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时邪者,以此投之,发黄而死。景岳之误人,岂不甚哉!虽然此非 景岳之误人,亦其人之不善学而自误耳!参附理阴煎实系名方,用之得当,实有大效,予 治李耀西子,用至十余剂,几于起死回生,仿《寓意草》有案可证。
药不执方,相宜而用。温凉攻补,用之得当,无非救人;用之不当,无非杀人。景岳专 于温 补,似乎人能学之,医无余蕴矣,此则《景岳全书》之过。吾家向有此书,予知其善而惜其 偏,曾遍阅而驳正之,惜夷乱失落。后人有学医者,此书不可不读,特为买补。但知医而不 知有《景岳全书》不可,知景岳而不知偏于温补之害不可。予老矣!不能复为驳正。读景岳 者,先观此诊,后阅《全书》,将知其善而不受其害,于医道其庶几乎! 或问假热之症,亦实有之。尝见有外现发热,医者专于清热,屡用寒凉,而热不退,反 致口 味不甘,饮食减少;或用温和之品,升扶胃气,而饮食加增,外热自退。此岂非假热之症,
而宜于温补乎?是景岳之论,诚不谬也。予应之曰∶是诚然矣。但亦有外现恶寒,而内实有 热者;有外寒愈甚,而内热愈重者;有愈服热药而外寒愈甚者。所谓同气相求之症,予屡见 之,而景岳未议及此,殆欲自成一家,偏于温补耳!如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天寒,李楚生兄 得恶寒症,周身凛凛。某医屡投温散,兼加辛热,而其寒愈甚,且汤饮不下。予诊其脉不浮 而急数异常,知其热郁胸胃,投以犀角地黄,一服而寒止,再服而身温进食。此岂非假寒,
非凉药不能透解乎?设使景岳于热辨其假,于寒亦辨其假,双管齐下,使后人知寒热皆当明 辨,庶学人不至不偏。乃第言假热而不言假寒,岂非偏于温补乎? 且尤有令人闷闷者,如吐酸一症,刘河间以为属热,景岳以为属寒。河间曰∶酸者木之 味也 ,由火盛制金,金不能平木,则肝木自甚,故为酸也。如饮食热则易于酸矣,或以吐酸为寒 者误也。而景岳则本东垣之说,以为吐酸者收气也,西方肺金旺也,寒水乃金之子,子能令 母实,故用大咸热之剂泻其子,以辛热为之佐,而泻肺之实,病机作热攻之误矣。河间谓如 饮食热则易酸,夏令暑热,饮食易酸,其明证也。景岳则谓食在釜中,能化而不能酸者,火 力强而速化无留也,若起置器中,必久而后酸,此停积而酸,非因热而酸也。二名家之论,
如水火之不同,学人将何所适从乎?不知吐酸一症,有属热者,有属寒者。
或乍感风寒,立即作酸作吐,此化热不及,得不谓之寒乎?或并 未受寒,而肝火犯胃,因而吐酸,得不谓之热乎?大约此症出于胃,则属寒有之;由肝犯胃 ,则属热有之。且果属寒,脉必沉滞;果属热,脉必弦数。乃二名家不分肝胃,不论脉象,
惟主热者执见无寒,主寒者执见无热,殊不可解。予诊病四十余年,所见吐酸之症,不可胜 数,大约属寒少而属热多,而妇人则尤多属热,盖十妇九肝气也。书曰∶曲直作酸。《素问 》云∶诸呕吐酸,皆属于热。河间论非无本,而景岳必反复辨论以驳之,毋乃欲成其温补家 数,而非中庸之道也乎! 或问景岳既过于偏,其书竟可废乎?予曰∶是何言也!景岳于医道,实三折肱者,故能集 为《
全书》,论虽时偏温补,而《全书》并不以温补为专主。试观《新方八阵》,其所用寒凉甚 多,如玉女煎、知柏八味,皆新方也,今人用之,亦垂不朽。至其温补之方,亦实有效,如 六 味回阳饮、参附理阴煎,用之得当,真有起死回生之功。且其聪明过人,如变理中汤为理阴 煎 、补中益气为补阴益气,皆有神悟,后学果玩索而有得焉,未尝不可大获其益。无如庸工,
并未遍睹《全书》,不能参观互用,惟得其一、二温补方,遂奉为家珍,妄行施治,致令受 其害者,归咎于温补之为害,而《景岳全书》似不可看也,岂不冤哉!总之,医书甚多,除 《内经》、《伤寒论》可谓无弊,此外鲜有不偏,全在善看,如景岳之偏,尚未及张子和之 十一。
子和字戴人,其书曰《儒门事亲》,偏于用凉,尤偏于忌补,专以汗、吐、下三法治病 ,无 视为泛常,且多刊医案,载其成效,使人相信。殊不思经云∶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 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歧黄用药之慎如此,何戴人鲁 莽无忌耶?设以其书与景岳并看,几有天渊之隔。学人将何所适从?平心而论,《景岳全书》
断不可废,《儒门事亲》除玉烛散一方可存,余则竟废之可也。或问张子和似亦名医,何其 书偏僻太甚?盖子和元人也,元起于极北,北方风气刚劲,人之体质壮实异常。试观宋当日 者,燕云六州为辽所据,在宋之北,而宋人畏辽;金起于辽之北,而辽又畏金;元起于金之 北,而金又畏元;卒之元灭金灭宋,如拉枯摧朽。其人所食皆牛羊肉,所饮皆牛羊乳,强壮 非凡,有病类多热症实症。子和生当其时,鲜有虚寒之症,故用药以补为戒,惟取寒凉攻伐 ,想多获效,故其书亦传。迨至前明,非复元人气候,体质更改,而庸庸者狃于故习,仍守 戴人之法,焉有不害人者?故王、薛、张、冯皆主温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