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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胡涂世界-清-吴趼人-第39页

,意思想要把他的话岔开。
  李子亭先前看见诸位都呵奉老太爷,以为必是一位年高有德的。又见他高谈阔论,两只眼往上一翻,爱理不理人的光景,本来就有点不自在。今又晓得他是济大人的门公,心上益发不自在,又见骆青相让他吃酒,便冷笑道:“酒倒够了。小弟这次出京,在宜昌经过,有一个朋友请了十几桌客。刚刚小弟去拜他,他就让小弟去入席。小弟一定不肯,让至再三。小弟没法,走到他客堂里去看了一看,也还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并不是什么兔子忘八。小弟也还当是官场里的人,又见主人家十分情真,便也就有坐下来的意思。那知小弟用的轿夫,他执役虽贱,却还有一点天良。他连忙赶过来,把小弟拉了一把说,请老爷上轿,我见了奇怪,就骂他没规矩。那晓得他说:‘轿夫没规矩,也不过是个轿夫,他们坐在上头戴顶子的人,还更没有规矩呢!请老爷上轿就明白了。’小弟听他说话不对,也祇得走,那主人家也就不再留我。我到路上方问轿夫,到底是为什么?轿夫道:‘老爷也是个官,也是朝廷的名器。现在,这位老爷请的这些客,那里是什么好人?都是一班乌龟忘八。老爷虽不是大官,也要顾点身分,不犯着同这些乌龟忘八同桌吃饭。无论老爷是过路的,同他们水米无交,就算是想他们什么,也不必这样的丢身分。’我听了方纔明白。最可怪的,是这位主人老爷,他尽管请乌龟忘八也不要紧,到得明日,依旧可以到外边去摆架子。却又何必拉着我们一同去坐呢?这等肺肠,也实是不可解。小弟一向在京,不知道外边的事,常听见说外边这些官场的闲话,也还以为言之过甚,不想到廉耻道丧至于如此!”说毕,就站了起来道:“小弟还要到一处去走走,不克奉陪,就此辞了。”说完往外就走。走到廊下,等到轿夫点了灯笼,一径上轿去了。主人送他,并在骄子前打躬,他也祇作没有看见。
  这一会,骆青相老大难受,回来坐下,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就同热锅上蚂蚁一样。同坐的见李子亭骂得刻毒,又恐怕冯老太爷生气,一时都拿不到主意,倒是鸦雀无声的。冯老太爷笑着道:“这个人是有点痰气。他是那里人?说话口音很不好懂,一连串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说完就走了?他说话慢点,还可以懂得点,像刚纔这一口气说的,我真直截一句也听不出来。”骆青相晓得是冯老太爷盖面子的话,祇得随着他道:“这人五年前发过一回痰迷心窍,后来好容易医治好了,总以为是不会再发。那知道三杯酒落肚,就发了老毛病,不晓得满嘴说些什么东西。我们吃菜罢。”大家亦就附和一笑,算把这事遮盖过去。
  骆青相等李子亭去后,就叫把李老爷的杯筷撤去。大家宽坐一坐。又招呼房里开灯烧烟,就让冯老太爷去抽,冯老太爷亦不推辞,一径到里间,睡到床上去吸烟,骆青相陪坐,一边慢慢的谈起:“济大人有署川东道的信息,你要求他什么事,也就在这几天里头了。”骆青相道:“这事全仗太爷提拔。”冯二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说客气话,也要你自己上点劲。”骆青相道:“我前日说的那个地方,怎么样?”冯二道:“不错,我替你回过了,我忘记招呼你。这个缺,上头是要这个数。”随把指头伸了五个。“后来,我们大人说你怎么精明,怎么能干,地方上是颇能得点益处。说来说去,纔减去这些。”又把指头弯下了两个。“但是这个数也不容易。一者要你去赶紧设法,如今谋的人多。一者要你想法子去送,不要走漏风声,闹出笑话。我们大人亦借此看看你的才具。”
  骆青相听了一惊一喜,当时站起来请了一个安道:“多谢,多谢。”冯二也欠了一欠身子又道:“当真你要快去办呢。”说话间,外间又上了一样甜菜,骆青相就让冯二去吃菜,又谈了些闲话。这顿饭直搅到三更天纔完。送了客回来,自己靠在椅背上,满肚里打算,不得主意。这三千银子虽说足值,向何处去设法呢?幸而想起,他住的房东是个大有钱的。然凭空开口向他说借三千银子,恐怕他也断断不肯。除此,却是再无第二条路,祇得去找了房东。先说了些闲话,再落到正文上,并且许他将来加利奉还之后,还要加送他一千以作酬劳。
  骆青相这个时候祇要有人借钱,不拘多少都肯答应。房东也不肯放心,叫他写了四张借票,还要他找个保人。骆青相不得主意,因为同寅里,断断没人肯保他四千银子的巨款。事情又一天紧似一天,祇得又去求冯老太爷做个保。冯二答应了,这纔钱票两交。
  骆青相甚为喜欢,把票子带在身上,乘着官厅上没人的时候,便去禀见,说是有公事面回。果然制台见了,也祇谈谈说得两句话,制台却是捧着一只水烟袋吃烟。吃了几口,把煤子插在管里,忽然又抽了出来,递给骆知县吃,这是从来没有的事。骆青相福至心灵,已经看出这个巧妙。忙把带的三千两一张银票卷了一卷,插在煤管里,站起来请了一个安,仍旧把水烟袋递还。制台的眼光最尖,早已看见了。接过烟袋去,又自己吃了一口,依旧把煤子插进去。骆青相偷眼看时,那张银票已是不见了,骆青相心里明白。制台放下烟袋,就送客出去。
  骆青相却不曾回家,一直到济大人家,同冯二如此如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