汝今虽非吾亲母,今蒙汝夫妇依着兵部之托,一力丹心保护,吾敢忘恩?待我请医调治。”是日太子将衣物变卖尽,调治贾氏。不觉又过一月,资银用尽。是夜四更天,贾氏大叫丈夫:“贱妾随行矣!”
太子大惊,曰:“母亲休得妄言。”贾氏曰:“殿下勿惊。悉间丈夫前来相召,定必难留于世,倘若死后,魂魄也随圣驾。”说罢一声,气绝身亡。太子惊慌,垂泪痛哭。
不觉天色黎明,惊动周顺夫妇进门:“贤侄缘何在此悲啼?”太子含泪曰:“伯父伯母,吾不幸父亲先丧不数月,今母又死了,是以哀哭两者。”夫妻惊忙到尸前一看,哭泣哀哀。
又曰:“贤侄,令堂既死,不能复生。且买就棺柩,埋殡为要。”太子下泪曰:“父死未久,又遭火灾牵连,田土变卖尽;今母病数月,衣物尽售调治,那得银子买置棺枢?今烦老伯父母在寒舍照顾一刻,守着母尸,吾往周昌员外家借些银子,方才回来。”周顺夫妇允诺。
是日,太子心头烦闷,一程跑到周昌家内进见。有周昌一见,呼周英,“汝缘何数日不来牧羊,在家偷安,误我雇工,是何道理?”太子曰:“员外,吾非偷安不来牧羊,不幸母亲病危,今天于四更母亲弃世。故今愚侄到来,恳求大发善心,发借银子二十两,安葬慈母,感沾大恩。”
员外冷笑曰:“汝父在世欠下吾银子不少,又将屋宇售于别人。汝今又来挪借,休得妄想。”太子下礼曰:“先人欠下员外金帛,小侄年幼不知,今恳求员外大发慈悲,略念根同一脉,信借十两之资,得殡母亲归土,待吾长成做牧羊工银折准偿还。望员外俯就,生死沾恩。”
周昌闻言喝声:“胡说!汝如此目中慷懒偷安,误我牧养牲口,用汝不着,休得多言!”太子自知不允,只得含泪而回。
周顺曰:“贤侄,银子可借到否?”
太子曰:“上山寻虎易,开口告人难。这周昌为富不仁,不允借则已,还说吾父在前欠下他许多银子之说。”
周顺夫妻恼曰:“汝父岂有欠下他银子,不过权为推托耳。可知全无同房一脉慈心。只恨吾家无担石之资。”
太子曰:“今出于无奈,不免将身售卖,葬埋母亲。”周顺叹惜曰:“汝既有此心,待吾引汝到南城。有位功勋之子,姓石名俊,乃五虎将之后,平西侯石玉之子。他原系江西省长沙府人。前任做到山东省,奉旨巡边捕捉海寇,官清如洗,治得水陆平宁,不幸终于山东府衙。故今石俊公子不愿为官,与母亲在此山东省入籍。彼有百万家财,前月托吾要买一幼童使唤。正合机会,且与汝去罢。”
是日太子恳伯娘看护母尸,即随周顺一程跑至南城石府门首,涣他家人禀知。石公子唤进,周顺将此族侄要卖身葬母一一说知。石公子将太子一观,只见此子生得堂堂一表,眉目澄清,不胜暗羡:“可借小小之年有此穷悲苦楚。”顿觉生怜。
当时太子曰:“小人不幸,家母身亡,无门相借,纵有伯叔兄弟,乃贫困之辈。久闻公子爷仗义,为此今家怕引见,恳乞公子爷慈悲,方便收留,足沾大恩。”
石俊曰:“汝有此纯孝之心,日后定然有好报处。汝今身价多少方得殡葬母亲?”太子曰:“只求公子爷见赐多少,小子岂为银子,只完埋葬母亲事毕,是公子爷之恩德矣。”石俊闻言曰:“好个忠厚之子。”即命人取出五十两一锭。他太于叔侄大悦,周顺曰:“老汉不会书写字墨,侄儿也未经读孔圣之书,怎能书写收下公子之银子?”石俊曰:“这也何妨?汝乃忠厚老人家,况令侄乃大孝之儿,岂有言而无信之理。汝且回家完葬了母亲,不论一月二十天,完毕来吾家可也,何用书写文凭。”
太子叔侄作谢而回,备棺成殓,与周勇合葬一事已毕。周顺曰:“侄儿须然卖身葬殡父母,实乃孝道可嘉,后日定然上天锡福,今须身卖为仆,幸喜石公子乃贤良之人,断不使汝吃苦也。汝今家业一空,待吾与汝父母灵位送归宗祠,将此屋宇送出,以主晨昏香烟,汝到石家可得心安。”
太子曰:“诸事有劳贤伯代劳,实感于心,但小侄有日寸进再图后报。”周顺曰:“叔侄之事,一脉而来,奚分彼此,何言作讲。”太子是日辞别,往石家为奴。石俊喜悦,带他至后堂拜见正妻赵氏,三房妻妾尽皆得知。名仍唤作周英。因他卖身葬母,有此孝心,众人皆羡小小之年有此美行。
太子不觉在石家将有一载,一天身体欠安,一更天时候,在书房侧睡下。偶值七月时,天气炎热,石俊出到书房外乘凉,只见书房一座红光冲天,唬惊不小,只道周英不谨细,书房火发,即忙奔进。内并非火起,只明灯一盏,旁侧周英睡下,鼻息呼呼。石俊暗暗称奇,心下胡疑不信,复转出书房外一看,仍是红光炎炎,高透当空。此时记在心头,转进内房对妻赵氏,将周英睡熟红光之异说知,“想来此书房乃一向旧居,并无尬异之事,有此祥瑞,定然周英之异。”
赵氏曰:“妾观周英,生来气宇不凡,料然断非下等之辈。今有祥异,日后大贵,也未可知。”石俊嗟叹一声曰:“吾将四十,并无子嗣,单生一女,年交十二,并不见众妾一人再孕,想必乏嗣无疑。吾来日问明他心事,意欲收他为义子,未知娘子意下何如?”赵氏曰:“想来他单独一人,并无弟兄,犹恐他不允。”石俊曰:“彼身已落下,吾乃官宦之门,收养他为子谅必允从。如不允从,只由彼意,岂能强逼?”
次日,石俊呼唤周英到堂前曰:“汝到吾家将有一载,惟吾见汝是行孝之儿,另眼相看,是以粗贱工夫不差汝力办,又复遵从教诲,甚得吾夫妇之欢,意欲收汝为螟蛉,未知汝心意允从否?”
太子曰:“小仆叨蒙公子大爷收留,身为奴仆,又蒙过爱,不啻如子之怜惜,铭恩难忘。吾乃卑贱之辈,岂敢仰扳过收为子,只恐贵贱悬殊,有折平生之福,恳公子爷三思。”石俊曰:“吾意如此,岂分贵贱,休得推辞。”
太子暗想:“羁身于此终非了局,不若允他收为螟岭,好待由吾请命往各处访觅,倘或得遇陆凤阳,方才有出头日子。”想罢,即依命允诺。石俊夫妻大悦,坐下即受了太子再拜,从此父子称呼。小姐石凤鸣兄妹相见。家人使女公子相称。改名石英。是日夫妻酌议聘请本土名师习读。”
此人颇精风鉴星历,推算皆能,曾做过教谕官,只因奸臣当道,力任三十余年,只为清政,囊积无余,无能提升,遂弃职隐居。此人姓钱名清,在本土学院掌教众童。是日石俊将太子送进钱清执教。
他是天生圣主,自是聪悟大异于常人,一自进学半载,诗书过目不忘,一问而知。至次年已交十四,诗书课艺精通。钱清留心,看他行止龙行虎步,有大贵之格。一日洁问他生年八字,太子即将血书年月日时而对。是夜,钱清将他长算,明有天子贵格,心下暗暗大惊,自忖:“石俊言收继螟蛉之子,莫不是昔日寇兵部放走的慈云太子?此事只可秘密,泄漏不得也,且他聪悟非凡,断非下等常人有此气概。”
住语钱清暗知太子。一天端阳佳节,太子不进学院回家。有石俊唤:“孩儿,汝勤习诗书,年余劳苦,半步不离学院。今乃端阳佳节,与汝出门到南城,河道汪洋,舟人竞渡,颇觉雅剧开怀。”太子领命,父子二人看景至午后。正欲回城,忽一阵乌云四起,狂风大作,走石飞沙,将竞舟坐船几乎翻转。众人理岸不及。父子二人只道大雨将来,急忙跑走到一所庙宇。高广巍峨,中央一位红脸尊神,五绺长须,英气勃勃,左右八位文武,神像丈余金身。石俊曰:“我儿可识认此尊神否?”
太子曰:“孩儿未懂,望父亲指教。”
石俊曰:“当中红脸神,乃开国君王赵太祖。左边首是护国军师苗光义,右边首是赵普丞相,太祖左侧汝南王郑恩,右侧东平王高怀德。此位镇国都督曹彬,此位开国公张光远,此位安国公罗彦威,此位定边侯潘仁美。当时父子下拜。太子暗祝太祖,自称孙儿。祝罢,心事一番,不觉双泪滚流。
石俊一见,惊问:“我儿,因何拜祝尊神双泪垂下?是何缘故?”未知太子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王太子招灾遇舅 孙指挥狭路逢仇
当时太子见问,含糊答应曰:“儿禀祝尊神,不觉忆恨父母早亡,今得吾父亲提拔,方得身贵,想来是以感伤。”石俊糊疑点头。当下太子游玩半天,只觉困倦,倒睡于殿侧桌上。是时天气炎热,得狂风退暑,颇觉睡得安宁。有石俊知孩儿困倦,只由他睡息片时,然后唤醒他回家,无过姑惜之意。
不想太子一入睡时,只见一人帝王服色,五络长须,面如枣色,呼唤:“王孙慈云,吾非别人,及汝高祖。汝须目今落泊,不必忧虑,日后自有诛奸回朝之日,身登九五之贵。惟今以武勇为先,且传授汝拳艺之法。”太祖一路分三路,三路分六路,六路分九路。九九八十一路,上三路雪花盖顶,下三路老树番根,中三路变化无穷。顷刻间将精艺拳法传毕,分付:“王孙紧记勿忘,朕今去也。”太子大呼:“太祖慢去,孙儿有话请问!”太祖曰:“不须多问,朕去也。”大抽一拂而去,太子梦中惊醒,只见黄昏时分。
石俊见孩儿睡去,梦中呓呓妄言,不住呼叫“太祖”,觉得奇异,且不惊动他,看彼如何。不想太子呼唤醒来。石俊曰:“孩儿,汝睡熟去,缘何口口声声只呼‘太祖慢去’,此是何解?到底汝是何等之人,何妨直说。倘事机密,吾岂泄漏汝的?”
太子曰:“儿果有心腹机密事,恳祈勿破泄露,不然,吾一命休矣。我非别人,乃系先帝东宫慈云太子。先帝被庞妃所惑,害吾陆母后身亡。今得寇兵部救出,付周勇逃难于此,又得思父周全。倘回朝有日,共享荣华,断不负此恩德。”
石俊闻言一惊,曰:“据汝所言有何为凭?”太子见回头无人,将身怀血诏取出。石俊看毕急忙收折交还,下礼曰;“肉眼无珠,有屈殿下,收为义子,罪该万死,折福难当矣。”太子扶挽低声曰:“恩父,此地岂可如此!倘若被人观见,泄漏风声,你我休矣。方才梦见太祖王,传授吾拳法,命吾不必担忧,日后自有诛奸回朝之日。”石俊大悦,父子即日拜谢太祖归家。
太子一见三位母亲,礼毕,石俊挽住曰:“如今且别君臣之礼,岂敢再行亵渎,前日出于不知,以至亵尊取罪,如今岂可如此称呼!”三位妻房闻丈夫之言,实所欠明,一同动问。石俊将太子落难一节尽情说明。
妻妾闻言尽皆惊骇曰:“吾等认太子为儿,果然罪重千斤,众人须要改换称呼乃可。”太子曰:“此事切不可。倘家人、使女得知,万一不慎风传出外,祸及满门矣。须要仍旧称呼爹娘,勿露风声最为谨慎。”
石俊曰:“此言有理,况今奸妃父女查拿太严,一泄出祸移九族,关系匪轻。但有屈殿下如之奈何?”太子曰:“此乃从权达变,有何于碍,况吾蒙汝夫妇看待弥恩,岂不思图报,休得多虑。”石俊夫妻称谢。
是夜晚膳用毕,石俊曰:“殿下,昨昔不知,有屈得罪。想吾四十已来,单生一女,如今长成十三,不独人材美丽,颇得臣指点。他聪悟过人,一悟惯通,且精于翰墨。并分娩时,吾妻梦见凤舞于中庭,故改名凤鸣。生月时异香三日,想来此女贵品不凡。倘殿下不弃,送与作配,他日吾夫妻或藉有光,未知殿下允准否?”
太子叹曰:“吾须贵为太子,惟今奸妃父女专权,已有太子登基,吾身又落泊于此,万一被他拿捉回朝,祸福未分,岂不有误令媛?不免另求别配高门为宜也。况前兄妹相称,岂不于礼有碍?”石俊曰:“非此之谓也。臣前者有屈殿下,故兄妹相称不过权变一时,惟此女臣夫妇实爱如掌上之珠,不愿许配纨绔之儿,恳求殿下准允俯就,即祸福由天,臣岂敢追悔。”当时太子想来果也,“石凤鸣一貌如花,才德娴雅,乃绝世佳人,即为嫡后正所当宜。”又见石俊夫妻同恳,不免趁此应充,是至妙之事,即曰:“既然汝夫妇不分祸福,不妨担误,吾也不必推辞,倘日后得回朝登基,即封他为东宫王后,同享江山之福。”石俊夫妻大喜称谢。
到次天,太子仍旧回书院习文。是日,钱清命众童课文。有太子笔捷文快,早已呈上,不觉回复己位忙速些,将原任指挥之子孙懋他乃前王仁宗时奸臣孙秀之孙孙玉之子膊子相冲,不想太子步马安稳,已将孙懋冲撞于阶下。孙懋大怒,喝声:“小贱人,汝乃瞎目不成?将吾公子冲倒!”太子曰:“一时冒犯,恳乞孙兄看同窗之谊勿怪。”孙懋怒曰:“吾是指挥官家公子,汝是农夫俗子,来此作咏什么文字!”
太子闻言怒气顿生,喝声:“汝无乃一介武夫豚儿,难道吾东宫太子惧汝不成?”
钱清闻说大惊,见他吐出真情,大喝:“不许口斗强言!”登时喝退。
有孙公子回府,进内见父禀上:“儿今天课文,被石俊之子倒冲阶下,儿骂不得他半句,彼即云吾武夫豚儿,欺压不得他东宫太子,被钱业师喝散。我们回家请父亲与孩儿出此恶气。”
孙玉闻言暗想:“太后、丞相有旨,言朝中有太史占明太子落在山东省,如今应验不差。”登时提点起三千精兵,往北门石府捉获。催兵一程赶趱。
先说太子回家,对石俊说知曰:“不好了,吾一时气忿,忍不住,只因孙指挥之子孙懋口出大言欺压,吾即吐出真情,只恐祸事不免,如何是好?”言未毕,有守门官人报说大人到拜。石俊大惊,即曰:“殿下,汝且往后堂,吾自有主意。”即整衣冠迎接,口称:“大人驾到,小弟失接,望祈恕罪。”孙玉曰:“贤弟休得拘礼,且进内有话相酌。”众军一随拥后。
石公子曰:“大人驾临,有何见教?”
孙玉曰:“本镇到来非云无故,访知慈云殿下在尊府中,是以到来接驾到我敝营,君臣早得一会,共起义兵杀回汴京,诛斩奸佞,登基报仇。吾有心已久,奈何君臣阻隔,难得相会。”
太子在后堂闻此忠心之语,信以为真,即跑出中堂,大呼:“孙将军,孤是慈云也!”石俊大惊,大喝:“胡说!小小年纪,诓骗朝廷大臣,还不速退!”孙玉日:“汝是殿下,臣今见驾,请千岁驾到敝营,相会众位将军,招兵买马,共起义兵。”太子喜悦,正要起程,石俊拦阻曰:“汝非太子,妄语狂言,罪该万死,还敢随行。”
孙玉大怒曰:“石俊!汝非现为命官,惟汝父身居侯爵,汝今世禄加思,朝廷待汝不薄,胆敢作恶不守君臣之礼,暗保太子谋叛!”当时分付:“一门拿下!”不分内外,家人、使女尽被绑缚,家业金银封固入宫,交知府守贮下,一齐押解起。太子方知小人计害,大骂奸贼不已,“汝这奸贼,吾被拿下,倘要押解生功,且将上品佳撰美食供奉,如薄待吾父子,即半途死了,汝不得生功,是功劳枉用。”孙玉听了此言想来:“押拿生功浩大,况天子只要屡屡思念御弟还朝,万一撞石下,吾有功反罪矣。”是夜无奈,美撰佳筵多送进,满门男女共膳。
次日,孙玉将印交副署理,别却庞氏夫人母子,点起精兵五千,将太子父母兄妹打入囚车押解。众将都司、守备、副佐、将军等俱来送别。
一路行兵,孙玉不识道途,不知登州双龙山陆、李在此。是日经过山边,有喽啰报上山中,言:“青州府指挥官孙玉,押解囚车数十辆,道往京城,在吾山边而来,特来禀知。”
李豹闻言怒曰:“仇人到了!”传令发兵三千下山打截。陆凤阳曰:“哥哥,此人是谁?”李豹曰:“他是昔日孙秀之子,是吾世伯狄青王爷仇人,是奸相庞门侄婿。今日起解囚车数十辆,料必不是陷害忠良,定然抽剥民财送与大奸权。待吾下山打截,杀了此奸贼,少解心头之忿!”语毕即忙披挂上马。陆公子闻说也提鞭上马并冲下,山前排开队伍。
有孙玉前队兵丁不走,禀上:“大人,前面双龙山有响马兵拦阻去路,请令定夺。”孙玉闻报想来:“吾自到任此土两载,曾闻青州府久有此贼猖撅,不免一并擒拿回朝,功上加功,岂不为美?”分付将囚车押归山脚,命家丁看守。将军兵一字排开,提刀催马,看见来贼红盔红甲红马,恰似火德星君下降一般,即大喝:“前途红脸贼是何人?且报名来,待本镇拿汝回朝建功。”
李豹曰:“汝祖宗爷爷李豹也。汝是指挥官孙玉否?”孙玉曰:“是也。本镇但思汝父身入五虎将军,汝袭荫曾做过九门提督,只因件逆庞丞相,天子加思不斩,削职为民,还不守臣节沾恩,招集亡命之徒,乌合之众,扰害国民。本镇久欲提兵征灭,今又拦阻本镇,还不知死活。汝若醒悟者下马投降效力,与本镇押解重犯回朝请罪,庞丞相、太后、天子自然思赦复职,如执不悟,死无葬身之地。”
李豹大怒:“群奸同穴,尽害忠良,汝今押解者未知何人,且留下待吾审辨明容汝去路。”孙玉大怒:“本镇好生之德,念汝忠臣之子,英雄之后,故好言相劝,今不受抬举!”拍马大刀劈下,李豹长枪架开。二马相交各逞英雄,寨兵一齐拥出,两军迎敌。陆凤阳飞马冲杀人阵,杀得官兵东西四散。
孙玉正与李豹相杀未分高下,只见一将白盔白甲白马,手持双鞭,杀得众兵犹如砍瓜切菜,心中大怒,架开李豹长枪,拍马冲上,大喝:“反贼是谁,敢杀吾官军?”
公子大喝:“孙贼!吾陆凤阳也。”言毕双鞭飞至面来,孙玉大刀急架,杀不十合,被公子双鞭打下大刀,生擒过马。众兵四散奔逃,走不及者投降一千余兵,死者干余。李豹带兵杀下山脚,孙府家丁早已走散,剩下囚车数十辆。家人奴仆大小不一,俱锁押刑具。即命众兵扛抬上山,又得许多粮草、军器、马匹。再差喽啰掩埋杀死尸骸于荒野。弟兄并马回山,将囚车数十辆一一打开,动问起情由方知慈云殿下。陆凤阳一惊一喜,言:“吾非别人,陆凤阳也!”
当时太子闻说,泣下一行,曰:“孤只道天眼不开,被奸贼捉解回朝,预该一死,又累及石丈人满门,不意得逢母舅搭救。此乃上苍庇俺不该死于此贼之手。”言毕,纷纷下泪。陆公子忍不住珠泪滚流,“此祸皆由臣之过,至殿下流落无踪,历尽多少苦楚,今日方能见殿下一面。此位何人?”
太子曰:“此人孤之岳丈石俊也。一言难尽。”即将兵部托周勇逃出山东,一长一短尽情说知。觉得惨然,众皆感泣。李豹问及起石使世家,方知世谊之交,又叙及起刘迪,均同弟兄相称。
是日,太子又取出国母血诏与众人观看毕,不胜感叹,陆公子泪下沾衿,自咎昔日莽为,至国母姐姐害在奸妃手内。是日众人请上殿下,“今日君臣初会,请殿下居中坐下,山呼拜见。”太子再三谦逊,众将不允,只得立着受了众人之礼,然后烛上香烛,奠祭母后。太子礼毕,众将答拜,命人将孙玉押出,开刀斩首。有李豹夫人接过赵氏母女石凤呜后营居处。是日君臣叙会,大排筵宴,畅叙至日落西山,按下慢题。
却说孙家奴仆一程奔走回青州,报知庞氏夫人。公子孙懋闻知,哀哀痛哭。母子二人将家务托着老家人,带孝奔走回汴京,数十天方到。先进相府见了叔婶,禀明丈夫已擒拿下太子,路经登州却被双龙山陆凤阳劫去,杀了丈夫。恳乞叔父代为报仇。
庞国丈闻言大怒曰:“不想陆凤阳又逃匿在山东,为患不浅,复将慈云夺去,杀去侄婿,令人可恼!今知汝落在双龙山,谅汝插翅难飞!”是日知会齐奸党登朝。
五鼓黎明,哲宗天子升座,太后垂帘。众文武朝参已毕,分班侍立。传旨:“众卿有事启奏。”有国文执笏奏:“闻山东指挥孙玉访确慈云落在,石玉故臣之子石俊收为义子。拿解回朝,通过登州,被陆凤阳藏隐双龙山,打劫去慈云,杀害孙玉,招兵在山,为患不浅。望恳陛下早发大兵征剿,以免酿成国家大患。”
哲宗曰:“外祖相父差矣。慈云乃正宫太子,朕之爱弟,他既落在山东,安身于双龙山,何用提兵征伐?一来百姓受灾,二者被满朝臣民私议朕躬不容爱弟,有伤骨肉亲情。曾闻先帝临终之日,思念御弟还朝情切,故以忧成一病。今若提兵追迫爱弟,岂不有逆先帝临终之言?”
太后在帘内喝声:“胡说!汝身居天子,不念外祖勤劳,为国忠言。今若不灭慈云,日后悔之晚矣。”不知征讨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范太尉按律除奸 庞国丈唆兵损子
再说太后曰:“王儿倘不依外祖丞相之言,若不早发兵剿除双龙山,慈云会合外兵杀回朝与汝争夺江山。汝以他为手足之亲,他不以汝为兄长矣!”
哲宗曰:“如此命那将挂帅征剿?”
庞国丈曰:“金殿太慰范正平有文武全才,可为主帅。”此人乃范仲淹之孙,范纯仁之子,忠良将士。当时天子无奈,准奏,加封范正平为统兵元帅之职。范太尉谢恩,想来:“天子有爱弟之心,无奈太后当朝称剿。不若假作领兵,到得双龙山,相助太子杀回朝,诛灭群奸,有何不妙?”当时领旨。
有庞国丈曰:“臣次子庞云勇可为先锋。”太后准奏,封为正印先锋。传旨兵部交兵三万,户部粮草交备,以便登程。
是日退朝,有国丈嘱咐次子:“一到敌所,且观察范正平行为,倘有偏处私行,可暗寄一书回府,为父自有主意。”庞云勇依诺不表。
再说范太慰回衙,有一品夫人苏氏迎接下坐。范爷曰:“即日别却矣。”苏夫人曰:“相爷何出此言?”范爷曰:“奉旨往征双龙山慈云太子。今幸圣上有爱弟之心,无奈太后当权,奸党执政。今奉旨领兵一到,查明倘真太子在内,将兵投助,共杀回朝,诛灭奸党。吾出兵后,汝即可收拾金铀之物,且回江南省汝弟府内安身,不可回苏州府。待成功之日自有叙会”苏夫人曰:“此相爷尽忠报国,何须挂念家计,妾即依命回江南兄弟府安身,候听相爷佳音。”是日不表苏夫人回归弟府。
次日范太慰到教场祭旗兴师。涉水登山,将将两月方到山东境界。是一天双龙山头目打听明白,回山报知君臣。有太子大惊曰:“孤年轻智短,朝廷提调大兵征伐,凡事全仗国舅、众位王兄与孤主持。”众将曰:“殿下勿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须畏惧。”
刘迪曰:“趁他兵未到,且将前后左右山准备战守之具为先,方为上策。”是日刘迪带兵一万,不分昼夜,督兵在山后开河道,斩莘伐木,修整水关,放备战船,多放柴排于山前。又分兵开山,坑深数丈,山上雷木、灰石、火箭、地雷暗藏。又传谕本府附近村庄百姓,言朝廷不日兵到,老少弱者可奔逃别方,强壮者到山,自然收用。须要早日打点,以免临期进退两难。传谕华不满三天,只见精壮强民数万来投。
喽啰入报,太子曰:“国舅可待孤查明。”陆公子领命,出寨前大呼:“汝等众民到此何事?”众民曰:“前蒙王国舅在此山数载,严禁兵丁,分毫不犯;今朝廷有兵征伐,又蒙王太子传旨通知。但吾登州一府老弱幼民,已经尽依谕旨远处奔逃,惟吾等少壮二万余,特来投归,相助王太子,以效犬马之劳,恳乞收留教习。”
陆公子喜悦,进山中曰:“贺喜千岁!如今朝廷兵未到,难得民心说服,数万来投,请旨定夺。”太子曰:“孤年早智浅,全凭国舅等作主。”有刘迪曰:“待臣出寨说明众民,然后收留未迟。”太子曰:“妙不过刘王兄出谕众民。”刘迫辞出大呼:“众义民等听着:今殿下有谕旨,汝等须有忠义,成心来投,倘两军对敌,死生未卜,万一有伤,难以海怨。”
众民曰:“吾等一介愚民,只心感殿下乃东宫储君,却被奸妃一害国母,二害殿下东奔西逐,夺谋正嫡。是以义激于心,视死如归来投,岂计及生死利害之机?只恳乞收留方了吾等之愿。”刘迪羡美一声:“有此义心,吾主洪福所感。”是日一一点查姓名,登入兵册,共有二万五千余。刘迪趁敌兵未至,天天训练。
教操不上一月,果有朝廷兵来。范元帅军马一到,分付扎下大营。是日探听山势,只见旗幡招展,杀气腾空,料知山内有智略名人相助,“吾无忧矣。”传令各营兵丁另开水道,汲引食用,不许拉汲山水误饮,有伤性命。一宿埋锅夜膳。
次早,元帅升帐。众将打拱侍立。元帅曰:“众位将军,本帅奉命征剿,捉拿太子,谁人功打头阵,建立首功?”有云勇云言曰:“末将领命。”元帅冷笑曰:“国舅,汝本事低微,焉能领打头阵?只忧初阵挫却锐气,不免龙骧将军了燕龙打头阵乃可。”庞云勇曰:“元帅勿欺某无能。吾中选武探花从何而来?如领旨先锋,若不攻打头阵,枉受其职。”
元帅曰:“国舅中选武探花,藉合妹太后之荫耳,汝岂是陆凤阳敌手,休得多言,违抗军令!”云勇怒曰:“元帅高抬陆凤阳之能,末将出马定必生擒此贼回营!”元帅曰:“好,国舅有此手段擒得陆凤阳、李豹回营,败得贼兵,本帅愿将符印送上,叩首三次;倘国舅败阵而回,怎生拟罚?”云勇曰:“末将杀败而回,愿将首级送上元帅。”二人打掌。
云勇领兵五千,杀至山前。有山寨兵一拥而出,两军对垒。陆公子高举双鞭大喝:“来将通名。”云勇曰:“本将军正印先锋庞云勇也。反贼何人?”陆公子闻言大怒,喝声:“仇人相见分加眼明,休走!”双鞭齐举,云勇长枪急架相迎。不想寨兵心雄胆烈,一人当百,一干精兵当五千官军,杀得大败。陆公子左手鞭架长枪,右手鞭飞至膊肩。云勇一闪,早已跌于马下,爬起弃马而逃。
败兵启报元帅:“先锋败兵而回。”元帅冷笑曰:“传命进帐!”云勇上帐打恭曰:“来将败阵而回,恳乞恕罪。”元帅曰:“先锋莫非全胜而回,生擒贼将,好待本帅献上印符,叩首请罪?”云勇曰:“末将未知陆凤阳鞭法如神,果也名不虚传,故被杀败而回。”
元帅曰:“如此该得借送首级于本帅。”喝令推出斩首。云勇大呼:“元帅!开兵出敌谁愿败阵,况胜败乃兵家之常,元帅何得因一败而斩末将也?该看圣上金面之亲,饶恕末将。”元帅怒曰:“军令森严,汝与本帅立下胜败掌约,岂得翻悔。军中无戏言,汝岂得以天子裙带之职压得本帅?不必多言,推出斩首。”
众将皆不来保奏,只有丁燕龙乃庞国丈心腹之将,上帐保护曰:“元帅息怒。先锋须然理偏,且看圣上面情赦他死罪,国丈也沾大恩。”元帅曰:“岂得以至亲而废军法,将来数万之众怎生管制?不容讲情,推出斩首。”次日丁燕龙知事不谐,暗带部下兵三千逃走回朝。
众将曰:“元帅,今杀了国舅,总然一战成功而回,奸相岂不深恨?太后又当权,犹恐圣上难以庇盖。请元帅三思。”元帅曰:“吾有心腹之言,未知众位将军合志否。”众将曰:“元帅有何心腹言,请祈见教。”元帅曰:“本帅只见奸相党羽满朝,天子须明,只恨年少,太后临朝压制,不由逆母。是至忠良受害。吾有意投降上山,保辅太子共同诛奸,洗清朝政,未知汝等志向如何?”众将曰:“元帅高见不差。保辅东宫太子,乃名正言顺,吾等同心愿降,免遭奸臣所害。”
是日两军对垒,范元帅一马当先,出阵大呼:“来者可是陆国舅否?”公子曰:“某是也。老将军是范太尉么?”元帅曰:“不差。请问国勇,东宫太子果在山中否?”公子曰:“现在山寨中。”范元帅曰:“既然殿下在山,可请驾出山相会过,本帅即将数万兵丁共投起义诛奸。椎本帅昨天已斩奸相之子,首级现挂营前,请上一观。”
公子闻言大喜,即差人上山请出太子,上马加鞭,左右文武随从。公子大呼:“太尉公爷,殿下到了。”范元帅上前一进,只见太子堂堂仪表,龙凤之姿,心中惊异,即忙下马拜伏日:“臣不该提兵到来征扰储君,奈奸臣、大后执意专责,不得不遵。今臣有意来投,保辅诛奸,恳乞殿下赦罪收留。”太子一见也滚鞍下马挽扶,含泪曰:“老太尉乃三代忠良世胄,先祖有大功于朝,位居首辅之尊,孤家岂敢亵慢。吾恨不幸逃奔外出,父皇驾崩不能执杖丧居,实为不孝。今被奸相父女四海严拿,栖身无地。幸今得遇陆国舅,不过权栖此山,又被奸相父女专制王兄,征代我山。今幸老太尉感念先王之德,不依附奸后,辅助相投,足见忠义高天。如此请进山中,复与老太慰谈心。”
君臣携手同行。公子分付将兵三万册归山后大营,众将同归山寨中相见。军器、粮料收归仓库。君臣文武齐同见礼毕,是日设宴叙谈。众军兵大宰猪羊赏赐,尽欢畅叙,按下慢表。
再说丁燕龙带兵三千并庞府家丁不分星夜,赶趱水陆程途,月余到汴京而回。先归相府,丁燕龙将二国舅初出敌,与元帅立生状,打掌定胜败被害了。“小将保救,元帅坚执不准,一路而回。曾闻范元帅将兵数万,已投归双龙山了。”
庞国丈闻报大怒:“可恼老贼将吾爱子杀害了,又投降贼人!吾与汝誓不两立。”传命“发兵三千,将范大尉府围困,将他满门狗男女一家杀绝,方消吾恨!”众兵领命围困范府,打进去不见男女一人,悉行封固,只得回报国丈。是日国丈怒气腾腾,思量不忿,起文书一道,发到江南苏州府,提捉范正平家属。有苏州知府差兵捉获,不知去向,下文交代。
次日,国丈早朝。是日太后有微恙未得临朝。哲宗天子登坐,文武山呼已毕,各官分班而立。并无别奏,只有庞国丈有奏:“范正平带兵到双龙山,初阵已将臣次儿无辜杀害了,即将数万雄兵投降敌人,有负国恩。请陛下发旨拿他家眷,以证大逆之罪。”
哲宗闻言暗喜,“不想御弟有此洪福,差臣征伐,反为得助。”即开言曰:“外祖相父差矣!昔日朕原不准发兵,汝又唆动太后,故兴兵费粮,不成一功,反折去军兵数万,皆汝之过也。今朕誓不发一卒。汝为首相,国家内戚,不教寡人行仁蹈义,反要朕兴兵征伐一脉弟兄,使将伤残手足,违逆先帝临终之言,又蹈之不孝矣。休得多言伤害范太尉家属,倘有私行暗害,斩首不饶。”是日退朝。
庞国丈羞惭满脸,带怒不回相府,暗进太后宫帏候旨。太后传旨,内监迎接进坐下。太后曰:“爹爹进宫何事?”国丈曰:“无事旨召,为父不进宫来,只为前差范正平老贼征双龙山,不料他反投降了,杀害吾儿。今恳圣上发兵,不独不允,将为父辱骂一番。望太后发兵征剿,以免养成大患,吾庞门一概危矣!”
太后闻言大怒:“可恼范正平!杀害吾兄长,投降敌人,可恼!可恼!但天子年幼,乃哀家之子,父亲凡事容忍下。今命那人挂帅方保无虞?”国丈曰:“想来领兵主帅用人太难,若非庞姓之人不能信托。吾侄儿出镇泗水关,守下雄兵十万,可命他为帅征剿。泗水关一月可至登州矣。”太后允准,暗传懿旨出城。国丈辞别回
早有穿宫内监报知天子,下跪上禀:“奴婢奉旨往请大后之安,见庞太师在内与太后共议,命传懿旨到泅水关,庞清挂帅兴兵十万征伐双龙山。特来回旨。”天子闻言大怒:“此贼可恼,害朕不浅,又进宫惑唆太后出兵。想来御弟得陆国勇、李豹为将,今又得范太尉投助,想必兵粮颇足。庞清本是无能之辈,无过藉母后福荫为官,岂是陆国舅、李豹等对手?只由他们提兵,料必有败无胜。只可惜生民涂炭,枉伤军兵耳。”
住语天子心烦,再说双龙山,自得范太尉投助,得兵三万,并共民兵三万余,寨兵合共有七万之众。刘迪商议:“到底民兵二万余未经训练日久,何忍其死于疆场途内,不免发回下山,赏以金帛。”众将齐言有理。众民无奈,领赏谢恩,别却双龙山寻觅父母妻儿而去。
先说泗水关主将庞清,忽一天接得太后娘娘懿旨,排开到大堂接着。钦差读毕,大意要他带领十万雄兵离关,征剿双龙山,务必生擒慈云、陆凤阳等,回朝论厚赏之意。庞将军接旨毕,动问:“钦差大人,此事谁人美举于下官?”韩昌曰:“令叔庞国丈保荐将军大人。”是日庞清送礼钦差,曰:“有劳韩大人回朝拜上家叔丞相,下官依旨,即日提兵矣。”韩侍郎相辞起马。庞清送出回关,命中军挑选三千兵到教场俟候。中军上禀:“将军,朝廷旨命发兵十万,元帅爷如何只点三千?”
庞清曰:“汝有所不知,此关之兵不过十万,将不过数十员,吾自有主意。”不知兴兵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存大节庞清捐躯 施妖术道人伤将
当下庞将军言:“此关乃边疆重地,岂可十万之兵尽带往进征?且点三千足矣。”中军领命。庞清进至内堂,与马氏夫人相见,手携三岁小孩庞德。夫人曰:“太后懿旨到来何故?”
庞清曰:“夫人未知其详。家叔丞相非良善人,倚着太后权势,于先帝时屡行不宄,误国殃民,与忠臣烈士苦结深冤也。曾陷害去陆丞相、陆国母皆忘?今储君逃出,藏聚于山东双龙山,今荐本吾往征伐。定必以一命尽忠报国。汝今子母即回陕西故土,不可回延安,且到重庆府汝父府中。抚育成孩儿,切不可露泄姓名,断不可与叔祖往来。看此不久自有斩草除根之祸,庞门岂不断绝了。如今夫妻、父子一别,未卜存亡,作速就此收拾金银,即刻登程,延缓不得。”
马夫人含泪曰:“将军此未起马,缘何出此不利之言,妾身忧矣。且双龙山及东宫太子,均同宋室江山,不免将军投降相助正宫太子,何为不美?”
庞清曰:“夫人不知其由。别人投归太子,正合其宜,惟我庞姓一人难以投顺,汝纵有直情辅助,那人准信?即陆国舅,是庞氏仇人,岂有肯相容之理?”夫人曰:“如此言来夫妻、父子乃生离死别,永无相见之日,想来能不令妾痛心?”语毕哀哀惨切。庞将军曰:“夫人且免悲伤,此乃为臣尽忠,各行其志。吾位拜侯爵,身沾王恩不浅,奈何仲父立心不善,要做奸臣,至使吾夫妻、父子别离。汝别却京城,携儿子回归岳父母家,抚育成孩儿,接嗣吾庞门一脉,为丈夫在九泉之下也感汝恩劳之德矣。”夫人带泪允诺。是日夫妻说谈不尽分离嘱咐之言。
住语马夫人携子奔回陕西重庆府父母衙中,再说庞元帅。一到教场,早已三千精兵俟候迎接。祭旗发炮登程,城内众文武送出。元帅言:“众位将军请回,不须运送,小心守关,勿负朝廷之恩。”众将领诺而回。大兵涉水登山,月余方到山东州府,分付于山前二十里安扎大营驻兵。
次日用过战膳,庞元帅提刀上马,分付众将兵,“谨守营寨,待本帅单枪匹马擒拿贼将。出敌得胜不必说,倘杀败死在敌人之手,只由众人主意,各尽其心。”众将军齐曰:“元师爷那里话里?吾等俱沾朝廷惠养之恩,岂得元帅一人独当其劳,岂可单刀匹马送归虎口?不免吾等尽弃大营,齐同出敌,倘或得胜,竅天之章,如若战死沙场,同归一路,不失为忠义之恩,以报朝廷千日养士之恩。”庞元帅曰:“汝众人那里得知,吾身居主帅,领了朝廷重任,自然以身殉国。汝等三千余众,岂可自丧其躯,枉送多人性命?不许一卒跟随。”语毕催马出营,跑至半山,大骂讨战。
有喽啰报上山中,“有镇东将军庞清,单刀匹马杀至山前骂战。”陆公子闻言上马提鞭,有范太尉曰:“庞姓一门惟此人是条烈汉,忠良之士,今日单刀独马出敌,必有其由。想必适于不得已,尽巨子之节,以捐躯矣。只可惜身在庞门,失此英雄烈将也。”众将闻言,各各咨嗟。
当下陆公子一马飞出山前。庞清一见,大呼:“来者陆凤阳否?”公子曰:“然也。”庞清曰:“汝罪恶多端,目无天子,今本帅奉命来擒汝等。照刀罢!”陆公子大怒,双鞭架开。二马相交数合,庞清拨马而逃,公子勒马不赶。庞清冷喝声:“陆凤阳,汝身称无敌,看此尽是虚名!”大刀又斩来。公子怒喝曰:“匹夫!不斩汝誓不回山。”又大杀一场,拍马而逃。
庞清只见近已大营前不远,遂大呼:“凤阳!凤阳!汝乃贪生畏死之徒,岂是本帅对手?果有能者,再来战三合。”公子喝声:“杀不尽奴才!吾明知汝诱敌之计,偏要取汝性命!”催马上前,双鞭齐下。庞清并不发刀,只由双鞭打落尘埃,坠马而亡。有营中众将齐出,抢回元帅尸首。陆公子见此光景,也不混杀,带转马回山,一路思量,方知范大尉之言非谬,“此人特来死于疆场,以尽忠也。只可恨庞忠奸贼客却此忠烈之人。倘以真情实告吾等,言明殿下,岂不准汝归降?何至于身丧沙场。真令人可惜也。”不觉到山寨中将情达知众人。
有太子闻言不觉动起伤情,曰:“不意庞门中有此忠义之人,捐躯赴难。只可恨庞太后父女屡次兴兵攻伐,枉伤无罪。只因孤一人,丧尽多少生灵,是可哀也。”言毕,泪流滚下。众将见殿下如此仁心,伤情悯众,各皆称仁。李豹曰:“如今庞清一死,军中无主,不免下山接他兵投降,可否?”太子曰:“庞清已死,岂可再接他兵投降。勿得惊扰,且待他军运回庞清尸首回朝,以存忠良之柩。”
范太尉叹声:“殿下深仁之主,只忧庞贼父女未必罢休。义有兵戈扰动矣。”刘迪曰:“不免待吾卜一课,看朝廷还有兵戈兴动否?”公子曰:“岳丈且卜一课看来。”是日刘迪卜毕,一卦象排开,点首长嗟曰:“不独有兵复来,其卦象当凶,主君臣失散之兆。灾祸不出四月之久应矣。”
太子闻言大惊,曰:“如此如何逃避?不免趁他兵未集,君臣各各分逃,以免临其难遁,未知众王兄主见如何?”陆公子曰:“十余载东奔西逐,方得君臣聚会,岂因一卦象之凶而分散君臣?万一殿下一人单身出奔,被奸党拿捉回朝,前功尽弃矣。此事万万不可。”
刘迪曰:“殿下休惊。卦象须大凶,幸遇凶中化吉。须然有兵应兆,主君臣失散,但散而不久、离而复合,即有此惊险,不为大咎。且守此山,应其凶兆,自有不久佳音。”太子闻言方才放心。
住语君臣商议,再说泅水关众兵将主帅尸首备格收殓,一程运回本关。有马氏夫人虽然依允丈夫之言回归重庆府,但一心未放下,且候丈夫胜败之音,然后回归方才放心。不想守候三月余,众将运回棺柩。是日哀哀痛切,开丧挂孝。
是日修书,命家丁赶回朝中。庞国丈得闻此报,拆书一观,心中大惊失色,自言:“不好了!不想陆凤阳一班贼人如此猖狂,怎生是好?万一征之不胜,吾庞氏一家一人不能留矣。”此日又不敢奏知天子,心头纳闷昏昏。正想像之际,有家丁禀上:“府门外有一异色道人求见相爷,言有兵机密事,非面陈不可。”
庞国丈正在忧闷,忽闻道人求见,或可解此忧怀未可知,传命带进。不一刻家人引道人至。国文把目一瞻,远远只见道人面如枣色,三绺长髭,两颧高露,双目碧绿而圆,尤身穿八角道袍,手执拂尘一柄,看来面貌凶恶一怪异道人。不觉行近滴水,稽手长揖。庞国丈拱手曰:“道长体得拘礼,且请下坐。”道人告坐于侧。
国丈曰:“请问道长何处名山宝洞,尊号何名?”道人曰:“贫道乃白狼山玉峰洞金霞仙也。吾云游只见杀气起在东方,袖占一课,方知陆凤阳据守住山东登州双龙山,猖狂自恃雄勇。贫道不忍生灵涂炭,故特来相投。非为利名,且略施小法,擒拿了陆凤阳等,以免万民当灾。”
国丈曰:“如此甚妙。惟未知道长有何本领,方可参赞行兵。”
道人曰:“非比夸口之能,贫道修炼有年,身证仙班,观星望斗而知气运兴衰,移山倒海,优虎降邪,喝草为兵,乃些须小术,何足道哉;更有翻天换日,倒转乾坤大法,岂容轻易演出。”国丈曰:“道长既有此神通法力,且于长阶下耍弄些小与老夫一观,方才准信。”道人曰:“丞相要小小演试不难。”即将背上葫芦解下,口念咒词一遍,将葫芦口封皮捡去。忽一阵沙尘飞出,向半空中而起。滚滚碌碌,豪光一阵,忽化成一旗,军马数千,向半空中落下。喊声如雷。
国丈见此又惊又喜。是夜设筵相款。道人曰:“贫道用素,何劳丞相盛款。”国丈闻言即命人办备斋筵。是夜不表。
次早登朝,偶值天子微病,太后临朝。众文武朝见毕,有庞国文启奏:“泗水关庞请战殁于沙场。昨天幸得一道人相投。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老臣当时试验非谬。望恳太后封爵随征,自然马到成功矣。”太后曰:“相父既有此人法力之辈,正当授以行军之任。”传旨宣道人上朝。
不一刻宣到。道人俯伏金阶见驾:“愿太后圣寿无疆。”太后一见,呼:“道长免礼平身。曾闻相父奏汝道术精奇,非凡人可及。今有劳道长与国分忧,加封为行军都慰,敕授上方宝剑,往征双龙山,捉拿逆党,皆赖道长之功。”道人谢恩。是日太后又动问国丈:“差那人为帅?”
国丈曰:“不免差湘阳统制,忠勇将军焦仁为帅。他乃三代将门之子,焦赞之孙,焦廷贵之子。命他为帅,道长为中军参谋,可保万全矣。”太后准奏,即发旨调焦将军半月回朝,加封征东大元帅,带兵十万。“务要生擒逆子贼臣三人。成功回朝之日,论功以报卿劳。”焦元帅谢恩退朝。次日与中军参谋祭旗发兵。一路行程,非止一天。
先说双龙山头目、喽啰,扮作商人打探明白,回山报知君臣文武一众。太子曰:“朝中兴兵十万,更有妖道相助,万一疏失,孤君臣危矣。况此枯山,乃完卵之地,如何抵挡十万雄兵?”
范太尉曰:“朝廷十万之兵未足为惧,吾山也有六万之众,足以相拒。所虑者妖道随征,犹恐妖术多端,有伤军士耳。”刘迪曰:“臣前者课卜,其象属凶,早已命军士在山后广开河道,斩柴作筏,备下战艘五百号。倘不能抵敌,在山后可逃出扬子江,自有通津之道路矣。想来既恐妖道邪术伤人,不若命军士带书奔往山西平西王投递。他有雄兵三十万镇守。他正夫人段氏,及法门弟子金光圣母之徒,神通广大。恳他夫妻同来救驾。又命人复往潼关,东平王高千岁也有雄兵三十万镇守。恳他带兵来相助。倘得二路人马兵到,安枕无忧矣。”
是日太子急忙修下诏书二封,命人分投而去。
再说狄龙王爷自从得赦回关,天天教习于弓马之技。自神宗王归天,只忧奸佞危动江山,是以天天训练军兵,以待急用。是日接得慈云殿下来书,从头看毕,收下诏书,重赏来人,分付:“回山拜上殿下,不须忧虑,并说知陆国舅、范太尉等,小心保守高山,本藩不日兵到。”军人领命,拜谢狄王爷而去。
复表潼关东平王,也接到殿下求救诏书,赏了来人复命,“拜上殿下众位将军,小心禁敌,本藩催兵即到矣。”来人拜谢去。
话说次日高王爷差张梦虎为前部先锋,带兵五万,自交符印夫人代署,登程发进。狄王爷带随段氏夫人、五万精兵登程,符印交狄节公子代署,一路催兵,也且慢表。
再说焦元帅带兵十万,有日兵到双龙山。离近不远,前队不走,启禀元帅,请令定夺。元帅命人马列开,扎营于十里之外。一探形势,只见山高岭险,树木森丛,旗幡密布,剑戟交加。元帅、中军看毕,回归营帐,分付埋锅造饭。
次日天明,元帅升帐,亲自出马带兵一万五千奔至山前,将兵一字排开队伍。山寨闻报,范太尉、陆公子也领兵一万,摆开雁翅两行。焦元帅见陆公子一马飞出,银盔、银甲、雪花白马。元帅大呼:“马上者陆凤阳听着:本帅今日奉旨请殿下回朝,天子弟兄相叙,以免留落边外,有失王家贵体。”
陆公子冷笑曰:“此语只可哄三岁孩童耳,某君臣非草木之比。倘要殿下回朝,除非尽将庞贼党羽收除,方才准信。”焦元帅喝声:“好个匹夫,不听良言,看铜!”双双打下,公子双鞭架开,两人发手,各逞英雄。两军齐齐杀上,胜败未分。
道人在阵前观看,只见官兵渐渐势弱,即胸前解下葫芦,将封皮揭去,神豆一撒,红光一阵,万数阴兵随天而下,一同喊杀。走石飞沙,乌天暗地。人撞人死,马撞马亡。陆公子与焦元帅战个平手,却被道人祭起飞龙火嫖打伤左臂,大叫一声,坠于马下。焦元帅一见大惊,不发双铜。范太尉着忙飞下马,背起向山中而走。山兵败阵而逃。
野道收回豆兵,抛起葫芦,红光一道,收兵回营得胜。是日犒赏三军。有陆公子背得上山,血流不止。刘迪收集回寨兵,伤去二千余。命人开家埋掩。未知陆公子怎生搭救退敌,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避妖术君臣失散 破高山龙凤分离
再说陆公子败回被伤,血流不止,晕迷不醒。太子大惊,流泪曰:“国舅为孤出力受伤而回,看此光景死生未卜。孤不愿归朝复位,只望国舅保全幸矣。”刘迪乃翁婿之情,难过悲痛。众文武劝解:“殿下放心,为将者临阵对敌,不死也带重伤。国舅忠心为主,上苍岂不默佑于他?”是日太子焚香,望空祷告。山寨中君臣不乐,挂出免战牌。刘迪命健卒预备犬马秽血,四射于寨栅前后左右,犹恐妖术攻侵。火炮、雷木、弓箭,日夜提防。
次早,只见一老道人从空下降,言要进山中搭救陆国舅,“吾乃华山陈希夷老祖也。且回山禀知。”军士一见,惊骇此道人从天而下,要见殿下,只得进山寨禀明。太子闻说大喜:“有此仙人下降,国舅定然有搭救矣。众位王兄可代孤出迎。”当时范太尉、李豹、刘迪出山迎接曰:“久仰老祖大名,今何幸得睹仙颜?今殿下着吾等相请,恳降草山。”
老祖曰:“贫道乃山野鄙人,何芬众将军远迎。”当时进寨中见太子,正要下拜,太子挽扶定曰:“何幸老祖下降草山,孤得见仙颜,三生有幸。所忧者,孤身逃难于此,惟幸逢陆国舅,又得众将兵相助,方敌太后父女逼迫攻征。不料昨天陆国舅出敌,被妖道所伤,凡药不能救解。未知老祖有何妙药救得国舅之危否?”
老祖曰:“殿下,贫道久归山野,不管红尘、俗务,不再下凡间,到宝山相扰。只算知国舅日后为宋功臣,妖道岂能相害,故特来救他一命。”太子喜曰:“国舅现困卧后厢。”命左右扶出寨堂睡下。
老祖曰:“此乃妖道飞龙镖所伤。此镖有毒,凡人中此毒者七天之外要死了。今待山人丹一颗,可以调治矣。”语毕,用净水一盅,将丹化开,漉灌于喉中。
不一刻,国舅口吐黑水数碗,将身一翻,两国一擦起来,只见君臣叙集一堂,即呼:“殿下,吾方才出敌被道人打于马下,人事不知。未知怎得平宁如旧?此位道长是何人?”
太子曰:“救搭汝者乃此老祖也。此位乃大祖时曾修道于华山,久脱红尘,超凡入圣,陈抟、希夷老祖也。”太祖时至今已有百五十余载了,陆公子闻言如梦方觉,曰:“原来陈老祖师下降草山救搭,深感再造大恩,怎生报答。”
老祖曰:“国舅乃国家栋梁之贵,即贫道不到此,岂无高明救搭。些小之劳,何足言恩。如今镖毒拔尽,可保无虞矣,就此贫道告别了。”
太子曰:“老祖且慢回山。孤被妖道兵困于此,只因妖术利害,伤残将士。老祖定然有妙法破他妖术,恳祈助孤一臂之力,以免将士有伤,万望慈悲救搭孤等,深沾恩德无量矣。”
老祖曰:“殿下未知其由。贫道不过深山埋藏,别却俗缘以了一身,只蒙麻衣老师点指人间祸福、休咎之事、占罡步斗、兴衰运会之数耳,至于仙传妙术、诛邪破敌之事,毫厘不谙,岂能收除此野道。况此山不出半月,定然必失,终非日久驻足之地。”君臣着一虚惊,惟道不察天时,逆天行事,不久自有法门弟子破他,难免一刀之苦。“千岁不须忧患。此尚有三载,多凶转吉,遇难成祥。殿下并众位将军,贫道去也。”将身一转,即借土遁了。
太子惊异曰:“悔恨此无情,早知如此,用链子锁扣他,纵有五遁俱全也难逃去。”
刘迪曰:“殿下休怪老祖。彼乃潜修日久,将证仙班,岂肯留恋红尘。况此山非久栖之地,定数难违。”君臣叙语多端,不能细述。当日保守辛勤,日夜提防。一连十余天不出战。
有道人倚恃法力,天天催逼攻打,只防五路藩王会兵截杀归路,进退不能。焦元帅几次推托军士劳苦,且将养多数天,然后一鼓杀上高山,尽情拿捉他君臣。是日推辞不得,约定第二天五鼓齐兵攻山,施法而行。是夜,焦元帅修下箭书一封,假作巡查探山,三更后将响箭射入而回。
有寨中巡逻兵拾箭书,是夜不敢停留,将箭书呈进上。君臣一众在灯看毕,太子大惊,曰:“众王兄,妖道如此猖撅,高、狄两路藩王兵又未到,受困此孤山。来书如此说来危矣。”
范大尉曰:“他兵须云十万之众,多吾一倍,不足为俱,只忧妖道法力利害。伤害军兵也不计及,只恐有惊殿下为要。须要依着来书,暂离此山,方为上策。”
刘迪曰:“事关不稳当。所惧者妖道法术先行,兵继在后。不免殿下与娘娘、石氏母子下同一舟,四名水手头目保驾;国舅翁婿夫妻下一舟;各将下一舟,预备逃走出路。倘妖道果也作弄法术,以兵继后杀来,即开后山水关冲出扬子江,大洋四面通津,权避一时。待他退我们复据回高山,以待狄王、段夫人到来,收除妖道未为晚也。”是夜,众人整顿下舟,众兵下了柴排。
却说营中道人到次日五鼓,天未明即传齐十万雄兵,驾上空中将葫芦揭开,撒出神豆,即化为数万兵从天杀下。阴风四起,走石飞沙,大树根根拔起,犹如天崩地裂一般。山寨中军兵慌乱守不住,逃出山后,争落战船、柴排,却被官兵追杀一阵,急急逃出扬子江。官兵无筏不能追赶,焦元帅招回众兵,攻进寨门。不见太子君臣一人,士卒逃散,查点仓库,一概搬运清。
道人长叹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信不诬也。观此,元帅按兵不举,实乃有意卖放太子耳。枉费国家粮饷,虚走一番,有何颜面回朝见太后,实乃元帅有误军情也。”
焦元帅冷笑曰:“参军那来说来?治兵不严,临阵退缩,下官之罪。审机会、算阴阳,选日出师,是汝之任。今坐失机会,被贼人逃脱,汝然后进兵,岂非汝之误?称什么参谋,主佐什么中军!”道人曰:“元帅不必争论。早知山后他早已预开河道,津通扬子大江,不如先用战船数百守候,谅他插翅难飞矣。今汝我之罪难以分清,且班师复命,即日登程。如迟,只忧他会五王之兵,守困归路,危矣。”
住语焦帅二人议论,再说高山君臣逃出水关外,已天明了。只因风狂浪大,将太子大舟打折中桅,已将四名水手头目打落江心,太子昏迷倒在无舵大舟,随风而流滚下。凤鸣母女打在桅杆面上,也昏沉吓死,杆随水流而去,未知生死。
又说刘迪众将,大舟一发出,一连五号,出至大洋边,只见狂风呼呼响振,波浪滔天。刘迪即命水手,用链子连环扣搭,且候风浪而开。到次早天明,打听得官兵尽退,即查点过大舟、柴排,数百号俱全,逃散、伤兵不过百十余名,独不见了太子、娘娘母子大舟。众将大惊,面面相觐。即日打发命人查访。
只见水手两人浑身湿了跪禀国舅众人言:“被狂风大浪将中桅打折,小人等打落江心,幸抢得木板,逃得二人性命。四人中两人不见了。是必太子、娘娘也落凶矣。”国舅等叹声:“天丧吾等也!太子有失,大事去矣。”
刘迪曰:“待吾卜一课看来。”是时刘迪将卦排开,推详一番,喜曰:“太子、娘娘俱已无恙,可保万全。惟目今有阻,不能即日相见。”众将闻言疑信交半,只得将人马拨回高山,命人分十路查访太子、娘娘着落。收点回寨兵,各叙归营,运回粮草归库仓,埋葬了数十名逃不及杀死喽啰。
到次日,有喽啰报知太原兵到。不一刻又报潼关兵到。范太尉、国舅等一同出接,进大寨中见礼,分次而坐,各叙温寒。高、狄二王动问开兵胜败如何,妖道怎生猖撅,缘何不见太子叙会?
众将见间,尽皆长叹。有国舅曰:“二位王爷早到三天,太子不至失散,妖道已授首矣!此天所定,非人谋不力,实乃殿下该有此非灾也。”即将前天妖道用法术、阴兵攻进山中,众人下舟逃出,太子失散在扬子江,一一说知。
有狄王夫人段氏叹恨一声:“妾一闻太子诏书,曾劝王爷待妾独自驾云先到双龙山,与妖道见个高低,奈王爷不准妾言,是至误事。失此机会,王爷不得辞其责也。”狄王嗟叹一声:“未晓妖道有此利害,心急攻征。孤只见夫人女流之辈,独自驾云,孤放心不下。此吾之过也。”是日二位王爷自恨自咎路途遥远,不能急救太子。当夜少不免将十万大兵拨归大营,大排筵宴,恭款二位王爷。段夫人自到后堂安顿。众兵丁也有筵宴犒赏其劳。
住语双龙山叙话,再说太子孤舟,被大风波浪飘去,一日一夜打理。小海风平浪息,舟顺水流,神魂略定。抬头向舱口一观,只见许多来往商船,“未知风浪漂流送吾到此是什么地头?又并不见我兵船一号,想必此处非双龙山地面。远隔漂流不知多少程途,舟船无舵,自顺水而流也无底止。”想罢大呼喊救。早惊动了本地头一富翁。行舟往前途收取租业而来。一闻人叫喊之声,即出船头一望,只见一舟高大,像是帅船模样,并无桨舵,顺水远远冲到。即呼水手用铁钩搭牢。
太子一见,此人一脸胡须,年六十上下。开言动问:“汝小小少年,缘何一人坐此大舟,并无桨橹,水手并无一人,何也?”
太子曰:“小子乃山东青州府人。只因朝廷动兵,欲走兵火之灾,不想被山贼所劫到大舟。又被风浪打失贼人水手,吾幸未下水,故顺水流滚于此。未知此地何所,恳祈老人指示搭救。请问尊姓高名?”
此人言:“此地乃济南府历城县也。老拙姓安名周平,往前途收取租业而回。吾观足下一少年人材出众,断非下等流人。如不嫌弃,到吾草舍屈留下。差人到青州府打听无事,然后回自故土,未知尊意如何?”太子闻言大悦,“但得安员外周全,恩德如天矣。”当时过舟,一程而去,按下慢题。
再说石凤鸣母女,被风浪打落江心,抱桅杆浮于水面,顺落水流滚入小海。得小舟救上岸陆。腹中馁饿,母女商量将手中金钏兑换了,得银五十两,可足日给。惟无地栖身,怎生是好。又未知被水漂流到那方,只得换饥而走。只见此地三街六市,人烟密密。所行行不觉又到村庄一所,内有一字高巍,门首有白莲庵三字。母女一见大悦,商议:“此女记庵,正可安身矣。”即叩门几掌。
内有老尼跑出,说声:“那位施主,请进草堂。”赵氏曰:“师父,老身母女是避逃兵火之人,乃夫妻失散,如今母女逃难至此,未知是何地头,望乞慈悲收留。待丈夫寻觅到,自有重重答谢。又请问师父是何法名尊号?”老尼曰:“原来母女乃避兵逃难之人。此地乃莱州府也。吾族孟姓,出家法名慈祥。庵中徒弟三名。请问老夫人贵府尊夫那里姓名?”赵氏曰:“丈夫青州府人,百姓名俊。老身赵氏。女名凤鸣。”老尼看来凤鸣小姐生得一貌如花。是日引进母女至庵堂内,关回外门。是夜斋筵相款母女二人。
石凤鸣暗语母亲:“吾母女在此,怎好反破费师徒们钱钞?不免将五十两银子送交三十,与他们师徒,以作母女日给之资。一者,他知吾非徒铺之辈;二者,各各相安。未知母亲意下何如?”赵氏喜日:“女儿高见不差。出家尼女,势利人居多。明日且将三十两之资奉送,此事至为妥当。”
有赵氏动问:“老师父,汝宝庵不居繁闹胜地,反在此静淡淡荒幽之所,犹恐为强暴之辈欺凌,何不思虑于此?”老尼冷笑曰:“别人在此荒幽地居处是可忧也。惟吾师徒有泰山之安稳。慢道凶暴强徒不敢少动,即本地头官也不能欺压,谁不畏惧。吾舍弟英名广交四方豪杰,较演海内拳艺英雄。”赵氏夫人曰:“老师父,令弟是谁人?”老尼曰:“吾弟是三吴孟良裔孙,孟定国之子孟彪也。他曾闻慈云太子逃奔,在家招集四方壮士,等候殿下到来即通知胞兄孟强,起义兵保太子诛奸。他现在截龙山招兵。”
赵氏母女闻言大喜曰:“原汝两兄弟乃三关忠良之后。吾今不妨直言名姓了。”赵氏将女儿说明,乃太子之元配正后。老尼大喜:“如此失敬娘娘母女了。”
住说石凤鸣母女安身于白莲庵,再说双龙山。东平王、平西王二人只见寻访太子无踪。是日众人商议:“我等空守此山,徒劳无补,不如分兵回关,各访太子为上策。”刘迪曰:“如此我众人也随高千岁回潼关矣。不可守此孤山,万一朝廷再有大兵征剿,将数百战船守住后山水路,前面受敌,更有妖道施法,怎能逃遁?不若众将兵俱往潼关,方免此祸。即朝廷得知兵到征伐,我们即借此为由在潼关起义,会合五王杀上汴京。何愁奸党不灭?”
众将多言有理。是日,狄王夫妇带兵回山西。高王合山兵将回潼关,尽将粮草运回。十余万军兵一路而去。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散双龙焦帅班师 逢村汉储君权驻
住语狄王回转山西,日夜训练精兵,以待觅回太子应用。高王爷带领后五虎将,并文臣等十余万雄兵回关,合共四十万军马,偏正副将百员。天天操练军兵,暗暗密访太子,按下慢提。
先表焦元帅一程班师回朝,将兵交回兵部,粮晌交回户部。暂守公所官亭中俟候早朝面君复命。只言道人不驻守官亭驿,一到得相府,通报接进。两相见礼下坐。国大开言曰:“请问参谋大人督兵征剿太子反臣等,未知如何?”
道人曰:“贫道蒙太师提拔,与焦元帅兴兵二十万之众。他兵虽少,惟彼人心俱齐,地道惯熟,反将我军杀败。幸贫道以法力胜他数阵,反臣不敢出敌,一连数天高挑免战。恨贼人山势高巍,火炮、木石、守具利害,不敢逼攻。又风闻查得山西太原与潼关两王不日兵至。催逼元帅预备军马,要即进攻。不想元帅按兵不愿发兵。贫道忿起点定次早攻山。二十万军马尽出,乘法术破敌,杀上高山。不料他早已通后山水道通出大洋,君臣逃脱。要追赶又无筏渡,军兵又不敢久留,只忧两路反王兵截归路。劳费一番,不得成功。次早登朝只凭朝廷公断。”
国丈闻言大怒曰:“可恼焦仁,私放太子反臣,明日驾前与他算帐。”是晚国丈留款道人,次早并同登朝。
文武大臣见驾已毕。有王门官启奏:“万岁爷,焦元帅在午朝门候旨。”哲宗一惊,曰:“御弟危矣。”速宣进殿。焦元帅二人见驾毕,天子曰:“二卿征伐双龙山,胜负如何?”
道人先奏:“焦元帅按兵不举,是至太子君臣逃脱。此非臣之过,乃元帅怠慢军情之误也。请圣上公断。今日急忙班师,只因闻报山西、潼关两路兵马杀来,犹恐首尾受敌,故以急赶回师。”
哲宗王闻奏,心头暗喜,“此乃御弟洪福所至,故妖道不能相害。”佯言反诘:“焦卿身为主帅,如何按兵不举?”焦元帅奏曰:“臣身当主帅之任,倘治兵不严,临阵畏缩,赏罚不公,队伍不分明者,臣之过。他为参军之任,占算地利,探听地头,指点安营固扎。他不明地利,山后有水路相通,占算失时,是参军之误。望恳陛下参详。”
国丈喝声,“胡说!汝按兵不发,明有串通反臣之意,岂得强词分辨。请陛下正以慢军之罪。”
天子曰:“相父差矣。行兵布阵、占算地利,察阴阳,乃参军之任。如今失察山后避敌逃脱,此乃参军不得辞其责,二人俱有失误。焦元帅贬回湘阳,无有升赏;参军贬降三级。”众文武退朝不表。只有焦元帅打点行装,自回湘阳镇守,按下休题。
却说太子得安周平搭救收留下,见彼才貌兼优,特待他为笔墨记录,收理产业租银之事,已有半月之久。安周平进外堂二人谈叙间太子请问:“员外因甚愁容顿起,莫不是因小生在此躁扰,心有不安否?”员外曰:“那里话来。幸得足下在此扶助老拙,柄笔记录,实为有劳文驾,老拙正欣幸得人。今所为一事,只吾敝乡有四姓人家,每日牧童赶逐牛羊登山吃喂草料。众童顽耍,各限边界,如食过界限者,任从驱逐去,牛羊却被掠去。对村一侯姓者一少年,强悍莫敌,名侯拱,年纪十六、七上下,力大凶狠。他侯姓人惟藉此人之力,每每欺吾三姓,但有牛羊吃过波界限,屡屡被抢夺牛羊不少。今天又被他夺去一牛二羊,将牧童打伤。今蒙动问,不得不直言告知,以释先生糊疑。”
太子闻言大怒曰:“有此强顽凶恶之徒!不免明日待小生假扮牧童,特牵牛羊过界限,与他一较手段,待他不敢放肆。”安员外曰:“不可造次。勿言者拙得罪,足下乃弱质斯文、手无缚鸡之力,怎能与他作对?只恐被他打伤,老拙于心怎忍。”太子冷笑曰:“员外休得小觐轻视。非小生夸能,看不串吾弱躯由汝金钢铁汉、用拳艺者,安未逢敌手。”员外闻言喜悦,曰:“看不出汝白面书生文武俱备,实为可敬。”
是日用过朝膳,太子装穿牧童服式,引着牛羊而去随续会两姓牧童。只有侯家牧童未到。众牧童日:“吾等众人各各相识认,惟汝面生,并未相识。汝是何人?”太子曰:“众位听着,吾是安员外舍亲,名王勇。今奉舍亲命引牛羊放草料。”众牧童曰:“王哥哥,汝是初到,未知来历。前面一带,是侯家界限之地。汝不可放牲口过分界吃料,是有凶无古,须要小心看守,方才无碍也。”太子冷笑:“朝廷野地,何分尔我边界放牲口食草料,非自置自买之业。倘他恃强,今日汝众人且在此顽耍,看看吾自有擒虎剥皮之可观。”
众牧童闻言各各发笑,曰:“汝要性命知时务者,回避则吉;不听好言解劝,只忧死在目前。”太子冷笑不已。少时尽将牲牛放往侯家界内吃草。不一刻,侯拱到了。众牧童牵开牛羊,远远站开。侯拱一到,只见牛羊二三十只不等,尽放在他限地吃草料,心中大怒,喝声:“何姓野贼种将牛放在吾界内地吃草料?且将牛尽送来!”语毕,左手撼一牛角,右手扼一牛尾,退后用力拖拽而去。
有太子大喝一声:“死囚体走!”赶上伸手向他夹后心衣上一扯,连人带牛共四件,走步如飞。众牧童大惊。侯拱大怒,双手一松。太子手一放,侯拱反跌下泥草中。爬起来浑身土泥,心如火焚。大喝:“小贼!汝敢在大虫上捏汗!不一顿打死汝,誓不当人世!”
太子曰:“且慢。吾非别人,乃安员外内亲人,名王勇。汝休认错怪着别人。惟一说,汝能打吾倒地,只由汝将三十余牛羊尽起去,待吾亲送到府上,叩首请罪。倘吾打汝于地中,汝怎生报答?”侯拱曰:“此话实为有理。倘汝输了锐气,被吾打倒,惟此四姓远近老少人等,俱尊称吾为侯拱哥哥,我并未相称别人一哥字。吾倘被汝打下,即拜汝为哥哥。意下何如?”
太子暗想:“此人力大无穷。收服此人,日后也得手只一助。但不可以力胜,须用太祖中路变化权势打倒他,乃能收服此人。”当时侯拱曰:“吾来也!”双手挂角,拳向天庭打下。太子将身一低,双足一进,两手向腰步一送,侯拱一交掼倒于草中。爬起来双手向中步插来,太子将两手肘左右一按,落了侯拱双插,复乘势一进,当胸一托,侯拱早已仰面跌去。怒气重重爬起向下架打来。太子将身一闪,复进马一钩脚横扫,侯拱已复身跌于草堆内小堑。混身湿泥,满脸糊湿。众童晒笑不已,复赞羡:“王大哥果然武艺超群。”
当时太子只恐侯拱羞惭,大呼:“众位休得多言,侯大哥武方吾所难及,不过我以闪避进退耳。至于两相实力交搏,我也非其敌手。”侯拱想来:“此人年轻有此武艺精通,又且谦虚逊顺。即结交此等纯良君子未为不妙。”即闻言曰:“王哥哥有此拳艺,弟所深服之致。吾有言在先,打倒吾者拜他为兄,但弟一匹蠢卤之夫,未知王兄肯允否?”
太子喜曰:“但某乃离乡别土之人,既蒙不弃,愿结生死之交。”侯拱大喜曰:“方信‘一页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今天倘两不相殴一场,那得结交为异姓手足。但汝今年十六,吾也十六之年,论月汝长,理当拜为兄长。”当时对天结拜已毕,众牧童各各谈笑,不觉坐久,已是日落西山。有侯拱、太子二人曰:“四庄上众牧童兄弟,从此四下山头基址俱由牛羊食料,自此勿分尔我界限,以免口头上生非。”四姓牧童大悦,各各回家。
侯拱回至家中,将此情由说知母亲,言:“孩儿今日与安家牧童比武,惟孩儿数载未逢敌手,不料今天输了锐气,与安家牧童说明赢得孩儿拜他为兄。自此孩儿收心,不敢恃勇行凶矣。想来一山还有一山高,英雄辈后有英雄。今与结拜为手足。彼乃别省人氏,名王勇。”姜氏曰:“孩儿有此迁善改恶之美,为娘甚喜,自此不须恃勇与人较力,有伤和气致祥之戒。”
住语母子之言。有安周平见太子力服侯拱取回昨昔抢去牛羊,十分恭敬他文武全村之能。惟太子自从与侯拱结拜之后,两相爱敬,不愿在家闲耍,只要拘放牛羊到山喂草料,两两相叙要顽。一天四姓牧童叙齐,太子曰:“贤弟如今无事,且学习将牛羊摆列一阵如何?”侯拱曰:“哥哥汝精于排阵否?”太子曰:“且试将牛羊排摆看来。”是日太子将合齐四姓牛羊数百只,分分排排,摆下一字长蛇阵。众牧童曰:“王家哥哥果也能人,武艺高强,又能排摆阵图,我们毫厘不及矣。”
正说谈耍笑之间,有一过路公差投递公文路经此处,闻说谈笑摆得好阵,只得登高住足一观。只见一班大小牧童二十余人,在此将牛羊要顽排阵,不觉冷笑一声。有众牧童曰:“安家王哥哥,有人在这里偷看汝摆牛羊阵。”太子怒曰:“谁人敢偷看吾牛羊阵?此人例应斩首!”说话未完,这公差人在马上跌于地中,人首分开。吓得众人惊慌无措,皆曰:“安家王哥哥杀人。”太子即止众童曰:“不可喧哗。且扒砍开山土暗埋下,神不知鬼不觉矣。”众童一齐动手,将公差扛抬下,土泥埋掩毕,各各拘牛羊而回。
早有人报知安周平,说王勇将牛羊摆阵杀人。安周平闻言暗惊,“想来此人比众大异,气象非凡。且待他回家一问,便知明白。”当时一见太子回庄上进内堂,即动问:“老拙方才闻汝摆牛羊阵,杀死过路公差,未知是否?”太子曰:“吾一开言,此人已跌于马下身首分开,想必此人该当死的,是以过往鬼神杀他,与吾何干?”安周平曰:“请问足下实乃何等之人,能使动神鬼?非真命圣上不能,汝莫非当今慈云殿下否?且将真情实说,以免老拙有慢君之罪,并有计策好早日打点。不然别人漏泄出机关,大祸难逃了。”
太子曰:“不错,吾非别人,乃慈云也。”安周平惊骇曰:“有何为凭?”太子即取出血诏书。安周平看罢,即下跪请罪,太子扶起曰:“员外体得如此,断不可扬声。吾自双龙山君臣失散,被风打破战船,得蒙周全,恩德不浅,倘有回朝之日,自然酬报恩德。”安周平领谢日:“待小臣分付备办酒筵,从新敬款殿下。”当时转进后堂,对后妻邓氏说明:“慈云太子逃匿吾家。”
有邓氏贪图心重,劝丈夫出首太子,“速须报知济南府文武官,起兵到来擒捉回朝。平地登天有二品之官,岂不为美?又可免匿藏祸发之虞。”安周平曰:“此算不差。汝母女且诱赚他小心看守。”即跑出堂曰:“殿下,小臣有舍亲被人打伤,目下要往一观,多去两天,准回奉陪龙驾。如今不敢烦拘牛羊,且待牧童,拘汝在书房将息如何?”太子信以为真称谢。
有瑞兰小姐思量:“爹爹真乃愚蒙之辈,听从后妻狠毒之言,妄思荣华富贵,不念先王储君。今到济南府出首太子,倘谋事不成满门反被所害。不免奴通知消息,待太子逃脱。倘彼有回朝之日身登九五,必不负奴救出之情,得近宫帏之贵,岂不美哉。”想定计策,命丫环排开酒宴,请到母亲同叙贺喜:“娘亲不日二品夫人之荣,故女儿今备预贺之酒,与母亲一乐。”邓氏喜悦,曰:“难得女儿有此盛心,为娘领情,但吾藉汝父身荣,女儿也贵为宦门之女矣。”此日母女用酒尽欢。瑞兰小姐盅盅殷勤相劝,大嚼一番,邓氏早已熏醉糊涂,与丫头扶归房内睡熟,不知外厢事情。
有瑞兰急忙忙回归自房,闭门改扮男装,暗藏些金帛。一到书房,下礼称殿下,即将后母不仁,劝父亲往济南府出首,捉拿殿下,“故奴改扮男装特到通知与殿下逃出。犹恐爹娘察知奴通知殿下不容情也。”当时太子大惊,感激小姐通知陷害,“如此可连夜逃走矣。”二人同出后园门。太于拘牛羊时已到过侯拱之家,此夜一程跑到,将门速叩。
有侯拱即开柴门,一见曰:“原来王哥哥,缘何深夜到此,有何事情?此位何人?”未知太子如何答话,逃脱此难?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贪功谋害倾家业 遇救收留脱网罗
当时太子见问,曰:“此人乃安员外从侄儿。惟今愚兄有急难,刻夜要奔出王城,是以待来一别,未知汝令堂母贵体近日痊愈否?”侯拱曰:“哥哥,家母病势倍加沉重,但未晓汝有何急难,要连夜奔逃?”太子低言曰:“兄弟,吾一日不别汝,一日不说知。今急难分离之际,不得不直言真情矣。吾非别人,乃东宫太子慈云也。只因日午中排摆牛羊阵,过往神杀了公差,惹出大祸,安周平盘洁出根由,往济南府出首擒拿,不日兵到。故小姐改装随吾奔出,王城无处可投,且跑往潼关,知会高王。倘汝母痊愈日,即可到关相会,不可在家作此市井贱役。孤或藉天佑,有回朝之日,同享荣华之福。”
候拱闻言大恼,骂声:“安周平逆贼好狠心!不保东宫殿下,反助奸臣,恶逼吾君臣弟兄分离。只恨吾家母有病不痊,是至不能即日随驾,只可恨安周平为人心术不端也。惟今时交二鼓,想必内城已关锁了,不免待至明天五更,城门开放,奔走未迟。他到济南府出首,有三天后方能到此。休得着忙,且排上夜膳饱食五更,然后待弟送二人出城。”
太子听了,无奈只得留下。用过晚膳,言谈一番,不觉已是五更初。是晚侯拱进内,近母亲床边将结拜王勇不料是当今殿下慈云,“却被安员外往济南府出首。敢得他女儿报知消息,今天一同逃走。母亲应该痊愈,三两天安宁;若果该命绝,一两天好死去,待孩儿随从保驾。”
姜氏怒笑交半,曰:“可恼狂莽儿,好生不孝!人之生死有定,岂汝所得心愿取舍?”语毕侯拱出堂。太子、瑞兰辞别。侯拱一程送出王城,弟兄洒泪分离。太子叮嘱:“早日到潼关相会。”侯拱允说:“哥哥二人前途保重。”分手而回,按下慢表。
再说安周平到得济南府,一一禀明。知府大惊,即日传谕知会文武官员刻日兴兵一千,日夜跑走。一连三天,到得历城县。众兵将安家庄重重围困下。是日安周平进内堂,不见了太子,大惊,慌忙进内堂,一见妻即动问:“太子何在?”邓氏见问,两泪交流,曰:“汝女儿不肖,口是心非,好好奉承于妾,用酒灌醉于我,夹带了金银,一同太子逃走了。”
周平惊怒,腾腾跑出堂下跪:“总兵大人,知府大老爷,不想老汉女儿不肖,通知消息,夹带了金银与太子逃奔去了。望恳大人发兵,各路追擒。”总兵大怒曰:“好生可恶,诓骗本将军劳师动众,死有余辜!”分付:“锁押起。”命众兵且搜查来,将金银器皿、贮积谷粮抄出,满门奴婢押回营所,将屋宇、田地产业归于官库,再命兵丁各处盘查。按下不表。
再说太子、瑞兰君妻二人逃出数天,此日未时候忽狂风一阵,山前跑出一猛虎,将君后二人冲散。君东妻北。此兽不伤害者,想必待他君臣拆散,各各易于行走,也未可知。
此事先表安瑞兰,惊得魂飞魄散,吓死在海旁边。悉遇一渔翁老夫妻,两口湾舟于海旁正在造炊早膳。渔翁出船头一看,只见一少年身穿白绫、下着红纱裤子,睡在海旁侧,觉得称奇,“莫非死去之人?”即跑上岸途,见此美少年面如土色,大呼数声,只见悠悠一息之气。渔翁即呼唤婆子扛抬此人上舟船。将息一刻,悠悠渐醒。婆子将热汤灌入口中,腾腾喝下。双目一开,只见舟中两位白发公婆,心下未明在于舟中,即请问公婆名姓,“缘何救搭吾在此舟中?”
老渔翁曰:“老拙名王福,是一海捕鱼人。老夫妻操舟度日。请问少年极似女扮为男模样,未知是否?高姓尊名,那方人氏,惊死于海旁有何缘故?”瑞兰见问,想他两老渔翁夫妇,生得慈祥之貌,料非凶强之辈,不妨实说。即曰:“奴实小小弱女,是梅花庄上安周平之女,历城县人。不幸生母归世日久,只因后母不良,屡遭鞭挞之苦,今趁奴父往别县收取租业,要图陷害,故出于无奈,改扮为男逃奔出外,投亲母舅。不想闺帏严守,寸步未登外堂,那知母舅在那方?奔逃数日,误进荒丘海旁,却被狼虎赶逐。只道性命伤残,今得老丈夫妇救搭,恩德如天。还请问此处是何地头?”
渔翁曰:“此地非历城县,乃同府隔县禹城县也。问水道舟往三天可至,安小姐可放心,待老拙夫妇送汝回归,自得父女重逢,可将此情由白知父亲,自有责罚后娘凶恶,自后不敢作难小姐矣。”安小姐闻言含泪曰:“奴今有意逃出,又未知父亲何日回家。倘或吾先回,父亲仍未归家,后母肆虐再难堪矣。奴今在此无恩可报,愿拜老丈夫妇为父母,早晚侍奉,少报深思,未知容纳否?”渔翁夫妇喜悦,齐言:“吾两者并无男女所出,今安小姐自愿屈身拜继,是万千之幸。惟老夫妇心有不安,想来小姐乃玉叶金技之贵,我乃微贱一蛋户之家,怎好屈辱小姐,恐忧福薄难当。”小姐曰:“何须过谦别分贵贱。奴蒙汝夫妇再生之德,是意出于至诚,且请坐下,待女儿叩礼。”夫妇大悦,挽扶而起。一同用过早膳,解缆开舟也且慢表。
再言太子被虎冲散,恰似丧家之犬、漏网之鱼,跑走一程,已有十里之路,神魂定下,曰:“不好了,吾乃男子汉,抵捱过多少劳苦,易于逃遁。安小姐与孤许下终身,他乃未出闺帏弱女,想来十有九死害于虎口无疑矣。可怜他少年弱质,一心为孤逃难,害他一命,即铁石肝肠,不无下泪,令人痛心。倘孤有日登朝决不辜负汝恩情也。”一路惨伤下泪,道向西北而走。要往潼关非三天两日可到。一路行程十余天,仍是山东莱州府。日跑行程,夜宿旅店,独行自走寂寞凄凉。时维残夏,初交秋日,金风荐爽,万籁无声。行至人烟萧索之地,荒丘旷野,无人之处,黑夜中难以行走,只得身投古庙歇息一宵,然后跑路。不想是夜偶遇一鼠贼,偷盗东西也进庙宇中躲宿。
当下太子熟睡,一日跑走,劳苦困倦,卧去鼻息如雷。贼人大喜,只见太子旁侧一囊抛下。伸手揸拾觉得沉重,抖开内有金银十余锭,约有二百余两。急忙忙携起跑出庙宇而去,言:“今宵爽快,出门不一刻得此大注财帛,妙不过也。”有太子睡至红日东升,悠悠醒来,不见了香囊。四周一观,言:“不好了,昨夜睡去,却被贼人盗去香囊,银子尽去一空。想来真乃命蹇时乖。既没了银子,怎生度日觅食?”左思右想只得跑出庙宇中,想来:“乞丐求食,岂不辱没先王祖宗?但思昔日卧龙太子也曾出街头叫化,后来也能兴周家天子。吾先朝吕蒙正丞相也曾寺门求借粮米,尚被僧人所辱,后来中试,位至首辅之尊。今且不免效着古人,从权行事,也出于无奈矣。”
行行不觉到一街道中闹兴之所,人烟稠密。悉遇巡按御史程光到境,太子不知回避,撞至拦銮。役人大喝:“该死瞎目乞丐之徒!要撞大人马头,拿下!”差人正要动手,有程按院在大轿中一看,此人年纪十六七上下,生来堂堂一表龙凤之姿,断非下等流人。喝声:“且住。将此人请下船,不许动粗。”家丁人见程大人如此分付,不敢动手,且留下同行,一齐下了大舟。程大人下坐,分付带进太子至大舱。太子一见倒身下跪曰:“大人在上,小人叩头。”
程大人曰:“看汝一少年,堂堂一表,也该知其国法,缘何将好本院马头直撞?幸本院不以此为较论。汝是那方人士,缘何充作乞丐下流?且直言知本院。”
太子曰:“大人听禀诉上。小人乃河南省潼关湘阳人氏,姓周名俊,随父贸易于山东,贩卖绸匹,却被强贼打劫。父堕水中,死生未卜。小人水里逃生,进退无门,只得忍辱偷生,街头乞丐。至饥饿中,头晕目花,冲撞大人轮驾,罪该万死。惟幸大人恩涵赦宥,深感大恩,如天之广矣。”程大人曰:“本院也顺道巡政河南,且跟随本院回归故土,寻访着落父亲,自有骨肉重逢之日,汝心意如何?”太子闻言大悦,不住连连叩首,“得蒙大人福星恩照,来生犬马图报,小人何其幸也。”叩首而过小舟,一路随着程爷往河南地面而来。
一路涉水登山,所到各道路卡口关津俱有文武官员迎接。担拾至月余方到河南境界。进于开封府城任所,本城众文武官员迎接叩见毕,俱备回衙中。程爷日暇无事,盘诘太子,只见此子对答如流,气象迥非凡质,心下糊疑,故一心不敢贱役此人,相随不离左右。
是夜八月中旬,十五佳节,太子吃酒多过数盅,不觉在花园中望月亭身睡熟。时交二鼓。却言程光老爷并无子嗣,单生一女,乃前妻正嫡所产。是夜,程玉霞小姐唤同心腹婢杏桃并夏莲出国要顽。只因小姐随父到任七、八天,府行广大,未及遍游内外,今夜趁月明佳节,遍游内外厅堂,又到花园顽耍。主婢三人于楼台上排开桌子,香焚喷鼻,果品满案。拜月焚香已毕,各径闲游。只见青松古柏,秀茂参天;黄菊桐花,芳香透苑,枝头灿烂,皓魄光辉。主婢正游行间,将近望亭中,只见豪光一起,一金龙出现,倏忽不见了。
小姐吓了一惊,唤杏桃速往看来。杏桃领命进步一观,并无一物,只有一人在亭中打睡鼻息呼呼,即回步上禀:“小婢并不见一物,只有老爷前者在山东带来周生在此打睡。”小姐暗惊:“曾闻父亲称赞此人‘今须落泊,久后乃大贵之人。’今见真龙出现,非同小可,不免待奴暗中诘问明此人,托了终身,况此子生来堂堂一貌,实称吾心。想杏桃是奴心腹之婢,夏莲不可与闻,只忧他败泄事风。”想定,只呼夏莲回绣阁煽茶泡好送来,夏莲领命而去。再分付杏桃将提笼引道至望亭一照,果见周生熟睡,犹如一芍药少年,不胜暗羡,命杏桃呼唤醒周俊。
杏桃呼唤了数声,“小姐到亭中拜月!”太子梦中惊觉,急忙忙起来曰:“小子只因酒多数杯,一时睡熟,不知小姐贵步到此,有失回避,恳乞恕罪。”小姐低声曰:“请问先生仙乡何处,高姓尊名?”太子曰:“小人乃山东济南府人,名周俊。父贸易为商,江中被劫。得蒙大人救搭,深感大恩。”
小姐含羞欲语,冷笑不言,欲言又止。杏桃会了小姐之意,开言曰:“请问周相公,家中有昆仲几人,可曾定结良缘否?”太子曰:“家中两贱弟兄。弟幼在家功书,惟小人父亲选择姻缘太高,尚未定结丝罗。”小姐闻言暗暗大悦,只得含羞曰:“奴乃闺门之女,本不应于周先生之前启齿,只为终身大事,不得不忍羞直言。不幸生母早丧。父亲年纪已高,辛勤国政,于奴尚未结定丝罗。后母时常吵闹不安。倘父亲许亲于同僚纨绔之儿,岂不有屈终身?奴观周先生仪容威烈,气宇超群,断非池中之物,愿托以终身,未知周先生容允否?”
太子闻言冷笑一声,曰:“须蒙小姐不弃,但小人一民间贱质,岂敢仰扳小姐金枝玉叶之贵。小姐岂不知,‘草蛇难入龙窝,山鸡怎归凤穴。’此事小人怎敢斗胆允成。”小姐羞得满面红红,不敢答话。只有杏桃告曰:“周相公,小姐以礼持身,不该女以求男,效着当年红拂故事,实欲以身托于英雄故耳。只恐明珠投于暗地,岂不有屈此贵品之姿?小姐之心尽白于此,恳祈周相公见谅,允成此姻缘,以就订小姐终身有托。”
太子闻言暗想:“小姐乃聪慧之女,更具此芳姿而能分别贵贱。何妨允准此段良缘?”想罢即曰:“即蒙小姐不弃,不吝惜贵贱悬殊,惟小人学浅才疏,有辱屈小姐。无可为凭,只有对月一拜,以表百岁和谐,未知尊意如否?”小姐低言曰:“此言深为有理。”
杏桃即将毡毯左右铺陈。二人对月上禀祝苍天已毕起来,太子无物相赠,只得在怀中取出陆母后包裹血诏书龙凤白绫一幅,相送递上,言:“小人家慈在世时绣刺,与小人盖体。今送上小姐,暂为表记。”未知小姐接转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赠龙帕露泄真情 拘储君伤残家口
当下程玉霞小姐接转龙凤白绫帕一观,犹如活现双龙凤,与月争辉耀目,即收藏袖里,曰:“蒙君雅赠,见爱情深。今只为姻缘大事,非图苟且,且待有机便之处,可令亲谊之人泄知父亲。此乃名正言顺,非比不凭媒的之侍,不由父母之命。愿君凌云有志,脱难身荣,奴所深望。且请回书房,免露机关,后母起衅,父亲生疑。”太子曰:“小姐珍重。金石良言使小生铭德难忘,何幸过爱,遂成连理之交。小子有日寸进身荣,决不负小姐今日之情也。”语毕,深深打拱揖别而去。
小姐与杏桃正要私谈,忽见夏莲携茶而至,住说不语。小姐吃茶毕,主婢三人回归绣阁。二婢下楼,小姐将龙凤帕收藏小匣中。一宵睡去。到次早起来,梳洗毕,想来昨夜灯前未曾将周郎所赠龙凤帕观看分明。在月下看来,犹如活现一般,今取来看辨分明。即开小匣,取出展开,只见左龙右凤,绣出灵心耀目,五彩相兼,如生活一般,上头四字:龙凤朝阳;脚下四字:山河庆瑞。小姐想来:“此般物件贵品,非等闲之家所有。想此周生行为气度,实乃大贵人,还未知他怎样瞒着,人前不说知真名姓耳。此子断非民间之儿。想奴匹配此人真真不错,但未经禀明父亲为虑耳。怎得此通线亲人,此事乃能稳当。”
小姐正将龙凤帕执手观瞻之间,不意杜氏后娘进至闺中。见女儿不接他,拾起一幅绣绫不忍释手呆看,心中糊疑,跑近呼:“女儿,汝看什么东西?”小姐抬头一看,吓得惊骇,急收离位下礼曰:“母亲,并无物观看。乃女儿学习刺绣之物耳。”夫人曰:“闺帏之女,学习绣刺本所当然,缘何娘一到即收藏过?可取出待娘一观。”小姐曰:“母亲,女儿习学日浅,糊涂不堪寓目,有失礼娘亲,不可看来。”
夫人不准,行近捞出女儿袖中,乃一幅龙凤帕,夺目惊人,上四字龙凤朝阳,下四字山河庆瑞。“此乃宫内王家之物,女儿何处得来?有此奇物,故女儿着惊收拾,不与为娘观看,想必情郎暗赠,败坏门风。”
杏桃一见小姐败露此物,心头着急,只恐夫人又要难为小姐,急忙忙跑出中堂,禀请老爷进内堂,“有要事。夫人要毒打小姐,老爷速往救劝乃可。”程爷闻言,急步忙忙,骂声:“凶恶妇!吾女儿如掌上明珠,岂汝所凌暴的?”言未毕到闺阁内,大言:“夫人不得作难女儿!纵吾女儿有得罪之处,亦该看本官之面,念着嫡故夫人一脉从宽教道,下不得毒手。”
杜夫人曰:“汝既为官临民,须当正家而治。汝今纵女从奸,岂非治家不严之过?”程爷大怒说:“可恶贱妇,毒口伤人。吾女儿三步不出闺门,有何疵议?”夫人呈上曰:“此物女儿观看,不忍释手,见妾到来慌忙收下。若非行奸所赠何处飞来的?”
程爷接转细看,“此幅龙凤绫帕上下八字,王家气像,宫院中方有此物,女儿从何处得来?且直言为父得知,如藏头露尾反受家责。”
玉霞小姐含羞上禀:“爹爹,昨夜因中秋佳节,与二婢出游花苑,拜月焚香,时交二鼓,共归绣房。在园中足踏下一物,只得拾起带回细看。正在羡慕绣刺工雅,却被母亲一刻到来抢夺下,胡言乱语。惟未知此物到底谁人遗下之物。”
程爷咋想:“昨天本官命周俊将花园内打扫清净,候本官庆赏中秋佳节。不意本官被督抚曹大人邀去赴宴,庆赏佳节,用酒过多,不能到园庆赏。此物想必周俊无疑矣。但想此子气慨行为真有帝王之象,想必此人乃当今储君慈云矣!”想罢,唤老家人,“往书房内请周相公到此内堂,本官有说商量。”家人领命去。
不一刻,程爷已转出内堂中。太子一见,下礼大人曰:“恩大人在上,小人叩见。未知有何分付。”程爷曰:“周俊,汝昨夜在花园中失下一物,汝可知之否?”
太子曰:“小人并无一物在躬,有何物件遗失?”程爷取出龙凤帕曰:“此物是汝的,即可收回;倘非汝之物,不要胡乱冒认。”太子看毕,暗暗惊骇:“缘何此物小姐败露出程大人之目?此时欲待不认也不得了。”只无奈何言:“此物果然小人昨夜失去,未知失在何方,找觅不得,未敢扬言。今恳乞大人赐交回小人,以免失了母亲遗留之物,更见沾恩。”
程爷曰:“此非民间所有之物。看汝有此龙凤帕,必非别人,莫非先帝储君殿下?但吾奉命越程到此,留心觅访殿下。汝果也东宫太子,即可实言,以免有失君臣之礼。”
太子闻言叹曰:“不差,吾果然东宫慈云也。今有陆母后血诏在此为凭,请大人一观。”程爷接转读毕,下泪交回,即倒身下拜,呼:“千岁殿下,臣有慢君之罪矣。”太子挽扶曰:“大人休得拘礼,请起,有话商量。”是日君臣欢叙。
程小姐闻知殿下一事,与杏桃暗暗大喜。杏桃赞羡小姐眼力非凡。只有杜氏夫人心中不忿,思量“太子系太后仇人,且解回汴京,交妾母舅庞太师为是。缘何老爷毫无主意,不思高官显爵,声声言当今圣上思念御弟回朝。看此光景未必肯将太子拿解回朝,交吾庞母舅。不免妾通知族弟杜景,现做怀庆府镇台,兴兵到此擒拿,有何不妙?”想罢,呼:“老爷,太子乃太后仇人,汝乃不知时务劣才,辅庇此孤弱太子,太后一怒兴兵到来连汝擒拿回朝,少不免累及一家大祸矣。不免将太子解回朝中,交妾母舅庞国丈。自得高官显爵,又免一家之灾祸。老爷请自三思。”
程爷闻言骂声:“丧心妒妇!当今天子常常思念御弟,日望还朝情深,岂得交于奸臣陷害储君?且庞贼年已七旬,太后年近半百。倘有差迟,本官即入阁封王,日久天子岂不执责?仍不免趋权附势之讥。休得多言,陷本官于不义。”杜夫人自知难劝丈夫,是夜不免暗暗修书一封,次早五鼓,私差家人速赶往怀庆府杜将军投递。家人领命,快马加鞭而去。瞒着程爷、太子,并不知觉。
一连十余天,君臣滴议:须要早到潼关知会过高王爷,再修书到玉关柴王麾下,一封山西太原狄主,一封界牌关郑王,一封山海关呼延王,一封天波无佞府定国王。倘五王会兵,大事济矣。太子称言有理。君臣此日正在言谈,不想外厢家丁传进名帖上禀:“大人,镇台杜将军拜探,并有兵了一千多叙集于外衙厂地,未知何故。请令定裁。”
程爷闻言一惊,“缘何社镇台一刻带兵到来何事?”程爷少不免接进中堂,见礼下坐。程爷曰:“杜将军到来,未知有何见谕?”杜将军曰:“曾闻太子在夫人衙中,特来君臣一会,且请到敝营中,召请齐各路藩王,会兵杀进汴京,诛奸灭佞,以报陆国母之仇。”太子闻言,只道镇台是忠良之辈,即出大堂曰:“难得杜将军有此忠义之心。此事须与程大人慢于酌量乃可行也,是造次不得。
杜将军一见太子龙姿天表,料然不错,挥兵而入,曰:“请殿下回臣营中,以免招摇外人耳目,反为不美。”太子正要举步随去,有程爷曰:“且慢,殿下在本官街中将已一月,今又何须到汝营中?”杜将军曰:“程大人,汝难道不知,司天监禅师夜观星象,已知太子落在河南南阳府。太后有懿旨到此。幸今在此,且解押回朝,汝高升官爵,我有重赏,岂不为美?”程爷曰:“既要解回朝,与汝何干?殿下非汝营中拿捉下,乃本官在中途搭救到此,难道要汝多管押解?”杜将军曰:“大人不必发怒,末将不过代劳与汝押解,只因汝乃文员,只恐遇着陆凤阳同党等劫夺去,反为不美。”
程爷怒目,“汝有军兵,难道本部无兵役不成?休得多管!”杜夫人在内堂答曰:“老爷乃文员,岂可押解?倘遇着陆凤阳等,他羽翼不少,劫夺去反害了性命,乃自取其祸,悔之晚矣。不若持吾弟押解回朝,同分功劳为妙。”程爷大喝曰:“妇人家恶见,焉能知内里机关作弊!也罢,将军既要押解,本官也同行。文武同解交印,不干不属署理。”
杜将军无奈依允,“大人既要同行,末将也回营,且带同太子去,明天共同登程如何?”程爷曰:“汝既带去殿下,好生供奉,不要吱晤卖放,本官断不干休。”杜将军曰:“岂有此理。末将带去殿下一宵,只恐大人疏失耳,末将岂敢将太子卖放?”当时带同太子回营,辞过程爷而去。
程光想来:“此贼带同太子而去,但一夜光景,未必敢将太子作难,倘有别情,本官岂肯干休。明天定必同行,殿下方得无碍。”
先说社镇台将军将太子带回,想来命副将看守,又防卖放去;命家丁看守,又恐人心不一。不若诱他进后堂下锁,夫人郑氏看守,不许别人进探,方得无碍。是夜命人送上佳撰与太子膳用。不想这郑氏夫人乃陆后娘娘中表之亲,与太子瓜葛之谊。细想丈夫不仁,要入奸臣党羽。拿解太子回朝,交与庞贼岂非储君一命送归虎口?当时初交二鼓,众人略静些,暗暗取出黄金二锭、于粮、包裹出房,将后堂门锁开了,进内口称:“千岁,妾非别人,吾与汝母中表亲情,今夜特来放出千岁,逃往别方,另觅忠良保驾,以免奸臣所害。妾丈夫不仁,难以好言相劝转,今有黄金五十两,干粮一束,可作路费矣。即速脱离此地,以免妾夫得知难以逃遁了。”
太子曰:“夫人不可。须蒙汝良心放脱,只忧汝夫追究来一怒,岂容于汝?且由他押解回朝,正乃祸福由天所命,倘汝丈夫难为夫人,孤心反有不安。”郑氏含泪曰:“臣妾乃女流之辈,一死何所攸关?殿下乃国家根本,岂得伤残。不须多虑,即速逃走出后园。妾早已立下此心。”频频催速,太子只得含泪依允,曰:“深感贤慧夫人,忠心为孤,只可惜贤良一命死得惨伤耳。”当时急忙忙如飞逃出后门。幸得土城未闭,一程跑出西门,有路即奔,不分好丑地头,一夜中不知奔走道程多少。
只有郑夫人将后堂门假哄锁即回归房中,思量丈夫时常酒后无德,吵闹生端,鞭挞奴婢凶狠,今私放子太子,岂能容得妾身?不免死为上着,免受他刑苦羞辱。闭上房门,解带要寻自尽。一见牙床上一岁小孩儿杜清,一回头想来,“倘吾死后丈夫续娶来,只好贤良人将吾儿自然好生抚育,倘遇着不良之妇,岂不将孩儿贱挞?死在黄泉心也不安。”持灯一看,此小孩鼻仰目露,面骨横生,料知此子不是善良人。有其父必有其儿,待长养成乃父陷害忠良之辈,不若将此子揸死,然后自尽,九泉又得放心而去。”议毕忍性将小孩揸死,再吊上三尺白绫,一命呜呼。
时文三鼓中,杜将军复在营中议论,点起三千精壮铁甲军、四名偏将曰:“众参将以防路上疏失。”点毕已近天明,回归内室,正要分付夫人,只见房门紧闭。只道夫人睡熟,将叩上数声,不见人声。狠狠再叩,心中疑惑,只得拳脚打开。一见夫人挂上,心中大惊,又见儿子死在床中,心中大怒:“何事贱婢死了也罢,缘何又将儿子擅死?可恶贱婢!”
又有丫头报上:“将军爷,太子在内不见了。后门大开。”将军闻说,无明火起,怒气攻天,拔刀大骂:“贱婢,以瓜葛之亲将太子放走!死后行刑!”一刀劈下,割下首级,登时气倒在地。众人救回。天色大亮,立刻点兵四百,各分四路追赶,东西南北四城追出。又传进:“巡抚程大人中军到来,催速起解。”将军言:“即将被夫人放去太子,自尽、擅死儿子传知中军回报。”
有程爷得闻此事心中大喜,曰:“圣天子百灵护佑,信不诬也。这奸贼害人反害己,好报应不爽也。”分付打道与他理论。程爷一到,诈作不知,只催速押解太子。有杜将长叹一声,将夫人放脱太子事一一说明。程爷颜面一变,未知说出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王太子穷途得济 程小姐险道逢安
再说程爷闻杜景言太子被夫人私放脱,将儿子增死自尽,身头一摇,曰:“将军说那里话?汝立心要领拘太子回营,定然先将太子谋害了,暗带首级回朝,实欲吞夺本官功劳耳。岂有此事?休得欺瞒,且交出太子同解,不然本官断不干休。”杜将军曰:“现有夫人尸首、儿子尸骸在此,大人难道不准信不成?末将已差兵丁四路追访,倘带获回便可洗清末将之心矣。”
程爷曰:“此事本官也难辨真假,且一同回朝面圣奏明此事为妥。当日只因太子落在本官府中,将有一月,又被汝播扬于众人耳目。犹恐传入汴京,日后圣上怪责起来,吾命在汝掌中。如今奏明此事是非曲直,悉凭圣上公断,本官方得无碍也。”杜将军曰:“也罢,汝逼劾我有奏言,难道末将无有辩言,不容我诉奏不成?”当日二人各雇大舟登程。文武百官远送,按下不表。
再说太子黑夜中奔逃,两足不住,只有路跑走。此十七之夜,月色光辉。已有六十里之遥,天色光亮,只觉两腿酸麻,难以走动。跑至一山坡,古松之下,将身倒睡,身困人倦,鼻息呼呼响亮。
再说山脚下有一世袭功勋之后,号曰太平庄。此人姓赵名彦龙,乃开国功臣赵普丞相之后。此人年方十八,武艺高强,弓箭精巧。是日五更天带了家丁数十名,登大荒山射猎。各家丁分头打射。赵公子箭法稀奇,一刻之间打射鹰雁无数。正在打围庆闹之间,只见山坡内红光阵阵,透上九霄。赵公子一观,曰:“奇了!缘何山谷内红光阵阵透出?”即飞马跑近。并无一物,即松荫下草堆里睡熟一人。赵公子想来,此人有红光透起,料非问等之辈,缘何一人独睡于荒山?此必有其故,待吾呼唤醒他,问其缘由,看是如何?即命家丁数人上前呼唤高声。
太子梦中悠悠醒来,双目呆擦,只见七八人围绕立着。太于只道各人拿捉他,两臂展开,左右一蹁,数名家丁各各跌仆下。赵公子在旁见此人拳脚活动,上前双手一架曰:“且慢动手。汝这少年不知好歹,妄用拳脚。吾好意命家人呼醒汝,以免遭山兽所害,汝不分皂白将吾家人打倒,是何道理?看汝仪表不俗,一貌慈祥,也非强狠之辈,汝是何方人氏,高姓尊名?”
太子闻言,深深打拱:“一时睡醒,冒昧无知,误犯汝家人,小子只道强人抢夺,妄动不该,当伏祈恕有。小生乃山东济南府人,姓周名俊。随父为商,江中被劫。得蒙巡抚程大人搭救收留,带到河南来,却被夫人赶逐出。无地栖身,只困倦不得已,睡卧于山坡。”赵公子曰:“原来周兄乃外省人,不幸被劫,又被夫人不肯收留。吾今见汝拳艺精通,且请归寒所暂为屈驾,待有因便,回归故土。未知周兄意下如何?”太子喜悦,曰:“得蒙提拔,铭德难忘。”是日与赵公子携手下山,一路言谈甚觉投机。
住语大子安身此地,再说程玉霞小姐。一见父亲回朝带携太子,暗中诘问明家丁,方知后娘差人往报杜镇台,押解去太子。心头闷闷不乐,将侧窗推开,一望街衢,略解愁烦。不料福无重注,祸不单行,遇着本土一武员。是武卫大将,拜庞国丈门下,加封耀国公,姓刘名威。公子名耀光,年方二十岁,恃父官高职显,专一不法、强抢民家妇女、白取铺户东西、容纵家人欺压,种种不法。万民怨恨,个个憎嫌,只惧他势大官威,那人敢惹?此狼虎是日带了一班狐党家丁游猎而回,在巡抚后街经过。横墙上露出佳人,犹如仙宫仙女一般。双目注射美丽佳人,不胜羡慕。
程小姐将窗闭下。有刘公子念着佳丽不忘,想下一计。命家童携带白金三百两,来到巡抚公府。内有一人姓赵名仁,访知乃程巡按内戚,故来相见此人。是日传帖相见。赵仁曰;“刘公子光临敝舍,有何见教?”刘耀先曰:“无事不敢躁扰。今弟辈力托一事,未知赵先生允办否?”赵仁曰:“未知公子有何委办,倘得用命者,弟岂敢辞劳逆命?”
公子曰:“巡按程大人一女,绝色无双,弟所目睹。他与赵先生是闻内戚,未知是否?”赵仁曰:“不差,是舍表妹也,名程玉霞。”公子曰:“令表妹可许别人否?”赵仁曰:“未也。”公子大喜,即将爱慕缘由说知,恳求内助顶力。“今有白金三百两,送作茶资,倘事成之日,三千两谢大媒。”赵仁曰:“此女非杜夫人所生,乃吾母舅陈先夫人所产。此事未知和谐否?只待兄一行,看是如何。但茶金不敢叨领,且待事成,方领盛谢。”公子只得收回,辞别叮嘱帮扶。赵仁允诺送别。
是日,特往程府。进内命侍婢清出杜夫人出堂拜见。叙过甥儿之礼,夫人曰:“贤甥到来何事?”赵仁曰:“无事不敢惊动舅母夫人,只为着贤表妹良缘,受人力托。只因本土一武卫大将军、耀国公一公子,年方二八,文武全村。他父在朝赫赫有名,实乃门当户对,可称佳偶良缘。伏望舅母允就。有此佳婿门户,断非辱没汝程门。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杜夫人闻言长叹一声,“吾命不如人,十余载并不育一男半女。难道汝不如此女不是吾开肠破腹的?汝舅爱如掌上明珠,妾岂能作主。待等汝母舅回任,汝再来酌议。”赵仁曰:“夫人差矣。此女须不是汝为生母,惟陈夫人死时,表妹只得三岁。今日十余载长养成,家教针指,百般之劳皆汝所当,即如生母一般,何分彼此?汝倘应允了,谅程舅大人回来也奈汝不得何。”杜夫人只是不允承。
有杏桃婢在后堂尽听此言,吓得惊骇不小,上楼呼:“小姐,不好了。汝赵仁表兄受了别人财帛,将汝酬功。”将他打动夫人言语一一说知。程玉霞闻说心中着恼,嗟叹一声,垂泪而言:“红颜薄命,不幸母亲早丧,后母岂得同心?今日父亲还朝,未知吉凶、何日转回。想来弱盾无依,又无弟兄维持,不如一死以了毕生。”杏桃曰:“小姐何须言死,倘死了岂不辜负了老爷养育深思、殿下雅情?奴有一计:想来夫人每日睡至日出三竿。不免今宵扮作男装,汝我同走,道出京城。趁老爷昨天去了,或赶遇老爷,诉知此事,定必带汝回朝,无有妨碍矣。”
小姐曰:“惟奴系未出闺门,如何趱路?”杏桃曰:“有路登程,有舟乘水,何须忧虑?”一夜主婢未睡。一交五更天,小姐扮一秀士,杏桃穿着书童服式,暗藏金帛以作路费,在后花园横门跑出。是时天下平宁,城门开放,由民出入。一出南城,询问道途而去。日跑程途,夜宿旅店。
先说杜夫人,次早辰刻候不见女儿到请安,即命夏莲上楼看小姐起来否。夏莲去不一刻,回报小姐、杏桃并不见了,只见后苑门大开,未知是跑走否?杜夫人闻言一惊,曰:“闺中弱女如何逃走外出?且老爷不在府中,如何是好?”只得不许喧扬,只恐惹人谈论,失了官家规教。命家丁暗暗分头查访。
话分两途,再说小姐。主婢奔逃数天,赶不见父亲。偶到一高山,在山边经过,铜锣一响,跑出数十强徒。奔下山一见主仆,即刻擒拿上山。一到寨中,禀知大王:“下山擒得少年主仆,特来请令。”寨主分付带上。
早有杏桃低声曰:“小姐,事已至此,切不可惊慌,只忧泄露出女扮男,危矣。须要札定,硬性对答乃可,或有生机未可料也。”小姐会意。当时至了中堂,偷看贼王:面如紫色,两目神光,年纪四十,海下根根短须。佳人主婢立着骂声:“何等贼寇阻吾主仆去路!速速送小生下山。况吾并无金银什物,阻滞行人有何益哉?”
大王怒曰:“小小书痴,今被捉到吾山,还不下跪求生,擅出大言!”小姐曰:“小生到京求名,有甚财帛送汝?留阻吾主仆则甚?”大王曰:“汝还不知吾截龙山孟强大王不成?吾乃三关孟良嫡裔。莫道汝上京求名举子,即朝廷文武闻吾大王之名也畏惧三分。可不知死活小书痴还不下跪,好言求生,或可放汝下山;倘触恼于吾,将汝脑袋取下。”
小姐闻言曰:“大王既乃三关孟良忠臣之后,理该归附朝廷,建立功劳,以继前人功烈,如何反作此鼠辈绿林?看汝兵不满万、将不过数员,粮草不计日,敢与朝廷作对,岂不自取杀身之祸,有辱令先祖英名?窃为大王不取也。”孟强听罢大怒,喝声:“白面书生,当面抢白,好生无礼!吾惜汝年少,堂堂气概,有心放汝下山。好不受人敬重!押出斩首!”
主婢并不惊骇。有孟娇娥在旁,看小书生一貌俊俏,有此胆量,喝住左右:“不许动手!”即呼父亲:“女儿看不出小小年纪,有此胆量神智。况他言未尝无理。还望父亲息怒,倘收留下此人,或有才智,未尝不为我山一助,以免屈了此人之才。”孟强闻说回嗔作喜,曰:“看不出汝一少年,有此胆志。汝姓甚名谁?那方人氏?”
小姐曰:“大王听禀:小生乃江南卢州府人,姓程名俊。父亲名程光,现任巡按。今小生到京求名,道经于宝山,被大王众兵拿捉到此。望恳大王放行,以兔费小生三年一望,十载寒窗。深感恩德无涯矣。”大王闻言大悦,“原来汝乃程光大人公子。吾多有失敬矣。且请下坐,待为告诉昔日令尊公恩由:前者,吾身居长安总兵之职,却被庞贼加勒征饷、减剋军粮。军兵自乱。不得已,一怒反上此山。叨蒙程大人知某气忿心粗,一时激烈,是至一路关津不许阻滞。吾一向知他乃忠良之辈,时常敬重,念念不忘。今幸逢公子到来,且屈留多几天,某自有主意与公子商量。”
当时孟强见公子才智、容貌双全,不落女儿之下,故有意招亲。小姐想来:“跑走程途七八天,辛劳太甚,未必觅寻得父亲。不免权在此山数天安息,然后见机而去。况他言吾父亲有恩德于寨主,他又有女儿在山。看此女仪容美丽,不在奴之下,即破露出女装也无干碍矣。”想罢即日:“既蒙大王美意,小生敢不从命留顿数天?”孟强大喜,曰:“某之本意非图在此落草,立心访候慈云殿下,故招兵买马,专起义师,以图杀回汴京,诛灭奸党。”小姐闻言暗喜,曰:“难得大王有此忠义之心。”是晚酒筵相款。
到次日,孟强对小姐议婚。程小姐闻言反吓一惊,推辞:“未禀明高堂,不敢自专。”孟强几次开解立定主意。小姐难以推却,只推迟下月,“只因小生恙病初痊,又因心急到京劳顿。下月方敢允成。”孟强只得准依下月完婚。是日休题。
此夜程小姐在内堂主婢私谈。杏桃曰:“小姐,汝承允下月完婚,想来光阴易过,瞬息之间已是一月。汝乃一女流,怎能结婚?”小姐叹声曰:“贤妹,奴岂不知之。只因孟大王如此专意,几番恳切劝勉,教奴怎能推却。倘到期仍无脱身之计,即一死也怨恨不得了。但不知太子此去吉凶未保,倘他有日身登九五,只知我为他存节而亡,得一追封幸矣。”
不想此夜孟小姐故意扮着丫环服式,送茶与程公子解渴。一闻主婢叹声,只得住足一听,句句言词尽归耳底。只一步跑出,曰:“汝主婢好生大胆。女子扮为男,诱惑奴父亲将来入赘,教奴有何颜面见众人。岂知汝是慈云太子娘娘,何不早说知,奴父女岂敢得罪?又硬瞒着承应招亲,是何道理?”
主婢二人一见孟娇娥,一同下跪。孟小姐扶起曰:“汝身为君后贵人,岂可如此。”程小姐带泪曰:“一言难尽。”即将太子逃难到家,却被后母通知杜镇台,与父亲押解太子回朝,一一说知。孟小姐曰:“汝主婢休得着惊。明日禀知父亲,差兵查访太子,倘得过,早日抢劫回山,君臣自有重逢之日。”程小姐称谢不已,“如此,拜结为姐妹,他日同事殿下。”孟小姐含笑应允,“不想好奇缘也。做夫妻不成,反为姊妹。”程小姐言:“杏桃自小闺中服役殷勤,性情敦厚,容德不在尔我之下。不免三人同拜,未知姐姐允否?”孟小姐大喜曰:“姐姐之言有理,况他义气可嘉,与汝患难相随,正当报其思劳。”
是夜三人结拜,少不免夜宴叙谈。次日孟小姐将此情由禀知父亲。孟强听了曰:“有此奇事?他是君后,小心侍奉,待父访查太子便是。”不知查访得太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识储君主心结拜 赚佞党用智安排
当下孟强分付女儿:“小心侍奉君后,须要时常开解他抑郁。为父定必差人查访着落太子,共起义兵。”孟娇娥领命转回内房,言明:“姐姐不必怀忧,奴已禀知严亲。至意奴好生侍奉,又已差人查访太子下落。”程小姐主婢闻说,心头大悦,安乐在截龙山按下慢表。
却说侯拱自从与太子分离,一月之后母亲身故了。安葬毕候满七旬,辞宗祖而去。是夜身藏利刃,一到了安周平庄上,将门响叩。内有仆人开门,被侯拱拿下曰:“主母在那里?”老仆曰:“现在内堂正房睡卧。”语毕,一刀撇下,杀了老奴,一程奔至后堂,逢着男女便杀。飞脚将卧房打开,见邓氏睡下,一刀已是不活。打开衣箱,搜些金银,一程连夜逃走而去,要往潼关知会殿下。
次日,庄丁众人俱已得知,未晓凶手何人,少不得禀报。本土文武官员亲到相验,审询一番内外家人,详文缉拿凶手,也不多表。
再说程巡按、杜镇台渡水登程,一月到京。杜镇台少不免先谒见庞国丈。即询问:“贤甥缘何无旨召私自回朝?”杜将军把前事一一说明。国丈恨声不已,“可恶贱妇人放太子,不然可除此大患矣。”
次早,天子临朝,文武朝参。有王门官启奏:“山东程巡抚、杜镇台回朝,在午门候旨。”哲宗王传旨宣上金銮殿。二臣山呼已毕,天子说赐平身,开言:“朕命二卿文武统御山东,各各在任,缘何无旨宣召,同日回朝见朕,此乃何解?”
程爷即奏上:“行舟赴任半途,江中救得王太子,不想被杜景闻知,带兵拘去,言定明朝同解。妄言夫人私放去。今求圣上究问他便知根由矣。”当时杜景仍将夫人擅死儿子自尽,私放去一一辩奏明白,“现有三尺可据。”
天子闻两奏暗喜,“御弟屡次脱危。”即曰:“二卿不必争论,即回住所细心查访御弟,伸明朕意,思念情深。但逢到即送回朝,以天伦同叙。倘有私行暗害,满门诛戮,决不姑宽。”二臣谢恩退朝。只有庞国文分付:“杜景贤甥,倘回任所,须当谨细访查,捉拿慈云解回朝,交进相府待太后斩首。不许交朝廷。倘昏君怪责,自有吾父女担当。”杜景允诺,拜辞而之。程也回任所。
只表程爷归进后堂,杜夫人迎接。程爷询及女儿缘何不见接迎。杜夫人含泪说:“女儿与杏桃私带金银逃走了。只因家难扬,暗暗差家人四路追查两月,并无踪迹。”
程爷闻说大怒,曰:“此乃汝之不贤,将女儿欺凌,逼他逃走是真。”怒气不息,按下休题。
再说赵彦龙早起跑集弓马之间,只见周俊睡熟阵阵透出豪光,金龙出现,觉得稀奇。一夕与母亲说知。夏氏夫人曰:“为娘见周俊龙行虎步,断非下等闲人。不可待慢此人。”彦龙曰:“母亲之言有理。惟孩儿想此人乃慈云太子无疑,不免与他结拜异姓手足,未知可否?”夫人允准。是日恳同太子结拜金兰,更觉亲热。有太子见他母子仁厚之辈,只得自泄出真情。彦龙暗暗喜悦。此时闲中无事,太子与彦龙学习弓箭武艺。君臣二人比武,各各不相上下。
将有半月之久,忽一天有老夫人内侄到来。名夏德,拜见夫人。此人非循良之辈,向日在家中赌博无为,酗酒行凶,原非善类。父亲万贯家财,父死数年之间尽败倾消,屡次来此借取,不下数千之资。赵彦龙因母亲内戚,是至不无吝惜相挪。此日进见老夫人,又言急用,借白金五百两。夫人怒曰:“不肖言生,经年屡月借贷不下数千之资,赌荡花消,身入下流。老身此处非汝花消常产,且往别方借贷,自后不许到门相见。汝生来不肖,有辱没吾清白之家门。”
太子在旁请问:“老夫人,此人是谁?”夏夫人曰:“此人乃老拙族兄之子、族侄儿,名夏德。不幸母先亡,自幼父亲抚育长成。父又死去。不满数载之间,不守产业,将父亲遗积下数万家资尽情费耗清讫。年年月月到来冒认某事急需,借去不下数千白金,实乃花消。不肖浪子岂非玷辱双亲之儿?令人气忿不过。”太子曰:“既乃夫人一脉而来,且念骨肉之亲,看吾薄面,与他五百之资,自后不许再来借扰。未知夫人允否?”
夫人曰:“且看殿下情面,与汝五百之数,自后不许到吾门第。”当时赵彦龙取出,交家丁与他出门。夏德跑出问明家丁:“解劝夫人此人是谁?”家丁曰:“汝不知么,他乃当今慈云太子。但不可扬言外厢。”夏德允诺而去。一路想来:“受了老夫人骂辱一场,心怀不忿。不免报知怀庆府,待文武官员到来拿捉,领了五千花红赏格。一来出了羞辱日气;二者得此五千大财帛岂不美哉?”连日跑走。
一到了府城都督辕门首,有中军官查问禀知。都督大人他姓白名云龙。武状元出身,乃庞国支结交心腹。一闻此禀报,即刻升堂。大小将官侍立,命旗牌带进。夏德至内堂下跪上禀:“大人,小人名夏德,乃系赵彦龙中表之亲。只为他府留藏当今太子,不日知会各位藩王,起兵杀回朝中。今小人到此出首,非因贪功图利,实为救了满城百姓耳。”白都督闻禀,“且留住夏德在府衙。明日五更天点兵,前往捉拿。”当时退堂。
有中军官姓陈名曙,一向与赵公子有八拜之交。是日一闻此语,心中大惊,连日飞奔出城,到庄报知赵彦龙。已是时交初鼓。彦龙出堂迎接,“借问兄长连夜到寒庄有何事情?”陈中军曰:“贤弟,不好了。此祸从天飞至。”赵公子变色曰:“请问兄长,弟有何祸事招来?”陈曙将夏德到都督衙出首,“太子在汝府中,大人准了。明日午刻有兵到来抢拿。故吾即日赶来报知。未知贤弟果有此事否?如有此事,即可连夜阖家君臣逃遁方免此厄。不然明日午候文武兵到逃走不及,尔门危矣。”
赵公子闻言大惊:“果有此事。如今不妙矣。兄长到来弟本当留餐叙谈弟兄之情,但今弟方寸已乱,不能留款汝,且请先回,以免祸及于汝。待弟禀知慈母与太子商量,逃走为上策。”陈曙应诺,又言:“贤弟须要连夜与太子、全家逃遁乃可,不可耽延有误。”赵公子诺诺连声,陈曙辞别而去。
公子请出太子、母亲,言明此事,各各大惊。夫人叹曰:“只恨老身放纵出此不肖子,累及殿下矣。幸得陈中军报知。吾儿可连夜与殿下逃出王城,明日文武官兵必到。且与殿下一程奔至潼关,自有藩王保驾。”太子曰:“夫人差矣。此乃孤之薄命至有此灾殃,岂肯逃走,祸及汝满门?不若将孤捆绑出献,交文武官解送回朝,以免累及汝无辜之人。”
夏夫人曰:“不然。倘殿下与吾儿逃出,文武官来老身自有机变对答他,必无妨碍,搜索不出,岂能奈我何,岂能欺压老身?惟吾一言奉达,望恳殿下准依。”太子曰:“老夫人有何分付且言知,何用吞吐。”夏夫人曰:“老身不幸,丈夫早已终世。我所生下一男一女。今女儿年方二八,名玉容。送交殿下,倘他日身登大宝,封他一官院,是老身有所赖托,即死生无所介怀矣”太子曰:“既蒙老夫人错爱留心,倘孤脱难回朝,断不负夫人恩德,小姐正位一宫。”老夫人称谢,又分付:“吾儿速速收拾盘费,保驾即晚奔走出城。”赵公子含泪曰:“母亲与妹子亦可逃走,方免官兵之害。不然孩儿独自奔出心下怎安。”夫人曰:“孩儿勿忧。倘太子逃走,见证无凭,反将妄报之人执下了。何须多虑,娘自有主意。只路途上小心保驾为要。”
公子无奈,背上双铜锏,太子腰插双鞭,二人上马。夫人叮嘱一番。快马加鞭出门而去。老夫人回至内堂绣阁中,小姐迎接母亲曰:“娘缘何二更深还未睡?”夫人含愁将夏德侄儿出首太子,“故连夜命汝兄保驾奔往潼关。当别时将汝终身许托太子,定下姻缘。可待至四更后命老家人带同心腹婢,往前村母舅家躲一两天,以兔官兵一到惊恐坏吾儿。”
小姐闻言一惊,流泪曰:“女儿寸步未离母亲膝下,倘有灾殃,自愿生死与娘同归一路,岂得独出闺帏以偷生也。”老夫人多言劝慰,小姐只是不依。
到次日,白都督大人传齐怀庆府柳青大老爷,兴兵一千,文武同行。一到太平庄,团团围困了。庄丁一众吓得惊慌无措,未知何故文武官兵围困。有夏老夫人迎接;“白大人公祖、柳大老爷,光临寒庄有何事情?”柳知府曰:“无事不敢到府惊扰老夫人。吾文武员特来会拜令公子,有一事叙谈。”夫人曰:“小儿不期已上京求名,改日再来答拜文武大人。”
柳府曰:“夫人谬言矣。令公子昨天还在家中,如何说去如此迅速。休得欺瞒,且请来相见。”夫人曰:“方才今天清晨起马,实实不相瞒公祖大人等。”白将军曰:“夫人,公子在贵府不在也不再争执,只有慈云太子藏在汝府中。吾文武特来接驾护送回朝,以免天子圣心挂虑。”
夫人曰:“大人那话来?吾庄中一向自夫死任中十余载,抚育孩儿长成,一非不染,隐居一般,一向朝中事务并不得干闻,还有什么慈云太子藏留于此?倘大人目击是真,传说之言是假,请大人参详。”白将军曰:“须非本部目击,乃老夫人令侄夏德亲到辕门出首禀明,故吾文武来迎请殿下。夫人体得隐讳。”夫人曰:“老身意欲不言,难明此事,只不顾家丑,直言失礼大人。此夏德小畜生乃花消浪子之辈。老身念着先兄一脉亲情,屡次相借金银不下数千。花消倾尽。昨天又来挪借,被老身责罚一番,仍借与五百两之资,不想他心毒意狠,忿恨着数语责罚,特到大人府行平白诬陷,欲害老身一门。有此负心贼徒!大人何不询察明,然后动兵,缘何据此一面之词、小人低诬之语,即信为真?倘白大人、公祖老爷疑藏太子,何不中堂内外一搜。倘搜得太子,老身甘当窝留太子之罪;搜不出,二位大人该有妄听小人低诬之过。老身也要动本回朝;凭得圣上公论。”
云龙听了暗暗惊骇,曰:“不好了。如此太子果然不在,如搜不出,上了夫人破绽。”有柳府老爷传出夏德,大喝:“该死小畜生,良心丧尽。因些小口头责罚妄构祸端,劳师动众,欲图计害亲人,搧惑朝廷命官,该死有余。”喝令“乱棍打死!”夏德发振抖抖讨饶。白大人大怒,喝令行刑。一刻打死狠毒小人。白将军曰:“原来小人构衅,本部失于觉察,望恳老夫人休得见怪。”是日文武官员告别,出府而去。夏夫人冷笑进内,安慰女儿也且慢表。
再说太子与赵彦龙一程跑走出王城,天已明亮。二人商议往潼关道路未知多少。赵公子曰:“在本省到道关,论涉步程途将有一月可到。我也到过一次。吾本地名归德府,今已奔出数天,此处乃同本府睢阳县也。”二人谈谈说说,日出辰时候。只觉腹中饥了。行到此处人烟稠密,衢道中铺户高店盛旺。二人寻觅一商寓酒肆中用过早膳,交讫钱钞出门而去。
行行不觉日午中,到得荒山之地。其时十月中旬,雪霜初布,山花枯稿,树木凋零。八个马蹄行跑至一座高山险竣。二人在山边而来,远远侧耳闻有喧哗喊斗之声。太子曰:“赵哥哥,汝闻耳边喊杀喧哗否?”赵公子曰:“此座高山险阻,有此斗杀之声,料必山寇无疑。不免跑上山中看是如何?”太子曰:“须要小心。未知他山有无坑陷否,一失足危矣。”赵公子应诺,二人并马慢步来至山顶下,只见前面排开喽啰兵数百。内有一位英雄,手持大刀,黑面生光,年纪二十上下,恶狠狠与一人争战,尔我不舍。众喽啰在旁助喊喧哗,一片响振。
太子观看地分明,与此大汉争战者不是别人,乃侯拱也。太子一见大悦,大呼:“前面侯拱休得动手,吾慈云在此。”侯拱正在斗战得热闹之际,耳边闻得此言将板斧架开大刀,喝声:“黑面贼且住。”即忙退后数步。未知太子叙会得侯拱如何交代,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龙凤再离仍寄迹 君臣复会定三军
当时候拱退后一观,只见太子与一少年汉子并肩立着,心头大悦呼唤:“殿下哥哥,何幸于此地相逢?”太子曰:“一言难尽。汝也缘何离家,又不往潼关高王爷等候,又在此与此位英雄相斗杀,何也?”侯拱曰:“弟也一言难尽。请上山再告情由。”当下旁侧黑面汉子大喝:“还要路钱否?抑或再斗。汝三人来并力吾也不惧。”太子想来,“好条猛汉,此人也不在侯拱之下。且劝和他,也得手足一助。”太子上前曰:“此位英雄,姓甚名谁?休言争斗,且请上山中叙议,未知尊意允否。”汉子曰:“某乃顶天立地,自许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不受别人欺压。吾在山前经过趱程,偶逢这紫脸汉,要路钱相送。岂有此理?倘吾个战不过咱当将金银尽送上。某非别人,姓孟名彪,昔日三关孟良之孙、孟定国之子。特到截龙山,知会孟强哥哥。曾闻当今太子落在本省怀庆府济源县太平庄赵公子之府中。特来报之哥哥,迎请太子,知会过石氏娘娘,然后共往潼关高王爷府中,兴动义兵,杀回朝,尽诛奸党。某有此要急事情,岂肯进汝山中。倘紫脸汉不要某路钱,吾即行矣。”言毕,正要动身。有赵彦龙招手曰:“原来英汉乃孟定国之子。现今殿下在此,还到什么太平庄?”孟彪曰:“他是殿下,汝是何人?”赵公子曰:“某乃赵彦龙也。”孟彪听罢大喜曰:“不期相逢殿下,妙妙不过。”侯拱曰:“如今不要路钱了,且请进山中。”
当下四人并同到山中。太子当中下坐,三人坐侧。喽啰献茶毕,侯拱请问:“殿下,此位何人?缘何不与安小姐同行?不往潼关是何主意?又到此地?”太子闻言愁容顿起,曰:“自与贤弟分别,与安小姐逃出。不想被狼虎冲散,未知生死。独自逃生,幸逢赵公子收留。又被小人出首,只得同奔潼关。不期相遇贤弟。汝也缘何在此落草,不往潼关?”侯拱曰:“殿下去后,半月之久,母亲已死。一天,将安家狼妇杀了。意在奔往潼关知会殿下,不想杀死狼妇,官兵拿捉甚急。前数天悉过此山,内有贼者不良,欺抢妇女。却被吾杀死此贼,将此妇送回下山。众喽啰说某乃仗义英雄,众人苦苦留下吾在此山。只想来官兵拿捉甚严,只得权栖此山。正要暗暗差人到潼关问候殿下,不想此日下山,偶逢孟彪兄长。弟见他恶狠狠实乃一英雄之辈,实欲激怒他,妄讨路线,收了此人作一手足,到潼关之意。不料他有此武艺,杀了半天未分高下。”太子闻言冷笑曰:“看不出贤弟一粗莽之徒,有此收拾英雄之心,实乃孤之幸也。”是夜少不得大排筵宴,弟兄君臣,乐叙言谈多端,无非打点往潼关会合高千岁之由。
到次早,赵公子对殿下曰:“此地不可久留,即可动身往潼关,方为上策。”有益彪曰:“欲往潼关,须先到截龙山知会了吾孟强哥哥。况此去两天程途可到,殿下又得与石娘娘,程氏娘娘叙会,然后到潼关。未知殿下允否?况又免吾孟强兄长日望殿下情殷。”太子欣然曰:“既两天可到截龙山,是妙不过也。深感汝昆仲有此义心于孤。倘有回朝之日,同享山河,以报汝等之德。”是日用过早膳,刻日登程。有喽啰兵三千人人含泪恳乞殿下千岁允准收留,同到潼关,“愿随仁慈之主,不思在此落草。”太子见众兵情切,只得允准相随。众兵大悦,欣然各各叩谢起来,尽将山中金银粮草、马匹枪器械,一齐鼓东收拾,扛带登程。当时有赵公子分付将山寨放火尽焚,以免后人据此打劫之患。一派火光冲天,焚毁按下不题。
只说太子君臣四人,一连行程两天,已至截龙山。孟彪先进寨中报知。有孟强一闻太子到山,喜从天降,欣欣然出至山前。拜伏于地曰:“请殿下,众位进寨中。”太子双手挽扶曰:“难得孟王兄昆仲一脉忠心,为孤感恩不尽。何须行此大礼,且进寨中叙会。”当时君臣五人到中堂依次下坐。孟彪分付三千军人拨归营中候赏犒劳。当日君臣叙话多端,一一实难尽述。少不免排筵。用过午膳,太子先会过程玉霞小姐,喜色欣欣。程小姐又将孟小姐入赘于妾,逃难而出,后来明白了女扮男,结拜为姊妹,与杏桃三人一体。另求千岁日后九五,正位一体,同沾千岁之恩。殿下微晒准允,辞别出至中堂。君臣再叙。孟强又言:“石娘娘母子,现在舍妹尼庵。不免令头目前往接取到来,一同叙会。”太子闻言大喜曰:“如此免他石氏母子挂怀,孤也心安。”孟强即日打发头目两名,喽啰五十名,接取石娘娘母子。次日午刻已到,程玉霞与小姐、杏桃三人出山,接进后堂,又会见太子。各诉分别惹灾之苦,各各垂泪。太子将逃难招赘一一说知,石氏母子方知程小姐等因由。太子叙会毕转出,一连在截龙山存顿数天。
有赵公子对太子曰:“殿下已此到山数天,但此地终非久留。即速前往潼关,知会过高千岁,通知各路藩王,以图早日杀回汴京,诛奸正位,方为胜算。况双龙山文武员尽叙会于潼关,日望殿下如大旱之望云霓。万一日久尚不见殿下,倘人心灰冷,一时散尽,那时悔之已晚。请殿下三思。”太子曰:“赵王兄高见不差。”孟强曰:“此言深合吾心,准于明日登程,决不可担延了。”即日传下令:合共新收三千喽啰,有一万五千,准于明日起马。孟强又酌量将石娘娘母子并程、孟小姐等五人,仍送回妹子庵中安顿,待平服了奸佞然后接驾回朝。太子曰:“如此乃万全上策,深合孤心。”次早太子言明众娘娘,然后挑拨一千壮军护送娘娘五人回庵而去。带领一万五千兵发炮登程。大纛上扯起“朝廷领命沿海道巡边”一路关津卡口不敢少留。
将将一月已到潼关。先令军士启达知。中军即进帅府中堂,激鼓报进。有高王爷自从双龙山回师,带同兵五虎将文武员回到关中,暗暗密访太子将已一载,并不见佳音。与众将天天悬望。是日,正在帅府文武谈论风闻殿下落在怀庆府,议论正要刘迪私出密访。此日闻报,高王爷大喜,分付大开南城中门,众文武俱出城迎接。高王爷一见,要行君臣礼。太子不依,携手进城,众文武拥后而入。进至中堂,太子当中主位。高王爷左位首相倍。陆国舅右位首。众将依班下坐。高王爷开言:“请问殿下自双龙山失散,与石娘娘如何着落?令臣等在关中不胜盼望。将近一载,四方令人密访,并无行踪。近闻殿下落在本省怀庆府,正要命将到怀庆府暗中接访,不意殿下到来叙会,并有军马众多,又得三位英雄,真乃令臣等可喜,军中有主矣。”
殿下闻言曰:“足感老王伯忠义为孤,看先王面上。”又将侯、孟、赵四将言知,并一自双龙山逃出,历尽多般苦楚,从一说知。众文武闻说尽皆嗟叹。刘迪曰:“此乃圣天子,明有神圣相随,百灵护信,岂人谋所能害也。”
范太尉曰:“刘先生之言是也。但今喜得殿下到关,实乃臣民有主,吾等文武众员尽皆有赖矣。明日高王爷可传谕众文员得知,大小三军之众,立竖一坛台,议合登坛拜帅。候请殿下于众文武封以官爵,誓起义师,方不为乌合之众,出堂堂正大之师,杀奔回朝,诛奸灭佞,在此一举。如若不然众将兵各无斗志,又蹈了铁裘、双龙之辙,投附无人,非为胜算也。未知王爷尊意如何?”高王爷曰:“范太慰高见不差,倘出师有名,方为王者正大,使天下人人尽知东宫殿下,并思及陆丞之德,望风归附。则大事济矣,何难诛奸灭佞。殿下可准依,明日黄道上吉之期,立竖坛台拜帅,封赠文武。然后将书投达五王,待他兴兵接应。此乃万全上策。”太子曰:“须然如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如今朝廷现存,屡思念着孤手足之情。只有他母后妒心未息,并庞国丈弄权,构孤弟兄不得相叙,母子不得融和耳。故屡有征伐之帅到来,不容孤驻足。此事非关当今之意。为孤岂可擅自封爵兴兵构怨,以犯朝廷,有伤国体,伏望高王伯与范大尉参详,然后可行,以免陷孤于不义也。”
陆公子大言曰:“殿下差矣。奸妃父女弄权,吾父惨死,国母身亡,皆由好陷,忠良受屈,佞党日增,神人共愤。今趁此君臣大会,正当兴发义师,杀上汴梁,诛奸灭佞。汝报母仇吾报父仇,何须糊疑不决?倘人心一散,殿下何日得还朝弟兄相见?”刘迪曰:“国舅之言是也。倘殿下三心二意,人心灰冷,那时汝不兴师,奸相父女定必征伐。此势无两立也。恳祈殿下三思,以免追悔莫及。”
当时太子想来有理,“既众位王兄多言有理,必非陷孤于不义了。待明日孤依议受封。”众文武大悦。是夜大排筵燕,君臣乐叙开怀。酒至三巡,更敲三鼓,方命撤散筵宴。城厢内外,大小三军,四十万之众,俱赐赏筵燕。一众同叙不能细述。
次日众将大小三军,听候封爵。依班序次,或坐或立。帅堂上锐气腾腾。刘迪早已命人夫搭起拜帅坛台,高三丈三层于大营前。是日殿下身穿黻冕,郊天祭地,然后当中正位,开言曰:“孤今有幸得众王兄协助扶持。上藉先王祖宗福荫所至。只为先王宾天,孤被庞氏父女弄权,国母被害、孤出亡于外。无地可栖,屡次动兵追逐。今幸逢高王伯、陆国舅、众文武等,同心协力,重起义兵。君臣同其心德,尊于诛奸灭佞,以安邦国。事出于权宜。高王伯受封。”高王爷喝名进位。太子曰:“特敕高王为统兵招讨元帅,主佐上军,敕授兵符虎印。大小三军总领听其节制。”再封陆国舅,统兵招讨,主佐中军、左军元帅。敕赐上方宝剑,以调挥三军。又封范太慰统兵招讨右军元帅,敕赐斧钺,以调挥三军。张梦虎、李豹二将敕封左右正印先锋。刘迪敕封护国军师,行军都尉。石俊敕封龙骧将军,后军救应。孟强府卫将军,左翼救应。孟彪车骑将军,右翼救应。侯拱武烈将军,中军救应。王昭军中参谋。关中所有参将、游击、千户,副将五十余员,俱备加升三级。是日封赠官爵已毕,太子命上中下三军主帅登坛,郊祭天地、山川、社稷、神祇,祝罢一番。殿下面向东南方,捧了令符,金印三颗。有高王爷、陆国舅、范太尉三帅登上三级坛上,跪接令符帅印,下来谢恩。众文武大小官员欣欣喜悦。是日君臣大排筵宴庆赏。三军畅叙,絮端多少休得烦提。
到次日高王爷会同三帅酌议禁条十款,伸明号令。上写着
第一条:临阵退避者斩;第二条:闻金不退者斩;第三条:泄露军机者斩;第四条:违逆号令者斩;第五条:队伍不整者斩;第六条:妄报军情者斩;第七条:私自打伏者斩;第八条:犯奸欺民者斩;第九条:妖言惑众者斩;第十条:喧哗失序者斩。
当下十条款禁令一出,军中将兵数十万,谁敢不凛遵。实乃军威齐整,号令严明。太子见高、陆、范三帅提调有方,比之铁裘、双龙山军马大不相同,心头暗暗大悦。是日四城扯起大旗。旗上书着“为国除奸”四字。四处发出檄文,东宫太子传谕四方。各府、州、县,望风归附。未知征战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奉懿旨提兵对垒 破大敌用火攻营
住语潼关封爵屯顿大兵,却说怀庆府在河南之西,潼关又与陕西交界相连。此日怀庆总兵白云龙自带兵到太平庄捉获不得慈云太子,一心糊疑。屡日命兵了四方打探消息。是日闻报潼关高王爷将四路城池扯起为国除奸大旗,方知太子落在他城中。“想来他关中兵精粮足,吾一府之地怎能对敌?不免急告文书回朝,待等国丈发动大兵,方能拿捉得太子。不然枉送性命耳。”当时想罢即修文书一角,命得力家丁星夜赶急回朝,非止一日。再说对京城白狼山妖道。自征双龙山回朝,太后依国文之奏,封他为司天监之职。是夜仰观天象,已知储君星落在怀庆地,对庞国丈说知。是日又接得怀庆白总兵文书,观看毕,心下大惊。曰:“不好了。太子落在潼关,出师有名。倘他会合众反王,怎能抵敌?趁他兵未致,先起大兵,合同怀庆白云龙会兵征剿,方得无碍。”是日即刻登朝。
悉值哲宗天子得病,不能临朝。有庞太后垂帘代政。百官朝参罢,文武别无章奏。只有庞国丈上本言:“慈云投在潼关,合会高勇反叛,妄动干戈。即可兴兵征剿,以免他会合五位反王杀回朝中,难以保守。”太后闻奏大怒曰:“逆子!几番动兵不能拿捉,今又落在潼关。可恼狗王高勇收留叛逆,实为心腹之患。相父保举那将可以征剿挂帅?”国丈曰:“且命九门提督王纲。此将力敌万人,与怀庆府白云龙总兵会合。此人智足多谋。兴兵十万,战将五十员,方能与敌。再后阵司天监国师与天保将军唐润虎,提兵十万陆续进兵。何惧潼关兵多将广。”太后准奏,命相父调发。是日退朝。次日,提督王纲登朝。太后加封统兵大元帅,带领精兵十万战将五十员,一路发炮登程。
一连行兵二十余天方到怀庆府,知会过白云龙总兵,即于关内要礼贮顿下。是日白总兵排筵接风,谈兵论武,卜定来日登程攻打潼关。是夜言谈不表。二帅带兵自怀府到潼关,也有半月程途。一到即于五十里外安札大营。
再说高元帅等自从出发檄文后,河南内地数府望风归顺,并枕连陕西全省陆续投降。得兵二十余万,声势日振。料得朝廷太后父女必有兵到来攻征。看两月前后,探子报上:“朝廷发兵十万,王提督挂帅,会同本省怀庆府白总带兵前来攻关。请令定夺。”高王爷分付:“再往打听,重赏探人。”传命将四城紧闭,以候明日开兵。
有范大尉商议:“朝廷兴兵不足为惧,王纲也非能征惯战英雄。即白云龙也藉庞奸相做此总兵。所惧者妖道法术利害耳。他为后队须要提防。”王昭曰:“不免殿下修书与平西王狄王夫人到来。他法力无边,可破妖道。”陆公子曰:“王参谋之言有理。前者双龙山之败,只因段夫人来迟,难敌妖道。果要殿下修书,他即日进兵方妙。”高王爷曰:“不独修书山西,一连山海关、居庸关、玉门关、瓦桥关。五王须要达知。待他齐同会兵,何愁奸党不灭。”众将多言有理。是夜太子一连修书五封,次早分人投递,按下交代。
到次日王纲、白云龙升帐。拔令一枝,正印先锋张天辉出马,带兵一万出营讨战。副将曹乾、曹坤二人掠阵。当时兵近城下骂战。军士报进帅府。高王爷命张梦虎出敌,侯拱掠阵。带兵五千,炮响三声,冲关而出。张梦虎一马飞出,各通名姓,杀得刀去枪来大战。兵丁两边对杀,喊战喧哗。曹家兄弟只见张将与张梦虎杀个对手,即飞马大喝:“贼将休得逞强,吾曹爷在此。”两般兵刃打去。侯拱一见大怒,拍马大斧当曹乾一下,打出脑浆而亡。曹坤怒气腾腾,大喝:“黑面贼伤害吾哥哥,休走!”大刀劈面欲来。侯拱大斧架开。战不满数合,曹坤那里是侯拱对手,抵大斧不住。正要逃走,早被侯拱一斧斩下膊肩半边。跌于马下,已是不活。当时关内兵丁久经高王爷训练,人人猛勇,械器迅捷。朝兵抵敌不过,阵队散乱,大败奔逃。张天辉二人战斗平交,只见官兵败者,只得弃了张梦虎,飞马带兵而回。关兵追逐,只见他后军箭如雨下,方不赶追赶。张、侯二将得胜回关。计点军士受伤不过二三十名,往后营将息。太子大喜,高元帅记了二将头功。
却说张天辉失去二将,战败回营,上禀:“二位元帅,贼帅利害。小将战败而回。失折二曹弟兄。”二帅闻言惊恼曰:“不想初阵输却锐气。如之奈何?”当时计点军兵受伤千余,死者千余。令人埋掩于荒郊。二帅商议:“贼师利害,不免按兵紧守大营,待后队国师大兵到来,然后议敌。”次日免战高挑。
有高元帅三人商议:“他按兵不举,想必待等后队妖道到来开兵之意。”刘迪曰:“待末将今夜出关,暗中打探他如何札营,然后用计破他。不然妖道会兵也称劲敌。”范元帅曰:“刘国师妙算不差。但小心探听,勿使敌人知之。”刘迪允诺。至夜交三更候,其时乃四月中旬,月色辉。刘迪带了孟家兄弟二人,身藏利器来至大营。只见营连下派二十里之遥。背后枕山,前通一带水道。刘迪看毕暗暗点头,与二孟一程自至大营。天色已黎明了。
是日三帅升帐。刘迪将昨夜探敌营模样一说知。有参谋王昭曰:“如此札营非将才也。倘敌人用火攻之,何以抵避。”刘迪闻言喜曰:“王参谋果有智略之士,末将也立下主意用火破敌,如此言来足见同心。”高、范、陆三帅闻二人暗合之见大悦,曰:“军师、参谋乃才智之士,何愁敌人不败。但未知何时破敌?”刘迪曰:“用火须当三更时分,攻其不备,乃可成功。况今中旬,月色光辉,即有火不觉光亮,火到方得知之。三更朦胧之际,敌人不意火发,方寸已乱首尾不能相顾,败之必矣。所虑者,身投贼营为内应之人难得耳。”有孟强闻言冷笑曰:“此事末将可领办。想当初吾祖孟良为杨元帅之将,也曾办过多少危险事;身投幽州盗取日月骕骧马;又暗取凤尾和龙须,调治杨元帅病恙。几番历险,立下汗马功劳。末将今日岂可不继祖之志,以立寸功于殿下。”三帅大喜曰:“孟将军有此胆量,仗着殿下洪福,料然成功。但须小心,切不可莽为。倘泄出机关,不独不能成功,而且将军性命难保,切须慎之乃可。”孟强曰:“末将自然见机而行。并有机会可乘,定必先有箭书通知,以便元帅调发军马接应,方能里应外合也。”太子、众将大喜。造膳已毕,单有孟强是夜二更时分,身插腰刀,独自出关。
东至敌营,只见远远营中连环固札。灯火光辉与月光相映射。等候一刻,只远远闻木鱼敲声。孟将将身闪在树侧,拔出腰刀。巡逻小军一到,孟强跑出,一刀砍为两段。将他衣衫剥下,小巾戴上,穿此衣衫。拿将尸首抛于前面河中。拾起敲更木鱼绕营追打,然后回营。住语孟将投下敌营。次早关内高元帅三人升帐。不见了孟强,想必昨夜身投敌营去了。只待候他有书通知,然后用火,里外接应,一战成功。慢表君臣商议多端。孟强投进营中,冒着巡逻营中更鼓小军,数天走动四营,那处小稳熟。想来事关机秘,难以书写,不免今夜名为巡逻敲更,回关报知,有何不妙?是夜至二更候回到关中,呼唤军士报禀知元帅;约以次夜举兵。高元帅等大喜。孟强辞别悄悄回营,时交四鼓。
单表关中高元帅分点五路军马;张梦虎带兵五千,一见火发杀人前营。李豹带兵五千,一见火发杀进后营。石俊带兵五千,埋伏接战,孟彪带兵五千,从小路伏待。他败回必不敢在大道奔走,必从小路而来,大杀他一阵。所得马匹器械不少。陆凤阳与范正平合共带兵一万,陆续追杀。高元帅守关。一一分排已毕。至夜膳毕众将带兵等候。时交三鼓,果见敌营火光冲天,喊杀如雷。白云龙、王纲二人初睡熟,有众军喧传后营火发,未知敌人劫寨否。白、王二帅闻报梦中惊骇而起,只闻一片喊杀之声。心惊意乱,上马提刀不及,只见满营大乱。火势飞扬,四边有兵杀入,队伍不整。张天辉上马提刀,冲出前营,正遇张梦虎催兵杀入。张天辉大怒,骂声:“前天杀不尽贼徒,还敢来劫营。”二人大战。悉遇石俊带兵五千,将敌兵大杀一场追赶。只见二张大战,即拍马杀上,双枪并举。张天辉抵敌不得两般军器,被杀于马下。一万兵闯入前营,犹如斩瓜切菜。营内逃走不及者,被火死伤,却被四队关兵四边追杀,副将坠马者不少。十万军兵死者数万,逃散者万余,受伤烧坏者万余,黑夜中仆跌死者数千。白云龙仍催兵苦战。有陆公子一马飞至,大喝:“奸贼休走。”双鞭打去。二将在月光之下,鞭去枪迎。白云龙那里是陆公子对手,招架双鞭不住,带兵逃走。陆公子催马赶上,双鞭一下,头已不见,仆跌下马。王纲见势头不好,自兵四散,又不知敌兵多少,不敢恋战。招拾残兵不过万余,远远逃走。大营却被李豹会同孟强再放火把,烧毁一空,只得带兵向西逃遁。不从东北大道而奔,而向西南小路而逃。走不满二十里,山边一声炮响。孟彪一旗军马一字排开,截住去路。王纲大惊日:“前面受敌,后有追兵,吾命休矣。”黑夜中不知军兵多少,况战败之兵,乃惊弓之鸟,各自退后,自踏伤残。孟彪催兵杀上。敌兵一万余四山奔散,王纲禁止不住,只得杂于乱军奔走,二三十里方不见追兵。手下只有千余军兵,闷气不息,叹曰:“千万雄兵,偏将五十员,如今全军覆灭,有何面目回见国丈。不想潼关军马利害。只待国师到来,方能破敌。且回朝知会国师后队,再见雌雄。”不觉天明大亮,回朝而去。
再说潼关,各各回城大胜。太子大喜。高元帅计点军士,各各献功,单单不见孟彪回关,心中望念。刘迪曰:“孟将军埋伏于城西大朗山,隔城八十里,午刻方回。不须多虑。”是日摆燕贺功,大小三军俱有特赏。果也到交早初,孟彪所得军器、马匹,不计其数。众将大喜,皆言:“军师神智无差”。三师又记录了孟家兄弟之功。当时潼关兵退数天,有张梦虎与李豹请三位元帅早发义兵,杀上汴梁,拿捉奸佞。刘迪曰:“不可。吾夜观天象,中州之兆,一派杀气冲霄。不出两月外,又有敌兵到关争战。想必妖道后队到来也。况今五王大兵未集,且待大兵全叙,举动未退。想来今此之兵料非当今兴发,实乃太后父女主意。不免差人回京探听,以备迎敌,方为上策也。”三帅闻言曰:“军师妙算无遗,实可准依。”是日打发人回朝探听。
过了数天,乃端阳竞渡佳节。各近河边士民大放龙舟赛竞,满海兴同繁华。有太子自思:“逃难出奔已来,并未得一天心花舒放,不免趁此端阳佳节。料必河海边百姓竞渡赛舟颇有佳兴,不免驾舟一游,以舒抑郁,有何不妙?况今敌兵尽退,又属关内之地,谅亦无妨。”只唤到高府家人,名高安,要他跟随驾舟。高安要禀知王爷。太子曰:“倘禀知王伯,必不允吾出游要。”是日不许,压制着高安随驾。不知祸福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看龙舟储君惊失 渡怀江吏部欣逢
当下高安不敢逆命,勉强随驾。太子改装,高安仆役相随,一出府门。高王爷众将等并不知觉。一到河边,只见锣鼓喧天彻耳,数十龙舟锦缆绣帏,飞渡夺目,飞扬往来兴闹,好生庆致。太子欣然要雇舟渡耍。高安上禀:“殿下不免下落战船大舟,未知可否?”太子曰:“下战船须稳当,只恐众将士得知。高王伯等定然劝止,难以渡游。”高安只得领命雇取一舟而下,扬帆遍处游耍。只见龙舟大小齐出飞渡,鼓响锣鸣,浪拥滔天。正兴闹间忽见乌云四起,暴雨倏然大至淋漓,风狂浪作。男女舟各各湾札不及,一大浪已将舟人及高安打下浪中,只有太子在船中昏迷倒伏。舟船恰似水浮莲花,随着顺水漂流而去。单有高安在水抢得木橹一枝,扳扶而登崖岸。混身透湿,一望滔涛,不见了太子,心切悲哀不止。想来渔翁被打下水中,一小小舟船并无桨舵,殿下生死未卜了。怎生回报高王爷?想来左右一死?不免即死于水中,以了一生也罢。又细想来,殿下出游耍时并无一人知觉,犹恐众位藩王找寻不能,怎生了局?不免回关报之明白,请死未迟。即忙跑归王府,直奔至银銮内殿。
有高王爷三帅并众文武在此议事,只得探身进去。高王爷一见即曰:“高安缘何混身透湿,是何缘由?”高安见问流泪曰:“高王爷小人罪重千斤矣。殿下千岁苦逼小人往看龙舟竞渡。又不肯下战船只,恐王爷等得知不允,压逼小人随驾。不想上半昼平风静浪,方才一刻,大雨狂风波浪一作,倏忽间桨人并渔舟水手打下江心,太子不知去向。速恳王爷命人驾船寻觅。小人特来请死。当时只欲即死,惟恐众位王爷未知殿下来历耳。”高王爷未闻说完即气倒金交几下。众文武大惊救苏。陆公子嗟叹曰:“大事去矣。”高王爷复回大骂:“狗奴才,有多大本领保驾殿下,还不禀知。今日太子未知生死,倘有失误,将汝九族铲除不足以尽其辜,还不得众文武之主。好生可恼。”高安叩首曰:“非小人敢胆保驾,不禀命众王爷。只因千岁爷不准禀明,责骂小人,不得不遵。”说毕滔滔垂泪。高王爷怒气重重喝令:“押出斩首,然后寻觅殿下。”刘迪曰:“王爷息怒。此事非是仆人胆大不禀明,擅敢随驾。只因殿下立心顽耍。倘禀知,众人劝止。故不与禀知。不免待将占卜一课,便知休咎矣。且请赦却令仆,以免冤屈此人。”王爷曰:“请军师占卜响,以安众心。”刘迪曰:“末将领命。”即将卦象排开。一刻占算,半晌曰:“山水蹇卦。其象逢凶,主有水灾之厄。变卦不妨,不出三月之久可逢合矣,并得三贤臣为我之助。不妨,此卦逢凶化吉之兆。但今即自君臣阻隔三月耳。”众文武大喜安心,想来军师卦象屡准。当时高王爷只得赦了高安,喝退出此仆转换衣裳不表。
有王爷发令长子高耀宗改装,驾舟于东方寻觅。又命孟强于西河驾舟寻觅。孟彪驾舟于南方找觅。侯拱驾舟于北方找觅。四路驾舟。又于陆路四方差人密访。有殿后众位娘娘一闻失去太子惊慌无措,日夕不安。陆氏夫人多方劝解。石娘娘等褂心切切,夜夜焚香,顶礼天地,告礼上苍庇佑按下慢题。
再说太子坐在无桨橹之舟,被风吹打而去三日三夜,昏迷略省。只见满江舟船来往,不知那方地头。只觉得腹内饥渴难当,只得大呼喊救。不觉又顺风一里之遥,惊动着一致仕归田吏部,大忠臣寇元也。他在家探望亲人,正在驾舟而回。闻人喊叫之声,推窗一观,见一小小渔舟内有青年之子。不像个打鱼蛋之人,堂堂一表。此舟并无桨掉,远远顺水流来。寇爷分付水手:“将此小渔舟拖带牢,待老夫问话。”舟人领命。见小舟冲来,将钩篙扣搭下。命家人:“请此人过舟。”家人领命出船舱口称:“此位青年缘何在江中喊救?独自一人,又无水手,却是为何?吾家老爷请汝过舟一问情由。倘有甚冤情,吾家老爷乃忠良刚正之辈,可能与汝伸冤,救搭于汝。”太子闻言暗暗喜曰:“如此得遇恩星矣。”即随家丁过舟拜见此位官长。细看之,官员年高七十余,五绺长须丝丝银白,双目澄清,威严凛凛,好一位贵官。太子倒身下跪,得蒙大人相救落难之人。请问大人是何高官显爵?”寇爷曰:“吾非此处现任。本官乃浙江金华府人,罢职吏部天官寇姓也。前月远至此省,要来潼关有事寻访一人。汝一青年人,缘何堕落孤舟喊救?有甚冤情抑或被狂奸所害,诉说明白,老夫可以传知本土官员与汝伸雪。”
太子闻他说出寇吏部来,喜从天降曰:“原来恩父,今日不意重逢,孤之幸也。”寇爷闻言大惊,曰:“汝缘何自称孤身?请问足下高姓大名,切不可藏头露尾。”太子闻言不觉垂泪曰:“恩父难道忘记了,十八年前事?认吾为长子,交家人周勇逃出之儿不成?”寇爷闻言,一惊一喜。头一摇曰:“且住。”即命水手人尽行退出。低声:“汝即慈云殿下,有何为凭?”太子即揣怀中取出陆后娘娘血诏。寇爷读毕泪珠一行曰:“不想却数年,殿下已得长成。且下坐待老臣一拜,以尽君臣之礼。”太子曰:“恩父差矣。昔蒙救搭,自少鞠育长成,恩阔天地之大,岂敢受却恩父之礼。”寇爷又曰:“请问殿下,昔日分离,寄托与周勇夫妻。近闻汝在潼关,与高勇东平王起义。吾心暗喜,故特迁至此,正要到潼关知会。汝缘何独自飘零至此,独困孤舟?且从一示知老臣。”太子见问含泪,一自逃出,周勇贾氏夫妇一年内尽皆归世,并后一向流落,磨难将已十载。十余次逢凶化吉,数结姻缘。一长一短尽情透说。不觉感伤凄凉,纷纷悲泪。寇爷闻说到伤心之处,也忍不住双目泪流,劝解殿下免愁烦。太子应允,又问及,“恩父,近日母亲爱弟安康否?”寇爷曰:“荆妻近日颇安,孩儿也在习文用武,颇遵家教。今请殿下到吾寒舍,以遂荆妻、孩儿念切之情。相会过,然后一同到潼关,未知准否?”太子曰:“孤岂不念恩母、爱弟别后情怀?定必相会过再回潼关。但未知此地何名?”寇爷曰:“此地仍属潼关,向地隔府隔县了。在舟往十六七天之遥,可到潼关。”是夜于舟中备酒,解缆行舟,一程叙谈。
畅饮之间太子又问及寇爷缘何致仕归家,抑或与好臣不睦。寇爷将私放太子,被恶舅出首。圣上执责,后得潞花王父子保救,并加升吏部。只自见朝政日非,奸臣当道,是以辞官告假。一长一短说知。太子含愁曰:“满朝文武非少,只有恩父乃忠义贤臣,不顾身家,赤心为国耳。至于奸佞满朝,忠良尽退,此事实由先王之不明也,宠用庞家父女。想来当今乃明哲之君,奈何太后当权,故屡有征伐之师,又属庞国丈唆谋。孤今一身漂落流离,奔走多方,但未知何时归朝。”寇爷曰:“殿下勿忧。幸今汝君臣同叙潼关,已有根本之地。即庞贼父女有兵妄动攻征,无非枉送军兵性命耳。岂能为殿下之害。况动兵之意非出当今圣上之旨。料他出兵不久,那时会同众外藩王杀回朝,庞贼奸党岂能逃遁。”此日君臣谈论多言,不觉行舟两天,方抵沔池县。
一到府湾船,君臣登岸。有寇杰公子闻报父亲回府,即忙出迎,曰:“请问严亲大人,此位是何人?”寇爷曰:“我儿不别多问,进府堂自知。”当日父子三人进至内堂。太子曰:“方才此位少年是爱弟否?”寇爷曰:“然,是吾儿寇杰也。”转声命:“我儿速来参拜殿下千岁。”寇杰未明其缘由,寇爷将前事一一说知。寇公子大悦曰:“原来殿下千岁。向日父亲所言殿下出奔,令臣职悬念情深,何幸今天叙会。不知驾到,实有慢君之罪。礼毕,正要下跪行君臣大礼,太子双手搀扶曰:“孤与弟须属君臣,自蒙恩父搭救,恩义千斤,弟兄之间彼此念思恳切,不敢以君臣名分,即便爱弟尽礼,心实有不安。”说罢不觉泪下沾袊。寇爷见太子如此仁爱,不觉惹动悲怀,嗟叹曰:“以殿下如此仁德,上天岂有不锡祚而成?”当时弟兄见礼。又有家人报进内府,有冯氏夫人喜悦扬已急步出堂相见,满堂喜色,少不得是夜酒筵庆叙。将有二十天太子陈提起要往潼关。冯氏夫人抚育太子已有七八载,今一见会,喜而不欲言提起再别去,心有恋而不舍之情。苦苦挽留。太子见寇爷夫妇恩德厚情,亦不忍言别。担担搁搁不想已有两月多天。太子弟兄二人闲中无事,天天在后花园演武。寇公子箭法精奇,太子拳艺精通,二要顽要而相较习。
正在兴闹,忽一天有家人报进内堂启禀:“大人,老仆今天进府城买杂物,只见府城内外十分核查。但言国师卦占出殿下千岁落在本府沔池县,是以挨户日确查要拿捉殿下,特此禀知以告寇爷。”太子闻言大惊,曰:“恩爷,如此儿在此地难以驻足了。前时惊弦已多,每每有小人出首。不免待孤独自行走,以免累及恩父一门,方才无碍。”寇爷曰:“岂可殿下孤身跑走,臣放心不下。不免雇一大舟,将一众男女家口共往潼关,假作奉旨起复回朝,所经地头方不敢盘查。”太子曰:“此乃妙不过,共叙于潼关。只恐路途有阻,祸及满门耳。”寇爷曰:“那里计及许多。臣主意已定,准于明日雇舟起程。”是夜休题。次早男女下船,先将金银贵重之物迁下舟船,各贱物不带,封锁固。当时搬运什物,内有玉石屏一座。一家人名寇成,搬下失手打碎于阶前。寇爷观见怒曰:“蠢卤奴手,不小心!此座玉石屏乃三代传留以来,今被一朝毁坏,令人可恼。如此不细之人,用汝不着。”分付逐出。当时逐去家人,各各男女下船扬帆而去。有寇成心怀不忿,“可恶老头儿,只因打碎玉石花屏将吾迸逐。也罢,不免到沔池县报知,捉拿老贼一家,方消此恨。”是日一程跑到县首,击鼓通报。
再言知县刁文盛,是庞国丈家人。只因办事得力,庞国丈喜欢,故放他出来做此沔池县。剥削民财不少。今得此人报告,满心大悦曰:“倘于此功劳,一二品前程稳当矣。且留下此出首之人。”知县想来官卑职小,寇吏部势大赫赫有名,难以拿得太子。不免会同姚统制,新任程巡抚,一同起兵追赶上,方得无碍。是日刁知县即亲登程,带同差役先到江口统制衙。此人名姚秉忠,昔日姚铁头之后,奉庞太师之命把截江口。是日得报,即点精兵五千,会同刁知县同往程光按院府衙而来。程爷自从回任、太子去后,往巡怀庆府。后闻太子到潼关起义,正要打点往潼关会合太子。此日闻报怀庆都统制合同知府到来请见,心中疑惑不定,不知何事。此刻文武不统属,须程巡按职分略高些,少不免分别宾主开中门迎接。进礼毕,程爷曰:“未知将军、贵府到来有何商议?”姚统制二人曰:“无事不敢惊扰大人?只有国师占卜出殿下落在怀庆府,果也应验。如今现且落在寇吏部府中,今已沿船出海。故今兴兵追赶,特请大人同往押解回朝,交于国丈请功。”程爷闻言暗暗吓惊,想太子缘何又落在怀庆府寇吏部府中?何也?想来不免同往,见景生情,救脱太子为上策。假作喜悦,即曰:“交印令与部属同行。”未知太子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贪功奸佞终难遁 有福君王定脱危
当时文武三人一同带兵、驾舟扬帆追赶。再说寇爷数号官船连夜通江在舟,行程数天。此日姚统制大舟一连数天赶上,将大船摆开,呼唤:“请寇大人出舟请见。”寇爷闻报进大舱,即出船头,一见前面大舟三号,后面数十号战船随续。有挑秉忠在左,程光居中,刁文盛居右。文武官齐出船头。姚秉忠曰:“末将奉令把守江口。请问大人连夜渡江有何贵冗?”寇爷曰:“将军未知缘由。老夫叨蒙圣上起复,恩宣旨召回朝。君命所召,不得不连夜渡江。”姚将军曰:“大人差矣。既有圣旨宣召。如何并无钦差同往?”寇爷曰:“此乃圣上密旨,不发明诏,未知何意。请将军休得多般盘洁。”分付发舟。姚将军曰:“大人,非干末将敢拦阻车马,只因国师占出殿下落在本府。今现有令仆人寇成,出首大人携同太子往潼关,有逆太后懿旨,同归叛党。岂非大人差处?今末将协同文武,请将太子留下,待吾等解押回朝,交于国丈、太后发落。只由大人回朝,末将等决不敢拦阻。”寇爷想来,既有恶奴才出首,太子又在此舟中,况他军兵数千,怎能抵赖脱身而去?只得大喝:“一班奸党,枉食朝廷俸禄。不思尽忠于国家,专于趋炎附势。汝这奸贼反言老夫为叛党。汝今只知有奸后奸臣,不知有先王遗终之旨。当今御弟乃东宫嫡子。当今圣上乃明哲之君,屡屡思念手足亲情,被奸后父女专权阻挡,不许回朝,四方追逐,妄动干戈,作此万年遗臭之举。果然太子在老爷舟中,只由汝将吾君臣押解回朝,何须多说。只忧汝路途中不稳当。真命之君自有神灵护佑,岂无忠臣义士救援?那时汝死无葬身之地,方知作奸党羽翼之报终难逃也。”当时程爷闻寇吏部一腔忠义激烈之言,心中暗暗赞羡,有此忠烈之臣铮铮铁铁,真乃义侠出乎天性也。有姚秉忠正要开言,早有太子在舟中闻寇爷实沉着。已在舟中即出船头骂声:“辅恶奸臣。孤家在此,只与汝等回朝,不用多说。断然害不得吾恩父一门也。”太子又见程爷在此。程巡按双目一睁,首一摇。太子会意,不多动向。当时姚秉忠曰:“如此请殿下过舟同往。”太子大喝:“奸贼,孤家何须过舟,吾在此舟一路同往,难道插翅驾飞不成?”姚秉忠不敢强逼,曰:“如此请将舟向东北而进。”是日寇爷只得分付向东北开舟而去。一路行程,半途岸路起行。
先说包英乃前任包贵之于,为开封府为释放陆国舅身亡,李氏夫人不敢回江南省,携子奔往河南汝宁府汝阳县,暗暗落藉。此时包英长成,年方二十。李氏夫人得疾身亡。后来庞国文访知包贵之子落在河南汝阳县,即行文与府尹、该县,捉获押解回朝。包英得汝宁府曹老爷昔与他父包贵同榜年弟兄,十分相得。一闻此事即暗暗传知包英,教他逃走了。包英年须少,自小学成武艺,双抢驰名,未逢敌手。一闻府尹之言,想来母亲上年身故,并无挂虑,一身有何干得?即日封锁府门,一程奔出跑至相柏山。有喽啰数十人截住去路,为首一名大王身高体胖,马上双铜摆开大喝:“马上来人,有金帛尽情留下,饶汝性命。”包公子一见冷笑“前面那位官员,可是奸臣押解太子否?”寇爷、程爷齐曰:“多得壮士救驾,奸贼已死,殿下现在后队。壮士高姓尊名?待本官禀知殿下,同来相见。”包公子曰:“吾非别人,乃当日开封府包贵之子包英也。不意在此山经游打猎,偶遇奸臣捉获太子回朝。今幸得逢,请问二位大人高姓尊名?”寇、程二人闻言大喜:“原来大忠臣之后,乃殿下恩人也。”二人即通知名姓。包公子连忙下马拜伏于地曰:“原来寇大人、程大人。恕小侄多有简慢之罪。”寇、程爷连忙下马挽扶曰:“贤侄休得拘礼。即进队请太子进山。”寇爷又分付:“众兵听着,愿随进山者,即日往潼关保护东宫太子;不愿往者,由汝等回去。”众兵愿往潼关者二千余,回去者一半。当时刁知县双目睁睁,向程巡按曰:“难道大人也归顺逆叛不成?”程爷大喝:“奸贼!不思东宫太子无罪被逐,奸后父母专权,杀害忠良,扰乱祖宗国法。本官岂效汝众奸党趋权附势之辈?”分付:“拿下。”寇爷又喝令将奴才寇成捆绑了,一同进山。太子坐下,尚未知搭救缘由。包青上前叩礼。太子扶起,寇爷即将包英乃包贵之子,他父亲前已放脱国舅,今包公子又搭救了殿下,恩有两重之功。当时太子心中明白,曰:“原来包公子,父子忠贞。倘孤有还朝之日,决不负此忠义之臣也。”当下程爷分付将习知县押出斩首,寇爷也喝令将寇成奴才一同斩首。
已毕,少不免埋锅造膳,在山担捺一宵。分付众兵丁二千余人,押运山中粮饷、刀枪马匹,侯候起程,回往潼关。众兵得令预备,通知此日太子君臣一同起马。一连二十余天:方得到潼关。令人通报。当日高王爷、陆国舅等,自失去太子将将三月之久,四路水陆找寻查访踪迹,正在忧闷。众将焦躁,天天盼望忧思。此日一闻军人报,喜悦万分。众文武大开中门迎接。高王爷一见寇爷也同在队中,心中暗暗称奇。当日君臣进至银銮大殿,太子下座。众文武参见,殿下起位谦逊曰:一孤得蒙众位王兄鼎力扶持,屡得搭救,方得安然。休拘多礼。”众文武喜悦,齐动问殿下怎生得救,并如何得会寇大人。太子即将孤舟漂流,得遇寇恩父。后被押解,得包英公子在山搭救,一一说明。
众文武欣幸之中,惟有陆国舅闻知此位乃包府尹公子,不觉触动,伤情他父惨死。二人言毕,两相悲泪交谈,陆国勇又请问:“令堂老夫人金安?”包公子曰:“家慈逃归之日,不敢回江南,即在本省汝宁府入籍。某于十六之年,母已身故。近年奸相探知消息,某落在汝宁府,行文府尹及该县查拿。幸得汝宁府曹老爷与吾父是故交好友,暗暗通知。故得逃脱性命,在相柏山权栖落草数月。一天下山游猎,偶逢奸党押解殿下回朝。今何幸得遇众位,同心协力,誓诛灭奸佞。上可答报先王殿下之恩,下可雪吾父之仇。是某深蒙众叔父文武之力也。”众将日:“公子乃世代精忠之后,百世流芳。令尊大人须然屈死,实乃为国家保护忠良也。”当日君臣多少言谈不能细述,且喜太子回城,众娘娘在后厢内府闻之,尽皆安心,各各言谈喜悦不表。是夜少不免酒筵庆叙,君臣尽欢,也不烦题。
再说王纲带领残兵千余,一路逃回数十天,先说朝中。妖道国师与唐润虎元帅迟延月余为后队,带领精兵十万,猛将调齐十路总兵。第一路:延平府总兵刘登,善使大刀。第二路:石门镇总兵韩坚,善使点钢枪。第三路:西安府总兵施烈,善用流星锤。第四路:保宁府总兵樊海,惯使双月斧。第五路:岳州府总兵魏斌,勇使流金锐。第六路:赣州府总兵马青,善使竹节钢鞭。第七路:辰州府总兵彭威,勇使毕燕揸。第八路:江宁府总兵徐耀,善用双枪。惟有第九路,真定府总兵吴升,得异人传术法力,多端邪道。第十路:台州府总兵王权,又乃旁门邪教,多有法宝伤人。这十路“前面那位官员,可是奸臣押解太子否?”寇爷、程爷齐曰:“多得壮士救驾,奸贼已死,殿下现在后队。壮士高娃尊名?待本官禀知殿下,同来相见。”包公子曰:“吾非别人,乃当日开封府包贵之子包英也。不意在此山经游打猎,偶遇好臣捉获太子回朝。今幸得逢,请问二位大人高姓尊名?”寇、程二人闻言大喜:“原来大忠臣之后,乃殿下恩人也。”二人即通知名姓。包公子连忙下马拜伏于地日:“原来寇大人、程大人。恕小侄多有简慢之罪。”寇、程爷连忙下马挽扶日:“贤侄休得拘礼。即进队请太子进山。”寇爷又分付:“众兵听着,愿随进山者,即日往潼关保护东宫太子;不愿往者,由汝等回去。”众兵愿住潼关者二干余,回去者一半。当时刁知县双目睁睁,向程巡按曰:“难道大人也归顺逆叛不成?”程爷大喝:“奸贼!不思东宫太子无罪被逐,奸后父母专权,杀害忠良,扰乱祖宗国法。本官岂效汝众奸党趋权附势之辈?”分付:“拿下。”寇爷又喝令将奴才寇成捆绑了,一同进山。太子坐下,尚未知搭救缘由。包青上前叩礼。太子扶起,寇爷即将包英乃包贵之子,他父亲前已放脱国舅,今包公子又搭救了殿下,恩有两重之功。当时太子心中明白,曰:“原来包公子,父子忠贞。倘孤有还朝之日,决不负此忠义之臣也。”当下程爷分付将刁知县押出斩首,寇爷也喝令将定成奴才一同斩首。
已毕,少不免埋锅造膳,在山担捺一宵。分付众兵丁二千余人,押运山中粮晌、刀枪马匹,俟候起程,回往潼关。众兵得令预备,通知此日太子君臣一同起马。一连二十余天:方得到潼关。令人通报。当日高王爷、陆国舅等,自失去太子将将三月之久,四路水陆找寻查访踪迹,正在忧闷。众将焦躁,天天盼望忧思。此日一闻军人报,喜悦万分。众文武大开中门迎接。高王爷一见寇爷也同在队中,心中暗暗称奇。当日君臣进至银銮大殿,太子下座。总兵,庞国丈行文调齐随征,各带本部兵三万,会同唐元帅共集五十万大兵。十位总兵乃能征惯战上将,是日行程月余,到得太行山,悉遇王纲带得千余败残兵。即日会见国师、唐元帅等,告诉知潼关兵雄将勇,不能抵敌,白云龙总兵阵亡,十万精兵战将尽没于沙场,一一说明。国师大怒曰:“由汝潼关兵雄将勇,贫道一到,不将汝一城铲平为齑粉,不见吾国师手段!”又略问如何战败之由。王纲曰:“初出阵,曹家弟兄阵亡,折兵二千余,只得扎营按兵,专候国师大兵到来,然后开兵迎敌。不想贼人诡计多端,偷混入大营。黑夜中放火劫了大寨,五方分兵杀人。是至全军没覆,白总兵偏将五十员俱已尽亡了。”唐元帅曰:“此败皆因汝二人!身为督兵主将之任不细,敌人得以混进为内应。况扎营一派联络,最忌敌人用火所攻。今事已至此,汝不得回朝了。倘回朝太师岂不见罪?不免随同进征,倘或得胜,方能将功折罪。未知将军意见如何?”王纲曰:“末将正要元帅收录同征,以赎前路败失之罪。”是日残兵仍归队伍中。一路行程已有十余天,将近潼关不远,有前途探子报知。唐元帅分付于潼关五十里之外扎屯大营。三声炮响,三军札下大营盘。是日辰刻埋窝造膳。
按下朝廷兵到,有潼关中探子飞报进:“朝廷兴兵五十万,调会齐十路总兵,多是能征惯战英雄,于关外五十里屯札。请王爷等定夺。”太子一闻此报大惊失色,曰:“朝廷大会雄兵猛将,如此猖獗,更有妖道相助。我关兵少,怎能迎敌?”陆国舅曰:“殿下勿忧。他兵须多,吾关内将兵非弱。所俱者妖道法术利害耳。”
工参谋曰:“谙计日期,五王之兵将次已到,五王兵一会集,何惧妖道?殿下且免愁烦,待明日开兵,以定胜负。”未知如何开兵,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疆场地妖道破敌 紫金山柴王会兵
却说次日天明,营中唐元帅升帐。国师坐左,王纲坐右,众总兵副将军等参见已毕。唐元帅拨令二枝,点弟一路总兵刘登,第二路总兵韩坚出马;又点第九路总兵吴升掠阵。发精兵一万五千。“攻打头阵,须要取胜,小心为上。”三将军得令,各提械器上马,一万五千雄兵冲营而出,杀奔城下而来。只见潼关西城扯起天幡旗,“为国除奸”四字。刀枪剑戟交加,旗幡密布,杀气冲天,巍峨巩固。三将看罢,喊声:“讨战。”城中将士看见敌兵远远喊杀讨战。即报进帅府。
高王爷闻报与范爷、国舅商议:“此番敌兵众多,又有妖道相助,五路藩王来到少不免开兵。且差一将出敌,二人掠阵,方才无碍。但逢妖术,一鸣金即要回军,不许恋战。”三帅议毕,拨令三枝,命侯拱出马,石俊、包英二将掠阵。分付:“闻金即要回兵,不得恋战。”三帅亲登城楼看战督率。三将军领令,一万雄兵炮响出关。侯拱手提大斧一马催前大喝:“杀不尽贼将通名,待汝祖宗送汝二贼归阴。”当时刘登韩坚二总兵只见关中炮响,冲一旗军马。为首一将,面色紫膛,身躯恢伟,恶恨恨喝骂。远远二员勇将掠阵。队伍分明,刀斧利锐,果觉提调得法。
刘、韩二将喝声:“反贼听着:吾二人名刘登、韩坚。官居总兵。特奉唐元帅将令,擒拿汝叛逆之徒。倘知事者,将殿下献出,押交吾元帅带回朝中,以免一关生灵遭此糜烂之灾。量汝一座孤城,插翅也难逃遁。”侯拱闻言大怒,喝声:“贼将有多大本事,妄夸大言。休走,吃吾一斧。”双斧打下,刘登大刀架开。两边喝令军士杀上,杀得征云四起,喊战如雷。
当时二将杀了二十合,韩坚拍马帮助,双战侯拱,胜负未分。有掠阵总兵吴升,看见关兵进退有方,自兵势弱将将败退,急忙拔出青虹宝剑,向东方一指,口念有词。顷刻狂风大作,日色无光。飞沙走石向敌兵打去。关兵被沙石打得头崩额破,双目难开,急退回。敌兵大杀一场,死者甚众。城上高王爷大惊曰:“不好了,又是邪术伤害众兵。”分付鸣金收军,放下吊桥。
当时侯拱杀得性起,一斧砍死刘登。韩坚大惊,拍马而逃。吴升看见侯拱猛勇追来,怀中取出一石,照面打去,打着侯拱额角上,登时落马。石俊、包英二将飞马而出,一人挡住贼将,一人背负侯拱逃走回关。众兵尽逃回城中,扯起吊桥。敌兵连上,城上箭炮纷纷打下,反伤兵数百。韩坚分付退兵不赶,得胜回营。高王爷计点,伤了兵丁四千余,受伤者千余。侯拱被石打伤,一刻翻苏,往后厢安息。
是夜君臣商议破敌。太子一心忧闷。刘迪曰:“今日须然败阵,杀死贼将一员。论兵不为弱劣,只因他用邪术伤去军兵数千。倘得山西人马到此,方能破此邪术。”
住表关中军臣议敌,再说营中。唐元帅见韩、吴二总兵带兵回营得胜,计点军士伤去千余,折失刘总失。吴升曰:“潼关将兵猛勇,若非末将用些小术,也不能取胜。”韩坚曰:“果然他兵队纪分明,进退有方。若非吴将军法术利害,败之必矣。如今失去刘将军,贼将果也利害。”唐元帅曰:“他关中内有能人,军马久经训练,也称劲敌。且待明天出敌,务必杀他片甲不存,然后早日攻破城池,以免五路反王会合,难以抵敌了。况令全省闻知东宫太子,投降者十居其六、七。人心摇动,那时禁压不得了。”
国师曰:“贫道想来,明早元帅点将出敌。贫道出阵,仗着法力,务必攻破,拿获太子回朝,国丈、太后好不生欢。”唐元帅曰:“他城池巩固,将勇兵雄,一朝难以攻激,破他关城。且明天出敌全仗国师法力施展。”
住表此夜营中犒赏三军众将。再说关中是夜议敌。有张梦虎曰:“今天出阵失利,不免今夜偷劫他大营。杀个片甲不留,一战可成功矣。未知众元帅允准否?”李豹、赵彦龙、孟彪三将也愿同往。范元帅曰:“不可。汝三人休得逞强行险。汝等须然武勇,惟妖道邪术利害。黑夜中倘有疏失难以逃遁矣。”三将军曰:“元帅等畏妖道法术,如虎看来。何日得成功杀回汴京?吾等舍身报国,乃臣子职份当然,何须畏避妖术伤人。”刘迪曰:“不然。吾等非为畏敌,只因劫寨偷营之事,只可欺敌人无有准备,并督兵主帅愚躁者,方可行此之举。今妖道善察天机,占算灵警,并唐润虎老成持慎宿将,岂不准防敌人劫寨?汝三人领兵只枉送军人性命耳。”寇兵部曰:“如此三位将军且依军师之言,休得逞勇,明早开兵破敌为上。”三将闻军师一夕之言,方才畏服不敢再言。
王昭曰:“妖道法术利害,山西段夫人未到。明日出敌,须要今夜预备犬马羊血、污秽了东西南北四城垛。”
次日发令:“侯拱守东门,李豹守西门,石俊守南门,张梦虎守北门。四门多加火炮、灰石、滚木防,弓上弦、刀出鞘不可少懈,只防妖术冲城。”四将领命。此日高元帅亲自出马,带了精兵二万。左有高标公子,右有包英公子。上了银鬃白马,手执丈八梅花枪,三绺长须,面如圆月,目比流星,威风凛凛。前部孟家兄弟,随后寇杰公子。五将一声炮响,大开城门。
是日两军对垒。唐元帅发令四路总兵护着国师出阵。西安总兵施烈,保宁总兵樊海,岳海总兵魏斌,赣州总兵马青。二万精兵排开阵势。妖道一见关兵冲出,为首一将威威武武,年纪五旬外。三绺长须,手执长枪,犹如天神下降。“如是高勇出阵。”即大呼:“来将可是高王爷否?”高王曰:“然也。”
国师曰:“贤王乃世代忠良之辈,缘何今日挟太子为名,招集军马,杀害朝廷将兵。非反叛之行?世代忠良之名污矣。贫道今奉旨来征。贤王知己过者,送出太子回朝。贫道自然奏知太后,言王爷并无别意,只留下太子以待吾等到来迎请耳。贤王自然无事了。倘恃一城之险,欲挟太子为叛,贫道只不顾百万生灵,略施些小法术,寸草不留,那时悔之晚矣。”高王爷闻言怒气冲冠,大喝:“妖道妄言乱语,汝即云修真炼性清高之客也,该知夭命,分别善恶。今日庞妃父女专权,杀害忠良。贤良正宫惨死,今存下东宫殿下还不容住足,屡思捉获,回朝陷害。天子原有爱弟之心,皆被奸后、奸臣专主,至不得回朝叙会。今日阵前亏汝说此狂言惑众。反语本藩为反叛,汝无非仗着邪术从辅奸权。有日高人正法到此,不免身首分开,枉汝修真炼性,一朝前功尽弃矣。倘听本藩好言醒悟者,即日回山,潜修自悔,方保性命无虞,倘仍恃些小邪术伤人,难逃一命矣。”
国师闻言骂声:“狗王老匹夫,此番贫道不攻破汝城池不算手段,那位将军往擒此贼?”有樊海、魏斌二将,飞马大呼:“吾来也。”有高标、包英两子拍马相迎,大喝:“贼将休得逞强。”四将一同动斗。高王挥兵杀上。是日将兵响喊如雷,杀得沙尘滚滚,日色无光。孟家兄弟催马上前,帮助高、包两位公子。有施烈、马青亦飞马出接。八将杀在一堆。有高公子长枪早已挑了樊海落马。魏斌一惊,手一慢,被包公子双枪刺于马下。单剩得马青、施烈敌住孟家兄弟。包、高两公于挥兵大杀一场,将敌兵犹如砍瓜切菜挥上千多。敌兵渐退,看看败下。高王催兵追杀。
国师大惊,急忙将葫芦取出豆子一扼。口念念有词,空中一撒,化作无限豺狼虎豹,从半空飞落下,向关兵乱扑来。众兵大惊退后。国师挥兵追杀。城上陆公子、范爷看来不好,鸣金收军。众兵逃走不及者,各自相残踏踩死者甚多。高元帅急收军逃走,寇公子保护后队,元帅跑走入城。当时逃走不及者,人撞人死,马撞马亡,众将兵败入城中。有妖物一到城,上有污秽犬羊马血,其法立解。豺狼虎豹俱无,日复光明。伤将死尸满地。少不免开冢埋于荒郊。
有太子看见元帅兵败,计点伤兵万余,太子惊惧心优。王参谋曰:“我兵非弱,一出阵高、包两公子杀他大将二员。众兵将将取胜。只有妖道施法杀败我军,幸得众将保全。吾兵须勇无如不及妖道法力,且待山西段夫人到来出敌。今不许开兵枉送军兵性命耳。”是日免战牌挂出。妖道天天骂战攻城。按下两军不举,再说山海关郑彪汝南王、居庸关靖山王呼延达、瓦桥关杨文广三位王爷。接得太子手诏,即日兴兵。未到潼关,不期来到紫金山会合柴王。各带兵五万,共同二十万大兵。一连行程八九天,杀奔潼关不远。惟有山西平西王狄龙一支兵马未到。有探子报启:“四位王爷,前面离关不远,只有五十里外,朝廷兵扎下大营,三十里之广。请今定夺,并有兵围城池。”有邓青公子看见敌兵围城,兵如蚁队,战马如云。远远观此,柴王发令于东北角安营。邓青曰:“王爷不用安营,吾等会兵初到,锐气正盛,不若杀他一阵,围城之兵定然瓦解矣。”柴王曰:“贤侄不可欺敌。他兵围城,岂有不提防准备?今且放炮扎营,待城里打探知吾会兵到来,内外夹攻,何愁敌兵不退,城围不解?”传令安扎大营,人不离甲,马不离鞍,择地开井汲水应用。军士领命。
却说唐元帅闻报,“三王会兵到关,扎营在西北安营。”唐元帅分付:“前后营盘小心提防,免前后受敌。他札营于西北,乃鼓角之势。”国师曰:“元帅勿忧。趁他扎营来定,三军行程艰辛,即令带兵,贫道仗着法力,杀他一阵。即关中会同军心先乱,各无斗志矣。”唐元帅曰:“不可造次。未知他来帮忙我们抑或助他?须要探听明白,免使误伤和气。”到次日唐元帅点彭威总兵,带兵五千出马探听。来兵到营讨战,有柴王差邓青带兵三千出敌。彭威一见,一少年将军,白盔、银甲、白马,杀气腾腾排开军马。彭威大喝:“来者何人?吾乃朝廷总兵。汝小将军兵马来,助朝廷抑或与叛贼出力?须要明白说知,以免误伤和气。”
邓青大怒骂声:“奸贼畜类不知,某乃先帝西宫国舅,威武柴王前部先锋邓青是也。汝一众奸党,忘却先帝东宫殿下,只知有奸妃父女耳。休走,待本将军挑汝一个透心窝。”银枪照面门划进来,彭威毕燕植急架相迎。二马相交,各逞英雄。两军对垒喊杀连天。
有军士报进关中:“启禀殿下,众元帅城外喊杀之声不绝,未知何故?”是日君臣急登城楼一望。只见杀气冲霄,喧哗包杀。刘迪曰:“藩王救兵到了,速开城门接战。”是日高王爷炮响开关、众将杀出,将敌兵大杀一场。敌将纷纷落马,个个皆亡。众兵慌乱不能抵敌,四散奔逃。
国师一闻彭总兵战败,即离围城,带兵一万杀上。一见关兵追赶,心头不怒喝声:“反王体得逞强,贫道在此。”将神沙撤起空中。霎时间昏天暗地,走石飞沙。有数万阴兵杀上,反将关兵冲倒无数,各自伤残,大败逃走入关。妖道追杀至城下,不敢近,只恐污秽了法宝。即刻收回神沙。有邓青一枪将彭威刺于马下。一见自兵败走,又见营中鸣金,只得召集兵马进营。被妖道阻挡,大兵不能入城。四王商议:“今夜修书,明晚约定三鼓时里外劫营,可破敌解围矣。”四人酌议定修书。未知劫得妖道大营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破妖术众军授首 解重围五路兴兵
是日两军俱有损伤。柴王四人正要酌议约定内外劫敌营,是日忽然山西兵马到来。有众军士启禀:“狄王爷,潼关四城被兵围困。西北城外三十里又有四位藩王扎营,兵到被妖道阻挡不能进城,请令定夺。”段夫人闻言曰:“可恼妖道如此猖撅!不免千岁差李光弼先锋通知四位藩王一齐杀入,待他三面受敌,败之必矣。妖道邪法,自有妾身抵敌。未知王爷准否?”狄王爷曰:“不然。天然将晚,况且军马方才住息,远行劳苦,连夜交兵定有不便。且待明天出马未迟。”即分付安扎大营于西南,三声炮响。五万大兵是晚少不得埋锅造饭。段夫人又将五道灵符镇押四方当中。在外只见烟雾腾飞,不见什么营地屯扎。狄王看毕暗暗称奇,“想来果也法力高强,女中豪杰。”是夜不表。
只有军士报进唐元帅:“山西狄千岁带领大兵到来,扎营于三十里外。特来禀知。”唐元帅闻报大惊,嗟声:“不好了。吾三面受敌,一众休矣。”国师闻言冷笑曰:“元帅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之威风。一闻山西兵到即惊骇不已,称什么久战沙场宿将?”唐元帅曰:“别技兵马本帅多也不惧,惟山西段氏夫人素名女中豪杰,武艺精通。他乃法门高第,我军未有一人敌手。倘即军师明日对阵,须当小心谨慎为高。”国师闻言好生不悦曰:“元帅休得低视贫道。非吾夸口,不独段红玉一人,即他师金光圣母下凡,何足惧哉。”
住表妖道议敌,次早潼关探子入报:“山西平西王爷带兵五万,屯扎于西南三十里外。特来启禀上,请令定夺。”刘迪大喜曰:“好了,山西兵到,吾等无忧矣。向来妖道利害,兵勇不知法力之强,数被妖道伤害多军,已有数万。明日可登楼观望。”又着探子远远打听。“果也段夫人临阵,定必收除妖道,以正压邪。吾即将兵四路杀出。若非夫人出敌,吾等隐兵不可出马。”众将多言有理。是日五更天时,饱餐战饭,各各披挂,提刀听点。三帅城楼看敌,交将令与军师点差。当时刘军师传令,“张梦虎、李豹二员大将隐兵于东门。闻号炮之声方许开关迎敌,接应内外夹攻;不闻号炮不得私自出兵。”张李二将领令。又命“孟强、孟彪弟兄,隐兵于西门,闻号炮之声方许开关破敌接战。”两孟得令。又命侯拱、赵彦龙二将,隐兵于南城。闻号炮之声开关迎战。二人领令而去。又命“高标、寇杰二将,隐兵北城。一闻号炮之声即要开关接战。”二人去讫。又命“包英、石俊二将带兵一万,一见四门兵尽出,即要带兵抄他大营截杀,使敌人无驻足之地”。十员勇将各各领令去了。
先说狄王爷夫妇带兵五万出营喊战。有唐元帅、王纲亲自出马,带齐六路总兵,数十万兵排开阵势。唐润虎一见平西王即曰:“王爷在上,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恳乞恕罪。”狄王曰:“将军休得拘礼。汝既食朝廷俸禄,当知君臣大义,缘何贪生怕死,身投奸相门下,私出兴兵,攻激东宫储君。该当何罪。”唐润虎曰:“王爷明见。末将奉旨征讨,何云私自兴兵?”狄王大怒曰:“天子屡有爱恤手足之情,满朝尽知,岂有兴兵相逼之理?此事皆由奸后父女妄动干戈,自内伤残,岂不见耻笑于外邦?今日本藩兴兵到此,须当早日回师,不然本藩擒拿下斩首不饶。”有国师闻言大怒曰:“汝平西王即云一家王爵,兴兵到来理该帮助朝廷,缘何说此无理之言,反助叛逆?枉汝身居王位。”狄王一见道人头生二角、面如喷血。王爷未及开言,有段夫人冷笑曰:“禽兽一般形模,称什么国师,怪不得不识时务,不辨得君臣大伦,逆天助恶,此畜活不久矣。”国师大怒喝声:“贱丫头出言无状。体走,来取汝狗命。”一铁棒打来。段夫人长枪急架相迎,男女对敌。王爷挥兵杀入,两军对垒,喊杀连天。众总兵杀过来将狄王爷团团围住。狄王长枪挡住六般军器。
城内三声炮响,五枝军马一同杀出。有柴王兵又杀进。邓青一马飞进阵内,只遇王纲在那里助战,双鞭打下,大喝:“奸贼休得逞强!”二马并交大战。王纲抵敌不住,放脱逃走。邓青追赶。唐润虎大刀一摆,拦阻去路,与邓青复战。当时东城杀出张、李二将,只见总兵六将围住狄王赛战,李豹大喝:“贼将休得逞强,吾张、李爷在此。”大刀长枪一齐打去。九人杀在一堆。
再言道人铁棒抵不住段夫人银枪精妙,只得败下。将葫芦揭开即神砂一撒,登时乌天暗地,对面不见人形。狂风大卷飞砂,豺狼虎豹从空飞下,段夫人冷笑曰:“神砂之物,法门至浅东西。”即取出开阳羽一拨,日色复兴,不见一物。国师大恼,喝声:“丫头敢破贫道神砂么?”又将红豆撒起空中,口念有词。满天阴兵数万杀下来。段夫人怒曰:“妖道,汝之浅法只好伤些凡夫军人,敢在吾跟前卖弄。”口念咒言,拔剑向南方一指。忽然一团烈火向阴兵烧去,将红豆烧成灰烬,无影无踪。道人怒气塞喉大骂:“丫头戏婢,再破吾神豆,不取汝性命誓不回兵。”即大袖内取出铁嘴神莺一双,迎日一抛。口念真言,化作数万千千,向阵上展开二翅飞来,要食众将军双目。段夫人曰:“汝有什么法宝,且尽使来。”当时夫人怀中取出一小葫芦,即放一道豪光,飞出火龙一条,大如木柱,身长数丈,张开血盆大口,向驾于爪扑乱吞下。倾刻之间将飞鸳满天食讫。道人骂声:“贱丫头体走,又破吾神莺。”将手铁棒一抛,化作千千万万将众将兵,纷纷打下。夫人拔出宝剑一抛。化作万万千千己将跌下尘埃。将宝剑一指,白光映日向道人斩来。道人大惊,正要跳下马。借士遁走。段夫人念念有词,指地成钢,难以道去。即双足一蹬走上云头。段夫人五雷掌一放,一声响亮,将道人打下。段夫人一宝剑挥为两段。王纲大惊失手,被邓青双鞭打于马下。有关中四路,东西南北四门八将杀出,将敌兵杀得砍瓜切菜一般。人头满地,血流成河。孟强、孟彪一见贼将总兵六人,与狄王并张、李九人战杀在一堆。即飞马助阵。狄王一枪将韩坚刺于马下。李豹大刀劈了施烈,挥为两段。马青、徐耀一惊,正要逃出,被张梦虎双铜打死于马下。
十路总兵单有吴升、王权二人,却被八将团团围住厮杀,不能抵敌。王权纵马而逃,拔出宝剑,口念有词,南方一指,好不利害,登时一团烈火向八将面上烧来。众将大惊。狄王大呼段氏夫人搭救。夫人一见,将宝剑向北方一指,口念真言,反将烈火吹回南军阵上。烧得众兵焦头烂额,死者无数,五十万大兵四散奔逃。王权见破了法,心中慌乱,被孟彪双斧砍下,脑浆迸出而亡。吴升咬牙切齿大怒,取出石子照孟彪飞至面傍,打得鲜血淋漓跌于马下。吴升飞奔,正要斩下,有孟强大喝:“逆贼体伤吾弟”。一刀劈去。吴升赤钢刀急架相迎。有包英、石俊一见,救起孟彪,背负回关,一人押后。又有高标、寇杰公子二人,一见孟强与吴升杀个平交,二将拍马上前助战。吴升怎能抵敌得三般军器?慌忙跑出圈子外。怀中取出小小黑旗一面,向空中一摇。只见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向众兵打来。孟强三将大惊,正欲逃走,夫人一见冷笑曰:“又是邪道妖术。”拔出宝剑,念动真言。剑一指,狂风顿息,砂石不起。吴升骂声:“泼妇,敢破吾法术么。”即向皮囊中取出七寸小小蛇龙。咒念数语,将空一抛,一道红光罩目,化作火龙在半空,大如水牛,身长丈余,口如血盆,吐出一天烈火,飞腾向关中兵将烧来。众人惊慌逃走,段夫人骂声:“逆贼敢将妖物作弄。”即拔出桃木宝剑飞起空中,霞光万道顷刻飞下,将火龙挥斩两段倒于地中,仍缩作七寸小龙蛇。吴升气得面如土色恶狠狠铁棍向段夫人打去。夫人长枪架开。有益强,高寇三将一见破了妖龙,即拍马动手,将吴升围住厮杀,王纲一见跑来助战,五将杀得性起,胜负未分。段夫人祭起宝剑,霞光一道,已将吴升斩于马下。王纲唬了一惊,一马逃走。不想高公子长枪已中他后心,喊声不好,马略一慢,被孟强大刀劈分为两个,前后跌下。当时单剩得唐润虎一人,偏将十余骑。只见军兵散乱,不成队伍,急忙忙杂了乱军之中逃走。关兵四边追杀。唐润虎带招残兵万余,正欲同归大营,不想柴王五万精兵将他大营烧成白地,载装粮草回关。唐润虎大惊,带领残兵向小路奔走。又有包英、石俊伏于小路拦截,大杀一阵。一万兵止存一半,一程败回朝中。当时兵无主帅,内有逃生难遁者,多已投降于潼关,已有数万。柴王只见杀死军兵尸骸遍野,命众军人开家埋掩于荒野。
是日打扫净洁城厢内外,大开关门迎王爷。陆国舅爷一同文武出城迎接众藩王。太子离位立着接迎,曰:“孤着兵灾围困,有劳众位王叔劳心费力,损兵折将,到来帮助,皆吾之过也。且请下坐。”众王曰:“臣等道途遥远,救驾来迟,至殿下受惊,望乞恕罪。”众王下坐,只有段夫人自有石娘娘等接进内堂叙会。当时小军献茶毕,太子又动问:“柴王叔,此位少年将军是何人?”柴王曰:“此人乃先帝西宫邓娘娘胞弟邓豹之子邓青也。只因庞奸妃无辜将邓娘娘杀害了,至邓国丈上朝刺杀不遂,致仕而归。带同妻儿到吾关中安顿数载。邓国文于三年前已经身故。今孤兴兵,邓贤侄要为前部,诛灭奸臣,立心报仇。”太子曰:“原来是邓国舅,有邓公于上前拜见。殿下喜色欣欣。众藩王又问明关中少年将军,各各通名报姓。皆乃众功臣后嗣。是日关中大排筵席,宰杀猪羊牛马,大小三军尽皆犒赏。”
住表潼关得胜乐叙,再说唐润虎带了败残兵数千逃回汴京,一一报知。庞国丈心中大惊,唬得面如土色。想来渲关合会五路藩王,数十万兵马。倘他杀回朝中,谁人抵敌?只得登朝奏知圣上:“现有出兵军师死在狄龙,段夫人之手。十路总兵众将俱已阵亡。玉门关柴王五路纠合数十万军兵,现屯扎潼关。恳乞圣上尽起倾国大兵征剿,以免养成大患。望我主凑奏。”
哲宗天子大怒曰:“枉汝官居极品,先帝托孤之臣。只道教朕行仁履义之事,岂知唆朕伤残手足。朕自登基十余载,不息干戈,非边外警戒,实乃邦内自乱不宁。岂不见笑于四夷边国?此过皆由汝唆纵太后不念母子之情,攻逼御弟。幸得王考有灵,庇佑御弟逢凶化吉。屡次私奏太后出兵,是至激怒众藩王,纠合会兵。实乃自相矛盾,见笑外邦,枉称天朝,中土礼义扫地矣。汝时常滋事,朕若不念国戚一体,早已将汝正其国法。今朕一兵一卒不发。倘仍私出动兵,实乃欺君所论,定然斩首正法,决不宽饶。”说毕拂袖退班。有众忠良喜悦。有庞国丈羞惭退朝,心中忧闷。是日天子回宫,命侍卫将军四名,赐下上方宝剑,“守住宫庭,不许庞国丈进宫朝见太后。但他恃强违旨,斩首见寡人。”武士领旨。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议兴师暗投密旨 谋墓位明聚群奸
住语哲宗天子禁止国丈进宫,再说潼关兵退月余,一班文武少年英雄要兴举义兵杀上汴梁城。太子曰:“不可动兵。来征非出圣上之意,实乃奸国丈唆摆太后,以动干戈耳。吾今破敌解围,且待圣上得闻如何旨意。”寇爷曰:“此事圣上未知如何,不免待老臣办作来使,独自回朝。先到南晶宫见过潞花王爷,待他探听圣上主意,然后发兵未迟。殿下可修书一封与老臣。带去潞花王观看,自有回音。那时方习举动。”王参谋与刘军师多言“此说不差,岂习一时妄动干戈以于圣上之怒。”当时太子修书一封。寇爷装扮了,青衣小帽,单人独马,恰一走报公差一般。一程饥餐渴饮,夜宿晓行,一连跑走一月外,方到朝中。在府门外俟候,求涣守府王门官将书投递呈送王府中。有潞花王父子正在府中言论“东宫太子叙会于潼关,奸相父女有兵征伐,前后共兴兵六十万,未知胜负如何。只可惜太祖创业艰难,不想内乱,兴动干戈。只忧外敌边夷乘衅入寇,则江山危矣。”年轻小王曰:“此事奸相父女自专,非出自当今圣主旨意。想来只要潼关取胜杀回朝中,捉拿奸相党羽,国患方息也。”老王爷曰:“吾儿主见不差。倘潼关兵败,慈云殿下无驻足之地了。”当时言谈间只见王门官捧进来书,下跪呈上。王爷接书拆展开,上写着:“书奉老王伯、王兄案下,慈云籍首上言。不幸王考宾天,奸相父女弄权,至内乱自生,徒使骨肉残伤之衅,朝政日非。岂非奸佞日增之验也。愚侄前赖忠良吏部救搭,出亡十五载,遍土无可驻足权栖,无异失林之鸟,丧家之犬,苦楚非言语可绘传。今幸潼关高王伯等,一念先王之德,扶植出亡一线,栖止于潼关。岂料奸相父女不容,大兴征伐之师。可惜生民涂炭,不由外敌而生,只由内乱而起。手足不残而残,国元不伤而伤。外敌岂不动觊觎之心邪?今幸人心未混,上藉先王在天之灵,潼关赖以得胜昔,皆倚五路藩王会集之力也。近乘得胜之师,麾下武夫皆思妄动,议举兴师归国。惟愚侄与高王伯等不敢妄动,有损国威,有于圣上责罚。回思不兴兵回朝,则奸相复有兵到潼关,岂非自相矛盾,自贻仇戚再出亡。人心摄摄如悬族之不断。伏恳老王伯念骨肉亲情,老诚广见,为吾定酌主裁。倘迁延岁月,众将解心,五王归国,岂非昔日忠良搭救之诚,一旦付诸流水?故急修片函,着恩人吏部上呈投鉴,渴望准音。”
当时老王爷父子看毕,一惊一喜。且喜渲关会合五王之兵,收除妖道去却大患,奸相势力妥矣。今又差来寇元,不知他如何会见太子?“且传进后堂相见。”老王爷分付家将一概退出,单有父子二人在后等待着。当下寇爷一程进至内堂。见老王爷父子立着,寇爷上前,要拜见行大礼。老王爷扶挽住曰:“寇贤卿休拘礼,且请坐。”寇爷礼毕,老王爷中坐,寇爷坐侧相陪。王爷曰:“难得寇贤卿一心为主。昨昔致仕时,不觉光阴将近二十载,尔我两鬓如银,只道今生难以会见。耄耄老颜,岂知忠心至老不倦。但汝回归故土后,怎生会合慈云殿下?且说知孤愚父子。”寇爷见问,即将太子为看龙舟,失溺水滨,于半途江河上,得遇归家。被家人出首,后得包公子救脱,齐回潼关,一一说明。王爷父子大悦,又曰:“来书教孤家与定主见,可功兵回朝否。但想,不将兵马杀回朝中,谅必奸相又私出动兵,征伐潼关了。此势不两立也。今幸圣上仁慈明哲之主,屡念着弟兄一脉之亲,不道先帝之遗言,奈阻于太后当权耳。明日乃季秋朔期,待孤登朝后再到禁宫命圣,将此情由密奏知天子,即有定夺矣。”寇爷大喜曰:“殿下恳托大事,全仗老王爷乔梓维持之力。”当日王爷分付备办酒款待寇爷。多少谈论投机之语,概难统述,尔酬我酢,畅叙尽怀不表。
再说次早王爷登朝之后,退朝又到禁宫门候首请见。有穿宫内监启知万岁:“有南晶岂老王爷请见。”天子闻奏屏退妃后,即出内偏殿。王爷传进,天子相行家礼下坐。天子开言曰:“王伯进宫见朕有何酌议?”老王爷即将慈云殿下在潼关,有书到老臣府中。只今五王会集兵叙潼关。“今来书者臣带在此,请圣上一观。自知明白矣。”当时天子一观看分明,龙心大悦日:“既然御弟在潼关委决不下,至妙不过借他要报母后之仇,待众藩王兴兵杀回朝中,诛灭众奸党。那时太后岂能禁押得众藩王?众奸岂能逃遁?”王爷曰:“如此且待老臣回书与慈云殿下。他兵到止拿捉奸佞,断不有惊圣驾。但恐圣上不忍诛灭国丈母族亲情耳。”天子带怒曰:“朕久知国丈奸狡多端,屡唆太后私自动兵。若非太后当权称制,诛灭此贼久矣。今至妙不过御弟协同众藩王杀回,报之易如反掌,何为不忍?老王伯可即回归府第,密暗回书。待他刻日兴兵杀回朝中,早日除却邦家大患。只奈太后是吾生身,除他一人之外,尽由御弟将众奸一刀两段,不赦一人。”老王爷闻言大喜?即日辞驾回归王府,将圣上分付之言,早回书之语,一一达言寇爷并少王,二人喜之不尽。寇爷深谢王爷鼎力。是日老王爷修书回复太子。以早寇爷领了回书,拜辞潞花王父子。行程数十天方到潼关。
先说庞国丈只见圣上不愿发兵征讨渲关,又守住禁宫内门,不许进见太后,实乃忧心如焚。不得已会叙奸党在相府相议。有吏部潘沼、潘仁美之后,兵部夏斌,夏竦之后,王唐,王安石之后,九门提督丁燕龙,丁谓之后,又有庞国舅云雄、唐润虎一众商酌。多言五路藩王兵势强大,潼关会叙,勇将如云。倘他一众杀回朝中,难以抵敌。今圣上又不愿发兵,如之奈何?庞国丈曰:“昏君不准出师,又不容老夫进宫与太后相见,难以施谋。倘五路狗王挟太子报仇为名,杀奔回朝,汝我等全家难保。今日进退两难。今昏君既不念我等,我们岂可束手待毙?”有了燕龙曰:“以太师威德,现掌兵权,大小官员一半太师心腹,不着明早上朝力奏圣上。押他兴动倾国之兵,征集四方猛将,剿灭潼关。倘他仍不准奏,一众反叛他大位,太师登其大宝,关城拒敌。然后檄文各省外攻,岂不为美?”潘绍曰:“此说有理。今现有雄兵四十万,战将数十员,倘圣上不允出兵,吾等明天预定点齐大兵,了决昏君。”有夏斌曰:“此事不可太速,且迟三五天,暗中点齐军马,混进内殿,方可举行。不然内有朝臣,不服者居其半,况潞花王府中甲兵勇将不少。倘我兵马未能齐备押制各官,那时反为不美。请众位三思。”国丈闻言大悦曰:“此虑不差,实为有理。倘事不周,反害自身。须以暗中点备军马,限以三天,一众临朝,各各带兵混入朝里,不得有误。”众奸酌议已定,少不免相府中备办酒席。诸文武数十余官,各各就席领情,一同欢乐畅叙。尔言我语,不觉吃酒数巡,叙至日落西山,众官方才辞筵告谢。回归府行,预备第三天登朝举事,按下慢表。
再说哲宗天子。一自传旨与潞花王,回归修书复与御弟,待彼协同诸位藩王杀回朝中,以诛奸佞。是晚回宫,只有自知,太后、王后、妃子皆不说知泄出。只因太后当权,须要事出于秘密。一泄漏风声,必然太后通知奸相,定必激变不妙矣。当夜天子宿于昭阳院内孟王后宫中。睡至三更三点,天子不觉朦胧间似觉身出偏殿,并无一人护驾。恍惚中只见半空落下一帝王。五绺长须,手持圭壁,金光闪闪。开言呼:“王儿,吾汝父神宗也。昔为父失德,错弃正后,误杀忠良,不想今日养成大患。皆朕在世统御不德也。且喜汝依朕遗言,信为大孝之君。一心念着手足之情,不肯发兵征伐慈云王子,但阻于汝母。庞氏立心不善,要害陷朕慈云,好生可恼。二年后他应得凶亡,朕断不饶他。并庞思忠杀害忠良,屡唆庞氏出师,陷死军兵数十万。上天震怒。待潼天会兵一集,庞氏一门鸡犬难留,注定凶恶而亡。一并奸臣难逃法律处置。汝母庞氏。子难执罪于母,他还有两载阳寿,待朕处决于他。须当寄语慈云,不可执罪有伤。日后为君之度,朕特来指点王儿。须当谨记:现今庞贼奸党妄思夺谋天位,须将四城紧闭,不好设朝,将午门关上。明早即密诏潞花王父子共同酌议,自有良谋制伏此奸佞。待至潼关兵马会合,方好开城,以免众奸挟制,则江山危矣,王儿少不免为他所害。切须紧记。朕今去也。”哲宗闻言曰:“父王,慢去,儿有言请问,且留待保全孩儿,方免奸臣算计。”先三曰:“王儿不必心烦留朕,吾今番天不能留此,只要四城紧闭,与老皇伯父子酌议,预备众奸臣为要。切须慎之。朕去了。”一道毫光从空而去。
有孟王后在侧下坐,悠悠呼醒哲宗。王定性一刻,问明何时候。王后答言:“将交五鼓之辰。缘何陛下口口声声呼唤父王不绝?”天子曰:“朕只因近日思念父王情切,故夜而形诸魂梦耳。”
当时哲宗不言,静坐思量方才历历之梦,“父王多少叮嘱,岂可将此秘密之事泄知妃后?倘得太后一泄露风声与庞思忠,难以押制。今天且诈成患病,传旨百官免见,将内外城四门紧闭,然后暗宣潞花王父子到来酌议,方得妥当。”时交五鼓,登时发出免朝旨一道。文武百官只知圣上染病,各各退朝回府。
是日圣上将密旨一道,命内监一名往南晶宫。有潞花王父子接旨,即日来到禁宫门候俟。天子在偏殿宣进。王爷行叙家礼毕,王爷日:“请问圣上宣召有何旨意?”天子曰:“老王伯未知其详。朕昨夜三更得奇怪之梦,十分惊骇,有机密大事特与王伯、王兄密议,但些少泄露不得风声。”王爷父子曰:“未知圣上有何机密秘旨,且谕知之。”哲宗王将昨夜梦见先帝,叮嘱三天之内有奸臣谋夺天位,效着王莽故事。“须要将四城门紧闭,待等潼关兵马杀回,方得灭却奸党。又嘱朕将此事商知老王伯父子,不可泄漏别人。朕今想来惊忧不已,望老王伯怎生与朕分忧,方免此厄。不然江山危矣。”潞花王父子一闻圣上之言,唬惊不小。王爷曰:“先帝有此灵感嘱托诸梦寐,不可不信然。老臣屡屡忧惧庞党众多,满朝内文武差不多一半是他门下。外镇武员放出者三份之一。如此势大那人不惧?况太后当权,但有大故即进内宫与太后酌议,定次早临朝,将事照依分发。如此岂不事事准依,当他权势。惟近今数载圣上长成,方得制些奸臣之势。惟今此事圣上勿忧,臣向知他奸狠,势大难制。故此臣府中暗蓄精兵十万多,现目勇猛将士数十名。预得庞贼有变,今且依着先王嘱咐之言,将城四门紧闭,待老臣将府中十余万雄兵、数十员战将尽数点出御教场操演,以惊押众奸党之心。王儿且先回,暗暗传知各位忠良,只言明日往御教场观看操军,别言不许泄出。”当时少工领命先回,通知各位忠良文武臣而去。不知如何押制得奸佞,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众藩王起义兴师 群奸佞交锋遭网
当时老王爷对哲宗天子言计来潼关兵到。“自寇吏部别去四十余天,想必即日兴兵,不出数天之外,自有大兵会集回朝。倘奸党果然谋叛不轨,老臣自领忠良一众拒敌,断不使奸党惊骇圣驾。今臣辞驾回去,明日开操演习军马,使奸党推测不来。圣上不用心烦。”天子曰:“如此全仗老王伯制伏奸党。倘诛奸灭佞之后共享太平社稷之庆矣。”当下老王爷辞别圣上回归南晶宫府内,用过朝膳,即日发点府内雄兵,猛将齐集如云,一十余万。次日俟候演操。
圣上天天称病不能御朝,众奸党糊疑不定。有庞国丈又闻潞花王父子开操,早吓了一惊,想来“南晶宫势大,雄兵猛将不下十数万,老夫单忌此支人马。万一事未成而谋先泄,则老夫危矣。况他往日何尝操演军马?圣上忽然称病不朝,又传旨四城紧闭,料必另有缘故。莫非有人暗泄出首、败露老夫之谋?想来昨天文武聚集于府中,人人多是老夫心腹官员,还有那人泄漏消息?实实想像不出,推猜不来。”
到第二天,果然潞花老王爷头戴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内裹四爪龙袍,左悬宝剑,右插熟铜金铜,坐下黄骠马,五绺雪白长须,真乃威严凛凛,貌比天神下降。少年藩王银盔银甲,手提方天画戟,坐下雪花白马,左悬弓,右插羽箭,一貌堂堂。并王府武将数十员,尽是高头骏马,彪形虎汉。又会同一班武将忠良之后,多是戎装打扮,披挂上马,各提械器。相比恰似当真训练出师一般。各忠良大臣不拘文武,多到御教场:韩忠产、司马康、孔宗翰、富绍廷、欧阳发、毕仲衍、岳全忠等,一众来看操军。只有庞国丈众奸党不到,仍叙于相府相酌议,糊疑不决,各相评论。
有庞云雄曰:“此事定然有人泄漏了,故圣上连日不设朝,传旨养病,特着潞花王操兵,其意可知。倘我们妄动,他即有辞矣。犹恐慈云殿下在潼关同五路藩王杀回,则吾内外受敌难以逃遁了。不免吾将倾府之兵,并王户部与夏兵部九门提督会合,埋伏下四十万雄兵,一出王城投往西夏国。与国王合兵共破汴梁,平分天下。未知爹爹与众大人意下如何?”众官多言:“有理。如今潞花王将兵非弱,又有潼关五路之兵。我须有四十万之众,也难抵敌他内外之强。不若借西夏之力,方能与之相敌争雄。”国丈曰:“既如此,限三天期,各各点齐军马,准备一同杀出王城。”是日约定,各各回衙按下慢题。
再说寇爷跑走回撞关,拜见殿下,将老王爷回书取出。太子一一看明大喜。又将圣上日望殿下回朝相见情切一概通知。众将鼓掌欣然。柴王即对高、范、陆三帅曰:“圣上既日望殿下,手足情殷,即可刻速兴师,以慰众将诛奸之望矣。”刘迪曰:“某昨夜仰观天象,只见天狼星火红一般,含怒之色,正应在庞奸贼发奋之验。倘他见圣上不准发兵,是王爷来书写说出他已知圣上变心,不准依彼计谋,犹恐叛逆心一起,圣上危矣。况他兵权总扼,还有那人拒敌。还望众王爷参详。”高王爷等一众曰:“军师智虑深远,并有天象可凭,岂不深信。万一奸喊一变动,圣上有甚差迟,吾等救驾不及,罪负千斤。如此即刻兴师,不须多议。”是日即传令:众兵尽点六十余万,仍以高、范、陆主佐三帅。中军少年众将共计二十余员,关中副将田朝等共五十余员,将兵分领。刻日祭旗兴师。高王爷单留次子高显代署潼关军务。
是日大兵登程,发命所经由市镇通衢,不许扰动居民。今日众王义兵一动,各府州县知有东宫太子回朝,一程关津卡口,水陆道途,忠良文武自然开关迎送;有奸佞把守关城,想来兵微将寡不敢迎敌,闻风远避逃走。故兵不染血刃,将毫不费力,势如破竹,不上二十天,已到汴梁王城下五十里,将兵屯札安下大营。分东西南北四城札兵。
先说潞花王父子开操军马至第三天。忽一天有探军报进王府言:“潼关兴动大兵六十万,连玉门关柴千岁,会合五位藩王,统领精兵战将百员,将到城池不远。请王爷定夺。”王爷父子闻报暗暗大悦,分付报军退出。是日潞花王独自带了家将八名进朝,在禁宫门外候见圣驾。有穿宫内监奏禀圣上。哲宗即于偏殿宣进老王爷,礼毕下坐。王爷将开操惊压众奸臣,今已第三天,已有潼关六王兴动大兵六十万,到城下安札。“待老臣暗传一书与他知会,拿捉奸党大事定矣。”哲宗闻奏大悦曰:“有劳王伯父子调停,不然奸党已危动江山矣。如此作速回府修书,须要小心知会六王以拿奸佞。”老王爷领旨,又言:“城池四闭,待老臣知会过众王,然后见机开城接应潼关之兵。”哲宗曰:“此事全仗老王伯主裁。”当时王爷辞驾回归王府,即修书一封,命一勇将带出西城。
来至大营,将情达知。小军入报:“老王爷,有书投达。”高王爷等闻报大喜,唤进来军,将书展折开,众王文武同观。大意言好臣一众实思谋逆叛乱,幸得先帝有灵,报梦当今,故将四城紧闭,以制奸臣谋逆。兹今众贤王兴兵救驾,勿疑四闭城门,孤在内自有知照。倘擒拿奸党,须分守四方城池,方得尽行殛获无遗。则肃清朝野有赖矣。当时众王看毕,打发来将上达王爷:自是依书回城谨守,获拿奸党。来将领命去讫。
有刘迪、王昭二人设谋:各将老少四城分带军兵,谨守各门,不许走脱奸党一人。倘有一将不用力,疏走一奸臣,立刻斩首不饶。是日柴王与范爷,带领雄兵一十五万,佐将邓青、包英,副将二十员,把守东门。高王爷、陆国舅,带领军兵一十五万,佐将高标、侯拱、副将二十名,把守西门。狄王爷、呼王爷,带领精兵一十五万,佐将张梦虎、李豹,副将二十名,把守南门。郑王爷、杨玉爷,带领大兵一十五万,佐将孟强、孟彪弟兄,副将二十员,把守北门。六十万大兵分发统领已毕,单留三千兵与寇爷、刘迪、王昭三位文员,又留下石将军石俊、赵彦龙二人武员保守大营。是日放炮三声,各各统领大兵分门围困了。
再说庞国丈只见潞花王父子合会忠良文武,一连三日开操,实乃心疑不安。前一天已命次子云雄修书一封,带出王城奔往西夏国王之所,通谋于彼,言中国太子争立,内乱不宁。趁此机会狼主兴动大兵到来攻打,定然取胜,我为内应云云。倘成功之日,平分宋室江山之意。想来云雄次子智足多谋,此去定然妥当。狼主必允。只因西夏国前者赵元吴,先君臣范仲淹倚狄青等征伏称臣,实心有所不伏。今约被平分天下,未必不允。
住语云雄出城而去,又言庞国丈已分付云雄去后次日正在点起雄兵四十余万,与众奸党文武酌议,请圣上御殿,要出师征剿潼关。倘仍不允准,须早让大位与国丈登基,然后出师征剿潼关。一面命丁燕龙为左军元帅,唐润虎为右军元帅,带兵十万、战将十员,将南晶宫王府围困,擅压他兵马,不忧别将作动矣。正在点兵时间,忽有探子报上:“太师爷,不好了。今有潼关柴王合同五路藩王,统兵六十万、战将百员,到城外五十里札下大营,将数十万大兵分东西南北四门围困住,水泄不通。请令定夺。”当时国丈闻报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曰:“果然不妙了。如何潼关之兵到得如此神速?通谋与西夏国去不过数天,计日赶速两月方有大兵到来接应。如今内外有兵,教老夫怎生迎敌?”
众奸党曰:“太师勿忧。吾兵四十多万,战将亦不下百员,岂惧潼关会集之师?他即四门分兵攻击,我亦当出四门拒敌。”国丈听了,无奈只得点了燕龙等免围潞花王爷府,且各各分头带兵准备迎敌。当时丁燕龙带兵十万,韩昌为佐。此人韩天化次子。偏将十员,出东城拒敌。唐润虎带兵十万,夏斌为佐,带偏将十员,出西城拒敌。庞云勇带兵十万,王唐为佐,带偏将十员,出南城拒敌。潘绍带兵十万,韩镇为佐,带偏将十员,出北门拒敌。国丈将兵五万,与婿振国将军吕惠乡保护家口,倘杀败了即奔逃出西城,赶上次儿云雄到西夏国,会合国王兴兵同取天下。是日分发已定。
却说潞花王打听得各王分兵谨守四城,即传令将四城大开,由得众王带兵杀入。先说丁燕龙十万兵一出东城,将军马一字排开长蛇阵。柴王、范爷也将大兵排成雁翅两行。柴王一见丁燕龙耀武扬威,大怒喝骂:“奸贼党羽,不思尽忠报国,拜在大奸权门下,真乃笑骂由他笑骂,好官自我为之辈。岂知万载臭名难免。孤等兴举义兵回朝,还不下马受缚,敢在孤马前驰聘,还不知自愧?”丁燕龙曰:“柴千岁乃国家屏藩之臣,如今天子王城之下岂得妄动干戈?实有不臣之心,挟慈云为名,欲攻天子,岂非大逆叛乱之臣?汝今提此乌合之众,岂能杀害朝廷将士。汝乃叛臣臭名难免,还敢妄言本帅趋附权臣,岂非狂言惑众。倘知事者,倒戈投降,助着本帅共擒慈云、陆凤阳,太后不加罪于汝,仍放回作一家王子;倘不听好言,只忧死无葬身之地。”
柴王、范爷大骂喝声:“利口匹夫!”邓青一马飞出曰:“王爷休得与无名小卒奸贼斗口,待小将立斩死他狗命。”大斧当头一下,丁燕龙大刀急架相还,二将冲锋恰似二虎相争一般,一连冲杀四十合。柴王喝令众兵杀上,两军对垒一片杀喊声喧。包公子双鞭一摆,将丁燕龙兵踩入。大杀一阵,纷纷落倒尘埃。须有偏将上前迎敌,包公子武勇强狠,将鞭发动,顷刻十员偏将打得东西四散,只有了燕龙大刀捱住邓公子双斧,杀个平交。有包英冲入,双鞭打去。丁燕龙岂能抵得两位勇公子兵器?杀得气喘吁吁,拍马逃走。邓公子放马催追。众兵一见主帅散走,人心慌乱,早已逃散得不成队伍,被柴王兵追杀一阵,血流滚滚鲜红,尸骸遍地。有丁燕龙逃走,却被邓公子赶上,双斧一下,颅头劈开而死。东城得胜,柴王、范爷鸣金收军,回归大营。
再说西城,唐润虎带兵十万与夏斌杀出,正遇高王爷、陆国舅。两相对敌,高王爷挥兵大杀一阵,敌兵死者不可胜数。唐润虎敌不住高标,夏斌杀上帮助,又被侯拱拦阻,大刀砍为两段。唐润虎正要逃走,高标长枪飞至面门,闪躲不及死于马下。军中无主,逃走不及者命丧黄泉。高王爷收兵回营。
又有南城庞云勇、王唐带兵杀出,悉遇呼、狄二王。大兵对垒,云勇、王唐岂是张梦虎、李豹二将对手,双双被杀,众兵败阵四散。呼、狄二王收兵回营。北城郑、杨二王又值得胜而回,齐同叙会,喜色欣欣。是日大获全胜,少不免大加犒赏三军。
不表潼关兵马得胜,再说败阵残兵俱已奔回庞国丈府中,哭诉败兵之由。国丈大惊,面如土色。只见四十万精兵尽殁于沙场,上有数千残兵逃回,即带携家口,与婚吕惠乡慌忙押出车辆,向西城而去。一众夫人、家丁、亲属,共有五百余口,并丁燕龙、夏斌、韩昌、王唐、潘绍一众家口、小小子女,又不下三百余人,皆投国丈府中一同逃走出西城。未知逃脱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获私书封臣会合 诛奸佞继统团圆
住语庞国丈一众奸臣家口逃走出西城,要奔西夏国。先说潞花王父子,一闻众藩王兵到,即修书知会过。此日带兵四方城外百里埋伏数万雄兵。当时庞国丈翁婿一程跑出西城,将将百里,悉遇赵和少王与岳全忠。带兵三万,埋伏于中岳嵩山。远远只闻车辆之声,发炮一响,将军数万排开阵势。少王与岳爷大喝:“奸贼那里逃走,速速下马受缚。有军兵报知国丈后队。”国丈大惊曰:“贤婿,不好了。前面有兵拦截,未知那方军马,怎能逃脱众家口?”吕惠乡曰:“岳父勿忧。有小婿在此抵敌,杀退拦阻兵,好待跑走。”即出马提枪大喝:“何处茅贼,敢阻吾庞府国丈家口?莫非汝吃了大虫心肝,好生胆子。还不速退!”赵王、岳爷大喝:“奸贼,如今休思逃脱,实乃罪盈满贯也。不必多言,放马过来。”
岳爷大刀一起劈去,吕惠乡举枪架开,二将交手。岳爷乃久战沙场英雄,吕惠乡焉能抵敌?大刀将枪拦开,一刀打下枪,生擒过马。赵王挥兵杀上。庞家兵五万四散奔逃,单剩得众家口。赵王喝令将国丈一众奸臣家属数百,拿下捆缚,一路押出回西城而去。
再说耀武侯种愕自从征铁裘山复旨,圣上命他镇守陕西延安府。今闻潼关六王带兵保护太子,满心大悦。此日带领精兵五万离却延安府城,一连跑走程途一月,出了延安交界,至西岳华山,悉遇庞云雄带了家丁五十名,带藏私书道经陕西往西夏王合兵,平分宋朝天下。不意遇耀武侯于华山。种爷想来,“庞云雄奸相之子,来此何意?况今六王会兵回朝诛奸削佞,此子抑或逃脱?定然必有缘故,边外借兵?不可放脱此贼,犹恐为患不浅。不免押制他回朝,方无逃匿之弊。”即排开军队大呼:“庞国舅休走,现国众藩王诛灭群奸,本官奉命擒拿。速速下马受缚。”
众家丁一见数万兵马,闻种爷之言,惊慌四散。单剩得庞云雄一人,只得喝声:“种谔,休得大言欺吾。某今奉旨往西夏国交纳岁币,休得违旨。”种爷冷笑曰:“前月已经交纳岁币与西夏国,因何今又云交纳岁币?虚情见澈矣,岂哄瞒得本官?料必与西夏私通。”喝令军士拿下一搜,只搜出书一封,包涵密呼。庞国舅自知不好,面如土色,惶恐求情。种爷曰:“此事本官不多管理,且将书与汝回朝面见圣上,自有公论。”当时将庞云雄拿下锁押,交先锋曹灿收管。一路回朝,按下慢表。
却说老王爷父子、岳爷,将国丈一众奸党拿下出西城外,与六位王爷会见。众藩王闻报尽皆出营接进。慈云一见,与老王父子拜见,叙了家礼,悲喜交集,一同下坐。老王曰:“上藉先帝之灵,又得众王文武之力,王侄得上朝廷。大慰圣上念弟情深,又拿下众奸佞。待明早奏知圣上,尽戮众奸党,以报国母、陆大师之仇。”太子含泪作谢曰:“得老王伯内弼扶持,故奸佞得以尽获。侄儿深感老王伯、王兄不尽之恩也。”老王又曰:“庞党众奸家属俱已拿获,缘何不见获拿奸臣次子云雄,何也?此人狡智多谋,倘一逃脱犹恐他为患不浅:他不往北狄契丹借兵,定然奔往西夏起衅矣。”
刘迪曰:“老王爷智虑不差。此人诡谋多端,庞国丈倚此人为爪牙耳目。今见事情不妙,料然外国起衅生端。且待来天奏知圣上,发旨往北狄契丹、西夷夏王,核他将奸臣解回天朝,不可听信此奸徒以败前好,以失一邦体统,纳奸信佞之过。西、北两王定然不敢纳信此奸徒,以失中夏之欢矣。”众王文武多言有理。是日营中少不免大排筵宴,留款老王父子、岳爷、众将等。君臣一堂畅叙乐饮,多犒众军不能统述。酒叙数巡,老王爷父子带兵回府,将众奸佞交太子、六工管押。待明早奏过圣上,开刀奠祭先灵。众王送别而去。
到次早,天子升座金銮。老王爷父子入奏:“将众奸尽获。现有慈云殿下并众藩王在午朝门候旨。”哲宗闻言大悦,“难得御弟还朝,又得众王伯押制奸臣一网尽获,又幸得先王显圣,阴扶报梦。”降旨:“速宣御弟、众藩王,文武进殿。”当时殿下前行,柴王居二,依次纷纷入觐。殿下俯伏,众王山呼下跪。外有一将押背刀捆缚下跪。天子一见御弟,亲离下殿,先扶御弟后挽六王。哲宗天子不觉龙目忍不住珠泪一行曰:“使御弟漂荡流离、历尽颠沛,是朕之过也。御弟与众王叔请起下坐。”
众王谢恩,一同告坐。众文武侍立,只有一将押刀不起。天子又问:“御弟,背刀者何人?此是何故?”殿下曰:“圣上,此人是陆凤阳,臣弟母舅也。前因得罪先王。后来又太后各颁旨不赦前罪,故仍押背刀上朝,请圣上发落。”天子曰:“原来陆国舅。”传旨左右侍御人解索除刀赐坐。陆公子谢恩下坐。当日范爷、寇爷哲宗已见在朝,惟各后代众英雄文武,天子年幼时不知。当日一一奏上姓名,殿下代答那人有恩于己,那人入赘,一一陈明。
哲宗王大喜曰:“此乃御弟有此福荫,故得多贤佐粥。朕今得汝还朝,明早在太庙告禀先灵先帝,将大位告辞,待御弟继统先王,以依先帝遗言之命也。”慈云殿下闻言一惊,曰:“臣岂敢当圣上之赐让?不见罪于巨,已见圣上爱笃手足之恩情,岂敢当赐让大位。况圣上承先帝册立,为君十余载,四海苍生所仰望,臣弟识深矣。”哲宗曰:“此乃朕仰依先帝遗言。况汝乃东宫正嫡,理当册立为君。前时只有御弟流离于外,不见还朝,故朕得以冲幼之年权登大宝。自登基以来十余载,并无德政恩及于四海臣民,故立心推让。于御弟非云僭窃,御弟岂得过辞。”有潞花老王曰:“先帝托孤时果也分付:殿下一回朝,同掌江山。惟今圣上登基十余载,册立已定,也不容再更。倘殿下一回朝圣上即退位,似牵殿下陷了带兵回朝争立之迹,岂不于心不安?不免依着殿下之意,明表心迹,加封恩荫,减去天子礼,一等同住江山。未知于礼有当否?”
众藩王曰:“老王爷公论甚善。论正嫡应当册立,惟殿下自幼出亡在外。今圣上曾经先帝册立,又为君十余载,天下臣民仰藉日久,岂可一时退位于人臣之列?且待诛决奸臣之后,再行加恩封赠,同住江山。上则不遗先帝,下不于臣民批拟,此乃大公无私不易之理。”又有少王赵和奏上:“众奸家属俱获下,单不见了庞国丈次子云雄。倘他逃脱,为患不浅。望祈圣上颁旨追拿,方免后患。”
哲宗曰:“此贼闻风逃脱,未知逃匿那方,怎能一时捉获,共同开刀?”君臣正叙议拟间,忽报进:“耀武侯在午朝门外候旨。”哲宗王一想,“种谔领镇陕西延安,缘何无旨宣召,独自回朝?有何紧急事情?”当时即传旨宣进耀武侯。山呼已毕,天子曰:“老卿家奉旨镇守延安,缘何无旨宣召,忽自回朝见朕,有何事情?”种谔奏曰:“臣在延安镇守,闻报殿下会合藩王兴师回朝,未知何意,故天天命人探听。不料近闻庞国丈暗合西夏王兴兵,他为内应,约他平分天下。臣想来既有此事,倘往西夏,通途必经由陕西,故臣谨细密查,将兵屯札华山。不期庞云雄前月道经华山相遇。臣不免糊疑,即将他一搜,果有庞国丈私书,通串西夏约为内应,平分天下之语。故臣带他私书井云雄拿下回朝,以凭圣上处决。”众王闻奏多言,“天眼昭昭,疏而不漏。”当时天子曰:“老卿家功劳不小。今君臣满朝正在议论逃脱奸贼之子,犹恐为国家之患,岂知老卿家有此把细,留心稽察,方免奸臣摇动江山矣。如此,押交奸臣之子与老王伯,待明天谒祭太庙,禀请先王母后,然后诛奸。”此日退朝,高王爷分付将众兵叙归兵部,散去大营。
再说昔日狱官吴进,自妻子杜氏撞死金阶,圣上削职领妻回籍安葬,不觉光阴将已二十载。今闻太子在潼关兴兵回朝,捉获下诸奸佞,此日奔来朝中,进见寇吏部。寇爷一见吴进,即动问起前情。吴进曰:“自别大人回归故土,续弦王氏,已有二子。”寇爷曰:“此天不亏善良之报也。”是日带他同往见太子,将前情一一说明。吴进一见殿下,正要叩首,太子挽扶曰:“昔日蒙汝夫妻恩德搭救,孤家感恩不浅。待来日奏知圣上加恩,决不敢负。”吴进作谢,安屯于内。
到次早,哲宗王是吉服,慈云殿下孝服。哲宗先谒太祖庙先王,文武随驾。赞礼毕,有慈云孝服立下陆国母凤函,陆公子孝服立下陆丞相尊函,君臣二人哭祭一番,纷纷堕泪。禀告毕,二人转换吉服。慈云仍到太庙礼先王。哲宗王加恩,将陆丞相函赐归太庙。邓妃西宫邓青,也孝服哭祭过二后,俱函登太庙。尊陆王后为慈圣仁德太后,尊邓西宫为懿德仁慈王太妃。两国舅谢恩,吉服谒太庙。众藩王、文武大臣礼谒毕。慈云殿下分付值殿将军押起众奸臣家属八百余名,庞氏人等三百余名,或在朝文武员,或外镇府驿县丞大小员俱已获楚。
哲宗王含愁将先王报梦言:“子难执母罪,不出二年,母后凶亡有报。望御弟休恨太后,未知允否?”慈云殿下泪下一行曰:“陛下不宣谕,臣弟岂忍伤凶。况母尊,儿子辈怎能见罪?况陛下是他生身,臣弟岂忍伤残。”当时只有陆国舅、邓国舅气得二目圆睁。潞花老王会意,即曰:“圣上、殿下,须然子难执母罪,但太后向来不德:前害嫡正国母,后恃宠杀害无辜邓娘娘,违逆先帝临终之旨使陛下手足相残,几成不睦。幸得陛下仁圣哲慈,不违先帝,终能使手足情联一脉,友爱无双。是陛下圣德之广被恩隆,不然,太后内外父女不难危动江山,效着汉唐故事。此等不贤之妇,例应上告太祖先王,一刻难容。今奈着圣上生身,子难执母罪耳。然国家法律不可尽废,将太后幽禁贬宫,圣上弟兄不须朝问请安,以示贬罚。”哲宗王无碍准依。当时哲宗弟兄哭祭嫡母、太妃已毕,文武大臣随驾回朝升座。只有殿下并国舅武士一众将各奸臣、国丈父子、家属等八百余名,一概押出法场,刀斧一齐动手,纷纷杀讫封刀,将首级高挂示警。
当日哲宗王宣谕曰:“御弟不愿践居大位,想来为君固难,为臣也非易。且进位听封。封为楚王,钦赐銮舆与朕次一等,赐侍御五十名随驾,上殿平礼,出朝不辞,一月一朝听政。石氏浩封节孝慈祥正后;余者程玉霞、安瑞兰、孟娇娥、杏桃、赵玉容五人,俱封一品贤德夫人。”殿下与众夫人谢恩。进封陆凤阳武烈王,刘氏诰封一品夫人。进封赵彦龙为英国公,浩封丁氏一品夫人。进封侯拱为勇国公,诰封盖氏一品夫人。刘迪封耀国公,诰封赵氏一品夫人。石俊保国公,诰封谢氏一品夫人。张梦虎护国公,诰封王氏一品夫人。李豹封住国公,诰封邓氏一品夫人。孟强封威国公,诰封钱氏一品夫人。孟彪封振国公,周氏诰封一品夫人。邓青封成国公,潘氏诰封一品夫人。包英封兴国公,麦氏诰封一品夫人。高标封定国侯。寇杰封保国侯。王昭封兵部尚书,孙氏诸封二品夫人。吴进工部尚书,王氏诰封二品夫人。程光按院即日调回京,入阁拜相。程光奏劾:“前者怀庆府杜镇台杜景,此人乃庞家党羽,昔日要陷害殿下。此贼不诛,后日为国家之患。”殿下准旨奏明,调押回京,将杜景斩首。怀庆府白云龙也押回。正法二奸不多烦絮。寇爷加封内阁中书令左柱国。岳全忠加封天保上将军。范正平加封耀国公。焦仁在湘阳镇守,加封镇国将军。耀武公种谔加封安国公。再说明位位藩王须然有功于邦国,无奈封王职品已极,难以复加,不过赐颁珠宝巧异贵品之物耳。潞花老王爷父子亦然。众王谢恩。又阴封为君国身亡之辈:包贵再塑牌位身入太庙,追封忠烈公。陆丞相追封英烈王。邓豹追封武烈王。追封吴进故妻杜氏敏烈夫人。追封周勇义烈侯,妻贾氏慈惠夫人。杜景故妻郑氏节烈夫人。有泗水关昔日庞清一人不附国丈,为国捐躯英雄,今追封义侠公爵,妻现存,加恩封慈淑夫人,幼子赐颁世禄。以上追封者俱赐设蒸尝拜祭。
是日封赠毕,颁赠御宴。君臣满殿跻跻跄跄肃穆,一同畅叙乐饮。各王爷拜别各回边关。只此日潞花老王爷一见诛清奸佞,洗清朝政,不觉喜悦之中大笑不止,气绝身亡。有赵和晋王大惊呼救不及,放声痛哭。天子弟兄纷纷下泪。众王、满朝文武,人人流泪伤情。天子带泪传旨:“挂孝开丧,传颁天下,不异帝王归天。”哲宗王悲痛,不设朝者一月。晋王举哀谢恩。老王寿登九旬,一见宋君四世元老,与宋仁宗弟兄之称,赵匡胤太祖裔派,有大功于四代之君佐粥老臣。故今归天不异帝王发丧。天下臣民挂孝。此时,自殿下还朝,天下平宁。
一连两载。不意哲宗王寿元不永。是年乃元符二年,一病不起。是日哲宗年交二十五。有晋王、楚王不离问安。不过一月,病势沉重,大医院进药饵不效。哲宗王自知不起,即传进各王大臣文武。传旨纶音言:“朕病势转加,料然不起。朕自幼冲十岁蒙先王册立,于今在位十五载,并无恩德被及四海臣民,至折朕年未交三纪而亡,又无后嗣。今御弟继接江山,全望晋王、文武大臣善事御弟,辅粥邦政,谨守先王法度。朕死也得瞑目了。”众臣含泪领旨,安慰:“陛下善保龙体,自有安康之日。”楚王、晋王趋近,珠泪纷纷曰:“陛下且放开龙心,不可忧怀,有伤龙体。倘陛下安宁有日,臣等方得有主,四海苍生有赖。”哲宗王曰:“御弟二人仁孝,朕所深知。最要者,友爱和睦,君臣一心同德,待以心腹手足之诚,则感庆万疆之福矣。御弟、众卿等须当勉之。”二王与众大臣含泪领旨,安慰一番,各辞圣驾。单有晋、楚二王在内不离。不上三天,哲宗王人事不醒昏迷,一刻救解不能,已是归天。二王大加痛哭,发昏几次。有宫禁多人几次救苏,多言劝谏。众文武大臣多来劝止安慰,言:“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请殿下登基。”是日殿下举哀,只得登朝继统。通告天下国号徽宗,尊哲宗王后为王太后,西宫贵妃为王大妃,奉养于后宫。各官旧职各各加升。
只有庞太后一闻哲宗归天,心下大惊,惶忧成一病。合眼便见神宗先帝唾骂他,“妒忌,不依朕遗言,几次逐朕嫡子,伤害生灵军士。如今饶汝不得。”一玉如意当头打去。庞后大呼疼痛而醒,自觉头目昏花,一病而亡。内监报知。天子入进冷宫,举哀挂孝执杖。择吉安葬王陵。
事事已毕。是岁天子开恩:前时六王有功于国,免贡三年。只山西段夫人功劳浩大,收除妖道,方得义兵回朝诛奸。进封平西贤德王后,恩赐太监二十名、宫嫔二十名服役。当日天子守满服,再封妃后一众不必烦述。只有安瑞兰身封贵妃,今着父亲,奏知圣上,将安家故产追回,择宗子入继,不多过叙。自此君臣和乐。在徽宗之世,初登大宝入继江山,前政可称清美。后十载时信用奸佞,大兴土木,万民不安苦于征役聚敛。天下困穷而金兵兴扰。此是续后之论。此书上接五虎平南之后,下开说岳精忠之书,至此宋至徽宗第八代继统之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