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玄真經﹝注﹞

  經名:通玄真經注。唐人徐靈府(號墨希子)註,約出於元和十一年。十二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參校本:《四部叢刊》三編影印常熟瞿氏鐵單銅劍樓藏宋刊本(簡稱瞿本)。

  目 錄

  序

  卷一

  道原

  卷二

  精誠

  卷三

  九守

  卷四

  符言

  卷五

  道德

  卷六

  上德

  卷七

  微明

  卷八

  自然

  卷九

  下德

  卷十

  上仁

  卷十一

  上義

  卷十二

  上禮

  通玄真經序

  大道不振,其來己久。微波尚存,出自諸子莫不祖述道德、彌縫百代。文子者,周平王時人也。著書一十二篇。《史記》云:文子亦曰計然,范蠡師之。姓辛,名妍,字文子,蔡丘濮上人,其先晋公子也。嘗兩遊,蠡得而事之。老子弟子也。平王問文子曰:聞子得道於老君,今賢人雖有道,賢人,文子也。而遭淫亂之世,以一人之權而欲化久亂之民,其能庸乎?文子對曰:道德匡邪以為政,振亂以為理,使聖德復生,天下安寧,要在一人。故積德成王,積怨成亡,而堯舜以是昌,桀紂以是亡。平王信其言而用之,時天下治。然安危成敗,匪降自天,在乎君王任賢而已。故聖人怵怵為天下,孩其人同於赤子,欲以興利去害而安之,非欲有私已也。其書上述皇王帝霸興亡之兆,次叙道德禮義衰殺之由,莫不上極玄機,旁通庶品。其旨博而奧,其辭文而真,故有國者,雖淫敗之俗,可返樸於太素,有身者,而患累之質,可復至命於自然,大矣哉。君子不可不刳心焉。洎我唐十有一· 葉,皇帝垂衣布化,均和育物,柔懷庶邦,殊俗一軌。故在顯位者,咸盡其忠慕;幽居者,亦安其業。默希以元和四載投迹衡峰之表,考室華蓋之前,迨經八稔,夙敦樸素之風,竊味希微之旨,今未能拱默,強為注釋,是量天漢之高邈,料滄溟之淺深者,亦以自為難矣。默希子序。

  通玄真經卷之一

  默希子注

  道原

  且物之為貴,莫先於人。然不能定心猨而朗照,裂愛網於通津,遂使性隨欲遷,生與物化,至人衰之。故述大道之原,特標眾篇之首,伻尋原以階道,方觸事而即真,豈不有以者哉?

  老子曰:有物混成,凝湛常存,故言有物。陶冶萬類,故言混成。先天地生,首出庶物。惟象無形,如天之高有大象,惟道之廣无定形。虛凝為一,氣散布為萬物者也。窈窈冥冥,寂寥淡漠,言道性深,微不可測。不聞其聲,非聲可聞,非色可觀吾強為之名字之曰道。既非聲非色,即无名无字,无言无說。今所言者,即非真號,故曰強名也。夫道者,高不可極,深不可測。既无形象可睹,豈有高深可測。苞裹天地,稟受無形,原流拙拙音骨沖而不盈,道範圍天地,故曰苞。事稟受虛靜,故曰无形。其原產萬物,如水之流,滿而不溢,酌而不耗。拙拙,水出之貌。濁以靜之徐清,如動而靜,似濁而清。施之無窮,無所朝夕,博施而窮,豈止旦暮?表之不盈一握,表之乃有物,握之乃無形。約而能張,幽而能明,柔而能剛,含陰吐陽,而章三光。言之幽間,明齊三景。言之柔毳,利斷金石。故能陰能陽,能柔能則,能大能小,能短能長。向之則存,背之則亡,无可无不可,變化无方也。山以之高,淵以之深,獸以之走,鳥以之飛,麟以之遊,鳳以之翔,星曆以之行。高山深淵,麟遊鳳翥,宿離不减,升沉遂所者,至治玄感,得如是焉?以亡取存,以卑取尊,以退取先。謂遺生而後身存,自卑而人尊,自後而人先也。道性好謙,故以謙而受益。古者三皇得道之統,立於中央,神與化遊,以撫四方,三皇、伏犧、神農、黃帝。治天下,神運乎中,德澤充乎外也。是故能天運地墆,輪轉而無廢,水流而不止,與物終始,風興雲蒸,雷聲雨降,並應無窮。天運,動也。地婦,靜也。言聖人能法天地之動靜,與萬物之終始,發號出令,雷動風興,雲行雨施,生蓄萬物,應變无窮也。已雕已琢,還復於樸。修真慎行,所謂琢磨#1,絕待虛凝,自然復樸。無為為之而合乎生死,大道無心,任物自然。故日無為。夫生者,不得不生。生者自然爾。死者不得不死,死者自然爾,故曰合乎生死。無為言之而通乎德,恬偷無矜而得乎和,是不言而達乎德,不矜而至於和也。有萬不同而便乎生。萬類雖差,各隨其性。和陰陽,節四時,調五行,夫陰陽以和四時,以節五行,以調道之常也。非謂聖人更能改作,但俛察人事,上法天時,中察人情,俾慝不作,以至太平者也。潤乎草木,浸乎金石,禽獸碩大,毫毛潤澤,烏卵不敗,獸胎不殰,音讀。道之行#2;各遂生成,無相殘害。父無喪子之憂,兄無哭弟之一辰,上治順,下不逆。童子不孤,无夭枉也。婦人不孀,皆得相保。虹蜺不見,邪氣自匿。盜賊不行,天下大同。含德之所致也。言上數者,皆聖人亭毒之所致也。天常之道,生化无窮,生物而不有,成化而不宰。不有之有,而妙有存#3焉不宰之宰,而真宰見矣。萬物恃之而生,莫之知德;恃之而死,莫之能怨。生非我有,欲誰德?死非我殺,欲離怨,收藏畜積而不加富,布施稟受而不益貧。畜之不盈,散之不虛。忽兮悅兮不可為象兮,怳兮忽兮用不詘兮,音屈。窈兮冥兮應化無形兮,忽怳之間,應用无窮。窈冥之際,變化无方。原之似有物,尋之乃无狀也。遂兮通兮不虛動兮,神用既周,理不虛應。與剛柔卷舒兮,與陰陽倪仰兮。屈伸從時。

  老子曰:大丈夫能體道者。恬然無思,惔然無慮。與道周旋,豈煩思慮。以天為蓋,以地為車,以四時為馬,以陰陽為御。行乎无路,遊乎无息,出乎無門。以天為蓋,則無所不覆也;以地為車,則無所不載也;四時為馬,則無所不使也;陰陽御之,則無所不備也。大丈夫乘天地之正,御陰陽之運,行無盡之域,游無窮之道,豈不盛也?是故疾而不搖,遠而不勞,四支不動,聰明不損,而照見天下者,執道之要觀無窮之地也。得道之要,觀八方在乎掌握。致理之妙,萬物存乎方寸。豈有馳於遠近而坐致勞弊?故天下之事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因其自然而推之,無不遂也。萬物之變不可救也,秉其要而歸之。雖變化多端可精詳其要。是以聖人內修其本而不外飾其末,內正一心,外斥雜伎。厲其精神,使內明也。偃其知見,止非道也。故漠然無為而無不為也,無治而無不治也,所謂無為者不先物為也,無治者不易自然也,無不治者因物之相然也。夫物因可然而然之,則無不然也。可治而治之,則无不治矣。

  老子曰:執道以御民者,事來而循之,物動而因之,萬物之化,無不應也,百事之變,無不耦也。言聖人御天下,因人事所便利而安之,則萬民不得不化,百事不得不諧者也。故道者,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此五者,道之形象也。非備此五德,則不能見元形之形无象之象也。虛無者道之舍也,舍者,居也。平易者道之素也,素者,質也。清靜者道之鑒也,鑒者,明也。柔弱者道之用也,用者,通也。反者道之常也,俗用有為,道用无為。柔者道之剛也,弱者道之強也,積柔以成剛,積弱以成強。純粹素樸者道之幹也。虛者中無載也,平者心無累也,嗜欲不載虛之至也,無所好憎平之至也,一而不變靜之至也,不與物雜粹之至也,不憂不樂德之至也。解五義也。夫至人之治也,棄其聰明,无飾智也。滅其文章,存素質也。依道廢智全清虛之道,去迷妄之智。與民同出乎公,无私心也。約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誘慕,除其貴欲,捐其思慮。約其所守即察,寡其所求即得。心能得一,即萬有其術。約以知微,寡以御眾者也。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廢,中能得之,則外能牧之。中之得也,中者,在國即君也,在人即心也。君明則國安,心正則身治,故以中制外,天下无對。以外制中,或達或窮,知中知外,萬舉不敗。五藏寧,思慮平,筋骨勁強,耳目聰明。皆守中所致也。大道坦坦,去身不遠,求之遠者,往而復返。徒涉遠而迷津,不知近而求諸己也。

  老子曰:聖人忘乎治人,而在乎自理,貴忘乎勢位,而在乎自得,自得即天下得我矣。未有身,不治而能治人,居勢位而不驕人。不驕人者,其唯自得。自得者,我好之,人亦好。以我情得彼情,故曰自得。自得則天下之情皆得於我也。樂忘乎富貴,而在乎和,唯能不驕,富貴而保其和樂也。知大己而小天下,幾於道矣。得其道,一身雖微,可以有天下,則一身為大。失其道,則天下雖大,无所容其身,則天下為小也。故曰:至虛極也,守靜篤也,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言物生虛靜,故歸根曰靜。靜曰復命,言往復无窮,萬物不終也。夫道者,陶冶萬物,終始無形,寂然不動,大通混冥,夫道寂寥,洪鑪埏埴,始於无象。中而有物,終於无形。孰知其極,在乎混冥,莫知神靈者也。深閎廣大不可為外,折毫剖芒不可為內,無環堵之宇,至大不可以外求,至小不可以內得。而生有無之總名#4也。言其无則觸類森羅,言有則形兆莫睹,是无為之精,有物之妙,總言萬物之名,生於有无之間也。真人體之以虛無、平易、清净、柔弱、純粹素樸,不與物雜,至德天地之道,故謂之真人。體同虛无,德合天地,故曰真人。真人者,知大己而小天下,貴治身而賤治人,以人觀之,則天下為大矣;以道觀之,則天下為小矣;自遠觀之,則治人賤矣;以近觀之,則治身貴矣。不以物滑和,不以欲亂情,心非物動,情豈欲亂。隱其名姓,與時沉浮,與俗同流,而人不知,隱之至也。有道則隱,無道則見,時之有道,則退而默然。時之无道,則勤而修之。為無為,事無事,知不知也。為而不恃,事而不矜,知而不耀。懷天道,包天心,噓吸陰陽,吐故納新,與陰俱閉,與陽俱開,與剛柔卷舒,與陰陽俯仰,與天同心,與道同體。噓吸順理,卷舒有宜,動靜有節,屈伸從時也。無所樂,無所苦,無所喜,無所怒,萬物玄同,無非無是。憂樂不挂於心,喜怒不形於色,觸事即真,故曰玄同者也。夫形傷乎寒暑燥濕之虐者,形究而神杜;神傷於喜怒思慮之患者,神盡而形有餘。寒暑燥於外,喜怒作於內。精神將逝,餘形雖存。其能久乎?故真人用心復性,依神相扶,而得終始,是以其寢不夢,覺而無憂。真人知陰陽害正,去偏正#5之情,養恬漠之性,故得形神相持,憂夢不入也。

  孔子問道,老子曰: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一形正則四體皆端,一心平則群邪不忤,一其見則所遇皆真,絕諸慮則天和自至也。攝汝知,正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容,道將為汝居;无他知,守常度,則神无不應,德无不包,道无不在也。瞳兮若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此謂專氣致柔,唯求食於母,更无餘慮也。形若枯木,心若死灰,不知形之為形,心之為心,枯木邪?死灰邪?真其實知而不以曲,故自持恢恢,無心可謀,明白四達,能無知乎。所謂無形之形,無心之心,不可以狀貌誥,不可以處所尋。蕩蕩焉非可謨,度而得其唯四達,能無知乎?是謂實知也。

  老子曰:夫事生者應變而動,變生於時,知時者無常之行。事來必應,變適於時,所貴知機,豈有常行。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隨時而應,豈有定方;書者言之所生也,言出於智,智者不知,非常道也。書者,謂《詩》、《書》、《禮》、《樂》也。言者,謂先王賢智之言也。皆以陳之芻狗,非常道也。名可名,非藏書者也。夫寫之簡素,絨之金膫,是名可名,且名生則有真偽,故書者,不真名者,不實也。多聞數窮,不如守中,多聞力屈,守一无勞。絕學無憂,絕聖棄智,民利百倍。止非道絕,摽顯去偏,知任一原,故有百倍之利。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6也;物至而應,智之動也。智與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智出#7於外,不能反己而天理滅矣。性靜而欲動,物感而害隨。是智以生孽,欲以亂真,好憎是生,損益斯起,不能反照真性,以至滅身。是故聖人不以人易天,外與物化而內不失情,故通於道者,反於清靜,有道者,則清靜。究於物者,終於無為。外物者,故无為。以恬養智,以漠合神,即乎無門。智非靜而不生,神非寂而不應。應則出乎无門。所游乎无門。循天者與道游也,謂守虛靜。隨人者與俗交也、謂附名勢。故聖人不以事滑天,不以欲亂情,不謀而當,不言而信,若天道无心,如四時玄契。不慮而得,不為而成,得非役慮,成非有為。是以處上而民不重,居前而人不害,天下歸之,奸邪畏之,以其無爭於萬物也,故莫敢與之爭。至德所加,奸衰伏匿。萬姓戴之而不重,天下莫敢與爭之。

  老子曰:夫人從欲失性,動未嘗正也,以治國則亂,以治身則穢。欲之為害,亡國喪身,其應如響,豈不誡之?故不聞道者,無以反其性,不通物者,不能清靜。不明於道理,不達於物情,必不能還原復樸也。原人之性無邪穢,久湛於物即易,易而忘其本,即合於其若性。言人本性,至靜不覺,感物而動,是欲之害真,衰之蔽正,惑者不悟,以為合。如其性,終身不遷,何其痛哉?水之性欲清,沙石穢之;人之性欲平,嗜欲害之,唯聖人能遺物反己。水性本清,穢在沙石。人性本平,害在嗜欲。能遺物反己,其唯聖人也。是故聖人不以智役物,不以欲滑和,其為樂不忻忻,其於憂不惋惋。烏貫切。以樂為樂,樂極則哀。以憂為憂,憂不忘也。是以高而不危,安而不傾,保以虛白,何慮傾危?故聽善言便計,雖愚者知說之,稱聖德高行,雖不肖者知慕之。愚者尚知向慕,而况賢德者乎?說之者眾而用之者寡,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少,悅慕者過萬,進修者無一。所以然者掔於物而擊於俗,以其貪饕滋味,桎梏名利也。故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事而民自富,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欲而民自樸。此明人君法此四者,主行於上,民化於下者也。清靜者德之至也,柔弱者道之用也。虛無恬愉者,萬物之祖也,三者行則淪於無形,無形者一之謂也,一者無心合於天下也。一者,无也。言无定形行於天下,周於萬物而无窮也。布德不溉,用之不勤,无澤可潤,无心可勞。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妙絕無聲,安可聞見?無形而有形生焉,無聲而五音嗚焉,无味而五味形焉,無色而五色成焉,故有生於無,實生於虛。音之數不過五,五音之變不可勝聽也;味之數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色之數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夫形聲色味,皆无自而有。原其正數,不過有五。今自五之變,遂失其常。極於淫靡,固非視聽之所究,常觀之所察哉。音者宮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定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萬物生矣。已上皆宗一為主。故物得一而有常,人得主而化光。道通為一,萬物蕃昌也。故一之理施於四海,无所不同。一之碬察於天地,明得一之人,知天地造化之本,萬物之性情也。其全也敦兮其若樸,外愚於人。其散也渾兮其若濁。迹晦於俗。濁而徐清,沖而徐盈,濁而能清,虛而能盈。澹然若大,海漠然無涯。氾兮若浮雲,飄然何適?若無而有,若亡而存。非無非有,能存能亡,自若樸已下比。體道之人,能若是者也。

  老子曰:萬物之總,皆閱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門。萬物萬事,皆出眾妙之門。故聖人一度循軌,不變其故,不易其常,放准循繩,曲因其常#8。聖人循大道之原,審萬物之性,不使陸者淵,居巢者穴處,是不變其故也。各附所安。俱利其性,是曲因其常者也。夫喜怒者道之邪也,憂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過也,嗜欲者生之累也。此八者大丈夫之不處也。人大怒破陰,大喜墜陽,薄氣發暗,驚怖為狂,憂悲焦心,疾乃成積,人能除此五者,即合於神明。此五者,修身之至誠。人能知飛金鍊石以祈久壽,而不能節欲平和以全天性,且喜怒妄作,樂石奚?救若審得其理,自合神明矣。神明者得其內也,得其內者五藏寧,思慮平,耳目聰明,筋骨勁強。內得者,抱无守一,神閑慮淡,故耳目聰明;筋骨勁強。疏達而不悖,不與物競。堅強而不匱,用柔不乏。無所太過,無所不逮。所欲不過分,所為無不遂。天下莫柔弱於水,水為道也,假言通理,借水明道。廣不可極,深不可測,長極無窮,遠淪無涯,音宜。息耗减益,過於不訾。音紫。上天為雨露,下地為潤澤,萬物不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苞羣生而無私好,澤及跂音岐。蟯音饒。而不求報,富贍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費,行不可得而窮極,微不可得而把握,擊之不創,音瘡。刺之不傷,斬之不斷,灼之不熏,綽約流循而不可靡散,利貫金石強淪天下,有餘不足任天下取與,稟受萬物而無所先後,無私無公與天地洪同,是謂至德。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者,以其綽約潤滑也。故曰: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水者,五行之長,以其得一,故道濟天下,德合萬類,仁迨草木,義堅金石,信合四時,智出无窮。故柔不可斷,剛不可折,動則有威,強而无敵。散為雨露,積為泉原。用之不匱,施之无邊。污之不垢,潔而自全。曠哉水德與道合焉。夫無形者物之太祖,無音者類之大宗。夫萬物生於无形,五音起於无聲。故至无者,不生而能生,故无者為物之祖宗。真人者通於靈府,與造化者為人,執玄德於心,而化馳如神。是故不道之道,芒乎大哉。未發號施令而移風易俗,其唯心行也。萬物有所生而獨如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獨守其門,故能窮無窮、極無極,照物而不眩,響應而不知。內得一心,外通萬有;濳浮之道,其化如神,物應无方,孰知其極?老子曰:得#9道者志弱而事強,心虛而應當。志弱者柔毳安靜,藏於不取,行於不能,澹然無為,動不失時,得者,謂無為。無為之道,因物所宜,動合得其時。故貴必以賤為本,高必以下為基,聚塵成嶽,積流成海。託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剛,力無不勝,敵無不陵,虛心前物,是无力而強,所之皆遂,无敢陵侮也。應化揆時,莫能害也。動與道游,物何能害。欲剛者必以柔守之,欲強者必以弱保之,積柔即剛,積弱即強,觀其所積,以知存亡。知剛知柔,厥德允修;知存知亡,其身必昌。強勝不若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強者不可勝,弱者不可陵,是行柔之道也。柔勝出於己者,其力不可量。言不可輕侮,或更勝於己。故兵強即滅,木強即折,革強即裂,用強者,故材不全也。齒堅於舌而先斃,觀夫齒舌之理,可察剛柔之道,是剛者無斃,柔者獲全矣。故柔弱者生之斡也,堅強者死之徒,事勢相召,死生可驗。先唱者窮之路,後動者達之原。持後則不屈也。夫執道以耦變,先亦制後,後亦制先,何即不失所以制人,人亦不能制也。謂握夫化機,人莫能知。先之則人不拒,後之則雅合其宜。先後俱制,動靜无為,此執道耦變也。所謂後者調其數而合其時,時之變則間不容息,先之則太過,後之則不及,夫事有適然,物有成敗,機危之動,問不容息,在於調數候時,期於適中不可失。日迴月周,時不與人遊。謂去速也。故聖人不貴尺之璧,而貴寸之陰,時難得而易失,故聖人隨時而舉事,因資而立功,聖人不重積其寶,而貴全於道。惜光陰不駐,時運難遭,舉事成功,不可失也。守清道,拘雌節,因循而應變,常後而不先,柔弱以靜,安徐以定,功大靡堅,不能與争也。故體清靜,守雌弱,攻天下之強者,其時不争乎。

  老子曰:機械之心藏於中,即純白之不粹。夫機未忘智巧斯存,則玄道逾遠也。神德不全於身者,不知何遠之能壞。近失於身,遠失於人。欲害之心忘乎中者,即飢虎可尾也,而况於人乎。夫欲害忘于中者,雖踐飢虎之尾,處暴人之前,終无患者。體道者佚而不窮,治道得者,沒身不息。任數者勞而無功。窮數術者,勞而無益。夫法刻刑誅者,非帝王之業也;箠策繁用者,非致遠之御也。刑濫民怨,箠繁馬佚。好憎繁多,禍乃相隨,自然之理。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誅非所為也,所守也。謂不專任刑殺,求民之禍,惡者去之,小懲大誠,小人之福也。故能因即大,作即細,能守即固,為即敗。如大禹治水,因下民昏,墊不勝其獘,隨山濬川,斬水通道,救時濟危,俾无有害。巍巍乎其有成功,為是能因者也。秦商鞅作法改程,從今者賞,違法者誅。一日之間,戮七百餘人,渭水為之赤,其後身死車裂,是所害者大,所成者細,守而不固。為之者敗也。夫任耳目以聽視者,勞心而不明,以智慮為治者,苦心而無功。夫之耳目,竭心慮,則曷足以言哉?至於不聽而聰,不視而明,無心而為,不慮而成,此真人之所貴也。任一人之材,難以至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畝之宅。過則力分不及,循道理之數,因天地自然,即六合不足均也。因其宜,量其力,雖六合之大,必能均齊,萬物之眾,必究其極也。聽失於非譽,惑於好憎。目淫於彩色,禮亶不足以放愛,誠心可以懷遠。言禮不足以防閑,唯心可以照微也。故兵莫憯乎志鏌鋣為下;寇莫大於陰陽,而枹鼓為細。所謂大寇伏尸不言節,中寇藏於山,小寇遯於民間。五兵,道之末者也。陰陽,寇之大者,道也,鏌鋣枹鼓,有形而利,有聲而威。至道无利而能斷,无威而善服,故鏌鋣雖利,道為下,枹鼓存聲於道而細。夫陰陽為男女愛惡也,凡欲利斯興,心將緣情,取捨之間,必有生殺之患。故大寇藏於胸掖,小寇藏於民間。故至人自謹於內,制於外也。故曰民多智能,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去彼取此,天殃不起。治國法繁而民亂。亂者,亡之兆。治身法繁則刑勞。勞者,弊之徵。去彼智法,取此清靜,天殃自弭之者也。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德。至人以智為賊,世人以智為德。用之則為害,不用之則為福也。夫无形大,有形細;無形多,有形少;無形強,有形弱;無形實,有形虛。有大有小,則有多有少;有少則形為小,是小有形也。无大无小,則无多无少。无少則无形為大。是大因無,形也有形者遂事也,本乎無形莫知其名。因物命名曰遂事也。無形者作始也,遂事者成器也,作始者樸也。樸散而為器也。有形則有聲,無形則無聲,有形產於無形,故無形者有形之始也。道不无也,生者有也,因生悟道,體存即无。是聲出無問,形存有始者也。廣厚有名,有名者貴全也;此言有者,即无名之名,非求有名,若求有名,何以貴全也?儉薄無名,無名者賤輕也。此言无名者,非是无名之名,謂以愚自絕,不知大道之名者也。殷富有名,有名尊寵也;貧寡無名,無名者卑辱也。有道即尊,无道即辱。雄牡有名,有名者章明也;雌牝無名,無名者隱約也。自非用牡,豈全有名?向非守雌,豈全无名?晦明隱顯,在我有无寧滯也。有餘者有名,有名者高賢也;不足者無名,無名者任下也。不矜其名是有餘,不高而自高者,非賢也。不修其名為不足,不下而自下者,愚也。有功即有名,無功即無名。道不虛應。有名產於無名,無名者有名之母也。夫道,有無相生也,難易相成也。夫有不自有,自无而生有。難不自難,因易以成難。知有不足有,故須守母而存子。知難不自難,必為難於其易。然物不孤運,事在相假也。是以聖人執道虛靜微妙,以成其德。忘機即照。故有道即有德,有德即有功,有功即有名,有名即復歸於道,道德既修,功名自有。有非我有,有自有耳。不知誰有,復歸乎道。功名長久,終身无咎。全保功名,自无咎悔。王公有功名,孤寡無功名,故曰:聖人自謂孤寡,歸其根本,唯聖人能立无功之功,无名之名。有此功名,猶稱孤寡。是守雌柔復樸也。功成而不有,故有功以為利,無名以為用。有功利物而不顯,无名常用而无窮。古者民童蒙,言雖成立,猶若童子。不知東西,無分別也。貌不離情,天和順也。言不出行,行出無容,動與道合,言而不文。尚質也。其衣煖而無釆,不增華飾。其兵鈍而無刃,不治凶器。行蹎蹎,詳徐之貌。視瞑瞑。音緜。若嬰兒之視也。鑿井而飲,耕田而食,衣食之外,餘无所求。不布施,不求德,高下不相傾,長短不相形。外不求報,內不祈德,濳符道真,闇合天理。風齊於俗可隨也,事周於能易為也。令不施而俗自整,人无欲而事自簡也。矜偽以惑世,軻行以迷眾,聖人不以為民#10俗。夫詐偽為事,坎軻而行,斯迷世惑眾,聖人之所不為也。

  通玄真經卷之一竟

  #1 琢磨:瞿本作『珠礦』。

  #2 道之行:霍本无。

  #3 存:原作『三』,鋸翟本改。

  #4 有无之總名:瞿本作『生有无之間』。

  #5 正:瞿本作『帶』。

  #6 欲:瞿本作『害』。

  #7 出:瞿本作『休』。

  #8 曲因其常:原作『曲因其直,直因其常』,鋸翟本改。

  #9 得:原作『德』,鋸瞿本改。

  #10 民:翟本无。

  通玄真經卷之二

  默希子注

  精誠

  精者,明也。誠者,信也。誠者天之性也,精者人之明也。誠以志之,明以辯之。非天下至誠,安能盡人物之性,合天地之德?故曰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斯之謂也。

  老子曰:天致其高,地致其厚,日月照,列星朗,陰陽和,非有為焉。无為所致,非有欲也。正其道而物自然,言君正其身,民化如神,不言之教,莫之與鄰也。陰陽四時,非生萬物也,雨露時降,非養草木也,神明接,陰陽和,萬物生矣。天地和泰,神明交降,非有心也。四時不得,不順萬物,不得不生。夫道者藏精於內,棲神於心,靜漠恬啖,悅穆胸中,廓然无形,寂然無聲。言聖人懷天心,施德養道,內韞精神,外無人物,都无兆#1眹,豈有形聲。官府若無事,朝廷若無人,無苛政,無佞人。無隱士,無逸民,朝廷皆忠烈巖野无遺賢,无勞役,無冤刑,使民以時,用法無濫。天下莫不仰上之德,象主之旨,絕國殊俗,莫不重譯而至,君有其道,人賴其德,遠被八表,旁流殊俗。非家至而人見之也,推其誠心,施之天下而已。言致重譯懷殊俗,非人君一一自詣其家,是誠心內發,遠人自至也。故賞善罰暴者,正令也,其所以能行者,精誠也。令雖明不能獨行,必待精誠,精明也,誠信也,非明與信,莫能賞善伐惡。故總道以被民而民弗從者,精誠弗至也。如禹伐有苗,不伏然後退,舞干羽而有苗格,精誠至也。

  老子曰:天設日明,列星辰,張四時,調陰陽,日以暴之,夜以息之,風以乾之,雨露以濡之。其生物也,莫見其所養而萬物長;其殺物也,莫見其所喪而萬物亡,此謂神明。天道潛運,難可明言。物之生時也,物之死時也,生者,至時不得不生,死者,至時不得不死。即生者合生,死者合死。故生者不謝於天,死者不怨於道,自然而已。所謂神明。是故聖人象之,其起福也,不見其所以而福起;其除禍也,不見其所由而禍除。稽之不得,察之不虛。上言天法道,此言聖人法天。天之有生殺,由君之有賞罰。起福謂用賢,除禍謂去惡。惡者不得不誅,賢者不得不進。是賢者自進而非我進,暴者自誅而非我誅。故福非我起,禍非我生,莫知所由,不見其形。日計不足,歲計有餘。聖人不謀細,日用似不足,歲計乃有餘也。寂然无聲,一言而大動天下,是以天心動化者也。夫聖人其靜也,天下无聲。其動也,萬物歸之。故高宗三年不言,言乃謹。有諸也。故精誠內形氣,動於天,景星見,黃龍下,鳳凰至,醴泉出,嘉穀生,河不滿溢,海不波涌;聖人體道,育物,唯德動天。內發於心,上應於天,故龍鳳翔集,河海清澄,非无清誠,曷能至此?逆天暴物,即日月薄蝕,五星失行,四時相乘,晝冥宵光,山崩川涸,冬雷夏霜,天之與人有以相通。上明天之應以喜祥,此明逆之致咎灾。故知禍福无門,唯人所召,故天人相通,氣類相感,必不差也。故國之姐亡也,天文變,世俗亂,虹蜺見,萬物有以相連,精氣有以相薄。悖氣勝,灾害以變物,應之以凶,是故聖人審知一身,通乎萬類,兢兢業業不敢荒,寧將上順天心以安黔首,不敢悔慢也。故神明之事,不可以智巧為也,不可以強力致也。夫神明正直,豈容巧偽?非誠心莫應,况強力能通哉。故大人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與鬼神合靈,與四時合信。唯大聖為能體至道,合天心,故德无不傋,明无不燭,靈不虛應,信不逾時,有能與斯,可謂大哉。懷天心,抱地氣,執沖含和,心氣相通,天地交泰,非體沖和,豈至如此?不下堂而行四海,其唯神化。變忌習俗,民化遷善,若出諸己,能以神化者也。夫聖人不以尊卑易己,不以夷夏易情,故不下堂而殊俗化,不馳神而重譯至,德加乎人,若出諸己者。

  老子曰:夫人道者全性保真,不虧其身,夫人識道體,合天理,在物無害,於身不虧也。遭急迫難,精通乎天。誠至无違。若乃未始出其宗者,何為而不成,死生同域,不可脅凌。未始出其宗者,是心與道冥,身齊化物,何往不適,何為不成,死生已泯,安可脅凌也?又况官天地,府萬物,返造化,含至和而已,未嘗死者也。道者,法天象地,含陰吐陽,分布五材,包羅萬品,獨運陶鈞之上,周行造化之表,未嘗有生,孰云其死?精誠形乎內,而外喻於人心,此不傳之道也。此言內育精誠,外感人物,其可傳乎。聖人在上,懷道而不言,澤及萬民,故不言之教芒乎大哉。君臣乖心,倍譎見乎天,神氣相應徵矣,此謂不言之辯,不道之道也。至道无言,玄功不宰。故君臣相保,誦詠其德,止達于天,幽通于神,不言之辯,不道之道,所能致也。夫召遠者,使无為焉,親近者,言无事焉,言天之高遠,唯无為感之而應,无事親之,則近也。唯夜行者能有之,夜行謂勤行,如夜行,未迨所詣,陪行一不息,所以精神內發,上達于天。故却走馬以糞,却者,罷也。馬者,心也。心如佚馬,難可控御。人皆馳心,遠希名利,以榮其身。我則不然,罷走其心,保將虛靜,以糞其身也。車軌不接於遠方之外,是謂坐馳陸沉。不行而至,謂之坐馳。隱而不發,謂之陸沉。夫天道無私就也,無私去也,能者有餘,拙者不足,夫天道無私,有德者則就,无德則去。觀夫去彼取此,涉於有私,及乎捨惡親善,理合自然。无欲則有餘,有欲則不贍也已。順之者利,逆之者凶。唯无私无為,故无利无功。是故以智為治者,難以持國,已釋上經。唯同乎大和,而持自然應者,為能有之。唯全大和,自然應之。

  老子曰:夫道之與德,若韋之與革,遠之即近,近之即疏,稽之不得,察之不虛。夫韋革為鼓,擊之則應,道德資身,用之則行。聲應莫窮,神化无極。是考之不得,察之不虛也。是故聖人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萬物而不傷,其心若鏡,所鑑无遺。不迎物而求照,必恒照而應物,物无逃像,所遇何傷也?其得之也乃失之也,其失之也乃得之也。有得有失,斯為不實。无得无失,斯為真一。故通於大和者,闇若醉而甘卧以游其中,若未始出其宗,是謂大通。夫抱道含和,忘形遺累,如飲醇酎,甘樂其中,混然而同,可謂大道者也。此假不用能成其用也。此謂悟道以无生,如因醉以忘形也。

  老子曰:昔黃帝之治天下,調日月之行,治陰陽之氣,節四時之度,正律曆之數,別男女,明上下,使強不掩弱。眾不暴寡,民保命而不夭,歲時熟而不凶,百官正而無私,上下調而無尤,法令明而不闇,輔佐公而不阿,田者讓畔,道不拾遺,市不預賈,故於此時日月星辰不失其行,風雨時節,五穀豐昌,鳳凰翔於庭,麒麟游於郊。此黃帝以道治天下,德化如是。虙犧氏之王天下也,枕石寢繩,殺秋約冬,負方州,抱員天,陰陽所擁。沈滯不通者,竅理之逆氣戾物,傷民厚積者絕止之。其民童蒙,不知西東,視瞑瞑,行蹎蹎,侗然自得,莫知其所由浮游,汎然不知所本,自#2養不知所如往。此明虙犧氏之洽天下也如此。當此之時,禽獸蟲蛇無不懷其爪牙,藏其螫毒,功揆天地。雖含毒螫之情,而無殘害之心,至德所加,故能若此也。至黃帝要繆未詳乎太祖之下,然而不章其功,不揚其名,隱真人之道,以從天地之固然,何即道德,上通而智故消滅也。太祖,黃帝之先也,其人樸,其性野,有功而不德,有名而不揚,故曰隱真人之道,絕浮囂之智,因自然通於天地也。

  老子曰:天不定,日月無所載,地不定,草木無所立,身不寧,是非無所形。三才不寧,萬物失所,若不習志專心,反聽內視,則真人不見,真智不生也。是故有真人而後有真智,其所持者不明,何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與。所守不明,何以知道?是知者非不知道也。積惠重貨,使萬民欣欣,人樂其生者,仁也。舉大功,顯令名,體君臣,正上下,明親疏,存危國,繼絕世,立無後者,義也。仁而建物,義以存誠,人无不懷,事无不濟,此蓋治世王霸之道。閉九竅,藏志意,棄聰明,反無識,芒然仿佯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事之際,含陰吐陽而與萬物同和者,德也。內冥外順,藏精育真,无為逍遙,而外塵垢,是故道散而為德,德溢而為仁義,仁義立而道德廢矣。既散純精,空餘糟粕。

  老子曰:神越者言華,德蕩者行偽,至精芒乎中,而言行觀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也。內溢至精,外生華藻,心役於事,身寧免害。精有愁盡而行無窮極,所守不定而外淫於世俗之風。內守不定則絕境致泥,外馳不息則常苦風波。是故聖人內修道術,而不外飾仁義,知九竅四肢之宜,而遊乎精神之和,此聖人之游也。聖人內守真旨,外應物宜,故得精神之和,而游乎無窮者也。

  老子曰:若夫聖人之游也,即動乎至虛,游心乎大無,馳於方外,行於無門,聽於無聲,視於無形,不拘於世,不繫於俗。夫動乎至虛,則無所不通。游乎太無,則無所不有。何門戶之拘制,豈視聽之滑昏哉?故聖人所以動天下者,真人不過,賢人所以矯世俗者,聖人不觀。夫真聖異迹,功業相縣,由祀不得,庖各司其位。夫人拘於世俗,必形擊而神泄,故不免於累。未有居榮顯不役精神,既受其祿,必憂其事也。使我可拘係者,必其命有在外者矣。既受羈係,則命不在我也。

  老子曰:人主之思,神不馳於胸中,智不出於四域,懷其仁誠之心,甘雨以時,五穀蕃殖,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月省時考,終歲獻貢。夫有道之主,不勞神慮,不炫智能,而遠方懷之。故得上順天心,下因物宜,萬姓奉戴,貢獻不絕。養民以公,威厲不誡#3法省不煩,教化如神,法寬刑緩,囹圄空虛,天下一俗,莫懷奸心,此聖人之恩也。公而无私,威而不猛,法約刑緩,人從其化,可謂至神。故萬方攸同,殊俗一軌,此聖人恩治天下。夫上好取而無量,即下貪功而无讓,民貧苦而分争生事,力勞而無功,智詐萌生,盜賊滋彰,上下相怨,號令不行。言上數者,非聖人之所治天下也。若以此治,即亡无日矣。夫水濁者魚噞,政苛者民亂,上多欲即下多詐,上煩擾即下不定,上多求即下交争,不治其本而救之於末,無以異於鑿渠而止水,抱薪而救火。執本以御末,則功簡而天下治。持未以求#4本,則身勞而天下亂。由决渠水溢,益薪火熾,莫能救也。聖人事省而治,求寡而贍#5,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為而成。懷自然,保至真,抱道推誠,天下從之,如響之應聲,影之像形,所脩者本也。至聖之理,在乎簡易,則天下所宗,如聲應響,影之像形,莫不應也。

  老子曰:精神越於外,智慮蕩於內者不能治。形神之所用者遠,則所遺者近。求之非分,恣之无猒,內傷精神,外遺形體。故不出於戶以知天下,不窺於牖以知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此言精誠發於內,神氣動於天也。舉要會以觀天下,故人情可察。執璇璣以觀大運,則天道可明。誠言發乎中,精氣應乎天,所守者近,所明者遠,務者多,所知者少也。

  老子曰:冬日之陽,夏日之陰,物歸之而莫之使極,自然至精之感,弗召自來,不去而往,窈窈冥冥,不知所為者而功自成。冬日之陽,寒者附之。夏日之陰,炎者麻之。彼聖人以治天下,陰陽无情,聖人无情,為物自懷,人自歸。故來非所召,往未嘗遣也。待目而照見,待言而使命,其於治難矣。皐陶喑而為大理,天下無虐刑,何貴乎言者也。師曠瞽而為太宰,晋國無亂政,何貴乎見者也。不言之令,不視之見,聖人所以為師也。夫不言而化,下无虐刑,豈煩於言哉?不視而治,晋國无亂,政何假乎見哉?是以不待目而視,不須言而令,故聖人所以為師也。民之化上,不從其言,從其所行,上古行而不言,末世言而不行。故人君好勇,弗使鬥争而國家多難,其漸必有劫殺之亂矣。人君好色,弗使風議而國家昏亂,其積至於淫洗之難矣。民化其上,如水順下,宜杜其原本,慎之細微,故秦莊有祈脅之禍,夏桀有妲已之亂也哉。故聖人精誠別於內,好憎明於外,出言以副情,發號以明指。內无偏僻,外絕愛憎,言出響應,令出風行。是故刑罰不足以移風,殺戮不足以禁奸,可以德化,難以刑制。唯神化為貴,精至為神,精之所動,若春氣之生,秋氣之殺。其生也,暄然如春物得其生。其死也,肅然如秋物終於死。故生不祈報,死无歸怨。生之死之,以其无心也。故君子者,其猶射者也,於此毫末,於彼尋文矣。故理人者慎所以感之。故君子理人,猶如射也,發矢之際,期於中的,及其至垛,以縣尋文所。毫釐之差,天地縣隔。

  老子曰:懸法設賞而不能移風易俗者,誠心不抱也。法不可以禁民,唯至德可以易俗也。故聽其音則知其風,觀其樂即知其俗,見其俗即知其化。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觀政以知俗,觀俗以知化。夫抱真效誠者,感動天地,神踰方外,令行禁止,誠通其道而達其意,雖無一言,天下萬民,禽獸鬼神與之變化,夫聖人之治天下,民從其化,有若轉丸。禁奸忒,其猶止方。故不恃之德,不言之教,禽獸神鬼无不悅服。况於人也?故太上神化,歸自然也。其次使得不為非,立法以制。其下賞賢而罰暴。道德既廢,賞罰始行。進賢之路開,則不肖者亦有居。其位去,暴之端起,則賢者亦有受其戮矣。故知非法不明,守之者濫,衡#6非不平,用之者弱。

  老子曰:大道無為,無為即無有,無有者不居也,不居者即處無形,無形者不動,不動者無言也,無言者即靜而無聲無形,無聲無形者,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是謂微妙,是謂至神,綿綿若存,是謂天地之根。無為者,為而不恃,故曰無為。無言者,言而不矜,故曰無聲。無形何聽?無色何視?可謂神微。獨立不改,綿綿常存,為天地根。道無形無聲,故聖人強為之形,以一字為名天地之道。此言得道之要。大以小為本,多以少為始。有生於無,多起於一。夫推本則返於无形,尋末則惑於多數。故知返則以無為為宗,感多則求一為主也。天子以天地為品,言廣大也。以萬物為資,無不有也。功德至大,勢名至貴,二德之美,與天地配,故不可不軌,大道以為天下母。自四海之尊與天地相匹,安得不軌以亂乎?,天經者也。

  老子曰:賑窮補急,則名生起利,不行小惠。除害即功成。不有其功者善。世無灾害,雖聖無所施其德,上下和睦,雖賢無所立其功。時有灾害,聖人平之。國有禍亂,賢以定之。今灾害不生,禍亂不作,雖聖無作聖之陛,雖賢無立功之地也。故至人之治,含德抱道,推誠樂施,無窮之智,寢說而不言,天下莫知貴其不言者。鼓腹擊壤,不知帝力。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無名之道,道之至也。有名之道,名之天下也。故以道可道,非道也。以名可名,非名也。著於竹帛,縷於金石,可傳於人者,皆其麤也。華而多飾。三皇五帝三王,殊事而同心,異路而同歸。言雖異時殊治,其歸於道,一也。末世之學者,不知道之所體一,德之所總要,取成事之邇,跪坐而言之,雖博學多聞不免於亂。今之學者,不原其本,不體於要,不究其理,而尋其迹,務在廣聞,只益生亂也。

  老子曰: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說道,其神化者,不可說以非道。聖人不降席而匡天下,情甚於呼。夫呼聲可聞,不過數少。政令一出,天下咸服也。故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誠在令外也。與民同憂,故言至而信,信以前立矣,莫敢不應也。與民同利,故令行而誠,誠以外發,無有違者也。聖人在上,民化如神,情以先之。縣得彼意,所應如神。動於上,不應於下者,情令殊也。夫飢者利食,寒者思裘。今飢者與裘,寒者遺食,上令既乖,下情安附也?三月嬰兄未知利害,而慈母愛之愈篤者,情也。赤子之心,豈言飢飽?慈母規候之情,察其燥濕而恩育之。夫人主撫百姓如愛赤子,何憂天下不治,四海不平?故言之用者變,變乎小哉;不言之用者變,變乎大哉。言有言,言則小。言無言,言則大。信君子之言,忠君子之意,忠信形於內,感動應乎外,賢聖之化也。言忠信,由是君子本意非有忘也。故形於內而動於外,雖賢聖無不從也。

  老子曰:子之死父,臣之死君,非出死以求名也,恩心藏於中,而不違其難也。子死父難,臣死君難,非矯世求譽,特以恩覆之,甚而忘其身,直趨其難,誠發於中也。君子之憯怛,非正為也,自中出者也。亦察其所行。憯怛,謂刑法也。刑戮,非正道也。所以懲惡勸善,不得已而行之,不可濫也。聖人不慙於景,貴不為非。君子慎其獨也,謂不欺闇窒也。舍近期遠塞矣。近不求己,遠而求人,不謂窒塞。故聖人在上,則民樂其治,在下則民慕其意,志不忘乎欲利人也。志在利人,人皆悅慕也。

  老子曰:勇士一呼,三軍皆辟,其出之誠也。勇者一呼,萬人皆駭。賢者治世,天下所望也。唱而不和,意而不載。中必有不合者也。所宗者異故也。不下席而匡天下者,求諸己也,夫憂樂與民同,好惡與民等,故省諸己,可以化人也。故說之所不至者,容貌至焉,雖未違其精微,可仿佛其容貌。容貌所不至者,感忽至焉,感乎心發而成形,可以心靈感,不以狀貌詰#7也。精之至者可形接,不可以照期。形百無形,至精之精,無不生形,而形見焉,照不求精,而精存矣。

  老子曰: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伎能雖多,不如寡言。以道為宗,以德為本,離宗失本,故多不如寡也。害眾者倕而使斷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為也。夫巧藏於心,不在於指,絕其不可得也。由道在心,明非閎言,得若貴言,為道不可冀也。故匠人智為不以能以時閉不知閉也,故必杜而後開。匠人,工人也。閉為局,鐳夫至巧,故善以智閉也,莫能啟,拙者專以力捍,雖壯必開。比諭知用窮微。力不足任也。

  老子曰:聖人之從事也,所由異路而同歸,今古雖殊,治則一也。存亡定傾若一志不忘乎欲利人也。亡者存之,傾者安之,豈唯閏已,常在利人。故秦楚燕魏之歌,異聲而皆樂,九夷八狄之哭,異聲而皆哀。夫歌者樂之徵,哭者哀之效也,惜於中,發於外,故在所以感之矣。聲氣相應,悲歡相召,故歌雖異國而皆樂,哭乃殊方而共悲也。聖人之心,日夜不忘乎欲利人,其澤之所及亦遠矣。利人不已,澤乃遐臨。

  老子曰:人無為而治,有為也,即傷無為而治者,為無為;為者不能無為也,不能無為者,不能有為也。言無為者還是有為,有為即非,無為而治也。唯有為而不為,即無為。人無言而神有言也,即傷無言而神者,載無言則傷有神之神者。神貴無言,聖尚不作。言則迹見,為則人之粗,唯兩無傷,能全於道也。

  文子曰:名可強立,功可強成。勸勉之道。昔南榮趎老子弟子。恥聖道而獨亡於己,南見老子,受教一言,精神曉靈,屯閔條達勤苦,十日不食,如享太牢。既受一言,精思十日,忘飢味道,如享太牢也。是以明照海內,名立後世,智略天地,察分秋毫,稱譽華語,至今不休,此謂名可強立也。至言已受群疑,頓銷若太陽回照,闇室俱明也。故田者不強,困倉不滿;官御不勵,誠心不精;將相不強,功烈不成;王侯懈怠,後世無名。自庶人至於王侯,未有不勤勵而能使倉廩實,功名著也。至人潛行譬猶雷霆之藏也,隨時而舉事,因資而立功,進退無難,無所不通。夫大人之道,其隱也寂然,天下莫能見其行也。雷動,天下無不聞,進無喜容,退無慙色,是謂大道也。夫至人精誠內形,德流四方,見天下有利也,喜而不忘天下有害也,怵若有喪。喜則受利,憂其遇害。夫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故憂以天下,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憂於民,民亦憂之。樂於民,民亦樂之。憂樂共之,民不戴者,未之有也。聖人之法始於不可見,終於不可及,德義無方,終始無際。處於不傾之地,立身無為之地。積於不盡之倉,用之不既,戴於不竭之府,運之而無窮也。出令如流水之原,使民於不爭之官,令行則民知禁,事省則官無訟。開必得之門。安其所業。不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處不可久,不行不可復。大人之令,動必有益,作則興利,不處不久,不求不復。大人行可說之政,而人莫不順其命,命順則從小而致大,命逆則以善為害,以成為敗。其政教,順之以凶為吉,逆則以大為小。夫所謂大丈夫者,內強而外明,內強如天地,外明如日月,天地無不覆載,日月無不照明。如天地之覆載,如日月之照明,是謂大丈夫也。大人以善示人,不變其故,不易其常,天下聽令如草從風。革其故則俗難安,循其性則人易治。草之從風,無敢違者。政失於春,歲星盈縮,不居其常;政失於夏,熒惑逆行;政失於秋,太白不當,出入無常;政失於冬,辰星不效其鄉;四時失政,鎮星搖蕩,日月見謪,五星悖亂彗星出。四時有差,五星失常,謪見于天,灾及於人。春政不失禾黍滋,夏政不失雨降時,秋政不失民殷昌,冬政不失國家寧康。此明主不可失政。君失其政,天降百殃。君守其政,天降百祥。一人之慶萬民樂。

  通玄真經卷之二竟

  #1 兆:原作『為』,據瞿本改。

  #2 自:瞿本作『罔』。

  #3 不誠:瞿本作『以誠』。

  #4 求:原作『忘』據瞿本改。

  #5 贍:原作『瞻』,據瞿本改。

  #6 衡:原本无,據瞿本增。

  #7 詰原作『結』,據瞿本改。

  通玄真經卷之三

  默希子注

  九守

  此篇有九目,故曰《九守》。九者,易之數終。明極則變,變則乖道。守之者居,亢龍无悔,可越三清之表。忽之者,則牝馬不利,將淪九幽之下。固宜守道,不可失常也。

  老子曰:天地未形,窈窈冥冥,渾而為一,氣象未分。寂然清澄,重濁為地,精微為天,形質已具。離而為四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分而為陰陽,剛柔立矣。精氣為人,粗氣為蟲,所本則一,所稟則異,氣有清濁,物有精粗。剛柔相成,萬物乃生。從是萬化,至乎無窮。精神本乎天,骨骸根于地,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入無窮之門,反造化之根,莫誠其真,孰云有我也?故聖人法天順地,不拘於俗,不誘於人,以天為父,以地為母,陰陽為綱,四時為紀,翱翔天地,復蹈紀綱逍遙於自得之境,放曠於無為宅,俗不能拘,世不能誘也。天靜以清,地定以寧,萬物逆之者死,順之者生。天無心於逆順,人有生於禍敗。故靜漠者神明之宅,虛無者道之所居。道處於靜默,神游於虛極。夫精神者所受於天也,骨骸者所稟於地也。天氣清化而為精神,地氣重疑而為骨骸,故言稟受。道生一,天也。一生二,地也。二生三,人也。三生萬物。變化廣也。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皆柔和氣而和。

  老子曰:人受天地變化而生,受生天地之間,而居萬物之上。一月而膏,凝也。二月血脉,形兆胚也。三月而胚,定府靈也。四月而胎,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形,開竅通明。八月而動,神其降靈。九月而躁,宮室列布,以定精也。十月而生,萬像成也。形骸已成,五藏乃分。肝主目,腎主耳,脾主舌,肺主鼻,膽主口。五藏此唯四,形今說不同,未詳。外為表,中為裏,頭圓法天,足方象地。一人之身,萬像悉傋,不可輕也。天有四時五行九曜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五藏九竅三百六十節;天有風雨寒暑,人有取與喜怒。膽為雲,肺為氣,脾為風,腎為雨,肝為雷,人與天地相類,而心為之主。心為身主,總統五藏、六府、四支、九竅之要,上通於天,下應於地,中合於萬物。所謂神。百姓日用不知,知此道者,鮮矣。耳目者日月也,血氣者風雨也。日月失行,薄蝕無光,風雨非時,毀拆生灾。天有日月,不可不明;風雨,不可不節。不時不節,則為灾。人有耳目,不可不清;血脉,不可不平。不和不平,則為病矣。五星失行,州國受其殃。五星所犯,分野受灾。五藏受邪,一身生病。天地之道,至閎以大,尚由節其章光,愛#1其神明,人之耳目,何能久燻而不息,精神何能馳騁而不乏。天地至大,猶節四時、調五緯,護其神明。况乎人役耳目,馳心慮而能全其性靈者乎?是故聖人守內而不失外。內保精神,外全形體。夫血氣者,人之華也,五藏者,人之精也,血氣專乎內而不外越,則胸腹充而嗜欲寡。夫見表知裏,視本知末,且嗜欲生乎中,則華色彫乎外;精氣和於內,而肌膚充乎外。嗜欲寡,則耳目清而聽視聰達,聽視聰達謂之明。夫聰無不察,明無不照,莫不由乎寡情杜欲也。五藏能屬於心而無離,則氣意勝勝去。而行不僻,精神盛而氣不散,以聽無不聞,以視無不見,以為無不成,任能正定其心,五藏不受於邪,則悖之氣散,而精神之用明,微無不照,幽無不察,事無不濟,為無不成也。患禍無由入,邪氣不能襲。動用常正,禍患自亡。內精不蕩,外邪莫入。故所求多者所得少,所見大者所知小。自少以求多,即易因小以知大,則明。夫孔竅者精神之戶牖,血氣者五藏之使候,决戶牖,精神洞明玄鑒,通使俱,則五藏疏達而悖也。故耳目淫於聲色,即五藏動搖而不定,血氣滔蕩而不休,精神馳騁而不守,禍福之至,雖如丘山,无由識之矣。惑於聲色,役其精神,忘於彼而忘於此。亦猶水之平也,則毫髮之微可睹,人之蔽也,雖丘山之禍莫之見。故聖人愛而不越,雖通嗜欲,務在節宣,不祈分外也。聖人誠使耳目精明玄達,无所誘慕,意氣无失清靜,而少嗜欲,五藏便寧。精神內守形骸而不越,即觀乎往世之外,來事之內,禍福之間,可足見也。聖人知嗜欲蔽塞聰明,故一心氣而止亂,守精神而不越,則內外之情可見,禍福之兆自明也。故其出彌遠者,其知彌少,遠徇於物,近貴其身,所棄者大,所得者小。以言精神不可使外淫也,故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五音入耳,使耳不聰,五味亂口,使口生創,音爽。外有所欲,內有所損。趣舍滑心,使行飛揚,故嗜欲使人氣淫,好憎使人精勞,不疾去之,則志氣日耗。精氣泄漏,則形神日逝也。夫人所以不能終其天年者,以其生生之厚。厚生者,謂貪餐无厭。只求快心誠自疏也。夫唯無以生為者,即所以得長生。無以生為不厚生,不厚生者,不處必死之地也。天地運而相通,萬物總而為一,能知一,即無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即無一之能知也。自天地萬物,輪轉無窮皆乘一而有萬類,雖差,同根于一。故知萬物為一,理無不悉。不知萬物為一,則觸事皆失。吾處天下,亦為一物,而物亦物也,物之與物,何以相物。此明物我玄同,好僧無主。故云吾處天下,亦天下之一物耳。同為一物,何以相物,物我兩忘,是非安繼,故游刃虛,宗全真大橫也。欲生不可事也,憎死不可辭也,欲不可縱,事不可繁。賤之不可憎也,貴之不可喜也。貴賤以宜,好憎安在。因其資而寧之,弗敢極也,弗敢極,即至樂極矣。此一節總叙九守為治國修身之至誠,向道君子宜精詳其旨也。

  守虛九守一數

  老子曰:所謂聖人者,因時而安其位,當世而樂其業。安人之所不安,至安。樂人之所不樂,至樂也。夫哀樂者德之邪,好憎者心之累,喜怒者道之過,凡人則有,道者則無。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生非我有,故謂天行。死非我終,故謂物化。靜即與陰合德,動即與陽同波此動靜不失其正也。故心者形之生也,神者心之寶也。神,心之舍也,人之所寶也。形勞而不休即蹙,精用而不已則竭,是以聖人遵之,不敢越也。形者,神之宅。精者,氣之靈。相依而主,相違而死。聖人貴之,不敢輕用也。以無應有,必究其理,以虛受實,必窮其節,萬物自无而生,无所不有。天地以虛而受,无所不容也。恬愉虛靜,以終其命。保虛靜達生死。無所疏,無所親,其貴也,不可親,其賤也,不可疏也。抱德煬和,以順於天,與道為際,與德為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死生无變於己,故曰至神。合乎道德,齊乎死生,福之不能祐,禍之不能傾,自非至神,安能若此?神則以求無不得也,以為無不成也。能與天地同道,與神靈合德,則所求无不得,所為无不成,可謂至神也。

  守無

  老子曰:輕天下即神無累,細萬物即心不惑,无以天下為萬物盜,則神何累?不為萬物盜,則心何感也?齊生死則意不懾,同變化則明不眩。知死生以假名,不足以恐懼,誠變化以虛誕,不足以驚怛。夫至人倚不撓之柱,行無關之途,不撓之柱,道也。無關之途,德也。以道為柱,所以无傾。以德為途,所以皆適。稟不竭之府,神用无極。學不死之師,本乎不生。無往而不遂,無之而不通,屈伸俯仰,抱命不惑而宛轉禍福,利害不足以患心。死生无迫於己,利害安足介懷。夫為義者,可迫以仁,而不可劫以兵,存義者可以仁道,勸不可以兵威脅。可正以義,不可懸以利,重於義則輕於利也。君子死義,不可以富貴留也,寧蹈義而死,不苟富而生。為義者,不可以死亡恐也,死義以忘生也。又况於無為者乎。無為者即無累,無累之人,以天下為影柱。影柱,虛無也。既無形質,安所係累?夫存義者,猶不可以兵威脅之,况有道者而可以死亡恐之乎?上觀至人之倫,深原道德之意,下考世俗之行,乃足以羞也。羞,進也。觀古視今,抱道守德,深明旨趣,足以進修也。夫無以天下為者,學之建鼓也。夫上古之君;無不以天下為己,不思至道,公然有為,其由擊鼓而欲無聲,不應者也。

  守平

  老子曰:尊勢厚利,人之所貪,比之身則賤,尊勢者,重世而賤身。修道者,貴身而輕貨。故聖人食足以充虛接氣,衣足以蓋形禦寒,適情辭餘,不貪得,不多積,養足而已,有餘委之。清目不視,靜耳不聽,閉口不言,委心不慮,棄聰明,反太素,休精神,去知故,無好無憎,是謂大通。除穢去累,莫若未始出其宗,何為而不成。未始出其宗者,謂本來虛寂,无无貪愛,故萬緒紛然,皆為穢累。故遣滌除,還原復樸也。知養生之和者,即不可懸以利,通內外之符者,不可誘以勢。貪利傷生,慕世妨道,至人之所不為之也。無外之外至大,無內之內至貴,能知大貴,何往不遂。大道其出無外,其入無內,無之不通,可謂大貴也。

  守易

  老子曰:古之為道者,理情性,治心術,養以和,持以適,樂道而忘賤,安德而忘貧。得情性之和,忘貧賤之品。性有不欲,無欲而不得,心有不樂,無樂而不為。有欲則所欲者不足,無樂則所適者皆遂。無益於性者,不以累德,不便於生者,不以滑和,名利傷德,嗜欲害生,故不為也。不縱身肆意,而制度可以為天下儀。自能矜慎,可為儀表也。量腹而食,制形而衣,容身而居,適情而行,餘天下而不有,一委萬物而不利,豈為貧富貴賤失其性命哉。夫若然者,可謂能體道矣。惟體道知足者,故有餘天下,不利萬物,豈從欲害奪其性命也?

  守清

  老子曰:人受氣於天者,耳目之於聲色也,鼻口之於芳臭也,肌膚之於寒溫也,其情一也。貴賤所同。或以死,或以生,或為君子,或為小人,所以為制者異。所好則同,所得則異。隨心所欲,為物所制。性有賢愚,情有厚薄。故或貴或賤,或死或生,不一也。神者智之淵也,神清則智明,鑒无遺物。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則心平。動不私己。人莫鑒於流潦,而鑒於澄水,以其清且靜也。水非濁而能照,神非清而不居。故神清意平,乃能形物之情,唯清與平,可察物情。故用之者,必假於不用者。謂有无相成,形神相保也。夫鑒明者,則塵垢不汙也,神清者,嗜欲不誤也。明則不垢其身,清則不誤其神。故心有所至,則神慨然在之,心靈相通,故心至則神存。反之於虛,則消躁藏息矣,此聖人之遊也。心无靜躁,神明虛遊。故治天下者,必達性命之情而後可也。

  守真

  老子曰:夫所謂聖人者,適情而已,量腹而食,度形而衣,節乎己,而貪汙之心無由生也。絕貪汙而情可適,節食而性可全。故能有天下者,必無以天下為也。故能有天下者,不無以天下為也,能有名譽者,必不以越行求之。能有大名,蓋天下者,必不以驕矜之處。故天下樂推而不猒,能有令譽,而州里必不以誇耀而得,故百姓戴之而不重也。誠達性命之情,仁義因附也。自非審窮通之分,得人物之情,則天下自歸,百姓自附也。若夫神無所掩,心無所載,通洞條達,澹然无事,勢利不能誘,聲色不能淫,辯者不能說,智者不能動,勇者不能恐,此真人之遊也。神之明者,物不能蔽,事不能惑。雖勢傾王公,利積山嶽,聲駐行雲,色能傾國,辯若連環,智若流水,勇絕扛鼎,且匹夫猶不可奪,况真人者乎?夫生生者不生,化化者不化。唯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不生不化,故能為生之之本。不達此道者,雖知統天地,明照日月,辯解連環,辭潤金石,猶無益於治天下也。不知性命之理,不違危微之機,樂氣吞宇宙,辨吐江河,雖曰神奇,而臭腐矣。奈天下何?故聖人不失所守。所賤者勢名,所貴者道德。

  守靜

  老子曰:靜漠恬淡,所以養生也,和愉虛無,所以據德也。自非恬愉,豈能全道。外不亂內,即性得其宜,靜不動和,即德安其位,養生以經世,抱德以終年,可謂能體道矣。外物不撓,內和自生,育之有質,歸乎自然。若然者,血脉無鬱滯,五藏無積氣,禍福不能矯滑,非譽不能塵垢,身心虛暢,情氣調達,禍福已冥,非譽安垢。非有其世,孰能濟焉。有其才不遇其時,身猶不能脫,又况無道乎。夫君臣相遇,猶雲龍相感,有非常之主,用非常之人,亦千載一逢,所謂稀矣。今才可經世,時非有道,心宜逾迹,无復干求,是以文種就戮,范子汎舟。故賢愚相縣,眇然千里也。夫目察秋亳之末者,耳不聞雷霆之聲,耳調金玉之音者,目不見太山之形,故小有所志,則大有所忘。專視則廢耳,專目則廢聽。至雷霆之聲非細,耳不聞者,非謂聾者。太山之形非小,目不睹者,非謂瞽者,以心不兩用,志不兼功。故知見利忘道徇物遺身多矣。今萬物之來,擢拔吾生,攓取吾精,若泉原也,雖欲勿稟,其可得乎。聲色之娛,滋味之美,金玉之音,惑眩情性,昏翳精神,相發監觴,浸成巨壑,非夫至人,安能奮翅沖霄,揚髻慧海也?今盆水若清之,經日乃能見眉睫,濁之不過一撓,即不能見方圓也。人之精神,難清而易濁,猶盆水也。凡人之情,易染於俗,知易染之情,必固難行之道。水之性,難清於器,審難清之性,去易昏之鑑也。

  守法

  老子曰:上聖法天,无為。其次尚賢,形教也。其下任臣。任臣者,危亡之道也,權政在人,危亡无日。尚賢者,癡惑之原也,君尚賢,則下矯性而為之。矯性者非正真,故曰癡惑。法天者,治天地之道也。治世之道,則天下之行也。虛靜為主,虛無不受,靜無不持,守清靜,故能維持天下,而萬物之主也。知虛靜之道,乃能終始,故聖人以靜為治,以動為亂,自靜者則心不撓,自治者故物不亂。故曰,勿撓勿纓,萬物將自清,勿驚勿駭,萬物將自理,是謂天道也。撓者,煩動也。駭者,散亂也。言治民之道如是,則萬姓萬物皆不失其所也。

  守弱

  老子曰:天子公侯,以天下一國為家,以萬物為畜,懷天下之大,有萬物之多,即氣實而志驕,矜其大者,雖大必亡;憂其危者,雖危必存。大者用兵侵小,小者倨傲凌下,恃強者亡,凌下者滅。用心奢廣,譬猶飄風暴雨,不可長久。明強不可恃,暴不可久。是以聖人以道鎮之,執一無為,而不損冲氣,唯聖人知強暴不久,故鎮以道德,一以好憎,則和氣不傷,太平可至。見小守柔,退而勿有,不可光大。法於江海,江海不為,故功名自化,弗強,故能成其王,言聖君有功不居,民自從化,有德不宰,物自歸往也。為天下牝,故能神不死,神者,淪九幽之不昧,騰三清而不皎,本乎无始,豈曰有終也?自愛,故能成其貴,萬乘之勢,以萬物為功名,權任至重,不可自輕,自輕則功名不成。夫聖人以萬物為貴。今輕萬物,是輕其身;輕其身,是輕天下。輕天下,物不歸矣。夫道大以小而成,多以少為主,道以小而成大,物緣眾而宗之,一也。故聖人以道莅天下,柔弱微妙者,見小也,儉嗇損缺者,見少也,見小故能成其大,見少故能成其美。有天下者,不遺小國之臣,故能成其大。治身者,不棄片善之益,故能歸其美也。天之道,抑高而舉下,損有餘,補不足,天道惡盈而益謙也。江海處地之不足,故天下歸之奉之。聖人卑謙清靜辭讓者,見下也,江海以容納為大,聖人以謙濟為尊。虛心無有者,見不足也。見下故能致其高,見不足故能成其賢。矜者不立,奢者#2不長,強梁者死,滿日者亡。保虛柔者久存,矜奢溢者速亡。飄風暴雨不終日,小谷不能須臾盈。飄風暴雨行強梁之氣,故不能久而滅,小谷處強梁之地,故不得不奪。是以聖人執雌牝,去奢驕,不敢行強梁之氣,執雌牝,故能立其雄牡,不敢奢驕,故能長久。唯人不驕侈,執雌牝而英雄,歸之為群雄之王也。

  老子曰:天道極即反,盈即損,日月是也。故聖人日損,而冲氣不敢自滿,日進以牝,功德不衰,天道然也。天道惡盈而好謙,故唐虞法之而成大人。道惡暴而忌驕,故桀紂忽之以致亡也。人之情性,皆好高而惡下,好得而惡亡,好利而惡病,好尊而惡卑,好貴而惡賤,眾人為之,故不能成,執之,故不能得。是以聖人法天,弗為而成,弗執而得,眾人隨俗,好尊高,惡卑下,故欲高而不能自高。聖人法天,不好尊高,不惡卑下,故不尊而自尊,不高而自高也。與人同情而異道,故能長久。晦其光,同其塵。故三皇五帝有戒之器,命曰侑巵,其沖即正,其盈即覆。其器今亦有之,以存至戒。故知虛則自全,盈不可久。夫物盛則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樂終而悲。天道有盈虧,人道有盛衰,或始吉終凶,或前樂後悲。是故聰明廣智守以愚,任智則太察也。多聞博辯守以儉,縱辯則害正也。武力勇毅守以畏,恃勇則輕也。富貴廣大守以狹,秉亢則多悔也。德施天下守以讓,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也。服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是以弊不新成。謹守弊陋,不令盈滿服,膺此道可保天下,况於一身也?

  老子曰:聖人與陰俱閉,與陽俱開。可隱則隱,可顯則顯也。能至於無樂也,即無不樂也,無不樂,即至樂極矣。是內樂外,不以外樂內,故有自樂也,即有自志,貴乎天下,所以然者,因天下而為天下之要也。夫至樂者,非謂鏗鏘,八音,端妍殊色。所貴清虛澄澹,无為絕欲以為至樂而亡。內樂外者,以樂樂人,而與天為儔。外樂內者,以樂樂身,即與身為仇。故因其樂而樂之,為天下要道也。不在於彼,而在於我,不在於人,而在於身,身得則萬物傋矣。求之於外,與道相皆。修之於身,與德為鄰。故達於心術之論者,即嗜欲好憎外矣,是故无所喜,无所怒,無所樂,無所苦,萬物玄同,無非無是,心術既明,道德將構。苦樂兼忘,好憎安係?萬物不異,自然玄同也。故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士之有道,萬偽不能遷其心。女之有行,千金不能變其節。不待勢而尊,不須財而富,不須力而強,不利貨財,不貪世名,不以貴為安,不以賤為危,形神氣志,各居其宜。尊道富德,輕勢委利,志氣清疑,形神相接矣。夫形者生之舍也,氣者生之元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其位,即三者傷矣。此三者,謂形、神、氣也。精神即逝,形氣亦凋。一失其所,三者何依也?故以神為主者,形從而利,以形為主者,神從而害養神為主,虛靜存乎本,則神運而氣全。養形為主,欲害傷乎未,則形斃而神遁。其生。貪饕多欲之人,顛冥乎勢利,誘慕乎名位,幾以過人之知位高於世,即精神日耗以遠久,淫而不還,形閉中拒,即無由入矣,是以時有肓忘自失之患。夫精神難御,勢名易惑,必宜中拒,不可開兌,猶恐有失於濟事,則終身不救也。夫精神志氣者,靜而日充以壯,躁而日耗以老。靜則復无躁,則失生也。是故聖人持養其神,和弱其氣,平夷其形,而與道浮沉,如此則萬物之化,無不偶也,百事之變,無不應也。神和氣平,志強形泰,故能與道浮沉,乘時變化,無不應者也。

  守樸

  老子曰:所謂真人者,性合乎道也,故有而若無,實而若虛,治其內不治其外,明白太素,無為而復樸,體本抱神,以遊天地之根,芒然仿佯塵垢之外,逍遙乎無事之業,履真返樸,即遊天地之根。无為无事,即逍遙塵垢之外也。機械智巧,不載於心,審於无假,不與物遷,真性已著,外物不移。見事之化,而守其宗,心意專於內,通達禍福於一,守本不易,見化无疑,禍福素冥,升況何累也?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脩然无心。不學而知,弗視而見,弗為而成,弗治而辯。知於无知,見於不見,為而不為,辯於不辯,明无知為真,知知之為偽,感而應,迫而動,不得己而往,如光之燿,如影之效,動之如光,流而不滯。靜之如影,處而隨意。以道為循,有待而然,廓然而虛,清靜而無,廓然獨處,忽若有待;泛然不係,實亦无謂。以千生為一化,以萬異為一宗,千生雖殊,同乘一化;萬形各異,同出一虛。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用,內保湛然,外无役用。守太渾之樸,立至精之中,含真育神,樸渾精粹。其寢不夢,絕諸想也。其智不萌,无他慮也。其動無形,神用微也。其靜无體,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無間,役使鬼神,精神之所能登假于道者也,今以存為亡,以生為死者,謂隳體黜聰,離形去智。故能出入无間,役使鬼神,是登假於道也。使精神暢達,而不失於元,元者,精氣也。日夜無隙,而與物為春,如陽春之照萬物,豈有遷際者也?即是合而生時於心者也。非假他術,唯心契道。故形有靡而神未嘗化,形有同无,神无常有。以不化應化,千變萬轉,而未始有極,唯不化者能化,故隱顯无窮,變化无極也。化者復歸於無形也,不化者與天地俱生也,故生生者未嘗生,其所生者即生化,化者未嘗化,其所化者即化。萬物受生化,不得不生化。故淪於無形,天地不生化而能生化。故所以常生常化。此真人之遊也,純粹之道也。言純氣精妙,遊於不生不化之途,故曰真人。

  通玄真經卷之三竟

  #1 愛:原作『授』,據瞿本改。

  #2 者:原作『也』,據瞿本改。

  通玄真經卷之四

  默希子注

  符言

  符者,契也。言者,理也。故因言契理之微,悟道忘言之妙,可謂奧矣。

  老子曰:道至高無上,至深無下,上乎无上,下乎无下,故能高能深,能上下也。平乎准,直乎繩。非衡能平,无處不夷。非繩而直,无處不正。圓乎規,方乎矩,非圓能圓,而无圓。非方能方,而无方。包裹天地,而無表裏,其大无外,其細无內。洞同覆蓋,而無所硋,大圓无涯,大通无滯。是故體道者,不怒不喜,其坐無慮,寢而不夢,見物、而名,事至而應。前已解。

  老子曰:欲尸名者必生事,事生即舍公而就私,尸主求名者,必有事,事生即不和,故令去名而就和。倍道而任己,見譽而為善,立而為賢,倍,背也。背道祈譽,非喜之喜。趁俗求名,非賢之賢也即治不順理,而事不順時,治不順理則多責,事不順時則無功,順理,則用心寡而成事大,乘時則用力多而見功尠。妄為要中,功成不足以塞責,事敗足以滅身。要譽立效,求合時君者,功未濟物,敗以及身也。

  老子曰: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智主,藏於無形,行於無怠,不為福先,不為禍始,動不為主則无形,无形故无將迎之福;唱而方應則无怠,无怠故无未來之禍也。始於無形,動於不得已,欲福先无禍,欲利先遠害。治未兆之事則為福,絕非常之利則无害也。故無為而寧者,失其所寧即危,無為而治者,失其所治即亂。失所寧者,謂捨內寧而外求寧,則困矣。失所治者,謂遺身而求治人,則惑矣。故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謂玉石有分,而争奪生。其文好者皮必剝,其角美者身必殺,甘泉必竭,直木必伐。物有美而見害,人希名而召禍。華榮之言後為愆,先聘華辭,後招身禍,石有玉傷其山,山若藏寶必見鑿,人不慎言必招禍。黔首之患固在言前。且君子攸戒,尚有三緘。小人騰口,得不招禍也?

  老子曰:時之行,動以從,不知道者福為禍。時人從動以行,不知道者以福亡。夫聖人治道,先知存亡,縣料得失。故舒卷靡定,寵辱不驚,方獲終,吉以保其身。至於昧者,多承福而作威,故福極而禍生,非禍福相傾,乃動用之乖分耳。天為蓋,地為軫,善用道者終無盡,地為軫,天為蓋,善用道者終無害。以天為蓋,覆无涯而皆善。以地為軫,運无窮而莫害。陳彼五行,必有勝,金火相攻。襄王遞作。天之所覆無不稱,天道包弘各稱。故知不知上,不知知,病也。知无知者,善不知強知者,病也。

  老子曰:山生金,石生玉,反相剝,木生蟲,還自食,人生事,還自賊。名顯道喪,事起害生。夫好事者未嘗不中,争利者未嘗不窮,未有涉水不濡其足,蒙塵不垢其身。善游者溺,善騎者墮,各以所好,反自為禍。矜誇其能喪厥功,騁其仗喪厥身。必也。得在時,不在争,治在道,不在聖。時會自得,不假力争。道在自尊,何煩矜聖。土處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水流下不争疾,故去而不遲。道之所貴,德之所尚,不争而高,不疾而速。是以聖人無執故無失,無為故無敗。道无形狀,不可把握,故執之則失。又非形體,難以雕刻,故為之則敗者也。

  老子曰:一言不可窮也,二言天下宗也,三言諸侯雄也,四言天下雙也。貞信則不可窮,道德則天下宗,舉賢德,諸侯雄,惡少愛眾,天下雙。兼得四句者,上為皇為帝,偏得一言,則下為霸為佐也。

  老子曰:人有三死,非命亡焉。言非命者,人自取之也。飲食不節,簡賤其身,病共殺之;樂得無已,好求不止,刑共殺之;以寡犯眾,以弱凌強,兵共殺之。故死生在我,禍福无門,匪降自天,職競由人也。

  老子曰:其施厚者其報美,其怨大者其禍深。薄施而厚望,畜怨而無患者,未之有也。察其所以往者,即知其所以來矣。功高則報厚,怨深則患大,隨其輕重,遺之恩怨也。

  老子曰:原天命,治心術,理好憎,適情性,即治道通矣。原天命,即不惑禍福;治心術,即不妄喜怒;理好憎,即不貪無用;適情性,即欲不過節;不惑禍福,即動靜順理;不妄喜怒,即賞罰不阿;不貪無用,即不以欲害性;欲不過節,即養生知足。凡此四者,不求於外,不假於人,反己而得矣。明此四者,可謂大通。不因於人,省己而已。

  老子曰:不求可非之行,不憎人之非己,无譎詐之行,人何非我?懷仁恕之情,我无尤人也。修足譽之德,不求人之譽己,自修己德不求人譽,不能使禍無至,信己之不迎也。不能使福必來,信己之不讓也。不能防不測之禍,信命不造不能要。必至之福,來者當受也。禍之至,非己之所生,故窮而不憂;福之來,非己之所成,故通而不矜。禍生非己,雖禍而何憂?福生非我,雖福而何侍也?是故閑居而樂,無為而治。怡泊優游而已。

  老子曰:道者守其所已有,不求其所以未得。求其所未得,即所有者亡,循其所已有,即所欲者至。以有者一身之精神,未有者多方之伎術。今廢已有之精神, 祈未得之方術,未得者未至,所得者以忘。不保得一之由,難追兩失之悔。故至人守其本,不尋其末,貴得於內,而制於外也。治未固於不亂,而事為治者必危;行未免於無非,而急求名者必剉。本固邦寧,行周不辱。故福莫大於無禍,利莫大於不喪。无禍之福,福之厚矣。無喪之利,利之大矣。故物或益之而損,損之而益。唯无禍福,則无損益。夫不可以勸就利者,而可以安神避害。道者不可以誘以利,无利則无害,故神自安,道自來也。故嘗無禍不嘗有福,嘗無罪不嘗有功。无禍无福,无罪无功,是謂大通。道曰芒芒昧昧,從天之威,與天同氣,無思慮也,無設儲也。道曰:道君也?芒昧,謂道窈冥不可得見。今但法天以虛,為身以无,為心不慮而成,不勞而物積也。來者不迎,去者不將,任其自得。人雖東西南北,獨立中央,身應物而无窮,道居中而獨運。故處眾枉不失其直,曲全故大。與天下並流不離其域,至氣流轉,真精常存。不為善,不避醜,遵天之道,不為始,不專己,循天之理,不豫謀,不棄時,與天為期,不求得,不辭福,從天之則。天无心不言,而萬物生人。无為不謀,而百事遂。內無奇福,外無奇禍,故禍福不生,焉有人賊。凡有福即有禍,今禍福已冥,孰為人賊害故至德,言同輅,事同福,上下一心,無岐道,旁見者退之於邪,開道之於善,而民向方矣。偏見不足以話俗,正道而可以誘民?

  老子曰:為善即勸,為不善即觀勸,即生責,觀即生患。勸勉也,觀察也,夫人為善,當日自勉之。有不善者,察見己過,則向方矣。是不免其為善矣。若以己為善察,求人之不善而責之者,則有患矣。故勸為善而不善矣。故道不可以進而求名,可以退而修身。故聖人不以行求名,不以知見求譽,治隨自然,己無所與。進不飾智以求名,退而修身以自治。推之自然,豈希人譽也。為者有不成,求者有不得,人有窮而道無通。人有求而不得道,无為而自周。有智而無為,與無智同功,有能而無事,與無能同德,有智若無智,有能若無能,道理達而人才滅矣。夫至德內充,人才外滅者,故有若无,實若虛者也。人與道不兩明,人愛名即不用道,道勝人即名息,道息人名章,即危亡。道須一致,事不兩全。

  老子曰:使信士分財,不如定分而探籌,何則,有心者之於平,不如無心者也;使廉士守財,不如閉戶而全封,以為有欲者之於庶,不如無欲者也。探籌絕疑於无心,庶士見待於有欲。人舉其疵則怨,鑑見其醜則自善。賢者舉過而思改。愚者自媒而為善。人能接物而不與己,則免於累矣。先人後己,終身无咎。

  老子曰:凡事人者,非以寶幣,必以卑辭,幣單而欲不厭。君子不重寶,幣服以謙敬。人能行之,久而无厭也。卑體免辭,論說而交不結。約束誓盟,約定而反先日,君子之交,不假結,約一言而定,終身不易。小人之交,要以擔盟,未盈旬時,以違舊要也。是以君子不外飾仁義而內修道德,內秉真淳,外无虛飾。修其境內之事,盡其地方之廣,勸民守死,堅其城郭,上下一心,與之守社稷。即為民者不伐無罪,為利者不攻難得,此必全之道,必利之理。與民同利,民樂死之,與民同心,民共守之。求名者不貪濫,為利者不乖分。此聖王之道,即社稷共守,郊境同固也。

  老子曰:聖人不勝其心,眾人不勝其欲。心勝則道全,欲勝則心危。君子行正氣,小人行邪氣。內便於性,外合於義,循理而動,不繫於物者,正氣也。推於滋味,淫於聲色,發於喜怒,不顧後患者,邪氣也。邪與正相傷,欲與性相害,不可兩立,一起一廢,故聖人損欲而從性。目好色,耳好聲,鼻好香,口好味,合而說之,不離利害嗜欲也。耳目鼻口,不知所欲,皆心為之制,各得其所。由此觀之,欲不可勝亦明矣。六情所欲,一心為制。氣正於中,則欲不害性。心邪於外,則偽已惑真。故知邪正在我,與奪因心,且一心自正,羣物何累也?

  老子曰:治身養性者,節寢處,適飲食,和喜怒,便動靜,內在己者得,善不外求。而邪氣無由入;飾其外傷其內,扶其情者害其神,見其文者蔽其真。夫須臾無忘其為賢者,必困其性,言人賢不可暫忘,若須臾離之,必受困辱。百步之中無忘其為客者,必累其形。夫輔身御性,必宜節飲全和,使心氣內平,而神明可保,君子慎微,不在於遠。雖十步之內,必慮朽株之患;須臾之間,卒遇非意之事,安可怠哉,故羽翼美者,傷其骸骨,枝葉茂者,害其根荄,能兩美者天下無之。翡翠以文彩見害,春華以芳菲見折。物有雙美,事能兼濟,未之有也。

  老子曰:天有明,不憂民之晦也,地有財,不憂民之貧也。天之道,明照大開,至幽能察。地之利,育於萬物,廣濟无達也。至德道者若丘山嵬然不動,行者以為期,直己而足物,不為人賜,用之者亦不受其德,故安而能久,天地無與也,故無奪也,無德也,故無怨也。至人者,勢名不能動,欲害不能傾,塊然獨處,巋然不動。以其常足不受賜,脫其所取,輒亦无害,故與之不德,奪之无怨,故能長久也。善怒者必多怨,善與者必善奪,唯隨天地之自然而能勝理。超喜怒之域,忘與奪之情,任之自得,以全天理也。故譽見即毀體之,善見即惡從之,利為害始,福為禍先,不求利即無害,不求福即無禍,身以全為常,富貴其寄也。譽者,人之所美,善者,人之所慕。但不欲顯顯,則有毀有怨,非待絕善譽,將无毀怨。若不矜不伐,自然无禍无福,道德自全。全身為常,富貴若寄也。

  老子曰:聖人無屈奇之服,詭異之行,服不雜,行不觀,服不驚眾行不異人,通而不華,窮而不懾,榮而不顯,隱而不辱,異而不怪,窮通,命也。故不華不攝。榮隱,時也。故不顯不辱。雖異於人,何足怪也?同用無以名之,是謂大通。用无則无滯,是為大通也。

  老子曰:道者直己而待命,時之至,不可迎而返也,時之去,不可足而援也,故聖人不進而求,不退而讓。正身待命,直道從時,不將不迎也。隨時三年,時去我走,去時三年,時在我後,無去無就,中立其所。此言先之大過,後之不及,唯迎之无前,隨之无後,濁立其中而安其所也。天道無親,唯德是與。福之至,非己之所求,故不伐其功;禍之來,非己之所生,故不悔其行。前已釋也。中心其恬,不累其德,非譽不能生,寵辱不能驚。狗吠不驚,自信其情,誠无非分。自明无非,故不驚懼。故通道者不惑,知命者不憂。知道知命,何憂何懼?帝王之崩,藏骸於野,其祭也祀之於明堂,神貴於形也,言古帝王歸骸於野,不封不樹,示民有終;祀神明堂,不諂不濫,示民知嚴也。故神制形則從,形勝神則窮,聰明雖用,必反諸神,謂之大通。依神形全,縱欲神逝。自非明達,焉能保之?

  老子曰:古之存己者,樂德而忘賤,故名不動志,樂道而忘貧,故利不動心,是以謙而能樂,靜而能澹。道德備身,貧殘無恥,心志不虧,名利不惑。故能謙之,樂以靜,而澹然也。以數筭之壽,憂天下之亂,猶憂河水之涸,泣而益之也。故不憂天下之亂,而樂其身治者,可與言道矣。喻人不憂壽之將盡,而憂天下之不治,是猶泣數滴之淚,欲增其河水之流,無益之謂也。唯忘治人而治其身,可與言乎道也。

  老子曰:人有三怨,爵高者人妬之,官大者主惡之,祿厚者人怨之。高而能卑,厚而能散,自保元吉也。夫爵益高者意益下,官益大者心益小,祿益厚者施益博,脩此三者怨不作。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三者不脩,殃及己身。

  老子曰:言者所以通己於人也,聞者所以通人於己也。言己情以達人情,得人意以通己也。既闇且聾,人道不通,故有闇聾之病者,莫知事通,豈獨形骸有闇聾哉,心亦有之塞也,目不睹太山,耳不聞雷霆,此形骸其闇聾,有鑒凝鹿馬,智昏椒麥,此人之闇聾也。即事不辨,况大道哉。莫知所通,此闇聾之類也。夫道之為宗也,有形者皆生焉,其為親也亦戚矣,饗穀食氣者皆壽焉,其為君也亦惠矣,諸智者學焉,其為師也亦明矣。生以道為親,无形而形焉。其為親也大矣。穀與氣為君,非壽焉。其為惠也,厚矣,智以學為師,非師而師焉,其為明,至矣。人皆以無用害有用,勤無用事,傷有深之情。故知不博而日不足,君子常以所知未遠,曷日不足,以自勉勵也。以博奕之日問道,聞見深矣。移博奕之功而專道德,可致深妙也。不聞與不問,猶闇聾之比於人也。不闇不問,是謂闇聾。

  老子曰:人之情,心服於德,不服於力,可以德制,不可以力争也。德在與不在來。德施於人,不望來報。是以聖人之欲貴於人者,先貴於人,欲尊於人者,先尊於人,欲勝人者先自勝,欲卑人者先自卑,故貴賤尊卑,道以制之。夫古之聖王,以其言下人,以其身後人,即天下樂推而不厭,戴而不重,此德重有餘而氣順也,故知與之為取,後之為先,即幾之道矣。尊人者,非尊其人而取尊,先人者,非先其人而取先。是氣順於道,德歸諸己,故推而不厭,戴而不重也。

  老子曰:德少而寵多者譏,才下而位高者危,無大功而有厚祿者微,故物或益之而損,或損之而益。才職不稱,危亡必至。損益相隨,禍福斯驗也。眾人皆知利利,而不知病病,唯聖人知病之為利,利之為病。眾人知利為利,不知以利為病。聖人知利是病,以不病為利也。故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多藏之家,其後必殃。夫大利者反為害,天之道也。木之再成者,必傷其根;家藏寶貨者,必殃其身。謂非意而得者,先利後害,天之道也。

  老子曰:小人從事曰苟得,君子曰苟義。為善者非求名者也,而名從之,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所求者同,所極者異。小人從事以苟得為利,利從而□#1之。君子直道不以利為期,而名歸之。故受利同,而遇害異也。故動有益則損隨之。言無常是,行無常宜者,小人也。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察於一事,通於一能,中人也。所見不周,拘於一域。兼覆而并有之,技能而才使之者,聖人也。,黜姦去邪,任賢使能,此聖人也。

  老子曰:生所假也,死所歸也,故世治即以義衛身,世亂即以身衛義,死之日,行之終也。世治即以義保身,世亂即以身死義。故君子有益於人,雖殺身不恨,故視死若歸,猶生之年也。故君子慎一用之而已矣。依道而行,動不乖正。故生所受於天也,命所遭於時也,有其才不遇其世,天也,求之有道,得之在命。遇時也,不遇天也,得之不喜,失之不怨也。君子能為善,不能必得其福,不忍而為非,而未必免於禍。君子為善,未必要福。去非未能遠禍,終不捨義以求福,易行而脫禍,何則?如是,正不可革,心苟无二故也。故君子逢時即進,得之以義,何幸之有;不時即退,讓之以禮,何不幸之有。故雖處貧賤而猶不悔者,得其所貴也。君子進不以為幸,義得之也。不遇不以為耻,悔何有焉?所存道義,豈若貧賤?

  老子曰:人有順逆之氣生於心,心治則氣順,心亂則氣逆,心之治亂在於道德。得道則心治,失道則心亂。心治則交讓,心亂則交争,讓則有德,争則生賊。有德則氣順,賊生則氣逆。一其心則順而正,二其氣即逆而邪。正則道隆,邪則害生。道存則神清,清則和治。賊生則氣濁,濁則争亂。既濁且亂,亡無日矣。氣順則自損以奉人,氣逆則損人以自奉。二氣者可道己而制也。難以事涓,可以道制。天之道其猶響之報聲也,德積則福生,禍積則怨生。人能行之,天能鑒之,善惡必臻,有如影響。宦敗於官茂,孝衰於妻子,患生於憂解,病惎於且瘉,故慎終如始,則無敗事也。官敗失於正法,孝衰匿於私房。憂雖暫解,猶慮患生。病且瘉,仍宜節砍,故慎終如始,則無敗事也。

  老子曰:舉枉與直,如何不得。舉直與枉,勿與遂往,所謂同汙而異泥者。知人不易,舉人必明,今舉枉為直,以愚為賢,豈有同汙而異泥也?

  老子曰: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聖人同死生,明於分理,愚人同死生,不知利害之所在。聖人一死生,不利彼此,故无死生。愚人異死生,則在得夫,故喻死生。道懸天,物布地,和在人,人主不和,即天氣不下,地氣不上,陰陽不調,風雨不時,人民疾飢,道係於天,物產於地,中和在人。人者,天之精,地之靈。故為人之主必和,治其氣安,撫萬物,則風雨不愆,灾害不作也。

  老子曰:得萬人之兵,不如聞一言之當;得隋侯之珠,不如得事之所由;得和氏之璧,不如得事之所適。一言有益,萬兵非貴。一事可當,和璧非寶。天下雖大,好用兵者亡,國雖安,好戰者危。故小國寡民雖有什伯之器而勿用。大國莫若修德,小國莫若事人,則征伐不興,上下安泰也。

  老子曰:能成霸王者,必勝者也;非首不御。能勝敵者,必強者也,非德不勝。能強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用賢者之力,得眾人之心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自得者,必柔弱者,能勝不如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柔勝出於若己者,其事不可變,故能眾不勝成大勝者也。惟保謙柔眾不能屈,故能成其勝也。

  通玄真經卷之四竟

  #1『□』,底本不清。

  通玄真經卷之五

  默希子注

  道德

  此篇上問道德,下反禮智。雖前篇具明,今更起問,以其玄與,故宜精審,將成後學悟道之由。

  文子問道,老子曰:學問不精,聽道不深。非學不知,非精不達。凡聽者將以達智也,將以成行也,將以致功名也。疑則有問,聽則須審,亦猶撞鐘,聲不虛應,必將有益以致功名也。不精不明,不深不達,故上學以神聽,玄覽无遺。中學以心聽,或存或亡。下學以耳聽。瞥若風過。以耳聽者,學在皮膚,以心聽者,學在肌肉,以神聽者,學在骨髓。故聽之不深,即知之不明;知之不明,即不能盡其精;不能盡其精,即行之不成。道德高妙,如見明了,則功業可就也。凡聽之理,虛心清靜,損氣無盛,無思無慮,目無忘視,耳無苟聽,專精積蓄#1,內意盈并,既以得之,必固守之,必長久之。此為神聽之法,悟道之由。既以得之,必能守之,善聽不忘,善抱不脫也。夫道者原產有始,欲聽其理必先明本。始於柔弱,成於剛強,始於短寡,成於眾長。十圍之木始於把,百仞之臺始於下。此天之道也。自无生有,從微至著,天道常然,况於人乎?聖人法之,卑者所以自下也,退者所以自後也,儉者所以自小也,損者所以自少也。卑則尊,退則先,儉則廣,損則大,此天道所成也。凡人多自尊而卑人,故失人之所尊。聖人後己而先人,故得人之所先。是知忤物則群情莫應,順天則樂推而不獻也。夫道者德之元,天之根,福之門,萬物待之而生,待之而成,待之而寧。道為生化之主,德為畜養之資。群物之根莫不待而生,百福之門,莫不由而出也。夫道無為無形,无為而萬物生,无形而萬物化。內以修身,外以治人,功成事立。與天為鄰,無為而無不為,修身治人,无為无形,與天為鄰,與道俱冥,合乎无為,而无不寧也。莫知其情,莫知其真,其中有信。雖非情可察,非真可識,然窈冥之中,信而有焉。天子有道,則天下服,長有社稷;公侯有道,則人民和睦,不失其國;士庶有道,則全其身,保其親;上至天子,下及庶人,皆宜守道、安國、睦民、全身、保親。強大有道,不戰而克;小弱有道,不争而得;舉事有道,功成得福。君臣有道則忠惠,父子有道則慈孝,士庶有道則相愛,故有道則和#2,无道則苛。由是觀之,道之於人,无所不宜也。夫道者,小行之小得福,大行之大得福,盡行之天下服,服則懷之。有其所行,皆原其福。故帝者,天下之適也,王者,天下之往也,天下不適不往,不可謂帝王。言其无道,民不歸往。雖處其位,何能久乎?故帝王不得人不能成,國以人為本,本固邦寧也。得人失道,亦不能守。有人无道,是謂空國。夫失道者,奢泰驕佚,慢倨矜傲,見餘自顯,自明執雄,堅強作難結怨為兵,主為亂首,小人行之,身受大殃,大人行之,國家滅亡,淺及其身,深及子孫。夫罪莫大於无道,怨莫深於无德,天道然也。罪大怨深有國者不得不亡,有身者不得不死,以其道喪德滅,天亡之故也。

  老子曰:夫行道者,使人雖勇,刺之不入;雖巧,擊之不中。夫刺之不入,擊之不中,而猶辱也,未若使人雖勇不敢刺,雖巧不敢擊。夫不敢者,非无其意也,未若使人无其意。夫无其意者,未有愛利害之心也。夫行道者,勇,刺不傷,巧,擊不中。雖曰无害,而已受辱於聾,俗則為神,奇在至道,謂之兒戲。不若使彼不起刺擊意,我无愛利害之心,忘詭世之迹,道亦全矣。不若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懽然皆欲愛利之,若然者,无地而為君,无官而為長,天下莫不願安利之,庚桑尸羽俗,孔丘稱素王,即其人也。故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勇於敢則死,勇於不敢則存也。文子問德,向已知道,今更問德,兼之仁義,次及禮智,自非廣問,何能大通也?

  老子曰:畜之養之,遂之長之,兼利无擇,與天地合,此之謂德。畜之成之,无為无私,澤滋萬物,合乎天地,謂之至德。何謂仁?曰:為上不矜其功,為下不羞其病,於大不矜,於小不偷,兼愛无私,久而不衰,此之謂仁也。貴為天子而不驕,賤為匹夫而不憂,慈惠不偏,博施濟眾,所謂仁也。何謂義?曰:為上則輔弱,為下則守節,達不肆意,窮不易操,一度順理,不私枉撓,此之謂義也。扶傾極溺,固窮守節,隨宜順理,所謂義也。何謂禮?曰:為上則恭嚴,為下則卑敬,退讓守柔,為天下雌,立於不敢,設於不能,此之謂禮也。敬尊撫下,卑己先物,秉謙柔之德,无怠傲之容,此之謂禮者也。故修其德則下從令,修其仁則下不争,修其義則下平正,修其禮則下尊敬,四者既修,國家安寧。四者有虧,以治人即敗國,以修身則喪生。故物生者道也,長者德也,愛者仁也,正者義也,敬者禮也。五者兼修,天下无敵。不畜不養,不能遂長,不慈不愛,不能成遂,不正不匡,不能久長,不敬不寵,不能貴重。故德者民之所貴也,仁者民之所懷也,義者民之所畏也,禮者民之所敬也。此四者文之順也,聖人之所以御萬物也。備此四德,謂之聖人,故能承順天心,攝御群類。君子無德則下怨,无仁則下争,無義則下暴,無禮則下亂,四經不立,謂之無道。無道不忘者,未之有也。夫道既隱,四經乘之。文子問其本末,老子陳其得失。若四者俱廢,怨暴所作,争亂必興,所謂无道,立見亡敗也。

  老子曰:至德之世,賈便其市,農樂其野,大夫安其職處,士修其道,人民樂其業。非夫至德之化,豈能各安其分,以樂其業?是以風雨不毀折,草木不夭死,河出圖,洛出書。圖謂龜負八卦,書即洪範九疇。惟德動天,澤沾庶物,此聖人至治所致也。及世之衰也,賦斂无度,殺戮无止,刑諫者,殺賢士,是以山崩川涸,蠕動不息,壄无百蔬。季世之君,隳綱敗紀,誅賢任佞,聚斂不時,荒怠无厭。逆氣陵沴,上達于天,星辰乖殊,下應于地,故山崩川竭,人無聊生,昆蟲草木咸失其所,唯為人主者,不可不儆也。故世治則愚者不得獨亂,正不容邪。世亂則賢者不能獨治。寡不勝眾。聖人和愉寧靜,生也;至德道行,命也,故生遭命而後能行,命得時而後能明,必有其世,而後有其人。遭時遇命,得主有人。高梧自然接靈鳳尺瀆不能容巨鱗。

  文子問聖智,問聖與智。老子曰:聞而知之,聖也;見而知之,智也。故聖人常聞禍福所生,而擇其道,智者常見禍福成形,而擇其行。見可而為,知難而止。聖人知天道吉凶,故知禍福所生;智者先見成形,故知禍福之門。聖人知吉凶倚伏,察其未形,故治於未亂。智者知禍福相傾,監於已兆,故不游其門也。聞未生,聖也,先見成形,智也,无聞見者愚迷。聞未生之事,非聖如何?睹已形之禍,非智如何?无聞无見,真謂愚迷也已矣。

  老子曰:君好義,則信時而任己,棄數#3而用惠。人生信一時之義,不慮將來之患,略大道之數,矜巧惠之能。非賢君也。物博智淺,以淺贍博,未之有也。指杯為海,短綆汲深,何以能濟也?獨任其智,失必多矣。獨任多敗,詢眾可允。好智,窮術也,好勇,危亡之道也。獨眩所知必致窮屈,專勇无料坐見危亡。好與則无定分,上之分不定,則下之望无止,若多斂則與民為讎,少取而多與,其數無有,故好與,來怨之道也。凡有所與,必先所取。取則有窮,與則有竭。以有竭之物給无窮之費,亦難為恒也。而易彼與此,一得一失,况取非其道,與非其當,得者未喜,失者為仇。是以志人絕取捨之心,守平和之分,怨何從而生也?由是觀之,財不足任,道術可因明矣。觀取與之分,乃仇怨之府是以財不足以救時,唯道可以輔眾。

  文子問曰:古之王者,以道莅天下,為之奈何?問先王之道,諷當時之主;言今時之弊,不及昔者之政,將如之何也?老子曰:執一無為,因天地與之變化。天下大器也,夫上古帝王為治,非謂神奇,唯法天地,執一无為,與時消息。大器者,謂有天下也。不可執也,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神而无形,不可執也,執者非也。微而无狀,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一者見小也,見小故能成其大也。唯一故能總眾以御物,唯大故能見小而不遺。無為者守靜也,守靜能為天下正。動不逾分,靜不滯方,此靜之至也,故能為天下正也。處大滿而不溢,居高貴而无驕。處大不溢,盈而不虧,居上不驕,高而不危。盈而不虧,所以長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富貴不離其身,祿及子孫,古之王道,具於此矣。夫理契无為,心符至道,處大滿而不溢,履高位而不危,澤濡品物,德貽子孫,昔者明王,皆守此道以化天下也。

  老子曰:民有道所同行,有法所同守,義不能相固,威不能相必,故立君以一之。譌僻之俗,澆薄之民,有道不守,有法不一,外飾於義以求譽,內作其威以伏眾。不立君長,何以齊之也?君執一即治,無常即亂。一法不明萬民失據也。君道者,非所以有為也,所以无為也。智者不以德為事,勇者不以力為暴,仁者不以位為惠,可謂一矣。不擇逍而妄為,不馮位而濟惠,能全五者,可謂一矣。一也者,无適之道也,萬物之本也。一者法也。適者,往也。言君致法而治,則萬物皆歸往於君,故无不適也。君數易法,國數易君,法數變,君數易。是君无一,則民物勞弊,天下不安。君无恒法,隨時遷變,固無恒主,亦廢與也。人以其位,達其好僧,下之任懼,不可勝理。凡為君者,宜鎮以道德,不妄好憎。恣其胸臆,逾於賞罰,不當則下吏斯懼,懼則刑濫,何可勝理也?故君失一,其亂甚於无君也,君必執一,而後能群矣。天下所以戴君上者,以君有道故也。今國有君而無道,是民无主。雖有其主,使奸臣竊柄,賢者受害,微斂无厭,民物勞苦,故云甚於元君也。

  文子問曰:王道有幾?老子曰:一而已矣。皇王之號雖殊,古今之道唯一也。

  文子曰:古有以道王者,有以兵王者,何其一也?唐虞揖讓,湯武征伐,其不一也。曰:以道王者,德也;以兵王者亦德也。道无升降,時有澆淳,理在變通,義非膠柱,故適時而舉,因資濟物,大矣哉,其誰知之。且結繩而理,用道以化者,德也。夷暴殄逆,用兵而治,亦德也。動不逾正,靜不乖道,雖曰凶器,實為至德也。用兵有五:有義兵,有應兵,有忿兵,有貪兵,有驕兵。夫兵者,動有危亡,用有可否也。誅暴救弱,謂之義;敵來加己,不得已而用之,謂之應;争小故不勝其心,謂之忿;利人土地,欲人財貨,謂之貪;恃其國家之大,矜其人民之眾,欲見賢於敵國者,謂之驕。義兵王,應兵勝,忿兵敗,貪兵死,驕兵滅,此天道也。國有五兵,輕用則死。敗身有五,賊輕用之,則危亡。天道賞善懲奸,其理不差,仁者慎之也。

  老子曰:釋道而任智者危,棄數而用才者困。捨平夷之道,專巧詐之智,遺禍福之數,騁譎詭之才,抑本趍末,得不危亡也?故守分循理,失之不憂,得之不喜,成者非所為,得者非所求。不驚得失自无憂喜入者有受而无取,出者有授而无與。受无貪取之心,與无矜出之態。因春而生,因秋而殺,所生不德,所殺不怨,則幾於道矣。春秋无心生殺有時人主无為賞罰必當遠違其理近失其道

  文子問曰:王者得其歡心,為之奈何?帝王之理,何以得百姓歡心?老子曰:若江海即是也,淡兮无味,用之不既,先小而後大。夫明王之德,湛若江海,來者不逆,酌者不竭。淡然无味,五味成焉。施之无窮,萬物賴焉。故得萬姓歡心,子孫不絕也。夫欲上人者,必以其言下之,欲先人者,必以其身後之,天下必效其歡愛,進其仁義,而無苛氣,居上而民不重,居前而眾不害,天下樂推而不厭,雖絕國殊俗,蛆飛蠕動,莫不親愛,无之而不通,无往而不遂,故為天下貴。欲上人者,非有欲上之心,有欲人之不上矣。先人者,非有允人之心,則推先而不害。若然者,德惠動天地,况於人乎?

  老子曰:執一世之法籍,以非傳代之俗,譬猶膠柱調瑟。執一隅之說,非通代之典,其猶膠柱調瑟,何典節之能全也?聖人者應時權變,見形施宜,世異則事變,時移則俗易,論世立法,隨時舉事。夫聖王救時濟物,眾人仰止,猶飢而待食,渴而思飲,人誰不願也?上古之王,法度不同,非古相返也,時務異也,是故不法其已成之法,而法其所以為法者,與化推移。道无隆替,而俗有變革,是以五帝不同治,三王不共法。非欲相返,因時宜者也。聖人法之可觀也,其所以作法,不可原也,法未然,人不可知,政已洽,眾有可觀。其言可聽也,其所以言,不可形也。言可聽者,當時用也。不可形者,不可以當時之言,為後時之用。三皇、五帝輕天下,細萬物,齊死生,同變化,輕天下者,非鄙薄也。細萬物者,非簡賤也。言非有欲取天下,而天下歸;无心利萬物,萬物自附者也。齊死生則憂懼不能入,同變化則詭異不能移也。抱道推誠,以鏡萬物之情,神而為鏡,照无不得。上與道為友,下與化為人。上與道交,下與化游。今欲學其道,不得其清明玄聖,守其法籍,行其憲令,必不能以為治矣。夫存其典籍,行其法制,實賴玄聖發揚導達,使後之學者,知貴其導,內以治身,外以治國也。

  文子問政,政者,政教也。老子曰:御之以道,養之以德,無示以賢,無加以力,教之以道,无見其智能。臨之以德,无矜其威勢。損而執一,無處可利,無見可欲,清虛為體,欲利自亡也。方而不割,廉而不劌,正不割物,廉不傷義。無矜無伐。御之以道則民附,養之以德則民服,無示以賢則民足,無加以力則民朴。無示以賢者,儉也,無加以力,不敢也。下以聚之,賂以取之,儉以自全,不敢自安。不下則離散,弗養則背叛,示以賢則民争,加以力則民怨。離散則國勢衰,民背叛則上無威,人争則輕為非,下怨其上則位危。四者誠修,正道幾矣。儉而自全,養以親眾,賢而不侍,威而不暴,四者兼修,正道存矣。

  老子曰:上言者下用也,下言者上用也。上言者常用也,下言者權用也。唯聖人為能知權,言而必信,期而必當。上言謂道,下言為權。唯聖人能知,用之不失其道,善用權也。小人用之則喪其軀,不知權也。唯權不言而信,不期而當也。天下之高行,直而證父,信而死女,孰能貴之?世知所謂證父為賢,死女為信,而天下莫不高之。斯不然,其矯性而求直,節行以存誠,乃末世之詭法,非至德之真意,則故不足信貴也。故聖人論事之曲直,與之屈伸,無常儀表,理在稱機,事无定體。祝則名君,溺則捽父,勢使然也。捽,祚骨切。名君非禮在祝即當,捽父非法於溺即可。事在適時,誰云適禮也?夫權者聖人所以獨見,夫先迕而後合者之謂權,先合而迕在者不知權,不知權者善反醜矣。善用權者,先譎而後通。不善用者,始吉而終凶也。

  文子問曰:夫子之言,非道德无以治天下,上世之王,繼嗣因業,亦有無道各沒其世而无禍敗者,何道以然。設問之意。老子曰: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各自生活,然其活有厚薄,天下時有亡國破家,无道德之故也。非有他殃,在於失道。有道德#4,則夙夜不懈,戰戰兢兢,常恐危亡;无道德#5,則縱欲怠惰,其亡无時。居存若亡,國无餘殃。安時忘危,身死无時。使桀紂循道行德,湯武雖賢,無所建其功也。有道即王,无道即亡,固知善惡无王。興亡在人,皇天輔德,自然之理。豈云昧也哉?夫道德者,所以相生養也,所以相畜長也,所以相親愛也,所以相敬貴也。夫聾蟲鼈聾无耳。雖愚,不害其所愛,誠使天下之民,皆懷仁愛之心,禍灾何由生乎。夫道者,廣覆厚載,生之畜之,親之愛之,一不異物,盡申諸己,使萬物皆然,則雖聾蟲之愚,尚感仁澤,何憂禍灾之生也?夫無道而無禍害者,仁未絕義未滅也。仁雖未絕,義雖未滅,諸侯以輕其上矣。諸侯輕上,則朝廷不恭,縱令不順。夫王者无道,有位繼業未滅者,以仁義猶存故也。而禍福之釁已萌於玆,陵熳之情以輕其上矣。則夷王下堂而見諸侯,文公要盟而會踐土,此衰世之謂也。仁絕義滅,諸侯背叛,眾人力政,以威力為政也。強者陵弱,大者侵小,民人以攻擊為業,灾害生,禍亂作,其亡无日,何期无禍也?道喪德亡,仁絕義滅,有君非君,為臣非臣,尊卑失位,強弱相陵,故即秦之二世,漢之季主,此國毀亡之時也。

  老子曰:法煩刑峻,即民生詐,法煩難奉,奉之不逮,則峻之以刑:刑之不正,則罪及无辜。遂使百姓輕生冒禁,以死抵法。天下之危,莫不由此也。上多事則下多態,求多即得寡,禁多即勝少,以事生事,又以事止事,譬猶揚火而使元焚也;以智生患,又以智備之,譬猶撓水而欲求其清也。人多事即心亂,國多禁則民勞,猶火不可頻揚,水不可數撓也。

  老子曰:人主好仁,即无功者賞,有罪者釋。好刑,即有功者廢,无罪者及。无好憎者,誅而無怨,施而不德。人主无好憎之心,則臣无頗僻之刑,則賞者不避,誅者不怨。放準循繩,身無與事,若天若地,何不覆載?合而和之,君也;別而誅之,法也。民以受誅,无所怨憾,謂之道德。動循法度,德合天地,君明即理无不鑒,法平則民不遭其辜。

  老子曰:天下是非无所定,世各是其所善,而非其所惡。夫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合於己者也,非去邪也,去迕於心者。今吾欲擇是而居之,擇非而去之,不知世所謂是非也。世人善己所是,惡人所非;彼亦惡吾所善,非吾所是。是既非是,善亦非善,即善惡無定,是非安在?然愜其情者,雖惡以為善,善其所善,非去衰也。在其意者,雖是以為非,其所非,違其心也。則无是以不非,其所非者,則无非矣。則无是无非,无善无惡,故明不出善惡,而无是非者也。故治大國若烹小鮮,勿撓而已。大國不勝亂政?小鮮何堪數撓?夫趣合者,即言中而益親,身疏而謀,當即見疑。趣合,謂偶合於君。所言且當而身疏,則君未深信,必見疑也。今吾欲正身而待物,何知世之所從規我者乎?吾若與俗遽走,猶逃雨无之而不濡。今我欲為人規矩,人亦為我師匠,猶速走避雨,身已勞倦,不免沾濡。欲在於虛則不能虛,若夫不為虛而自虛者,此所欲而无不致也。夫虛者无欲,有欲非虛,无心,无所不至也。故通於道者,如車軸不運於己,而與轂致于千里,轉於无窮之原也。達道之士,身由轂也,神由軸也,身混世而嘗適,心居中而常寂,不馳言外#6,不勞諸己,故能轉於无窮之路,游於絕冥之境#7。故聖人體道反至,不化以待化,動而無為。聖人內以反真,外能應化,觸情不染#8,動用无為也。

  老子曰:夫亟戰而數勝者,則國必亡,亟戰則民罷,數勝則主驕,以驕主使罷民,而國不亡者,則寡矣。主驕則恣,恣則極物,民罷則怨,怨則極慮,上下俱極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一。故功遂身退,天之道也。戰不欲頻,主不欲驕,民不欲罷,物不欲極,極則返極而不亡,未之有也。

  平王問文子日:吾聞子得道於老聃,今賢人雖有道,而遭淫亂之世,以一人之權,而欲化久#9亂之民,其庸能乎?平王,周平王也。言一人者,王自况也。賢人,指文子也。言今雖權在一人,不能化之,子有何道,而能治之也?

  文子曰:夫道德者,匡邪以為正,振亂以為治,化淫敗以為樸,淳德復生,天下安寧,要在一人。夫哀正存心,治亂由君。心衰則衰,君治則治,故興亡匪天,成敗在我,不係於物,貴在諸道。道彼一人,則淫俗可變,醇德復興,何憂不治者也?人主者,民之師也,上者,下之儀也。上美之則下食之,上有道德,則下有仁義,下有仁義,則无淫亂之世矣。故知天下顯顯,莫不上師於君,望為儀表,其由决水於千仞之谿,无不歸往也。積德成王,積怨成亡,積石成山,積水成海,不積而能成者,未之有也。德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毀身,故王者順所積也。積道德者,天與之,地助之,鬼神輔之,鳳凰翔其庭,麒麟遊其郊,蛟龍宿其沼。故積道德以感天地,四靈呈其祥,萬物樂其業者也。故以道莅天下,天下之德也;無道莅天下,天下之賊也。以一人與天下為讎,雖欲長久不可得也。莅,臨也。人君以道莅天下,天下共戴之而不重。无道處天下,天下怨之而不久也。堯舜以是昌,桀紂以是亡。觀乎善否,以察存亡。

  平王曰:寡人敬聞命矣。平王,周之賢王,傷時道衰,故問文子,求於治道。文子云:要在一人,匪由於他。故平王修政,周道復興,而《春秋》美之,後謐為平王。

  通玄真經卷之五竟

  #1 專精積蓄:瞿本作『尊精積稽』。

  #2 和:瞿本作『知』。

  #3 棄數:翟本作『秉智』。

  #4 有道德:瞿本无。

  #5 无道德:瞿本无。

  #6 不馳言外:瞿本作『不地方外』。

  #7 境:瞿本作『實』。

  #8 染:瞿本作『深』。

  #9 久:原作『從』,鋸瞿本改。

  通玄真經卷之六

  默希子注

  上德

  上德,謂當時之君有德者也。夫三代之道廢,五霸之德衰,故宜修德以匡天下,有功可見,有德可尊,故曰上德者也。

  老子曰:主者國之心也,心治則百節皆安,心擾則百節皆亂。治國在君明,明則萬姓樂其業。治身在心正,正則百節安其所也。故其身治者,支體相遺也;無疾苦也。其國治者,君臣相忘也。無憂虞也。

  老子曰:學於常樅,老子之師,姓常,名樅。老子自說受教於師,師之言如是,不文者。見舌而守柔,見古道皆守雌柔。古字亦作舌字,亦柔也。仰視屋樹,惜光陰不駐也。退而因川,歎逝者不息也。觀影而知持後,不先物為。故聖人虛無因循,常後而不先,譬若積薪,燎後者處上。後即先,下即上,物之常然。夫求先於人,即不能先也。

  老子曰:鳴鐸以聲自毀,膏燭以明自煎,虎豹之文來射,猨狖之捷來格,故勇武以強梁死,辯士以智能困,能以智知,未能以智不知。此以能自害,不能以不能自全。以智自賊,不能以不智自存也。故勇於一能,察於一辭,可與曲說,未可與廣應。持匹夫之勇,未能御眾,執一隅之說,非通途論。

  老子曰:道以無有為體,體道虛无,所謂微妙。視之不見其形,聽之不聞其聲,謂之幽冥。幽冥者所以論道,而非道也。猶筌者取魚而非魚,言者論道而非道也。夫道者,內視而自反,反聽內視,自得於身也。故人不小覺,不大迷,不小惠,不大愚,執熒耀而方太陽,非迷者若何,持燕石而比和王,非愚若何也。莫鑒於流潦,而鑒於止水,以其內保之止而不外蕩。心塵外蕩,則流濁而常昏;水性內虛,因其止而自鑒。月望日奪光,陰不可以承陽,日出星不見,不能與之争光。末不可以強於本,枝不可以大於榦,上重下輕,其覆必易。此意言大君有命,小人勿用,若用之,猶陰奪陽,星奪日光,宜本末相用,各得當位則无傾危之患,顛覆之禍。一淵不兩蛟,一雌不二雄,一即定,兩即争。君主一,則國安,人主一,則心泰。玉在山而草木潤,珠生淵而岸不枯。山川韞珠玉而潤媚,君子積道德以光輝也。蚯蚓無筋骨之強,爪牙之利,上食堁,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蚯蚓饑則食土,渴則飲水,言无異慮,而不假筋骨爪牙之用。人一心守道,亦何假名利,然後稱意也。清之為明,杯水可見眸子,濁之為害,河水不見太山。清明雖小,可以見毫髮,昏濁雖大,不能見山嶽。蘭芷不為莫服而不芳;舟浮江海,不為莫乘而沉;君子行道,不為莫知而止,性之有也。蘭芷之芳性也。不得不芳,君子為善道,不可不行。以清入濁,必困辱,以濁入清,必覆傾。賢愚不並立,清濁不同器。天二炁即成虹,地二炁即泄藏,人二炁即生病。三才之道,所貴生之。陰陽不能常,且冬且夏,月不知晝,日不知夜。冬夏不可差跌,晝夜不相干犯。川廣者魚大,山高者木脩,地廣者德厚。川不廣,不能生巨鱗,智不周,不能達至理。故知非厚德,不能深知而遠見。故魚不可以無餌釣,獸不可以空器召。物不可以端然至,道不可以無人弘。山有猛獸,林木為之不斬;園有螫蟲,葵藿為之不採;國有賢臣,折衝千里。猛獸螫蟲,猶庇及草木,賢人君子,自然輔祐君民也。通於道者若車軸轉於轂中,不運於己,與之致於千里,終而復始,轉於無窮之原也。前已釋矣。故舉枉與直,何如不得,舉直與枉,勿與遂往。以釋符言篇也。有鳥將來,張羅而待之,得鳥者羅之一目,今為一目之羅,則無時得鳥。任一人之才,難以御眾。一目之羅,無由獲鳥。故事或不可前規,物或不可預慮,故聖人畜道待時也。夫聖人其行也天,其動也時,未至即守道,時之來即修之。文王之興周道,高祖之盛漢業也。欲致魚者先通谷,欲來鳥者先樹木,水積而魚聚,木茂而鳥集,為魚得者,非挈而入淵也。為猨得者,非負而上木也,縱之所利而已。夫君臣相為用也,由魚之投水,鳥之依林,縱其所利,不召而來。明君處世,而忠賢自至也。足所踐者淺,然待所不踐而後能行,心所知者褊,然待所不知而後能明。足其所踐者少,其不踐者多。心所知者寡,其不知者眾。以不用而能成其用,不知而能全其知也。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淵塞,脣亡而齒寒,河水深,而壤在山。此善言君民相倚,猶山川相通,河水深則膏潤在山,君厚斂則民貨財匱乏。上有所求,下有所竭。民力殫而君位危,則脣亡齒寒之義者是也。水靜則清,清則平,平則易,易則見物之形,形不可併,故可以為正。夫元首既明,猶止水之清。深鑒物情,善惡之狀无逃;幽察人情,平和之政,斯布之也。使葉落者,風搖之也,使水濁者,物撓之也。風不搖而葉自落,物常撓而水自清,未之有也。璧鍰之器,礛之功也。鏌鎁斷割,砥礪之力也。言良玉寶劍,雖有美質,終假砥礪之功,方成乎奇器。君子賢人,雖有才質,終假師匠,方成其業也。虻與驥致千里而不飛,無裹粮之資而不飢。國所託者賢,則所存者大。坐而无憂。物所附者良,則所致也遠,疾而不勞狡兔得而獵犬烹,必然之勢。高鳥盡而良弓藏,不見用也。名成功遂身退,天道然也。審進退之宜,盡窮通之數,抱道守德,全身保名,可謂賢也。怒出於不怒,為出於不為,視於无有,則得所見,聽於无聲,則得所聞。人之性本無怒,怒出於有事。人之性本无為,為出於有欲。知怒之為過,為之是非,故內視見於无形,反聽致於无聲者,謂却照本性,而无聲无形,无怒无為,所貴見於无非,謂見於有也。飛鳥反鄉,兔走歸窟,狐死首丘,寒螿得木,各依其所生也。物不忘本,人或違道。水火相憎,鼎鬲在其間,五味以和;骨肉相愛也,讒人間之,父子相危也。言物性有相反,雖水火相攻,用之有方則致和,父子相愛,讒慝間之則見疑。賢者不可不察也。犬豕不擇器而食,俞肥其體,故近死。此明小人苟希名利,雖且貴而終否;賢者畜道待時,雖暫否而終泰也。鳳凰翔於千仞莫之能致,椎固百內而不能自椽,陟壞切。未詳。目見百步之外而不能見其眥。希大者亡其細,見遠者遺其近。因高為山,即安而不危,因下為淵,即深而魚鼈歸焉。因其所易,人不勞而自成。利其所習,物不召而自至。溝池潦即溢,旱即枯,河海之源,淵深而不竭。蓄之則不盈,流之則不竭,未聞有枯溢之患者,淵深然也。鼈无耳而目不可以蔽,精於明也,瞽无目而耳不可以蔽,精於聰也。各利一原,莫能相假。混混之水濁,可以濯吾足乎,泠泠之水清,可以濯吾纓乎。言清濁无遺,賢愚並用,但量能授任,稱物隨機也。音藥。之為縞也,或為冠,或為。音未。言所用不定也。冠則戴枝之,則足蹍之。无乖其分,各全其要。金之勢勝木,一刃不能殘一林;土之勢勝水,一掬不能塞江河;水之勢勝火,一酌不能救一車之薪。諭一人之直,不能移眾枉,任一人之智,不能化羣迷也。冬有雷,夏有雹,寒暑不變其節,霜雪麃麃,碑休切。義鹿乙。日出而流。冬雷夏雹,寒暑不能全其節。太陽曰照,霜雪不能固其質也。傾易覆也,倚易軵也,幾易助也,濕易雨也。賢者親善,愚者親惡,其勢易軵,其事易染也。蘭芷以芳,不得見霜,蟾蜍辟#1兵,壽在五月之望。斯皆有用而見害,曷若无名以全身。案萬畢術,蟾蜍五月中,殺之塗五兵,入軍陣而不傷。精泄者中易殘。精華發於內,而枝幹凋於外也。華非時者不可食。物非時而食必病,財非義而取必害。舌之與齒,孰先弊焉,繩之與矢,孰先直焉。剛者雖堅而致弊,柔者雖屈而正物。使影曲者形也,使響濁者聲也。形端必无曲影,言善必无惡響。與死同病者,難為良醫,與亡國同道者,不可為忠謀。必死之病,醫雖良而不救。必亡之國,臣雖忠而難存。使倡吹竽,使工捻#2竅,雖中節不可使决,君形亡焉。倡樂人也。工,制器人也。蓋言倡者吹竽,工者捻竅。曲節雖中律,終動用相違,心乎莫應,何能所决,言其主君形忘也。聾者不歌无以自樂,盲者不觀无以接物,聲不通於耳,絕想其樂,色不見其目,息觀於心。步於林者,不得直道,行於險者,不得履繩。步林不求阡陌,務於通足。履險不循規矩,事在濟危也。海內其所出,故能大,生而不絕,用而无窮,故為大也。日不並出,狐不二雄,神龍不匹,猛獸不羣,驚鳥不雙。斯皆獨立不羣,故能為百獸眾禽之長也。蓋非撩不蔽日,輪非輻不追疾,撩輪未足恃也。言事物相假,不可偏任也。張弓而射,非弦不能發,發矢之為射,十分之一。弓雖勁,无弦不能中的。君雖聖,非臣無以濟於業。及為射者甚眾,至於求中者十分无一,猶干祿者不少,至於求賢者萬分无二。飢馬在廄,漠然無聲,投芻其旁,争心乃生。乏芻豢者,投之乃争。渴名位者,居之必競,故君子讓其祿,小人競其位也。三寸之管无當,天下不能滿,十石而有塞,百斗而足。喻貪者无厭而莫足由器之无底而難滿。循繩而斷即不過,懸衡而量即不差,懸古法以類,有時而遂,杖格之屬,有時而施,是而行之謂之斷,非而行之謂之亂。循繩而動,物不能越,懸衡而制,事无不當。古今既殊,法度亦異,適時而治,滯方則亂。農夫勞而君子養,愚者言而智者擇。耕也勞在其中,學也祿在其中。見之明白,處之如玉石,見之黯烏感切。黣音昧。必留其謀。事理明白,居然可分,固无疑焉。聞見鹵莽,自難情曉,宜留謀矣。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十牖畢開,不如一戶之明,小人雖多,不足可任,賢士雖寡,得一有餘。文王得呂望,高祖得子房,其在多乎?蝮蛇不可為足,虎不可為翼。人无全能,物不雙美。今有六尺之席,卧而越之,下才不難,立而踰之,上才不易,勢施異也。明人才不等也,於彼則通,於此則塞,所能有異故也。助祭者得嘗,救鬬者得傷,見善蒙惠,遇惡有傷,而況躬行。蔽於不祥之木,為雷霆所撲。蔽不祥之木,而天威難逭,匿不善之人,而國法必誅也。日月欲明,浮雲蔽之;河水欲清,沙土穢之;叢蘭欲脩,秋風敗之;人性欲平,嗜欲害之;蒙塵而欲無咪,不可得絜。處昏翳之間,何以見明?居嗜欲之場,必從所染。霜霰交下,蘭蕙難以保其芳,沙壤汩流,河源无以全其絜。黃金龜紐,賢者以為佩,土壤布地,能者以為富。不識所用,雖金玉以為糞土;苟知所施,雖土壤以為珠玉。故與弱者金玉,不如與之尺素。弱,謂愚弱也。與之尺素或可保,與之金玉則為害。猶小人不可處大位,必置危亡也。轂虛而中立三十輻,各盡其力,使一軸獨入,眾輻皆棄,何近遠之能至。為車者必假眾輻,求致遠之用;治國者亦藉羣才,保久安之業。橘柚有鄉,崔葦有叢,獸同足者相從游,鳥同翼者相從翔。同氣相召,同類相求。欲觀九州之地,足无千里之行,无政教之原,而欲為萬民上者,難矣。觀乎九域,豈不行而至?御萬機,豈无道而居之也?凶凶者獲,提提者射。凶凶,惡也。提提,羣也。言羣惡相聚,必被中傷,為人誅獲也。提,音時。故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明唯白著,故似屈辱。德不外揚,有若屈少。君子有酒,言其過量。小人鞭缶,雖不可好,亦可以醜。言君子飲酒之過,小人鞭缶為誡,在小人由不可好,君子固可為醜也。人之性便衣綿帛,或射之即被甲,為所不便,以得其便也。御寒即假繒纊,臨兵即被甲胄。相時而動,以取其便,人之情也。三十輻共一轂,各直一鑿,不得相入,猶人臣各守其職也。此意不殊前解。善用人者,若蚈音賢。之足,眾而不相害,若舌之與齒,堅柔相磨而不相敗。蚈,百足蟲也。言人善用眾者,其由蚈乎?舌之與齒,剛柔並任,愚智咸收。使各循其分,不失其才也。石生而堅,芷生而芳,少而有之,長而逾明。此原其性也,石堅芷芳,由賢者明,愚者闇。是知堅芳不可奪,愚闇亦莫移,少而有之,長而彌篤者故也。扶之與提,謝之與讓,得之與失,諾之與己,相去千里。此言邈然縣殊,孰云一致者也?再生者不獲華,太早者不須霜而落。再榮不實,陽極自零汙其准#3,粉其顙,准,鼻也。鼻有汙而粉其顙,猶手有疾而治其足,事非常也。腐鼠在阼,燒薰於堂,入水而增濡,懷臭而求芳,雖善者不能為工。腐鼠猶姦佞也。言君暱近佞人,而求國之治,猶入水致溺,挾臭求芳,薰鼠燒堂,其禍不小也。冬冰可折,夏木可結,時難得而易失。光陰可惜,時命難遭,諭君子俟時而動,不可失之也。木方盛終日釆之而復生,秋風下霜,一夕而零。言人建功成業,不可後時。質的張而矢射集,林木茂而斧斤入非或召之也,形勢之所致。質的不求中而矢射集,村榦不祈用而剪伐至,自然之勢。乳犬之噬虎,伏雞之搏狸,恩之所加,不量其力。顧恩育者,所以不覺忘生。夫待利而登溺者,必將以利溺之矣。舟能浮能沉,愚者不知足焉。舟因水而浮,亦能沉之。人因利而生,亦能溺之。唯審止足之分,庶免沉溺之禍。驥驅之不進,引之不止,人君不以求道里。民疲已極,君斂无厭,驥困更驅,難規遠路。水雖平必有波,衡雖正必有差,尺雖齊必有危。非規矩不能定方圓,非準繩无以正曲直,用規矩者,亦有規矩之心。上立平正之法,下生乖越之分者,是由波生平水,正起差心,兆乎愛憎,迹生禍亂,非君上无法制,而臣下失其規矩者也。太山之高,倍而不見,秋毫之末,視之可察。所向正秋毫,雖小可察,所行背太山,雖大不可見也。竹木有火,不鑽不熏;土中有水,不掘不出。木藏於火,土藏於水,不鑽不掘,必不能出。道在於人,不學不知。矢之疾不過二里,跬步不休,跛鼈千里。累凷不止,丘山從成。凡為學者,非貴疾於初心,所美久於其道,則千里可至,丘山必成也。臨河欲魚,不若歸而織網。河之有魚,取之在網。人之有道,取之在心。弓先調而後求勁,馬先順而後求良,人先信而後求能。明此三者之由,可察萬機之要也。巧冶不能消木,良匠不能斲冰,物有不可,如之何君子不留意。非可治之物,不能成其器,雖有良匠,无所施其功。非可道之人,不能回其操,雖有聖人,无由諭其意也。使人無渡河,可,使河无波,不可。言河必有波,世必有禍;使人不犯禍則易,使河无波即難。無曰不辜,甑終不墮井矣。辜,罪也。言人所獲戾,非謂无辜。甑終不墮井,安得无出也。刺我行者欲我交,呰我貨者欲我市。欲動於中,見形於外。行一棋不足以見知,彈一弦不足以為悲。一惹,裁通,未能盡理。一弦始張,何足偁妙。今有一炭然,掇之爛指相近也萬石俱熏,去之十步而不死。同氣而異積也,有榮華者,必有愁悴。榮枯迭興,衰樂相反。上有羅紈,下必有麻。浮費切。君上驕侈,以輕綺羅,下民凍餒,不周於衣食。為人君,可不察焉?木大者根瞿,音衢,山高者基扶。君以民為本,高以下為基。

  老子曰:鼓不藏聲,故能有聲;鏡不沒形,故能有形。鼓不藏聲,鏡不藏形,故能有聲有形也。金石有聲,不動不鳴;管簫有音,不吹無聲。金石簫管,不能自鳴,皆因吹擊乃能有聲。由人皆稟道德,不學終不成者也。是以聖人內藏,不為物唱,事來而制,物至而應。聖人言不妄發,事不虛應。天行不已,終而復始,故能長久。輪得其所轉,故能致遠。天行者神而莫測,運乎无窮故也。天行一不差,故无過矣。天氣下,地氣上,陰陽交通,萬物齊同。天行一而不差,君守政而无失。故得天地交暢,庶物咸遂,君臣說睦,上下康乂也。君子用事,小人消亡,天地之道也。去邪任賢,合于天地,道也。天氣不下,地氣不上,陰陽不通,萬物不昌,小人得勢,君子消亡,五穀不植,道德內藏。天地之氣不交,陰陽之氣不通。由世主道德不用,姦佞並行,小人居位,君子在野,使萬物不昌而五穀不成。天之道,裒多#4益寡,地之道,損高益下,天地之道。鬼神之道,驕溢與下,時驕溢之性,與謙下之人。人之道,多者不與,不增有者。聖人之道,卑而莫能上也。終不為上,故人尊也。天明日明,而後能照四方,君明臣明,域中乃安,域有四明,乃能長久。明其施明者,明其化也。四明既備,萬姓俱化。天道為文,日月星辰。地道為理,山澤江海。一為之和,融乎沖氣。時為之使,應而不亂。以成萬物,命之曰道。生畜萬物,不自為宰,故名曰道者也。大道坦坦,去身不遠,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物,其德不絕,內修其真謂之真,外育於物謂之德。天覆萬物,施其德而養之,與而不取,故精神歸焉。與而不取者上德也,是以有德。高莫高於天也,下莫下於澤也,天高澤下,聖人法之,尊卑有叙,天下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地載萬物而長之,與而取之,故骨骸歸焉。與而取者下德也,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不取者,謂天生萬物,但養畜之,不取其材,故精神歸于上。終有德而取者,謂地生萬物一,雖成孰之,而復其質,故骨骸歸于下,是為无德也。地承天,故定寧,地定寧,萬物形,地廣厚,萬物聚,定寧无不載,廣厚無不容。地勢深厚,水泉入聚,地道方廣,故能久久長,聖人法之,德无不容。言天地相承,以致廣厚。君臣相信,故能治和。陰難陽,萬物昌;陽復陰萬物湛。物昌无不贍也,物湛無不樂也,物樂則无不治矣。陰害物,陽自屈,陰進陽退,小人得勢,君子避害,矢道然也。陽制於陰,則天下和治,臣勝於君,則小人在位也。陽氣動,萬物緩而得其所,是以聖人順陽道。夫順物者物亦順之,逆物者物亦逆之,故不失物之情性。洿音烏。澤盈,萬物節成;洿澤枯,萬物荂。故雨澤不行,天下荒亡,陽上而復下,故為萬物主。不長有,故能終而復始,終而復始故能長久;能長久,故為天下母。聖人順天之道,无為長久;逆物之情,有位莫守。陽氣畜而後能施,陰氣積而後能化,未有不畜積而後能化者也。故聖人慎所積。積德來慶,積惡致亡。陽滅陰,萬物肥;陰滅陽,萬物衰。故王公尚陽道則萬物昌,尚陰道則天下亡。陽者,正也,生也,故物肥。肥者則昌;陰者邪也,死也,故物衰。衰者即亡。陽不下陰,則萬物不成,君不下臣,德化不行,故君下臣則聰明,不下臣則闇聾。君非至聖,不能下臣,臣非至賢,不能弼君。虞舜屈伯成,文王師尚父,可謂聰明。日出於地,萬物蕃息,王公居民上,以明道德,日入於地,萬物休息,小人居民,上萬物逃匿。謂陽不下陰,則萬物不昌;君不下臣,則萬物藏也。雷之動也,萬物啟,雨之潤也,萬物解,大人施行,有似於此。陰陽之動有常節,大人之動不極物。大人之盛也,如春之雷。其發令也,如暄之風。皆聾和氣順,故不極物。雷動地,萬物緩,風搖樹,草木敗。大人去惡就善,民不遠徒,故民有去就也,去尤甚,就少愈。且大人有善,百姓交歸。若太王之去邠,何遠哉?風不動,火不出,大人不言,小人无述。火之出也,必待薪,大人之言,必有信。有信而真,何往不成?火出而薪傳;言發而信行。故知大人之言,其行也往而不追,其信也有若四時。河水深,壤在山,丘陵高,下入淵,陽氣盛,變為陰,陰氣盛,變為陽,故欲不可盈,樂不可極。天之道神高舉下,唯節欲全和,以順天理,不使至極。忿无惡言,怒无作色,是謂計得。雖忿怒未忘,而惡言悖色。不形於外,是計得於中,鎮之以道也。火上炎,水下流,聖人之道,以類相求,聖人偯。音依。陽天下和同,偯陰天下溺沉。偯陽者,親忠良,故和同。偯陰者,親姦佞,故沉溺。

  老子曰:積薄成厚,積卑成高,君子日汲汲以成輝,小人日快快以至辱。君子勤身以修道,日益暉光。小人乘閽以快意,終致困辱。其消息也,雖未能見,故見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苟向善,雖過无怨;苟不向善,雖忠來惡,故怨人不如自怨,勉求諸人,不如求諸己。聲自召也,類自求也,名自命也,人自官也,无非己者。操銳以刺,操刃以擊,何怨於人?故君子慎其微。慎微,言不在大也。苟向善,則福不因人,勉求諸己。苟不向善,則禍歸於身,何怨於人?不善猶操刃自割,積火自澆,又誰咎之者也?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和居中央,是以木實生於心,草實生於莢,卵胎生於中央,不卵不胎,生而須時。物殊類異,言其為生,皆自中和而成質,其自加卵。而因變化所為者,即須時而有也。地平則水不流,輕重均則衡不傾。地平,水无奔馳之勢,衡均,則物无輕重之偏。物之生化也,有感以然。萬物之生,各有所感,非徒然也。

  老子曰:山致其高,而雲雨起焉,水致其深,而蛟龍生焉。君子致其道,而德澤流焉。夫有陰德者,必有陽報,有隱行者,必有昭名。山之靈者,必降雲雨。道之高者,必施德澤。未有不先行其事,而後致其報。樹黍者不穫稷,樹怨者无報德。樹黍穫稷,以怨報德。

  通玄真經卷之六竟

  #1 辟:瞿本作『深』。

  #2 捻:瞿本作『攝』。

  #3 准:原本作『治』,據瞿本改。

  #4 裒多:瞿本作『損盈』。

  通玄真經卷之七

  默希子注

  微明

  道周象外謂之微,德隱冥中謂之明。是知非微无以究其宗,非明无以契其旨。微明之義,體用而然也。

  老子曰;道可以弱,可以強,可以柔,可以剛,可以陰,可以陽,可以幽,可以明,可以苞裹天地,可以應待无方。此與《道原》篇意同也。知之淺,不知之深,知之外,不知之內,知之麤,不知之精,知之乃不知,不知乃知之,孰知知之為不知,不知之為知乎?夫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孰知形之不形者乎?故天下皆知善之為善也,斯不善矣。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夫道絕形聲,故非聞見能辯?德非藻飾,豈云善惡能明?故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其至矣也。

  文子問曰:人可以微言乎?老子曰:何為不可。唯知言之謂乎?夫知言之謂者,不以言言也。微言謂至妙言。唯忘其言,可與言也。争魚者濡,逐獸者趨,非樂之也。故至言去言,至為去為,淺知之人,所争者末矣。夫言有宗,事有君。夫為無知,是以不吾知。道者,無名之妙;言者,至理之宗。達妙者無言,明宗者不競。是言至而無言,為至而無為,而知自知爾。孰去吾知?

  文子問曰:為國亦有法乎?老子曰:今夫挽車者,前呼邪軤,火乎切。後亦應之,此挽車勸力之歌也。雖鄭、衛、胡、楚之音,不若此之義也。治國有禮,不在文辯。法令滋彰,盜賊多有。夫所用者必有宜,須各當其要,猶挽車勸力,而不當奏以咸池之樂。治國寧民務崇樸素,又何煩藻麗之色也。

  老子曰:道無正而可以為正,譬若山林而可以為材,材不及山林,山林不及雲雨,雲雨不及陰陽,陰陽不及和,和不及道。道者所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也无達其意,天地之間,可陶冶而變化也。大道无正出於道,猶山林非材而材出於山林。自雲雨已下,言不及道者,以其无狀无象,故能包羅萬有,總括羣方。唯體道者知變化无窮。

  老子曰:聖人立教施政,必察其終始,見其造恩。造恩,謂制立教也。故民知#1書則德衰,知數而仁衰,知券契而一信衰;知機械而實衰。斯數者,皆由失道而後興。隨時而立制,制之逾謹,違之逾切。是知實信衰而機械設,政教興。而姦濫甚矣。瑟不嗚,而二十五弦各以其聲應;軸不運於己,而三十輻各以其力旋。弦有緩急,然後能成曲;車有勞佚,然後能致遠。使有聲者乃无聲者也,使有轉者,乃无轉也。瑟无聲,聲在於弦。軸不轉,轉在於輪。是无聲而能有聲,无轉而能有轉,故无聲之聲而曲節成,无轉之轉乃能致遠。上下異道,易治即亂,位高而道大者從,事大而道小者凶。冠不可踐於足,臣不可尊於君,上下乖亂,亡。无日矣。小德害義,小善害道,小辯害治,苛悄傷德。矜小惠而蔽大道,縱小忿而傷至德。大正不險,故民易導,至治優游,故下不賊。至忠復素,故民無偽匿。上有平正,下无險詖,上有清簡,下无巧偽。

  老子曰:相坐之法立,則百姓怨,减爵之令張,則功臣叛。獄訟相引,无辜方受其怨。爵位减默,有功者懷其叛。故察於刀筆之迹者,不知治亂之本;習於行陣之事者,不知廟戰之權。治亂者,謂垂拱无為之堂,非督責之吏所知。廟戰者,謂决勝之術在方寸之地,非一卒之能曉。聖人先福於重關之內,慮患於冥冥之外。重關之內,冥冥之外,謂无禍福之場。絕思慮之境,自非聖人,孰能玄鑒也?愚者惑於小利,而忘大害,故事有利於小而害於大,得於此而忘於彼。小見忘大,得利忘害,速到之甚,非愚若何。故仁莫大於愛人,智莫大於知人,愛人即无怨刑,知人即无亂政。愛人猶己,則刑不濫。知人盡誠,即政无亂。

  老子曰:江河之大,溢不過三日,飄風暴雨日中不出須臾止。言人由暴,不久而亡,由飄風橫厲,不日而止也。德无所積而不憂者,亡其及也。夫憂者所以昌也,喜者所以亡也,故善者以弱為強,轉禍為福。道沖而用之,又不滿也。愚者執迷而不衹,以憂為喜,則速亡。為福者必昌。

  老子曰:清靜恬和,人之性也。儀表規矩,事之制也。知人之性,則自養不悖,知事之制,則其舉措不亂。恬和者,率性之本也。規矩者,制欲之過也。牽於欲利,雖靜而常悖。明其法度,雖動而不亂也。發一號,散无竟,總一管,謂之心。見本而知末,執一而應萬,謂之術。發號謂使心不競,使心不競即混。百節歸根,應萬物冥一,謂之術也。居知所以,行知所之,事知所乘,動知所止,謂之道。至人者行藏,有謂言凶縣料。若其不然,何以為道也。使人高賢稱舉已者,心之力也;使人卑下誹謗己者,心之過也。言出於口,不可禁#2於人,行發於近,不可禁於遠。善惡由已,謗譽因人。眾口所稱,莫之能禁。一行有虧,无遠不至。事者難成易敗,名者難立易廢,凡人皆輕小害,易微事,以至於大患。夫禍之至也,人自生之,福之來也,人自成之,禍與福同門,利與害同鄰,自非至精,莫之能分,是故智慮者禍福之門戶也,動靜者利害之樞機也,不可不慎察也。夫至人所為必謀,始克料於終。且名利之所起即禍福之生門。故杜名利之原,閉禍福之門,即智慮自息,動靜无變也。

  老子曰:人皆知治亂之嘰,而莫知全生之具,故聖人論世而為之事,權事而為之謀。聖人能陰誰湯,能柔能剛,能弱能強,隨時動諍,因資而立功睹物往而知其反,事一而察其變,化則為之象,運則為之應,是以終身行之无所困。人皆能機於治亂之道,而不能全身於治亂之間,故聖人論世權事,應變无窮,相時而為,終身不辱。故事或可言而不可行者,或可行而不可言者,或易為而難成者,或難成而易敗者。所謂可行而不可言者,取捨也;可言而不可行者,詐偽也;易為而難成者,事也;難成而易敗者,名也。此四者,聖人之所留心也,明者之所獨見也。審行藏之勢,察成敗之由,其唯聖明方能獨見也。

  老子曰:道者敬小微,動不失時#3,百射重戒,禍乃不滋。計福勿及,慮禍過之。同日被霜,蔽者不傷,愚者有備,與智者同功。賢者无慮為愚,愚者有備為賢。夫積愛成福,積憎成禍,人皆知救患,莫知使患無生,夫使患無生易,施於救患難。今人不務使患無生,而務施救於患,雖神人不能為謀。患禍之所由來,萬萬无方。聖人深居以避患,靜默以待時;小人不知禍福之門,動而陷於刑,雖曲為之備,不足以全身。故上士先避患而後就利,先遠辱而後求名。故聖人常從事於無形之外,而不留心於已成之內,是以禍患無由至,非譽不能塵垢。夫陷於利害由愛憎。愛憎不生,毀譽安在?君子見未形則易治,小人曲備,而終禍。救於已形,成則難脫。

  老子曰:凡人之道心欲小,志欲大,智欲圓,行欲方,能欲多,事欲少。所謂心小者,慮患未生,戒禍慎微,不敢縱其欲也。志欲大者,兼包萬國,一齊殊俗,是非輻輳,中為之轂也。智圓者,終始無端,方音旁。流四遠,淵泉而不竭也。行方者,立直而不撓,素白而不汙,窮不易操,達不肆志也。能多者,文武備具,動靜中儀,舉錯廢置,曲得其宜也。事少者,秉要以偶眾,執約以治廣,處靜以持躁也。故心小者禁於微也,志大者无不懷也,智圓者无不知也,行方者有不為也,能多者无不治也,事少者約所持也。凡此數者,非大至聖高真,莫能兼也矣。故聖人之於善也,无小而不行,其於過也,无微而不改,行不用巫覡,而鬼神不敢先,可謂至貴矣。然而戰戰慄慄,日慎一日,是以無為而一之成也。外不負物,內不慙心。何須巫覡?寧懼鬼神?由懷兢慄然可保終也。愚人之智,固已少矣,而所為之事又多,故動必窮,故以政教化,其勢易而必成;以邪教化,其勢難而必敗。捨其易而必成,從事於難而必敗,愚惑之所致。不量得失,坐致危亡。事繁難致,雖勞將敗。物簡易從,易從必成,而不為者,愚之至也。

  老子曰:福之起也綿綿,禍之生也紛紛,禍福之數,微而不可見。聖人見其始終,故不可不察。福如鴻毛,聖人獨見;禍若太山,愚者莫睹也。明主之賞罰,非以為己,以為國也。適於己而無功於國者,不施賞焉,,逆於己而便於國者,不加罰焉。明主賞罰在於公正。益於國,便於人,則行。利於己,不利於人,則止也。故義載乎宜謂之君子,遺義之宜,謂之小人。君子小人,豈有定分?舉措合宜,即為君子,動用乖分,即為小人。通智得而不勞,上士玄解。其次勞而不病,中人勉力不倦。其下病而亦勞。下士心服昏滯,精神迷到,故勞俞甚,病愈焉也。古之人,味而不舍也,今之人,舍而不味也。不舍,不居也。味道,味也。古人味道而不居,今人无道而自伐也。紂為象箸,箸以象牙為之。而箕子唏,晞其華侈也。魯以偶人葬,偶人,刻木似人,為盟器之類也。而孔子嘆。嘆其非禮。見其所始,即知其所終。小人見象著,偶人,以為其生也榮,其死也盛。君子觀之,其道也衰,其得也亡。

  老子曰:仁者,人之所慕也,義者,人之所高也。為人所慕,為人所高,或身死國亡者,不周於時也。故知仁義而不知世權者,不達於道也。徒高仁義之風,不識機權之變,无救敗亡,豈為周達者也?五帝貴德,无為而治三王用義,誅暴寧民。五伯任力,任智力也。今取帝王之道施五伯之世,非其道也。故善否同,非譽在俗,趨行等,逆順在時。言時代既異,治化不同,當五伯之時,行太古之道,猶膠柱調瑟,瘵渴飲鴆,實亦難矣。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行,即有以經於世矣。經,治常也。知天而不知人,即元以與俗交,知人而不知天,即无以與道游。知天知人,知俗知時,可以治世,可以道游也。直志適情,即堅強賊之,以身役物,即陰陽食之。適我志即乖彼心,必為強堅者所忤。徇於物即勞其體,猶冰炭之相攻,陰陽之躁靜也。得道之人,外化而內不化,外化所以知人也,內不化所以全身也,故內有一定之操,而外能屈伸,與物推移,萬舉而不陷,所貴乎道者,貴其龍變也。得道之人,其動也天,其靜也地。動靜失時,卷舒在我,故俗莫得而害,世莫得而羈。故尼父見老君,其猶龍乎。變化無方也。守一節,推一行,雖以成滿,猶不易,拘於小好,而塞於大道。既滯一方,寧論大道?道者寂寞以虛无,非有為於物也,不以有為於己也。物我之間,居然已泯。寂寞之卿,自然而神。是故舉事而順道者,非道者之所為也,道之所施也。道本无為,今云順道,即是有為。有為即事起,事起即患生。旦道无常容,事无常順,為是逆之,則是非紛然,禍患所作,故云非道者所為也。施者,設也。言外設程科,是道儀表,非其真實,不可執之。執者失之,為者敗之。理可明也。天地之所覆載,日月之所照明,陰陽之所煦,雨露之所潤,道德之所扶,皆同一和也。是故能戴大圓者履大方,謂人戴天履地。鏡太清者眎大明,謂睹日見月也。立太平者處大堂,謂在宇宙之間。能游於冥冥者,與日月同光,无形而生於有形,是故真人託期於靈臺,而歸居於物之初。反未生也。眎於冥冥,聽於无聲,冥冥之中,獨有曉焉,寂寞之中,獨有照焉。言 真人在天地之間,睹日月之光,游乎太平,則何往不適?居乎大堂,而无不容於冥冥之中,曉乎无聲,而眾聲應寂寞之內,照乎无形而羣形見,則與天地相保,日月同明,寄託靈臺,含藏至精,謂之真人也。其用之乃不用,不用而後能用之也;其知之乃不知,不知而後能知之也。前已釋。道者物之所道也,德者生之所扶也,仁者積恩之證也,義者比於心而合於眾適者也。四者,所用以處世修身,不可失也。道滅而德興,德衰而仁義生。故上世道而不德,中世守德而不懷,下世繩繩唯恐失仁義,故君子非義无以生,失義則失其所以生;小人非利无以活,失利則失其所以活。故君子懼失義,小人懼失利,觀其所懼,禍福異矣。道喪德亡,仁絕義薄。君子无義无以全其道,小人无利无以活其身。君子懼失義以為禍,小人欲利以為福也。

  老子曰:事或欲利之,適足以害之,或欲害之,乃足以利之。夫病濕而強食之熱#5,病渴而強飲之寒,此眾人之所養也,而良醫所以為病也。悅於目,悅於心,愚者之所利,有道者之所避。聖人者,先迎而後合,眾人先合而後逢,故禍福之門,利害之反,不可不察也。夫病渴飲之以水,良醫以為禍;貧者取財於不義,君子以為害。先迕而後合,愚者之所犯;先合而後迕,聖人之所惡。夫利害相反,禍福相傾,不可不察也。

  老子曰:有功離仁義者即見疑,有罪有仁義者必見信。故仁義者,事之常順也,天下之尊爵也。言雖功名已立而仁義不可捨之,捨之則罪累斯及順之則爵祿可尊,雖謀得計,當慮息解圖,國存,其事有離仁義者,其功必不遂也;言雖無中於策,其計无益於國;而心周於君,合於仁義者,身必存。故曰:百言百計常不當者,不若舍趨而審仁義也。為人臣,圖國解難、驕王尊己、而功不成者,去仁義故也。或有良謀、不用,奇計不行,戴君盡力,雖不見察,終保仁義,不敢暫忘,而身亦无害也。

  老子曰:教本乎君子,小人被其澤,利本乎小人,君子享其功。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宜,則通功易食而道達矣。德澤被乎下,祿利奉於上,則无官而自治,不令而自行,各安其所,道之達也。人多欲即傷義,多憂即害智,欲生義奪,愛積智昏。故治國樂所以存,守其道也。虐國樂所以亡。繼其欲也。水下流而廣大,君下臣而聰明,君不與臣争而治道通,故君根本也,臣枝葉也,根本不美而枝葉茂者,未之有也。聖人之治者,明四目,達四聰,屏邪慝,任賢能,則上垂拱无為自化,則下盡心而奉職。豈有交争之理?則根本日固,枝葉繁盛也。

  老子曰:慈父之愛子者,非求其報,不可內解於心。聖主之養民,非為己用也,性不能已也,及恃其力,賴其功勳,而必窮有以為,則恩不接矣。父之愛子,君之牧民,豈求其所報?自然之分,天道也。或有君父,恃其功力,驕其臣子者,恩惠不接也。故用眾人之所愛,則得眾人之力,舉眾人之所喜,則得眾人之心。故見其所始,則知其所終。兼愛天下,天下雖大,其為一家之人,不愛天下,則匹夫雖微,由萬方一敞。以此而觀,則終始可知,存亡可察也。

  老子曰:人以義愛,黨以羣強,是故得之所施者博,即威之所行者遠,義之所加者薄,則武之所制者小。此謂德澤无私,所附者眾;棄義用武,即所存者寡也。

  老子曰:以不義而得之,又不布施,患及其身,不能為人,又無以自為,可謂愚人,无以異於梟愛其子也。取之不義,積而不散,則謂養自噴,育梟自禍也。故持而盈#5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然扃固筐筐,終為大盜之資,安得長有也?德之中有道,道之中有德,其化不可極。有道者必有德,有德者必有道。道德充備,與變化无極也。陽中有陰,陰中有陽,萬事盡然,不可勝明。福至祥存,禍至祥先,見祥而不為善,則福不來,見不祥而行善,則禍不至。利與害同門,禍與福同鄰,非神聖莫之能分。故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陽中有陰,陰中有陽,言禍中有福,福中有禍。夫見福而為祥,則知福為禍始;見禍而遽為善,則知禍為福先。禍福之來,有如糺纏,自非至聖,莫知其極也。人之將疾也,必先甘魚肉之味;國之將亡也,必先惡忠臣之語。人病者,甘其口,美其味,必死之徵。國亂者,惡忠言,信讒佞,必亡兆也。故疾之將死者,不可為良醫,國之將亡者,不可為忠謀。人將死者,醫雖良而莫救。國將亡者,忠雖盡而難存。唯良醫忠臣,審必死而不救,察可有而為謀也。修之身,然後可以治民,居家理治,然後可移官長。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國,其德乃豐。以身觀彼,自家國,其要修真,在於全德。民之所以生活,衣與食也,事周於衣食則有功,不周於衣食則无功,事无功,德不長。衣食者庶民之命,庶民者君臣之本。衣食既周於身,君臣長於國也。故隨時而不成,无更其刑,順時而不成,无更其理,時將復起,是謂道紀。時有興廢,運有休否。不可以前時之繁政為今世之要理,言刑不可廢,理不可易。能知於此,道之紀綱也。帝王富其民,孰其本也。霸王富其地,務其廣也。危國富其吏,重斂則困。治國若不足,治亂也不足,將亂之微也。亡國困倉虛。費用无度,倉廩日虛,君荒民罷,不亡何待?故曰上無事而民自富,上无為而民自化。安其居,樂其業。起師十萬,日費千金,師旅之後,必有凶年。故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寶也。兵革興之於前,凶荒隨之於後,國費萬金,民罷征役。故知凶器非聖之所寶。和大怨必有餘怨,奈何其為不善也。夫和怨者,謂主不明。黜有功之臣,削有土之君,不忍一朝之忿,以為後之患。君赫怒於上,臣憤驕於下,奈何其為不善以積餘怨也。古者親近不以言,來遠不以言使,近者悅,遠者來。近悅遠來者#6,在德不在言。與民同欲則和,與民同守則固,與民同念者知,得民力者富,得民譽者顯。行有召寇,言有致禍,无先人言,後人已,附耳之語,附,傳也。先言後之於耳也。流聞千里。言者禍也,舌者機也,出言不當,駟馬不追。寇有所愛者利,禍有所起者言。然言者无足而走,元翼而飛,白珪之玷,駟馬何追?言禍之疾也。昔者中黃子曰:天有五方,四方、中央。地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也。聲有五音,宮、商、角、徵、羽也。物有五味,甘、苦、辛、酸、鹹也。色有五章,青、黃、赤、白、黑也。人有五位,五常也。故天地之間有二十五人也。二十五等人品,類各差也。上五有神人、真人、道人、至人、聖人,變化不測曰神,純素不雜日真,通達元礙曰道,心洞玄微曰至,智周萬物曰聖。次五有德人、賢人、智人、善人、辯人,含畜曰德,仁愛曰賢,明慈曰智,柔和曰善,能知曰辯。中五有公人、忠人、信人、義人、禮人,无私曰公,奉君曰忠,不欺曰信,合宜曰義,恭柔曰禮也。次五有士人、工人、虞人、農人、商人,事上曰士,攻器曰工,掌山澤曰虞,治田曰農,通貨曰商。下五有眾人、奴人、愚人、肉人、小人,庶類曰眾,伏役曰奴,昏味曰患,无慧曰肉,无識曰小人。上五之與下五,猶人之與牛馬也。言賢愚有差,天地懸隔也。聖人者,以目眎,以耳聽,以口言,以足行。在世聖人,六情滯隔,猶有因假。真人者,不眎而明,不聽而聰,不行而從,不言而公。出世聖人,方寸已虛,觸塗元隔。故聖人所以動天下者,真人未嘗過焉;賢人所以嬌世俗者,聖人未嘗觀焉。治世存真,各盡其分,故唐堯聖德以配天,仲武高抗以矯俗也。所謂道者,無前無後,無左無右,萬物玄同,無是无非。迎之无前,隨之无後,孰能於左?誰知其右?泯然玄同,強名為道。

  通玄真經卷之七竟

  #1 知:原作『之』,據瞿本改。

  #2 禁:瞿本作『止』。

  #3 時:瞿本作『祀』。

  #4 病濕而強食之熱:瞿本作『病濕而強食之』。

  #5 盈:瞿本作『備』。

  #6 近悅遠來:瞿本作『近訥近木』。

  通玄真經卷之八

  默希子注

  自然

  自然,蓋道之絕稱,不知而然,亦非不然。萬物皆然,不得不然。然而自然,非有能然无所因寄#1,故曰自然也。

  老子曰:清虛者,天之明也,無為者,治之常也。夫虛中有靈,暗中有明,孰能見之?與道同也,无為自治,萬物乃成也。去恩慧,舍聖智,外賢能,廢仁義,滅事故,棄佞辯,禁姦偽,則賢,不肖者齊於道矣。去此七者,即賢无所尚,愚无所愧,洪同大道,復歸自然也。靜則同,虛則通,至德無為,萬物皆容。虛靜之道,天長地久,神微周盈,於物無宰。心既虛矣。无所不通。德既充矣。无所不容。故能神用而无主,周行而不怠。十二月運行,周而復始謂十二月轉輪无窮。終而復始,天之道也。金木水火土,其勢相害,其道相待。五行相推,一王一衰。寒暑遞遷,進退有時。生殺存道,不失其宜也。故至寒傷物,無寒不可;至暑傷物,無暑不可;故可與不可皆可。是以大道无所不可,可在其理,見可不趨,見不可不去,可與不可相為左右,相為表裏。寒暑代謝,此天地之道也。禮教刑罰,聖人法也。然寒暑雖酷,不可无也。時順即何傷,刑罰雖慘,不可廢也。理當即非害。見可即行,不可即止。凡事之要必從一始,時為之紀,自古及今未嘗變易,謂之天理。一者道之子,君之柄。古今雖異,動用未殊,如軸運轂,以內制外,輪轉无窮,與天相為終始也。上執大明,下用其光,道生萬物,理於陰陽,化為四時,分為五行,各得其所。有本作事。與時往來,法度有常,下及無能,上道不傾,羣臣一意,天地之道,无為而備,无求而得,是以知其无為而有益也。天垂象以明照四方,君立法以臨制天下。墊蟲昭蘇黎庶蒙惠,陰陽不差,萬物有常,自非无為,不能有益於國。昔堯治天下而修身也。

  老子曰:樸至大者无形狀,道至大者无度量,故天圓不中規,地方不中矩。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道在其中而莫知其所。故見不遠者不可與言大,知不博者不可與論至。夫稟道與物通者无以相非,道德至大无形狀,天地至廣无度量;近在毫髮之間而莫見,遠則宇宙之內而難測。自非博達通物者,莫能明至道之原,冥是非之境也。故三皇五帝法籍殊方,其得民心一也。制法雖殊,敬民一也。若夫規矩勾繩,巧之具也,而非所以為巧也,故无絃雖師文師文善琴。不能成其曲,徒絃則不能獨悲,故絃,悲之具也,非所以為悲也。夫萬物雖曰自然,皆有因假,不能獨運。其獨勾繩者,巧之制也,而非巧也。妙在於人,无繩无不直。絃器者,悲之具也,而非悲也,无絃則不悲也。至於神和遊於心手之間,放意寫神,論變而形於絃者,父不能以教子,子亦不能受之於父,此不傳之道也。師文彈琴。在指勾絃。寫神故意,游心手之間。和陰陽之候,遂使律變四時。氣感萬物,至於父子雖親,不能傳者,妙之極矣。此亦況道不可傳受也。故肅者,形之君也,而寂寞者,音之主也。肅靜也故靜中生形,以靜為君,寂中有音,以寞為主。

  老子曰:天地之道,以德為主,道為之命,物以自正,至微甚內,不以事貴。故不待功而立,不以位為尊,不待名而顯,不須禮而莊,不用兵而強。道生為命,德畜為主。人能調護沖氣,正性命,內保精微,外棄煩累,何須名位而自尊?不待兵甲而人服也。故道立而不教,明照而不察。道立而不教者,不奪人能也,明照而不察者,不害其事也。道存則教遺;明極則无察,然後能任所重事无有害。夫教道者,逆於德,害於物,故陰陽四時,金木水火土同道而異理。萬物同情而異形,智者不相教,能者不相受,故聖人立法以導民之心,各使自然。故生者无德,死者无怨。夫逆德者,謂德衰教興,害物者,謂先損而彼益,且五行異性,萬物殊形,由教有本末,人有賢愚,聖人垂法制教,開迷導蒙,使智者相授,能者不隱,各盡其分,歸乎自然,生不矜其德,死不怨乎天。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生萬物,聖人養百姓,豈有心於物,有私於人哉。一以觀之,有同芻狗。夫慈愛仁義者,近狹之道也。狹者,入大而迷;近者,行遠而惑。聖人之道入大不迷,、行遠不惑,常虛自守,可以為極,是謂天德。道德玄微仁義淺狹,中庸登小徑以致迷,上聖陟通衢而无滯。自非靈府恒明,安能與天為極也?

  老子曰:聖人天覆地載,日月照臨,陰陽和,四時化,懷萬物而不同,無故無新,無疏無親。此聖人之德也。覆載若天地,照臨如日月,轉輸如四時,殊俗異類,草木昆蟲莫不安其居,遂其性,豈有新故親疏於其間者哉?故能法天者,天不一時,地不一材,人不一事。故緒業多端,趨行多方。言天以一時則不能成歲,地以一材則用之有極。人有一能,末足為貴也。故用兵者或輕或重,或貪或廉,四者相反,不可一也。各有所利,故以不一。輕者欲發,重者欲止,貪者欲取,廉者不利,非其有也。夫兵眾心欲一,今重者欲止。輕者欲發,各趨其便,是不一也。不一則遇敵而敗,但量其才力,均輕重而使之,則尤往不克。故勇者可令進鬥,不可令持堅;重者可令固守,不可令浚敵;貪者可令攻取,不可令分財;廉者可令守分,不可令進取;信者可令持約,不可令應變。五者聖人兼用而材使之。惟聖人善用其能,不失其所能,故天下无敵也。夫天地不懷一物,陰陽不產一類。故海不讓水潦以成其大,山林不讓枉撓以成其崇,聖人不辭其負薪之言以廣其名。夫守一隅而遺萬方,取一物而棄其餘,則所得者寡,而所治者淺矣。夫道不廣,不能懷萬物。聖人德不厚,无以納微言。故一能不可侍,一方不可守。守之者細,侍之者淺也。

  老子曰: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之所照,形殊性異,各有所安。樂所以為樂者,乃所以為悲也。安所以為安者,乃所以為危也。以已樂樂之則悲,因其樂樂之即樂,以已安安之則危,因其生而安之則安也。故聖人之牧民也,使各便其性,安其居,處其宜,為其所能,周其所適,施其所宜,如此即萬物一齊,无由相過。聖人牧民,使異性殊形,各適其宜,雖則萬類,有若一體,不能相越,故曰一齊。天下之物無貴無賤,因其所貴而貴之,物無不貴。因其所賤而賤之,物無不賤。貴賤无定分,窮通无常準,在遇與不遇,用與不用也。故不尚賢者言不放魚於木,不沈鳥於淵。言因飛而放於林,因遊而投於水,則飛沈得所,由賢愚並用也。昔堯之治天下也,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三公之官,論道經邦,變理陰陽,為天子股肱喉舌也。后稷為田疇,教民播種。奚仲為工師。造器物以備民用,聖人任賢若此。功格宇宙,德潦四海,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也。其導民也,水處者漁,林處者採,谷處者牧,陵處者田。地宜事,事宜其械,械宜其材。皐澤織網,陵圾耕田,如是則民得以所有易所無,以所工易所拙,是以離叛者寡,聽從者眾,若風之過蕭,忽然而感之。各以清濁應物,莫不就其所利,避其所害。是以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而足跡不接於諸侯之境,車軌不結於千里之外,皆安其居也。聖人之道民也,因其勢而居之,因其宜而安之,則有無相資,巧拙相資。由風之過簫,而之潤物,則聲從所感,物隨所利。故得鄰國相望。兵甲不用,民至老死,皆安其居也。故亂國若盛,治國若虛,亡國若不足,存國若有餘。虛者非无人也,各守其職也;盛者非多人也,皆徼於末也;有餘者非多財也,欲節而事寡也;不足者非無貨也,民鮮而費多也。明此四者,則見治亂之本,察存亡之勢也。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誅非所為也,所守也,上德之道也。禁誅者,先王制法非所以為殺,然為以隄防也。然愚人不守其令,而多幍之,是有取死之道焉爾。

  老子曰:以道治天下非易人性也,因其所有而條#2暢之,故因即大,作即小。古之瀆水者因水之流也,生稼者因地之宜也,征伐者因民之欲也,能因則无敵於天下矣。物必有自然而後人事有治也。觀物有自然之性,然後順物之宜,因民所欲,則事无不濟,動无不利。故先王之制法,因民之性而為之節文,无其性不可使順教,有其性无其資不可使遵道。由木不可使出水,金不可使生火也。人之性有仁義之資,其非聖人為之,法度不可使向方,因其所惡以禁姦,故刑罰不用,威行如神。因其性即天下聽從,怫其性即法度張而不用。道德仁義,雖本性皆有,而非聖王為法度。行其權賞,導之以德,齊之以禮,威之以刑,則无由復自然之性,而能向方矣。因其性,則其應如神,怫其性,即雖令不從也。道德者則功名之本也,民之所懷也,民懷之則功名立。非有道德,无以樹功名也。古之善為君者法江海,江海無為以成其大,窊下以成其廣,故能長久為天下谿谷,其德乃足,無為,故能取百川,不求故能得,不行故能至,是以取天下。而無事不自貴#3故富,不自見故明,不自矜故長,處不有之地。故為天下王,不争故莫能與之争,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江海近於道,故能長久與天地相保,公正#4修道則功成不有,不有即強固,強固而不以暴人,道深即德深,德深即功名遂成,此謂玄德,深矣遠矣,其與物反矣。世尚尊高,吾則自卑,世貴矜伐,吾則不争;長處不有,故謂物反。天下有始,莫知其理,唯聖人能知所以,非雄非雌、非牝非牡,生而不死。天地以成,陰陽以形,萬物以生。故陰與陽有圓有方,有短有長,有存有亡,道為之命。幽沉而无事,於心甚微,於道甚當,死生同理,萬物變化合於一道,簡生忘死,何往不壽?去事與言,慎無為也,守道周密,於物不宰,至微無形。天地之始,萬物同於道而殊形,至微無物,故能周恤;至大無外,故為萬物;蓋至細無內,故為萬物貴;道以存生,德以安形,至道之度,去好去惡,无有知故,易意和心,無以道迕。天地有始者,謂道也。舉世莫能識者,言非雄雌可辯,形色所推,然雖尋之无所,語之不得,而又長存,夫天地有高下之位,日月有晝夜之宜,陰陽有剛柔之理,萬物有長短之質,至於道也,非幽非明,非存非亡,非巨非細,非圓非方,輪轉不極,變化无方。然而禮之者,能存生安形,去事去言,浩然无為,悠然委順,則能復乎大樸,冥乎仁壽之域。夫天地專而為一,分而為二,反而合之,上下不失,專而為一,分而為五,反而合之,必中規矩。一者氣布,二者形流,五者五行也。上下者天地也,人處其間能合德天地,專精為一,必中法度,而復乎初也。夫道至親不可疏,至近不可遠,求之遠者,往而復反。遠求諸物,莫知求之身也。

  老子曰:帝者有名,莫知其情。帝者貴其德,王者尚其義,霸者通#5於理。德者煦育萬物,義者拯溺扶危,理者應於機數。聖人之道於物無有,道挾然後任智,德薄然後任刑,明淺然後任察。任智者中心亂,任刑者上下怨,任察者下求善以事上即弊。智出亂真,刑生法詐,善起於矯。三者既變,聖人禁之,莫之能勝,失道之弊任於玆也。是以聖人因天地以變化其德,乃天覆而地載,道之以時,其養乃厚,厚養即治。治亂。雖有神聖,夫何以易之。去心智,省刑罰,反清靜,物將自正。道之為君,如尸儼然玄默而天下受其福,一人被之不褒,萬人被之不褊。是故重為慧,重為暴,即道迕矣。為惠者布施也。聖人觀時之弊,任其智詐。故鎮以道德,反乎清靜,使物自正,守於玄默。使其復樸,故惠不妄施,刑不妄加,即暴亂不興,而順於道。無功而厚賞,無勞而高爵,即守職者懈於官,而遊居者亟於進矣。夫暴者妄誅,無罪而死亡,行道者而被刑,即修身不勸善而為邪行者輕犯上矣。故為惠者即生姦,為暴者即生亂,姦亂之俗,亡國之風也。夫刑不可加有道,爵不可及无功,則守職者有懈怠之色,行道者有陵替之心。此姦亂之俗,亡國之風也。故國有誅者而主無怒也,朝有賞者而君無與也,誅者不怨,君罪之當也,賞者不德上,功之致也。民知#6誅賞之來,皆生於身,故務功修業不受賜於人,是以朝廷蕪而無迹,田壓辟而无穢。賞足以勸善,刑足以懲姦。賞者无驕與之危,刑者无哀惻之情,則近者被其澤,遠人服其德。若修其業而竭其力,故朝廷無争訟,田野滋稼穡。故太上下知而有之。言下古知太上有道,後王取法而行。王道者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清靜而不動,一度而不搖,因循任下,責成而不勞,謀无失策,舉无過事,言无文章,行无儀表,進退應時,動靜循理。美醜不好憎,賞罰不喜怒,名各自命,類各自以,事由自然,莫出於己。若欲狹之,乃是離之,若欲飾之,乃是賊之。王者非大不能容萬物,非靜不能和百姓,絕於好憎,敦乎樸素。狹而不親,文无害質,物類眾,咸歸自然也。天氣為魂,地氣為魄,反之玄妙,各處其宅,守之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合於天。天道嘿嘿,無容無則,大不可極,深不可測,常與人化,智不能得,輪轉無端,化遂如神,虛無因循,常後而不先。人之魂者,陽也,生也,受於天。魄者,陰也,殺也,受於地。是各守其宅。魂者陽之神,魄者陰之精,魂魄是天地之至精,故曰玄妙。天得之常明,人得之常生,故曰守之勿失,上通太一。太一,太上道君也。人之所稟也,言人能守其精神,使不失其身,乃上合天。太一專精積念,故能通也。守之法,唯靜唯默,无容无則,无大无涯,其微莫測。故曰:常與人化,智不能得。其轉如輪,其化如神。虛无之間,常後不先。冥冥能曉,故曰至真也。其聽治也,虛心弱志,清明不闇,是故羣臣輻凑並進。無愚智賢不肖,莫不盡其能,君得所以制臣,臣得所以事君,即治國之所以明矣。夫有清明之鑒,必見純粹之精。以治國則羣臣争戴之。不輕以身,則萬萬周衛而不離也。

  老子曰:知而好問者聖,勇而好問者勝,乘眾人之智者即無不任也,用眾人之力者即無不勝也,用眾人之力者烏獲不足恃也,乘眾人之勢者天下不足用也,善用眾者,天下无強。用眾力,則山丘雖重,其勢可移。用眾智,則鬼神雖隱,其理可明。無權不可為之勢,而不循道理之數。雖神聖人不能以成功。夫機權已張,而匹夫雖微,可發萬鈞之弩。事理既乖,而聖人雖神,不能屈童子之言。故聖人舉事未嘗不因其資而用之也。有一功者處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力勝其任即舉者不重也,能勝其事即為者不難也。聖人兼而用之,故人無棄人,物無棄材。因其材而使之,莫不各盡其材。因其能而用之,莫不皆竭其能。

  老子曰:所謂無為者,非謂其引之不來,推之不去,迫而不應,感而不動,堅滯而不流,捲握而不散。唯能變通循時,應物无滯,謂之无為。謂其私志不入公道,嗜欲不挂正術,循理而舉事,因資而立功,推自然之勢,曲故不得容。事成而身不伐,功立而名不有。若夫水用舟,沙用镻,乃烏切。泥用輴,救倫切。山用樏,音羸。夏瀆冬陂,因高為山,因下為池,非吾所為也。用其所利,各得其便。故云非吾所為也。聖人不恥身之賤,惡道之不行也;不憂命之短,憂百姓之窮也。故常虛而無為,抱素見樸,不與物雜。常與道同,不為物雜。

  老子曰: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養其欲也,聖人踐位者,非以逸樂其身也,為天下之民,強陵弱,眾暴寡,詐者欺愚,勇者侵怯,又為其懷智詐不以相教,積財不以相分,故立天子以齊一之。為一人之明不能徧照海內,故立三公九卿以輔翼之,為絕國殊俗不得被澤,故立諸侯以教誨之,是以天地四時无不應也。官無隱事,國無遺利,所以衣寒食飢,養老弱,息勞倦,無不以也。聖人之在上者,非欲尊其位樂其身,將以息民救弊。故天子執一以齊之,三公論道以匡之,九卿奉法以翼之,諸侯宣教以尊之。故得遐邇同風,君臣一意,官无偽祿,市无邪利。故《詩》云:有覺德行,四國順之。神農形悴,堯瘦癯,舜黧黑,禹胼胝,伊尹負鼎而干湯,呂望鼓刀而入周,百里奚傳知戀切。賣,管仲束縛,孔子無黔突,墨子無煖席,非以貪祿慕位,將欲事起天下之利,除萬民之害也。自天子至於庶人,四體不勤,思慮不困,於事求贍者,未之聞也。自神農以下,形體瘦悴,手足胼胝,非求居於民上自取尊,志在救物故也。未有安坐而望祿,不耕而穫黍也。

  老子曰:所謂天子者,有天道以立天下也。立天下之道,執一以為保,反本無為,虛靜无有,忽怳無際,遠無所止,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是謂大道之經。與前釋同。

  老子曰:夫道者,體圓而法方,背陰而抱陽,左柔而右剛,履幽而戴明,變化無常,得一之原以應無方,是謂神明。夫人,頭圓天也,足方地也,背陰面陽,左手執柔,右手執剛,足踐九幽,上戴三光,周行无窮,精耀四方;一而不變,輪轉无常,謂之神。見之者昌也。天圓而無端,故不得觀其形,地方而無涯,故莫窺其門。天化遂無形狀,地生長無計量。化乎無窮,至明者莫見其形。生乎無盡,善計者不能知其數也。夫物有勝,唯道無勝,所以無勝者,以其無常形勢也。輪轉無窮,象日月之運行,若春秋之代謝,日月之晝夜,終而復始,明而復晦,制形而無形,故功可成,物物而不物,故勝而不屈。形出无形。故形形而不絕。物出无物,故物物而无窮。廟戰者帝,神化者王,廟戰者法天道,神化者明四時,修正於境內,而遠方懷德,制勝於未戰,而諸侯賓服也。廟戰者,以道制而為帝。神化者,以兵勝而為王。不得已而用之。古之得道者靜而法,天地,動而順日月,喜怒合四時,號令比雷霆,音氣不戾八風,詘申不獲五度。得道之人,喜怒不妄發,號令不妄施,法於天地,順乎日月。故八風不戾,五星不差也。因民之欲,乘民之力,為之去殘除害。夫同利者相死,同情者相成,同行者相助,循己而動,天下為鬥。故善用兵者用其自為用,不能用兵者用其為己用。用其自為用,天下莫不可用,用其為己用,無一人之可用也。除其所害,則天下雖眾,自為我用。非其所欲,則一人雖寡,不為己有。

  通玄真經卷之八竟

  #1 寄:羅本作『假』。

  #2 條:霍本作『循』。

  #3 貴:霍本作『奉』。

  #4 公正:原作『王公』,據瞿本改。

  #5 通:霍本作『迫』。

  #6 知:原作『之』,據霍本改。

  通玄真經卷之九

  默希子注

  下德

  時有澆醨,故德有上下。不世之君以顯有德,非謂至德,故曰下德也。

  老子曰:治身,太上玄古之君。養神,以清虛為本也。其次養形,以嗜欲為本也。神清意平,百節皆寧,養生之本也。肥肌膚,充腹腸,供嗜欲,養生之末也。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末。致本則形全而合道,重末則形逝而歸土。上古務本不順末,在乎適中,下世遣神而養形,誠於太過也。治國,太上養化。以道化也。其次正法。謂刑罰也。民交讓,争處卑,財利争受少,事力争就勞,日化上而遷善,不知其所以然,治之本也。太上之化也。利賞而勸善,畏刑而不敢為非,法令正於上,百姓服於下,治之末也。下世之治,上世養本,而下世事末。先論治身,次可治國。夫有本則有末,猶形全而身祥。故知道德備而是非之端絕,法令興而交爭之路開。聖人抑末崇本,豈不有以者也。

  老子曰:欲治之主不世出,可與治之臣不萬一,以不世出求不萬一,此至治所以千歲不一也。言尚明君賢佐,无代无之。論賢與不賢,用與不用,非若文王之師呂望,武丁之求傳說。若盡以此求,萬載不遇一君,千載不遇一臣,誰與治天下?蓋霸王之功,不世立也。言不世世而立,但明哲居之也。順其善意,防其邪心,與民同出一道,則民可善,風俗可美。所貴聖人者,非貴其隨罪而作刑也,貴其知亂之所生也。若開其銳端,而縱之放僻淫佚,而棄之以法,隨之以刑,雖殘賊天下,不能禁其姦矣。法者防其未然,刑者懲其已遇。然法不可亂,刑不可濫,亂則難奉,濫及无辜,雖殘賊萬姓,終姦暴不止也。

  老子曰:身處江海之上,心在魏闕之下,即重生。重生,重累其生。即輕利矣,猶不能自勝,即從之,神無所害也。不能自勝而強不從,是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夫心不二用,事不並興。猶居閑曠之地,志騁榮華之場,則宜委身從志可免於累。如抑身違志,兩心交戰,是謂重傷。重傷祝壽,信不虛語。故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是謂玄同。用其光,復歸其明。沐精神以至於和,和則與天地為常;一心氣以合其明,明則與日月同光。

  老子曰:天下莫易於為善,莫難於為不善。所謂為善者,靜而無為,適情辭餘,無所誘惑,循性保真,無變於已,故曰為善易也。所謂為不善難者,篡弒矯詐,躁而多欲,非人之性也,故曰為不善難也。凡人不易於為善,而難於為惡。今之以為大患者,由無常厭度量生也。故利害之地,禍福之際,不可不察。聖人無欲也,無避也。事或欲之,適足以失之;事或避之,適足以就之。志有所欲。即忘其所為。是以聖人審動靜之變,而適受與之度,理好憎之情,和喜怒之節。夫動靜得,即患不侵也;受與適,即罪不累也;理好僧,即憂不近也;合喜怒,即怨不犯也。體道之人,不茍得,不讓禍,其有不棄,非其有不制,恒滿而不溢,常虛而易贍。故自當以道術度量,即食充虛,衣圉寒,足以溫飽七尺之形。無道術度量,而以自要尊貴,即萬乘之勢,不足以為快;天下之富,不足以為樂。苟知足者,雖一瓢而有餘,然厭者,富有天下而不足也。故聖人心平志易,精神內守,物不能惑。心既保於平和,物奚汨於情欲?

  老子曰: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能強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未有得己而失人者也,未有失己而得人者也。謂以柔勝人,以弱得強者也。強主眾力不在己,故我皆眾力而不失人之力;得在眾心不在己,故人皆我心,乃得人之心。故為治之本,務在安人;安人之奉,在於足用,足用之本,在於不奪時,不奪時之,在於省事;省事之本,在於節用;節用之本,在於去驕;去驕之本,在於虛无。謂君不高臺榭,不廣苑囿,則民務農不奪其時。夫驕侈之性,榮華之情,非體於虛无,道德則不能去也。故知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知命之情者,不憂命之所無奈何。知生知命,何憂何懼目悅五色,口惟滋味,耳淫五聲,七竅交争,以害一性。日引邪欲,竭其天和,身且不能治,奈治天下何?所謂得天下者,非謂其履勢位,稱尊號,言其運天下心,得天下力也。有南面之名,無一人之譽,此失天下也。故桀紂不為王,湯武不為放。故天下得道,在守四夷;天下失道,守在諸侯。諸侯得道,守在四境;諸侯失道,守在左右。故曰:無恃其不吾奪也,恃吾不可奪也。行可奪之道而非篡弒之行,無益於持天下矣。夫聖人處天下,在於治身安人,非走尊位重勢。故有道者人戴之,無德者人棄之。故天下非私於己,唯善是與也。

  老子曰:善治國者,不變其故,不易其常。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人之所亂也。陰謀逆德,好用凶器,治人之亂逆之至也。非禍人不能成禍,不如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人之性情,皆願賢己而疾不及人。願賢己,則争心生;疾不及人,則怨争生。怨争生,則心亂而氣逆。故古之聖王退争怨,争怨不生,則心治而氣順。故曰;不尚賢,使民不争。保道守常,聖人之治;昏氣逆德,昏主之用。不開尚賢之路,寧無取怨之患。

  老子曰:治物者,不以物以和;治和者,不以和以人;治人者,不以人以君;治君者,不以君以欲;治欲者,不以欲以性;治性者,不以性以德;治德者,不以德以道。非和無以治物,非君無以治人,非性無以通德,非德無以明道。以道本人之性,無邪穢,久湛於物,即忌其本即合於若性。衣食禮俗者,非人之性也,所受於外也。道所以安神,物所以養性。性者,內也。物者,外也。以內性求外物,至而應其性,以為性之常然。故有道者能遺物反己。反己者,見本性之衷欲,即萬類都息也。故人性欲平,嗜欲害之。唯有道者,能遺物反己。有以自鑒,則不失物之情;無以自鑒,則動而惑營。夫縱欲失性,動未嘗正,以治生則失身,以治國則亂人。故不聞道者,無以反性。自於治物至於修道,未嘗正者。病起於欲。夫欲者,凶之根,禍之門,非明道德無以復其真也。古者聖人得諸己,故令行禁止。凡舉事者,必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聽失於非譽,目淫於釆色,而欲得事正,即難矣,是以貴虛。故水激則波起,炁亂則智昏;昏智不可以為正,波水不可以為平。故聖王執一以理物之情性。夫一者至貴,無適於天下,聖王託於無適,故為天下命。得諸己者,在於平意。意之平者,心不私外物,目不視釆色,一其精神,和其喜怒,故得情塵不起,欲浪不翻。人皆反性,而天下莫不承令也。

  老子曰:陰陽陶冶萬物,皆乘一炁而生。上下離心,炁乃上蒸;君臣不和,五穀不登。春肅秋榮,冬雷夏霜,皆賊炁之所生也。天地之間,一人之身也;六合之內,一人之形也。一人,天子也。一人正,則天下獲其安;一人亂,則萬姓罹其害。故係於天地,通於六合,可不慎歟?故明於性者,天地不能脅也;審於符者,怪物不能惑也。性既合真,雷霆迫而不恐;明以照物,陰陽惑之而莫疑也。聖人由近以知遠,以萬里為一同。得於內,明於外;得於一,通於萬。炁蒸乎天地,禮義廉恥不設,萬民莫不相侵暴虐,由在乎混冥之中也。積善神明輔,而積惡神明咎。然氣類相召,善惡無差。勿謂混冥之中無報應之效也。廉恥陵遲及至世之衰,用多而財寡,事力勞而養不足,民貧苦而忿争生,是以貴仁。仁以安之。人鄙不齊,比周朋黨,各推其與,懷機械巧詐之心,是以貴義。義以斷之。男女羣居,雜而無別,是以貴禮。禮以正之。性命之情,淫而相迫於不得已,則不和,是以貴樂。樂以節之。故仁義禮樂者,所以救敗也,非通治之道也。自貴仁己,不救弊之謂。非為至德也。誠能使神明定於天下,而心反其初,則民性善;民性善,則天地陰陽從而包之,則財足而人贍,貪鄙忿争之心不得生焉。仁義不用,而道德定於天下,而民不淫於釆色。故德衰然後飾仁義,和失然後謂聲,禮淫然後飾容,故知道德,然後知仁義不足行也;知仁義,然後知禮樂不足修也。道德者,天下之大無不包也。故有道者兼仁義禮樂,備而有之。或者謂絕滅四者而曰有道非通論也。夫聖王憫世之衰而無道德,故貴仁義禮樂,制節其性,和樂其情,全其節度,崇其敬讓,使不敢踰越,以復道德也。

  老子曰:清靜之治者,和順以寂寞,質真而素樸,閑靜而不躁。在內而合乎道,出外而同乎義,其言略而循理,其行悅而順情,其心和而不偽,其事素而不飾。不謀所始,不議所終。安即留,激即行。通體乎天地,同精乎陰陽,一和乎四時,明朗乎日月,與道化者為人。此明清靜素樸同乎天而合乎道,謂真人。機巧詐偽,莫載乎心。是以天覆以德,地載以樂,四時不失序,風雨不為虐,日月清靜而揚光,五星不失其行,此清靜之所明也。真人之治,感於天地。故日月清明而不武,凶悖不作也。

  老子曰:治世之職易守也,其事易為也,其禮易行也,其責易賞也。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士,士農工商,鄉別州異。故農與農言藏,士與士言行,工與工言巧,商與商言數,是以士無遺行,工無苦事,農無廢功,商無折貨,各安其性。異形殊類,易事而不悖,失業而賤,得志而貴#1。《易繁辭》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聖人無為而治,百姓不苦其役,則各安其業,俱樂其生。故易理而不亂,四民得其所即貴,失其勢即賤。夫先知遠見之人,才之盛也,而治世不以責於人。不責成於人也。博聞強志,口辯辭給人,知之溢也,而明主不求於下。聰敏給數未必為忠正,不求在下位之也。放世賤物,不從流俗,士之伉行也,而治世不以為化民。敖世忽俗,不可以為儀表。故高不可及者,不以為人量;行不可逮者,不可為國俗。故人才不可專用而度量,道術可世傳也。此數者治世,士不可不察其才而用,唯通明道術,與時消息者則與為治。故國治可與愚守也,而軍旅可以法同也。不待古之英雋而人自足者,因其所有而並用之。治在適時,非求異見;詞尚體要,無煩飾辯。但量能處位,無世無之。豈待古賢,天下方治也?末世之法,高為量而罪不及也,重為任而罰不勝也,危為其難而誅不敢也。民困於三責,即飾智而詐上,犯邪而行危,雖峻法嚴刑,不能禁其姦。獸窮即觸,鳥窮即啄,人窮即詐,此之謂也。用其法而求其遇以誅其罪者,是為法殺人,非治人也。懷憂懼即飾智而誣矯以求僥偉,由鳥獸窮蹙則拂然之心而忿不顧其生也。故聖人責道不貴法也。

  老子曰:雷霆之聲,可以鐘鼓象也;風雨之變,可以音律知也。大可睹者,可得而量也;明可見者,可得而弊也;聲可聞者,可得而調也;色可察者,可得而別也。夫至大天地不能函也,至微神明不能見也。夫風雨雷霆、形聲色象,可以類知,可以建事。及乎至大至微者,謂道也,天地不能容,神明不能究也。及至建律曆,別五色,異清濁,味甘苦,即樸散而為器矣。立仁義,修禮樂,即德遷而為偽矣。民飾智以驚愚,設詐以攻上,天下有能持之而未能有治之者也。夫智能彌多而德滋衰,是以至人淳樸而不散。夫至人之治,虛无寂寞,不見可欲,心與神處,形與性調,靜而體德,動而理通,循自然之道,緣不得已矣。漠然無為而天下和,淡然無欲而民自樸,不忿争而財足。施者不得,受者不讓,德反歸焉,而莫之惠。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或通焉,謂之天府。取焉而不損,酌焉而不竭,莫知其所求由出,樸散亡本,故聖人有作而調飾之,使反修其業,道乎自然,藏於天府,取之不減,與之不盈。謂之搖光。搖光者,資粮萬物者也。搖光斗標之望揭運於中,制以四方萬物,主之以為資。

  老子曰:天愛其精,地愛其平,人愛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雷霆風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慮聰明喜怒也。故閉四關,止五道,即與道淪。神明藏於無形,精氣反於真,目明而不以視,耳聰而不以聽,口當而不以言,心條通而不以思慮,委而不為,知而不矜,直性命之情,而知故不得害。精存於目,即其視明;存於耳,即其聽聰;留於口,即其言當;集於心,即其慮通。故閉四關,即終身無患,四肢九竅莫死莫生,是謂真人。天之四關,日、月、星、辰。五道,五行也。言四時有節,五行有度,則天地清明,民物豐泰。人之四關,心、口、耳、目也。五道,謂五藏也。夫精神存者,則四關不妄動;五道不受邪聰視聽明、言行無跌,故禍害無及於身,止死不係於懷,是真人得道所游之地。地之生財,大本不過五行,聖人節五行,即治不荒。聖人者,由節五情以和五行,故天下不亂,而況常人哉?老子曰:衡之於左右,無私輕重,故可以為平;繩之於內外,無私曲直,故可以為正;人主之於法,無私好憎,故可以為令。德無所立,怨無所藏,是任道而合人心者也。此三者,藉於無私,故平為之立,正為之存,令為之行;不殞德於外,不匿怨於內,任道而死,百姓不知。故為治者,知不與焉。水戾破舟,木擊折軸,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智不載也。水無破舟之意,木無折軸之心,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非智之所為也。明治國者不以智。故以智治國者,國之賊也。故道有智則亂,德有心則險,心有眼則眩。息智即不亂,忘心即不險,絕視則不眩,皆忘之也。夫權衡規矩,一定而不易,常一而不邪,方行而不留。一日形之,萬世傳之,無為之為也。夫衡非不平,繩非不直,用之者偏耳。道非不虛,德非不明,修之者誤耳。一者無為也,百王用之,萬世傳之,為而不易也。一者無為也,百王用之,萬世傳之而不易也。凡無情無私,一以遇之者,雖終日應用,未嘗為也。斯道致治,正而有常。不然,權之與量,豈一日制作而萬世不能易哉?

  老子曰人之言日:國有亡主,世亡亡道。人有窮而理無不通,故無為者,道之宗也。得道之宗,並應無窮,夫國之亡者,何也?以無正道故亡也。夫窮而能通者,道也,為而不侍者,德也,無為之宗應於無窮者也。故不因道理之數而專己之能,其窮不遠也。獨賢於已,不修其道,立見窮屈。夫人君,不出戶以知天下者,因物以識物,因人以知人。故積力之所舉,即無不勝也。眾智之所為,即無不成也。千人之眾無絕粮,萬人之羣無廢功。工無異伎,士無兼官,各守其職,不得相干,人得所宜,物得所安,是以器械不惡,職事不慢也。因此物識彼物之情,度己身見他人之性。善用眾者,可以傾河寘海,善用人者,可以盡心竭力。夫債少易償也,職寡易守也,任輕易勸也。上操約少之分,下效易為之功,是以君臣#2久而不相厭也。在於簡易,故無勞厭。

  老子曰:帝者體太一,太一者,以虛无為祖,清靜為宗,故帝王宜體之。王者法陰陽,運行有度。霸者則四時,不失其宜。君者用六律。與物有節。體太一者,明於天地之情,通於道德之倫;聰明照於日月,精神通於萬物;動靜調於陰陽,喜#3怒和於四時;覆露皆道,溥洽而無私;蜎飛蠕動,莫不依德而生;德流方外,名聲傳乎後世。玄古帝王以道治天下也。法陰陽者,承天地之和,德與天地參光,明與日月並照,精神與鬼神齊靈;戴圓履方,抱表寢繩,內能理身,外得人心,發施號令,天下從風。五帝以德治天下也。則四時者,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取與有節,出入有量,喜怒剛柔,不離其理,柔而不脆,剛而不折,寬而不肆,肅而不悖,優游委順以養羣類其德舍愚而容不肖,無所私愛也。三王以仁治天下也。用六律者,生之與殺也,賞之與罰也,與之以奪也,非此無道也,伐亂禁暴,興賢良廢不肖,匡邪以為正,攘險以為平,矯枉以為直,明於施舍#4開塞之道,乘時因勢,以服役人心者也。五霸以義治天下也。帝者,不體陰陽即侵;王者,不法四時即削;霸者,不用六律即辱;君者,失準繩即廢。故小而行大,即窮塞而不親;大而行小,即狹隘而不容。帝王之世,道德有優劣;五霸之時,仁義有厚薄。大小不得相逾。

  老子曰:地廣民眾,不足以為強;甲堅兵利,不可以恃勝;城高池深,不足以為固;嚴邢峻罰,不足以為威。夫三者不得恃,唯有德者王也。為存政者,雖小必存焉;為亡政者,雖大必亡焉。故善守者,無與禦。音御。善戰者,無與鬥,乘時勢因民欲,而天下服。故善為政者,積其德;善用兵者,畜其恕。德積而民可用也#5,怒畜而威可立也。故文之所加者深,則權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則威之所制者廣。廣即我強而適弱。善用兵者,先弱敵而後戰,故費不半而功十倍。故千乘之國,行文德者王;萬乘之國,好用兵者亡。王兵先勝而後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此不明於道也。輕用兵器,雖大必亡;善任政術,雖小必昌。存萬姓於不死之地,故勝;驅民於立屍之地,必敗者也。

  通玄真經卷之九竟

  #1 失業而賤,得志而貴:瞿本作『失處而賤得勢而貴』。

  #2 君臣:瞿本作『居日』。

  #3 喜:瞿本作『瞋』。

  #4 舍:瞿本作『令』。

  #5 也:原本作『者』,據瞿本改。

  通玄真經卷之十

  默希子注

  上仁

  上德者天下歸之,上仁者海內歸之,上義者一國歸之,上禮者一鄉歸之。無此四者,則民不歸也。自《上仁》已下不注篇首,義類此也。

  老子曰:君子之道,靜以修身,儉以養生。靜即下不擾,下不擾即民不怨;下擾即政亂,民怨即德薄。政亂,賢者不為謀;德薄,勇者不為鬥。明主者,修身以靜,養生以儉,上無亂政下無怨民。則賢自為謀,勇自為鬥也。亂主則不然,一日有天下之富處一主之勢,竭百姓之力,以奉耳目之欲。志專於宮室臺榭、溝池苑囿、猛獸珍怪。貧民飢餓,虎狼厭芻豢,百姓凍寒,宮室衣錡繡。故人主畜玆無用之物,而天下不安其姓命矣。此暗主居一日之位,極一主之勢,殫天下之財,毒流四海,竭萬民之產,恣心目所娛,若秦主之二世,用之則昏也。

  老子曰:非淡漠無以明德,非寧靜無以致遠,非寬大無以并覆,非正平無以制斷。以天下之目眎,以天下之耳聽,以天下之心慮,以天下之力争,故號令能下究,而臣情得上聞,百官修達#1,羣臣輻凑。喜不以賞賜,怒不以罪誅。法令察而不苛,耳目聰#2而不闇,善否之情,日陳於前而不逆。故賢者盡其智,不肖者竭其力,近者安其性,遠者懷其德,得用人之道也。此明君治國如此,用人如彼,若漢之孝文,唐之太宗也。夫乘輿馬者,不勞而致千里;乘舟楫者,不游而濟江海。使言之而是,雖商夫芻蕘,猶不可棄也;言之而非,雖在人君卿相,猶不可用也。是非之處,不可以貴賤尊卑論也。其計可用,不羞其位;其言可行,不貴其辯。夫用得其道,不勞而至,不行而達。故軒皇感牧童之言而天下理,有賤乎卑弱邪?胡亥信趙高之謀而天下亡,有貴乎卿佐也?闇主則不然,羣臣盡誠效忠者希,不用其身也。而親習邪枉,賢者不能見也;疏遠卑賤,竭力盡忠者不能聞也。有言者,窮之以辭;有諫者,誅之以罪。如此而欲安海內,存萬方,其離聰明亦以遠矣。非聖不能靜四海,非明無以安萬方。

  老子曰:能尊生,雖富貴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雖日費萬金不恣口以害生,雖家無儋石不苟求以傷德,可謂能尊生矣。今受先祖之遺爵,必重失之;生之所由來久矣,而輕失之,豈不惑哉。貴以身治天下,可以寄天下;愛以身治天下,所以託天下。承先人遺業而失之者,必由輕失。故不責於己,無以託天下也。

  文子問治國之本,老子曰:本在於治身。未嘗聞身治而國亂者也,身亂而國治者未有也。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身苟未治,而況國哉?道之所以至妙者,父不能以教子,子亦不能受之於父。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常道無名,可名非道。故言論之所不及,父子莫能相傳也。

  文子問曰:何行而民親其上。老子曰:使之以時,而敬慎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天地之間,善即吾畜也,不善即吾讎也。昔者夏商之臣,反讎桀紂而臣湯武;宿沙之民,自攻其君,歸神農氏。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可畏非君,可畏非善。

  老子曰:治大者,道不可以小,地廣者,制不可以狹;位高者,事不可以煩;民眾者,教不可以苛。事煩難治,法苛難行,求多難贍。寸而度之,至丈必差;銖而稱之,至石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大較易為智,曲辯難為慧。道隱小成,言隱浮偽。故無益於治,有益於亂者,聖人不為也;無益於用者,有益於費者,智者不行也。故功不厭約,事不厭省,求不厭寡。功約易成,事省易治,求寡易贍,任於眾人則易。故小辯害義,小義破道,道小必不通,通必簡。聖人通明,洞見未然,不以小蔽大,不以煩易簡也。河以逶迤故能遠,非一勺之水也。山以陵遲故能高,非一匊之土也。道以優游故能化。非即時所致也。夫通於一伎,審於一事,察於一能,可以曲說,不可以廣應也。夫調音者,小絃急,大絃緩;立事者,賤者勞,貴者佚。言勻絃大小適中,治國者貴賤皆當也。道之言曰,芒芒昧昧,因天之威,與天同炁。同炁者帝,同義者王,同功者霸,無一焉者亡。同炁者無德而稱,同義者救時之危,同功者與民同利。无一於此,以至危亡也。故不言而信,不施而仁,不怒而威,是以天心動化者也。五帝自然無為,與天同心,物稟其生,感而化也。施而仁,言而信,怒而威,是以精誠為之者也。三王精誠發內,動應於外,而猶有迹,未同於無心也。施而不仁,言而不信,怒而不威,是以外貌為之者也。五霸誠不由中,物無應者,故雖怒而不威。故有道以理之,法雖少,足以治;無道以理之,法雖眾,足以亂。治存道要,亂存法多。

  老子曰:鯨魚失水,則制於螻蟻;人君舍其所守,而與臣争事,則制於有司。魚不可失水,君不可亡道。以無為持位,守職者以聽從取容,臣下藏智而不用,反以事專其上。人君者不任能而好自為,則智日困而自負責。數窮於下,則不能申理;行墮於位,則不能持制。智不足以為治,威不足以行刑,則無以與下#3交矣。喜怒形於心,嗜欲見於外,則守職者離正而阿上,有司枉法而從風。賞不當功,誅不應罪,則上下乖心,君臣相怨。百官煩亂,而智不能解;非譽萌生,而明不能照。非己之失,而反自責,則人主愈勞,人臣愈佚。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希有不傷其手矣。人主任賢舉能,不專斷於己。則智有所因,明有不照,則守職阿上,有司正法。故無辜受戮,有功者不償,主愈勞,臣愈佚。是代大匠斲,坐傷其手也。與馬逐走,筋絕不能及也,上車攝轡,馬死衡下。伯樂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無御相之勞,而致千里,善乘人之資也。夫人主居上以御羣下,所任忠正,不必形神。其由乘馬,假在相御,可坐致千里,不為難也。人君之道,無為而有就也,有立而無好也。有為即議,有好即諛;議即可奪,諛即可誘。誘其私好,奪其正術。夫以建而制於人者,不能持國。故善建者不拔,言建之無形也。唯神化者,物莫能勝。夫為上者,常能制人,不為人所制。不為人所制者,是善建者不拔。用之無形,故曰神化。中欲不出,謂之扃;外邪不入,謂之閉。中扃外閉,何事不節?外閉中扃,何事不成?中扃外閉,無欲無害。故不用之、不為之,而有用之、而有為之。有用即為之,未有為而不用也。不伐之言,不奪之事,循名責實,使自有司,以不知為道,以禁苛為主,如此則百官之事,各有所考。君存大體,任於百官,詳其考校,定其得失而已。

  老子曰: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國之基也。故人君者,上因天時,下盡地理,中用人力。是以羣生以#4。長,萬物蕃殖。春伐枯槁,夏收百果,秋蓄蔬食,冬取薪蒸#5。以為民資,生無乏用,死無傳丁戀切。尸君能保和,死生盡理。先王之法,不掩羣而取镺,上襖下滔。不涸澤而漁,不焚林而獵。不極物也。豺未祭獸,罝罘音浮。不得通於野;獺未祭魚,網罟不得入於水;鷹隼未擊,羅網不得張於皐;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於山林;昆蟲未墊,不得以火田;育孕不殺,鷇音遘。卵不探;魚不長尺不得取,犬豕不期音飢。年不得食。皆以其時,不妄害也。是故萬物之發生,若蒸炁出。謂殺非其時,取非其當,則萬物精炁發動上達于天,將害於人也。先王之所以應時修備、富國利民之道也。養之有宜,取之以時,不乖其道,所以富國寧家。非目見而足行之也,欲利民不忌乎心,則民自備矣。以心揆物,以身觀人,何假揚眉舉足,然後方備?

  老子曰:古者明君,取下有節,自養有度,必計歲而收,量民積聚,知有餘不足之數,然後取奉。如此即得承所受於天地,而離於飢寒之患。其憯怛於民也,國有飢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冬不被裘;與民同苦樂,即天下無哀民此明君之治天下也如此。闇主即不然,取民,不裁其力;求下,不量其積,男女不得耕織之業以供上求。力勤財盡,有旦無暮,君臣相疾。且人之為生也,一人蹠音隻。禾而耕不益十畝,中田之收,不過四石,妻子老弱,仰之而食。或時有灾害之患,無以供上求。即人主愍之矣,貪主暴君,涸漁其下,以適無極之欲,則百姓不被天和,履地德矣。此闇主之治天下也如彼。

  老子曰:天地之炁,莫大於和。和者,陰陽調,日夜分。故萬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生與成必得和之精。故積陰不生,積陽不化,陰陽交接,乃能成和。此天地之氣和平,故萬物得以生成。是以聖人之道,寬而栗,嚴而溫,柔而直,猛而仁。夫太剛則折,太柔則卷,道正在於剛柔之間。夫繩之為度也,可卷而懷也,引而申之,可直而布也。長而不橫,短而不窮,直而不剛,故聖人體之。此聖人之和也。柔而能直,良匠之規矩也,卷而能舒,聖人之法度也。夫恩推即懦,懦即不威;嚴推即猛,猛即不和;愛推即縱,縱即不令,刑推即禍,禍即無親;是以貴和也。

  老子曰:國之所以存者,得道也;所以亡者,理塞也。故聖人見化以觀其徵。德有昌衰,風為先萌。故得生道者,雖小必大;有亡徵者,雖成必敗。國之亡也,大不足恃;道之行也,小不可輕。故存在得道,不在於小;亡在失道,不在於大。故亂國之主,務於地廣,而不務於仁義;務在高位,而不務於道德。是舍其所以存,造音操。其所以亡也。觀賢愚以取興亡,存道德不在其廣大也。若上亂三光之明下失萬民之心孰不能承?故審其己者,不備諸人也。古之為君#6者,深行之謂之道德,淺行之謂之仁義,薄行之謂之禮智。此六者,國家之綱維也。深行之則厚得福;淺行之則薄得福;盡行之天下服。古者修道德即正天下,修仁義即正一國,修禮智即正一鄉。德厚者大,德薄者小,故道不以雄武立,不以堅強勝,不以貪競得。立在天下推己,勝在天下自服,得在天下與之,不在於自取。故雌牝即立,柔弱即勝,仁義即得,不争即莫能與之争。故道之在於天下也,譬猶江海也。天之道,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失欲名之大,而求之争之,吾見其不得已。而雖執而得之,不留也。夫名不可求而得也,在天下與之。與之者歸之。天下所歸者,德也。故云:上德者天下歸之,上仁者海內歸之,上義者一國歸之,上禮者一鄉歸之。無此四者,民不歸也。不歸用兵,即危道也。故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殺傷人勝而勿美。故曰:死地,荊棘生焉,以悲哀泣之,以喪禮居之。是以君子務於道德,不重用兵也。行之有淺深,而德之有厚薄。道德不可暫亡,凶器不宜妄動。

  文子問:仁義禮何以為薄於道德也?老子曰:為仁者,必以哀樂論之;為義者,必以取與明之。四海之內,哀樂不能遍,竭府庫之財貨,不足以贍萬民。言恩惠不能普。故知不如修道而行德,因天地之性,萬物自正,而天下贍,仁義因附。是以大丈夫居其厚,不居其薄。故知道德深厚而仁義淺薄,故聖人居其厚,不處其薄也。夫禮者,實之文也;仁者,恩之效也。故禮因人情而制,不過其實;仁不溢恩,悲哀抱於情,送死稱於仁。夫養生,不強人所不能及,不絕人所不能已,度量不失其適,非譽無由生矣。故制樂足以合歡,不出於和,明於死生之分,通於侈儉之適也。人情失和,故興於仁義,節以禮樂,各使明其分而不相逾。末世即不然,言與行相悖,情與貌相反,禮飾以煩,樂擾以淫,風俗溺於世,非譽萃於朝,故至人廢而不用也。未世謂樂淫、變節、禮煩、飾情,至人見其如此,故執其樸素,易其風俗。與驥逐走,即人不勝驥;託於車上,即驥不勝人。故善用道者,乘人之資以立功,以其所能託其所不能也。主與之以時,民報之以財;主遇之以禮,民報之以死。故有危國,無安君;有憂主,無樂臣。德過其位者,尊;祿過其德者,凶。德貴無高,義取無多。不以德貴者,竊位也;不以義取者,盜財也。無德而貴者凶,非義而取者盜。聖人安貧樂道,不以欲傷生,不以利累己,故不違義而妄取古#7。者無德,不尊;無能,不官;無功,不賞;無罪,不誅。其進人也,以禮;其退人也,以義。小人之世,其進人也,若上之天;其退人也,若內之淵。聖人之用人也,不苟進,不安退;小人則用之恐不高,退之恨不深也。言古者,以疾今也。敏今時偷薄,好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也。相馬,失之瘦;選士,失之貧。豚肥充厨,骨音寺。不官。馬在良,雖瘦,可以致遠;臣在忠,雖貧,可以成事。君子察實,無信讒言。君過而不諫,非忠臣也;諫而不聽,君不明也。不諫者謂尸祿也,不聽者暴主也。民沉溺而不憂,非賢君也。故守節死難,人臣之職也;衣寒食飢,慈父之恩也。有君如此,何慮社稷之危亡,有臣如此?何憂爵祿之不備?以大事小,謂之變人;以小犯大,謂之逆天,前雖登天,後必入淵。故鄉里以齒,老窮不遺;朝廷以爵,尊卑有差。故長幼守其節,則禍患無由生。夫崇貴者,為其近君也;尊老者,謂其近親也;敬長者,謂其近兄也。因君以崇貴,因親而敬老,因禮而敬長也。生而貴者驕,生而富者奢。故富貴不以明道自鑑,而能無為非者寡矣。貴不斯驕驕自至,富不辯奢奢自至。處乎貴,不明道德,使不為非者,鮮矣。學而不厭,所以治身也,教而不倦,所以治民也。賢師良友,舍而為非者寡矣。觀學知#8道,承教無類,入芝蘭之囿,必染芬芳之氣也。知賢之謂智,愛賢之謂仁,尊仁之謂義,敬賢之謂禮,樂賢之謂樂。古之善為天下者,無為而無不為也,不生民事,故曰無為,因民所利,而無不為。故為天下有容。能得其容,無為而有功;不得其容,動作必凶。為天下有容者:豫兮其若冬涉大川;猶兮其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容;渙兮其若冰之液;敦兮其若樸;混兮其若濁;廣兮其若谷。此為天下容。容,包容也。道之容貌也,治天下者兢兢業業,不敢懈怠。下文並釋。豫兮其若冬涉大川者,不敢行也;猶兮其若畏鄰者,恐四傷也;儼兮其若容者,謙恭敬也;渙兮其若冰之液者,不敢積藏也;敦兮其若樸者,不敢廉成也;混兮其若濁者,不敢明清也;廣兮其若谷者,不敢盛盈也。進不敢行者,退不敢先也;恐自傷者,守柔弱不敢矜也;謙恭敬者,自卑下尊敬人也;不敢積藏者,自損弊不敢堅也;不敢廉成者,自虧缺不敢全也;不敢清明者,處濁辱而不敢新鮮也;不敢盛盈者,見不足而不敢自賢也。夫道退故能先,守柔弱故能矜,自卑下故能高人,自損弊故實堅,自虧缺故盛全,處濁辱故新鮮,見不足故能賢。道無為而無不為也。此數者,道之反也。處後則人先之,自損則人與之。故天下戴之而不重,百姓樂推而不厭也。

  通玄真經卷之十竟

  #1 修達:瞿本作『條通』。

  #2 聰:瞿本作『通』。

  #3 下:原作『天下』,據瞿本刪『天』。

  #4 以:瞿本作『遂』。

  #5 蒸:瞿本作『抄』。

  #6 君:瞿本作『道』。

  #7 妄取古:瞿本作『取安古』。

  #8 知:原作『曰』,據瞿本改。

  通玄真經卷之十一

  默希子注

  上義

  老子曰:凡學者,能明於天人之分,通於治亂之本,澄心清意以存之,見其終始,反於虛無,可謂達矣。唯夫體清,明反虛靜,故能明天人之分,究紛始之際。治之本,仁義也;其末,法度也。人之所生者,本也;其所不生者,末也。本末一體也,其兩愛之性也。先本後末,謂之君子;先末後本,謂之小人。人之生也,精神為本,形體為末。故太上養神,治其情性;末世養形,恣其嗜欲。治性則神清,縱欲則身害。夫神清體和,本末相濟,乃全身保神,不虧其真,凡修攝有方,稟受不一,故有君子小人之異。法之生也,以輔義,重法棄義,是貴其冠履,而忘其首足也。治國者先治於仁義,然後法令以齊之。重法令,遺仁義,是遺首足而貴冠履也。仁義者,廣崇也。不益其厚而張其廣者,毀;不廣其基而增其高者,覆。故不大其棟,不能任重,任重莫若楝,任國莫若德。人主之有民,猶城中之有基,木之有根。根深即本固,基厚即上安。根基猶道德也。夫根深基廣而見毀拔者,未之有也,道高德盛而萬姓不崇戴者,未之聞也。故事不本於道德者,不可以為經;言不合於先王者,不可以為道。夫事不師。古,不遵道,不可為國法。便說棳取一行一功之術,非天下通道也。恢怪譎詭之術,非天下之大道。

  老子曰:治人之道,其猶造父之御駟馬也。周穆王時御馬。齊輯音集。之乎轡銜,正度之乎胸膺,內得於中心,外合乎馬志,故能取道致遠,氣力有餘,進退還曲,莫不如意,誠得其術也。今夫權勢者,人主之車輿也;大臣者,人主之駟馬也。身不可離車輿之安,手不可失駟馬之心。故駟馬不調,造父不能以取道,君臣不和,聖人不能以為治。執道以御之中才可盡;明分以示之,姦邪可止。物至而觀其變,事來而應其化。近者不亂,即遠者治矣。不用適然之教,而得自然之道,萬舉而不失矣。有造父之善御,不憂車馬之奔逸;有聖人之至治,不憂黔首之危亡。

  老子曰:凡為道者,塞邪隧#1,防未然。不貴其自是也,貴其不得為非也。故曰:勿使可欲,无日不求;勿使可奪,無日不争。如此即人欲釋而公道行矣。有餘者,止於度;不足者,逮於用,故天下可一人也。夫釋職事而聽非譽,棄功勞而用朋黨,即奇伎天長,守職不進;民俗亂於國,功臣争於朝。故有道以御人,无道則制於人矣。舜為匹夫而天下共戴者,其道存也,故能制於人;紂為天子,而四海離心者,其道亡也,則為人所制。

  老子曰: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政教有道,而令行為古。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俗。故聖人法與時變,禮與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變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夫治道所貴,適時而已。不在數變為務也。誦先王之書,不若聞其言;聞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不能言也。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執言為道,即言而非道也,持石為玉,即石而非玉也。故聖人所由曰道,猶金石也,一調不可更;音律以定,不可易也。事猶琴瑟也,曲終改調。曲節既殊,故宜變易。法制禮樂者,治之具也,非所以為治也。故曲士不可與論至道者,訊寤於俗而束於教也。登閬峰者,非凡#2乘能及;論至道者,非曲士所通。

  老子曰:天下幾有常法哉?當於世事,得於人理,順於天地,詳於鬼神,即可以正治矣。便於事,順於人,即可治天下。自然通神明,何常有法也?昔者三皇無制令而民從,五帝有制令而無刑罰,夏后氏不負言,殷人誓,周人盟。三皇者,處犧、神農、黃帝。五帝少昊、顓項、高辛、唐、虞。三王者,夏、禹、殷湯、周文王。夫上古不令而民從,未世峻法而民詐,故無為為化易,有為為治難,盟誓不禁,刑戮隨之也。末世之衰也,忍垢而輕辱,貪得而寡羞。故法度制令者,論民俗而節緩急。器械者,因時變而制宜適。夫制於法者,不可與達舉;拘禮之人,不可使應變。必有獨見之明,獨聞之聰,然後能擅道而行。拘法守文者,動用乖滯,獨聞獨見者,不得離道也。夫知法之所由生者,即應時而變;不知治道之源者,雖循終亂。今為學者,循先襲業,握篇籍,守文法,欲以為治,非此不治,猶持方柄而內圓鑿也,欲得宜適亦難矣。夫執法守文而无變通者,自以為治,猶持方內圓,安能適中?夫存危治亂,非智不能,道先稱古,雖愚有餘。故不用之法,聖人不行也;不驗之言,明主不聽也。事當雖愚必用,理乖雖賢必捨。

  文子問曰:法安所主?老子曰:法生於義,義生於眾適。眾適合乎人心,此治之要也。法非從天下也,非從地出也,發乎人間,反己自正。誠達其本,不亂於未。知其要,不惑於疑;有諸己,不非於人;無諸己,不責於所立。立於下者,不廢於上;禁於民者,不行於身。故人主之制法也,先以自為檢式。故禁勝於身,即令行於民。夫法者,天下之準繩也,人主之度量也。自檢於己,則民禁於彼也。縣法者,法不法也。不法以法之法也。法定之後,中繩者賞,缺繩者誅#3。雖尊貴者,不輕其賞;卑賤者,不重其刑。犯法者,雖賢必誅,中度者,雖不肖無罪。是故公道行而#4私欲塞也。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制有司,使不得專行也。法度道術,所以禁君,使無得橫斷也。人莫得恣,即道勝而理得矣。故反樸無為。無為者,非謂其不動也,言其從己出也。立君宜有司,上不得自恣,下不得專斷,故上守正術,下無枉法。天下之治,何足難也?

  老子曰:善賞者,費少而勸多;善罰者,刑省而姦;禁善與者,用約而為德;善取者,入多而無怨。故聖人因民之所喜以勸善,因民之所憎以禁姦。賞一人,而天下趨之;罰一人,而天下畏之。是以至賞不費,至刑不濫。聖人守約而治廣,此之謂也。此聖人致理之道若此也。

  老子曰:臣道者,論是處當,為事先唱,守職明分,以立成功。故君臣異道即治,洞道即亂,各得其宜,處有其當,即上下有以相使也。故枝不得大於榦,末不得強於本,言輕重大小有以相制也。君臣分明,則大小無越也。夫得威勢者,所持甚小,所在甚大,所守甚約,所制甚廣。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得所勢也;五寸之關,能制開闔,所居要也。下必行之今,順之者利,逆之者凶,天下莫不聽從者,順也。發號令行禁止者,以眾為勢也。義者,非能盡利於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從之;暴者,非能盡害於海內也,害一人而天下叛之。故舉措廢置,不可不審也。慎其舉措乎其愛憎,利无偏賞,害無偏罰。

  老子曰:屈寸而申尺,小枉面大直,聖人為之。今人君之論臣也,不計其大功,總其略行,而求其小善,即失賢之道也。故人有厚德,元間其小節;人有大譽,元疵其小故。夫人情莫不有所短,成其大略是也,雖有小過,不以為累也。成其大略非也,閭里之行,未足多也。言人之才不能盡善盡美。固當無疑其小疵,乃全其大用。閭里之行,謗黜之言,不足信也。故小謹者元成功,訾行者不容眾。體大者節疏,度巨者譽遠,論臣之道也。論用臣之道如此,則不失其人也。

  老子曰: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君子不責備於一人。人無全能,量其才力而任之也。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博達而不訾,道德文武,不責備於人。以力自脩以道,而不責於人,易賞也。自修以道,則無病矣。自修者,不責於人而行於世,世可為之哉?夫夏后氏之璜,不能無瑕;明月之珠,不能無穢,然天下寶之者,不以小惡妨大美。今志人之所短,忘人之所長,而欲求賢於天下,即難矣。夏后氏之璜,明月之珠,尚有瑕穢,賢人君子豈能盡善盡美?棄其所短,取其所長,則無遺才必矣。夫眾人之見,位之卑,身之賤,事之洿辱而不知其大略。几人之情,惡其卑辱;君子用人,存其大略。故論人之道,貴即觀其所舉,舉覺才也。富即觀其所施。濟物也。窮即觀其所受,非義不為。賤即觀其所為。非道不處。視其所患難,以知其所勇;因其患難,方見仁勇。動以喜樂,以觀其守;不逾濫也。委以貨財,以觀其仁;不妄取也。振以恐懼,以觀其節。殺身成仁。如此,則人情可得矣。一有所存,人之幹也;七者備具,世之英也。能以此觀之,賢愚可知,忠信可見矣。

  老子曰:屈者,所以求申也;枉者,所以求直也。屈寸申尺,小枉大直,君子為之。百川並流,不注海者不為谷;趨行殊方,不歸善者不為君子。善言貴乎可行,善行貴乎仁義。夫君子之過,猶日月之蝕,不害於明。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故智者不妄為,勇者不妄殺,擇是而為之,計禮而行之,故事成而功足恃也,身死而名足稱也。為其可為者,殺其可殺者,然後功遂名立,稱於後世也。雖有智能,必以仁義為本而後立。智能並行,聖人一以仁義為準繩,中繩者謂之君子,不中繩者謂之小人。君子雖死亡,其名不滅;小人雖得勢,其罪不除。故堯舜為善,至人稱之;桀紂為惡,其名不成。善惡之名俱存,故君子慎為不善行也。左手據天下之圖,而右手刎其喉,雖愚者不為,身貴於天下也。旦為稱孤之客,夕為暴屍之人,皆愚瑣之輩,非君子之倫也。死君親之難者,視死如歸,義重於身也。故天下大利也,比之身即小;身之所重也,比之仁義即輕。此以仁義為準繩者也。此傷時無仁義?故切論君子死義,小人死利也。

  老子曰;道德之備,猶日月也,夷狄蠻貊,不能易其指。苟有道,雖蠻貊之邦行矣,無道,其如諸夏何?趣舍同,即非譽在俗;意行均,即窮達在時。事周於世,即功成;務合於時,即名立。是故立功名之人,簡於世而謹於時,時之至也,即間不容息。夫濟傾弱立功名者,睹其機厄寧容瞬息。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地而貪寶賂也,將以存亡平亂,為民除害也。貪叨多欲之人,殘賊天下,萬民騷動、莫寧其所。有聖人勃然而起,討強暴,平亂世,為天下除害,以濁為清,以危為寧,故不得不中絕。赤帝為火灾,故黃帝擒之。共工為水害,故顓頊誅之。此二君勃然而起者,非欲尊其勢位,利其土地,貪其寶貨,去其殘賊,安其人民,為天下除其虐害,不得已而用之也。教人以道,導之以德,而不聽,即臨之以威武,臨之不從,則制之以兵革。殺無罪之民,養不義之主,害莫大也。聚天下之財,贍一人之欲,禍莫深焉。肆一人之欲,而長海內之患,此天倫所不取也。言天亡之,桀、紂是也。所為立君者,以禁暴亂也,今乘萬民之力,反為殘賊,是以虎傅翼,何謂不除?夫畜魚者,必去其蝙獺,養禽獸者,必除其豺狼。又況牧民乎?是故兵革之所為起也。道莫大乎誅暴,德莫加乎安民。凡為人君暴虐無道,萬姓不安,若不除之,猶縱猛獸以害人物,畜魚鼈以食蝙獺,罪莫大焉。

  老子曰:為國之道,上無苛令,官無煩治,士無偽行,工無淫巧。其事任而不擾,其器完而不飾。此至治之世也。亂世即不然,為行者,相揭以高;為禮者,相矜以偽。車輿極於雕琢,器用遂於刻鏤。求貨者,争難得以為寶;詆音底。文者,逐煩撓以為急;事為詭辯,久稽而不决,無益於治,有益於亂;此衰世之理也。工為奇器,歷歲而後成,不周於用。故神農之法曰:丈夫丁壯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婦人當年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親耕,妻親織,以為天下先。其導民也,故天子耕田所以勸農,皇后親蚤所以勸織,而況匹夫匹婦惰於耕織而受於飢寒也。不貴難得之貨,不重無用之物。是故耕者不強,無以養生;織者不力,無以衣形。有餘不足,各歸其身。衣食饒裕,姦邪不生,安樂無事,天下和平。智者無所施其策,勇者無所錯其威。智以救危,勇以止暴。危暴不作,何用之有?

  老子曰:霸王之道,以謀慮之,以策圖之。挾義而動,非以圖存也。將以存亡也。存其亡者。故聞敵國之君,有暴虐其民者,即舉兵而臨其境,責以不義,刺以過行。兵至其郊,令軍帥曰:無伐樹木,無掘墳墓,無敗五穀,無焚積聚,無捕民虜,無聚六畜。乃發號施令曰:其國之君,逆天地,侮鬼神,决獄不平,殺戮無罪,天之所誅,民之所讎也。兵之來也,以廢不義而授有德也。有敢逆天道、亂民之賊者,身死族滅。以家聽者,祿以家;以里聽者,賞以里;以鄉聽者,封以鄉;以縣聽者,侯其縣。剋其國,不及其民;廢其君,易其政,尊其秀士,顯其賢良,振其孤寡,恤其貧窮,出其圖圄,賞其有功。百姓開戶而內之,漬米而儲之,唯恐其不來也。義兵至於境,不戰而止。義兵所臨,明告天地;幽通鬼神,德被萬物;以辭禧眾,以罪問敵,亦非容易而動凶器。百姓悅戴,唯恐不至。殷湯文武,以義而平暴亂也。不義之兵,至於伏屍流血,相交以前。故為地戰者,不能成其王;為身求者,不能立其功。舉事以為人者,眾助之;以自為者,眾去之。眾之所動,雖弱必強;眾之所去,雖大必亡。不義之兵,以強浚弱,恃大侵小,戮無辜,害有道。雖屠城萬計,掠地千里,其由項籍威鎮海內,氣吞宇宙,勢拔丘阜,終為高祖所摧折者,以其不循道理,雖大必敗,雖強必亡,圖霸尚不可得,而況欲成王業者乎?

  老子曰:上義者,治國家,理境內,行仁義,布德施惠,立正法,塞邪道,群臣親附,百姓和輯,上下一心,羣臣同力。諸侯服其威,四方懷其德。脩正廟堂之上,折衝千里之外。發號行令,而天下響應,此其上也。地廣民眾,主賢將良,國富兵強,約束信,號令明,兩敵相當,未交兵接刃而敵人奔亡,此其次也。知土地之宜,習險隘之利,明苛政之變,察行陣之事。白刃合,流矢#5接,輿死扶傷,流血千里,暴骸滿野,義之下也。修德而勝者上,守法而勝者中,用兵而勝者下也。兵之勝敗,皆在於政。政勝其民,下附其上,即兵強;民勝其政,下叛其上,即兵弱。義足以懷天下之民,事業足以當天下之急,選舉足以得賢士之心,謀慮足以决輕重之權,此上義之道也。

  老子曰:國之所以強者,必死也。所以必死者,義也。義之所以行者,威也。是故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是謂必取;威義並行,是謂必強。白刃交接,矢石若雨,而士争先者,賞信而罰明也。上視下如子,下事上如父;上視下如弟,下事上如兄。上視下如子,必王四海;下事上如父,必政天下。上視下如弟,即必難為之死;下事上如兄,即必難為之亡。故父子兄弟之寇,不可與之鬥。有君如此,則天下如一家。萬兵共一心,則雖敵不懼,雖死不顧。恩義所感,則視死如歸。豈有見父有危急而子吝其生而不救,君有難而臣懼於死而不忠者也?是故義君內修其政,以積其德;外塞於邪,以明其勢。察其勞佚,以知飢飽。戰期有日,視死若歸,恩之加也。信義立,雖死不顧。恩威治,無遠不至。

  通玄真經卷之十一竟

  #1 隧:瞿本作『道』。

  #2 凡:原作『九』,據瞿本改。

  #3 誅:原作『殊』,據瞿本改。

  #4 行而:原作『而行』,據瞿本改。

  #5 矢:原作『天』,據瞿本改。

  通玄真經卷之十二

  默希子注

  上禮

  老子曰:上古真人玄古之君也。呼吸陰陽,而旱生莫不仰其德以和順,當此之時,領理、隱密自成,純樸純樸未散,而萬物大優。內韜明德,外和萬物,天下無事,各乃遂其性,無相侵害,故並優游也。及世之衰也,至伏羲氏,昧昧懋懋,皆欲離其童蒙之心而覺悟乎,天地之問,其德煩而不一。時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以類萬情,結繩以為綱罟,以畋以漁。離蒙覺悟其君於天下,漸失其本,德煩不一,比玄古之時,以為衰世也。及至神農黃帝竅領天下,紀綱四時,和調陰陽,於是萬民莫不煉身而思,戴聽而視,故治而不和。伏羲作未耜,以教民播種;黃帝造軒冕之服,竅領,謂陰陽壅沈而通之,逆氣戾物絕而止之。造書契,建律曆,紀四時,和五行,恐失其所,使萬物皆煉身,莫不注其耳目,聽視德化,以嚴其上。故言不和也。下至夏、殷之世,嗜欲達於物,聰明誘於外,性命失其真。至夏殷興嗜欲,則誘於物外,眩聰明,則內失其真。施及周室,澆醇散樸,離道以為偽,險德以為行,智巧萌生,狙學以擬聖,華誣以協眾,琢飾詩書,以賈名譽。各欲以行其智,偽以容於世,而失大宗之本。故世有喪性命,衰漸所由來久矣。至於周室,道德全喪。澆釀彌甚,以偽險為道,以華巧為賢,顯道矜德,賈名求譽以失大宗。時之衰薄,從羲、軒已來數千載,故云久矣,非周室頓爾也。是故至人之學也,欲以反性於無,游心於虛;世俗之學,擢德攓性,內愁五藏,暴行越知,以譊乃巧切。喧呼也。名聲於世,此至人所不為也。擢德自見也,攓性絕生也。若夫至人定乎死生之意,通乎榮辱之理,舉世譽之而不益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得至道之要也。至人者,無代不有,但稀爾。萬中有一,為多也。至人之學,反性於華偽之場,沐神於虛靜之域,不矜其德,不伐其才,死生無變於己,利害不經於心。今之學者,佛性命以求達,走聲譽以高名,遂使姦衰競起,忠正伏匿,欲求世之治,欲求身之安,不可得之也。

  老子曰:古者被髮而無卷領,以王天下,其德生而不殺,與而不奪,天下非其服,同懷其德。當此之時,陰陽和平,萬物蕃息,飛鳥之巢可俯而探也,走獸可係而從也。玄古之君,不冠不櫛,被髮而卷,以王天下。而安其生,不奪其利,故四時和,萬物理。是以巢鳥探之而不驚,走獸係之而不懼。德之至也。及其衰也,鳥獸蟲蛇皆為民害,故鑄鐵鍛刃以禦其難,故民迫其難則求其便,因其患則操其備,各以其智去其所害,就其所利。常故不可循,器械不可因,故先王之法度,有變易者也。故曰:名可名,非常名也。世之衰,物不淳一,各生異情,遞相殘害,智詐相欺,制器械而為備,去其害,就其利。故先王變法,非有常也,故法無常名也。五帝異道而德覆天下,三王殊事而名後世,因時而變者也。譬猶師曠之調五音也,所推移上下,無常尺寸以度,而靡不中者,故通於樂之情者,能作音。有本主於中,五帝、三王,不同法度,猶師曠之調五音,道樂之情,知音之主。夫五音以宮為主,萬姓以君為主,無主於中即亂,故立主以一之也。而知規矩鉤繩之所用者,能治人。故先王之制不宜,即廢之,末世之事善,即著之。故聖人之制禮樂者而不制於禮樂,制物者不制於物,制法者不制於法,制禮非禮,乖於道也;制樂而樂,失其和也。物制於物,尚可也;法制非法,逾其政也。故曰:道可道,非常道也。

  老子曰:昔者之聖王,仰取象於天,俯取度於地,中取法於人。調陰陽之氣,和四時之節,察陵、陸、水澤肥墩古堯切。高下之宜,以立事生財,除飢寒之患,辟疾疢之灾。中受人事以制禮樂,行仁義之道,以治人倫;列金木水火土之性,以立父子之親而成家;聽五音清濁,六律相生之數,以立君臣之義而成國;察四時孟、仲、季之序,以立長幼之節而成官;列地而州之,分國而治之;立大學以教之,此治之綱紀也。此治天下之六綱也。得道則舉,失道則廢。夫物未嘗有張而不弛、盛而不敗者也,唯聖人可盛而不敗。聖人初作樂也,以歸神杜淫,反其天心;至其衰也,流而不反,淫而好色,不顧正法,流及後世,至於亡國。其作書也,以領理百事,愚者以不忘,智者以記事;及其衰也,為姦偽以解有罪而殺不辜。其作囿也,以成宗廟之具,簡士卒以戒不虞;及其衰也,馳騁弋獵以奪民時,以罷音皮民力。其上賢也,以平教化,正獄訟,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澤施於下,萬民懷德;至其衰也,朋黨比周,各推其所與,廢公趣私,外內相舉,姦人在位,賢者隱處。天地之道,極則反,益則損。故聖人治弊而改制,事終而更為,其美在和,其失在權。聖人之道曰:非修禮義,廉恥不立、民無廉恥不可以治,不知禮義,法不能正,非崇善廢醜不嚮禮義,無法不可以為治,不知禮義不可以行法。法能殺不孝者,不能使人孝,能刑盜者,不能使人廉。聖王在上,明好惡以示人經,非譽以導之,親而進之,賤不肖而退之,刑錯音措而不用,禮義修而任賢德也。故天下之高以為三公,一州之高以為九卿,一國之高以為二十七大夫,一鄉之高以為八十一元士。立官分職,任賢去邪,為王者股肱耳目以和萬姓,以靜四方也。智過萬人者謂之英,千人者謂之俊,百人者謂之傑,十人者謂之豪。明於天地之道,通於人情之理,大足以容眾,惠足以懷遠,智足以知權,人英也;德足以教化,行足以隱義,信足以得眾,明足以照下,人俊也;行可以為儀表,智足以决嫌疑,信可以守約,廉可以使分財,作事可法,出言可道,人傑也;守職不廢,處義不比,見難不苟免,見利不苟得,人豪也。此擇才之道,知人之因。有一如此,即可用之。若兼而有之,即聖人也。英俊豪傑各以大小之材處其位,由本流末,以重制輕,上唱下和,四海之內一心同歸,背貪鄙,嚮仁義,其於化民,若風之靡草。今使不肖臨賢,雖嚴刑不能禁其姦。小不能制大,弱不能使強,天地之性也。故聖人舉賢以立功,不肖之主舉其所與同,觀其所舉,治亂分矣,察其黨與,賢不肖可論也。聖人用人,各以其才,而官之不相逾越,則天下治也。

  老子曰:為禮者雕琢人性,矯拂其情,目雖欲之,禁以度。心雖樂之,節以禮。趣翔周旋,屈節卑拜,肉凝而不食,酒徵而不飲,外束其形,內愁音囚。其德,鉗陰陽之和而迫性命之情,故終身為哀人。何則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樂,而防其所樂,是猶圈獸而不塞其垣,禁其野心,决江河之流而壅之以手,故曰: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夫禮樂之弊興,矯飾之情見者,不本其無欲,而節其所欲,不原其无樂,而防其所樂,則欲不可止,樂不可禁。樂不可禁,必至淫;禮不可防,必至怠。而由開圈縱獸,决河止流,一失其真,羣迷不返也。夫禮者,遏情閉欲,以義自防,雖情心□噎,□音菌。□欲吐也。形性飢渴,以不得已自強,故莫能終其天年。為禮,拘束不放肆,迫於情性,皆強為之,故不終天年也。禮者,非能使人不欲也,而能止之;樂者,非能使人勿樂也,而能防之。夫使天下畏刑而不敢盜竊,豈若使無有盜心哉?謂不開嗜欲,何假隄防?不積貨財,無防盜竊也。故知其無所用,雖貪者皆辭之,不知其所用,廉者不能讓之。夫人之所以亡社稷,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未嘗非欲也,欲之為害,其甚如此。知冬日之扇,夏日之裘,無用於己,萬物變為塵垢矣。直為無用,天下之物化為糞土。故道備無為之事,害歸有欲之人也。故揚湯止沸,沸乃益甚,知其本者,去火而已。親道莫若無欲,止沸在於去薪。

  老子曰:循性而行謂之道,得其天性謂之德。性失然後貴仁義,仁義立而道德廢,純樸散而禮樂飾,是非形而百姓眩,珠玉貴而天下爭。道德既亡,仁義不足以制其情,禮樂不足以禁其欲。一人尚之,百姓爭之,則亂也。夫禮者,所以別尊卑貴賤也;義者,所以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人道之際也。末世之禮,恭敬而交,為義者布施而得,君臣以相非,骨肉以生怨也。故水積則生相食之蟲,土積則生自肉之狩,禮樂飾則生詐偽。猶揚火以自焚,投水以自溺。且禮義本無害人之性,其由水火也,亦無害人之心,用合其道則吉,乖其道則凶也。末世之為治,不積於養生之具,澆天下之醇,散天下之樸,滑亂萬民,以清為濁,性命飛揚,皆亂以營,貞信熳爛,人失其性,法與義相背、行與利相反,貧富之相傾,人君之與僕虜不足以論。夫有餘則讓,不足則争。讓則禮義生,争則暴亂起,故多欲則事不省,求贍則爭不止。故世治則小人守正,而利不能誘也;世亂則君子為姦,而法不能禁也。

  老子曰:衰世之主,鑽山石、挈金玉、擿礲蜃、消銅鐵,而萬物不滋。刳胎焚郊,覆巢毀卵,鳳凰不翔,麒麟不遊。構木為臺,焚林而畋,竭澤而漁,積壤而丘處,掘地而井飲,濬川而為池,築城而為固,拘獸以為畜,則陰陽繆戾,四時失序,雷霆毀折,雹霜為害,萬物焦夭,處於太半,草木夏枯,衰世之主,剖石索玉,擿蚌求珠,焚郊竭澤,刳胎毀卵,恣情性之欲,快耳目之娛,遂致乖戾,萬物失所,雷霆以恐之,霜雹以害之。非萬邦之過,一人之罪也。故夏桀、殷紂,城池非不高,玉帛非不多,妖艷非不足,倉庫非不盈,俄而覆宗絕杞,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豈不痛哉?故曰:天鑒不遠,在夏、殷之世也。三川絕而不流。分山川谿谷,使有壤界,周衰而三川竭。晋微而沙鹿崩。國之將興,必有禎祥;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也。計人眾寡,使有分數,設機械、險阻以為備,制服色,等異貴賤,差賢不肖,行賞罰,則兵革起而忿争生,虐殺不辜,誅罰無罪,於是興矣。天地不得不變動,人物不得不灾危也。

  老子曰:世之將喪性命,猶陰氣之所起也,主闇昧而不明,道廢而不行,德滅而不揚,舉事戾於天,發號逆四時,春秋縮其和,天地除其德,人君處位而不安,大夫隱遁而不言,羣臣推上意而壞常,疏骨肉而自容,邪人諂而陰謀遽,載驕主而像其亂,人以成其事,是故君臣乖而不親,骨肉疏而不附,田無立苗,路無緩步,金積折廉,壁襲無贏,殼龜無腹,蓍筮日施,天下不合而為一家。諸侯制法各異,習俗悖,拔其根而棄其本,鑿五刑為刻削,争於錐刀之末,斬刈百姓盡其太半,舉兵為難,攻城濫殺,覆高危安,大衝車,高重壘,除戰隊,使陣死路,犯嚴敵,百往一反,名聲苟盛,兼國有地,伏尸數十萬,老弱飢寒而死者不可勝計。自此之後,天下未嘗得安其性命,樂其習俗也。末世驕主,恃其威勢,廣其土地,盡生民之命,求錐刀之末,伏尸流血,無時暫寧,以至今日。豈為有道。賢聖勃然而起,持以道德輔以仁義,近者進其智,遠者懷其德,天下混而為一,子孫相代輔佐,黜讒佞之端,息未辯之說,除刻削之法,去煩苛之事,屏流言之邊,塞朋黨之門,消智能,循大常,隳枝體,黜聰明,大通混冥,萬物各復歸其根。夫聖人非能生時,時至而不失也,是以不得中絕。聖人見其機,得其時,勃然而起,整頓乾坤,撲滅殘暴,大庇蒼生。天將降大任於其人,不得中絕,言必有其主也。

  老子曰:酆水之深,十仞而不受塵垢,金石在中形見於外,非不深且清也。魚鼈蛟龍莫之歸也。言水至清,魚不游,人至察眾,不歸也。石上不生五穀,禿山不遊麋鹿,無所蔭蔽也。故為政以苛為察,以切為明,以刻下為忠,以計多為功,如此者,譬猶廣革者也,大敗大裂之道也。為政以詩,必敗之由,為革以廣,必裂之道。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上太察,下不安。

  老子曰:以政治國,以奇用兵,先為不可勝之政,而後求勝於敵,以未治而攻人之亂,是猶以火應火,以水應水也。同莫足以相治。故以異為奇,奇靜為躁,奇治為亂,奇飽為飢,奇逸為勞,奇正之相應若水、火、金、木之相伐也,何往而不勝。故德均則眾者勝寡,力敵則智者制愚,智同則有數者禽無數。此明正奇相攻,賢愚相敵。大得雖均,人率眾者勝,力雖敵,智以制愚;智雖均,而有計禽無計。計,數者,皆相勝之術,迭相禽制,而非道也,此明權也。

  通玄真經卷之十二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