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道:“你还说安分么,你手里的杯子是那里来的?”际涵道:“这是路上捡着的。”捕头哼了一声,吩咐拉到堂上去。宁洋百姓怕的是见官,见到官没好处的份儿多些。际涵十分着急,再三哀告情愿花钱。捕头那里答应,听他一口土话,正好做弄他哩。便道:“你要指望活命,回来见了大老爷,须听我的话,我叫你怎样做手势你便怎样做。你的话,大老爷是不懂的,大老爷的话你也不懂,只我们懂得来。我总不叫你吃苦头就是了。”一路吩咐他,已经走到县衙前,瞿老滑就合书吏等这一干人打了招呼,这才投进去,说强盗捉到了。徐大老爷坐了大堂,瞿捕头牵着林际涵上堂。徐大老爷问他道:“柴家的那起案子是你做的么?”际涵果然不懂,瞿捕头道:“大老爷问你姓的林么?”际涵点点头。徐大老爷知道这桩案子是他做的了,又问道:“你拿了他多少金子?”际涵又不懂,瞿捕头道:“大老爷问你一顿吃几碗饭?”际涵伸出三个指头,意思是说吃三碗饭,徐大老爷却以为他说拿了三十两金子,又问道:“还拿了几件金首饰,几件衣服呢?”瞿捕头说:“大老爷问你乡下到城里有多少路呢?你做手势罢。”际涵又把三个指头一伸,又两只手合拢来伸了六个指头。徐大老爷见他比的数儿,又合了柴家失单,就问道:“你劫的这些赃物还有没有?”瞿捕头呆了一呆道:“大老爷问你打劫过人家没有?”际涵只是摇头。徐大老爷道:“你这些赃物那里去了,还有存下的么?”瞿捕头道:“大老爷问你打从那一头来的?”际涵向东把手一指,意思说是打从东面儿来的。徐大老爷不懂,瞿捕头和际涵咕噜几句道:“他说是卖给一个东面儿来的客商的。”瞿捕头又向际涵讨出那只银酒杯,呈给徐大老爷,破了案,再没这般肯认的,到底宁洋人来得爽快。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①钱漕陋规———钱漕,即钱粮。因税米多漕运至京,故称;陋规,陈规旧习。此处指钱粮收支运转的旧有常规。
②觌(dí)面———相见之意。
第三十九回 追赃款冤囚定罪 认窝家店主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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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宁洋县徐大昭审明了打劫柴家一案,次日传柴家的人来认赃,果然那银酒杯是他家的,柴绅还求徐大老爷作主,替他追赃。大昭因柴绅很有点儿势力,连抚台都拜会过的,不敢违拗,就和老夫子商议。老夫子叫他把盗犯刑讯。大昭得了主意,当下坐堂,把林犯提了出来,问他劫柴家的赃物到底卖给那个的,卖了来的钱还在你家里么?林际涵目瞪口呆,一句也回答不出。这时瞿捕头却没来,换了一个快班传话,际涵那里肯认,口称冤枉。奈际涵虽在那里称冤,徐大老爷却不知道,见他不肯招认,便叫用刑,上夹棍,跪链子,闹了一阵,际涵昏晕过去几次。快班叫他认了罢,免得眼前受苦。际涵无奈,只得认了。快班和他传话,说是卖了七百块钱。徐大老爷便叫差人领他回去起赃。
再说际涵虽是小康之家却还没有娶妻,只一个老妈子替他煮饭,养着几个种田的雇工。他的钱却在一家粮食铺里,家里是空空的。他又没有靠得住的亲眷,只有几个族中兄弟,都是务农的土老儿,因此没得一个人出来替他鸣冤。际涵初入监里,还以为不要紧,可以申冤,这次受了刑,没法认了这桩案,那里还有活命。来到家里,又没一人可以和他申说的,这惨戚滋味,大约世上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尝过的了。他那一股悲情直从脑筋里发出,走遍周身,归入心坎里,不觉叫着他祖宗父母,放声大哭。他家是山村,四面邻居寥寥无几,只几个粗蠢妇人,一班痴顽孩子,听得哭声,前来观望,也不知道问他什么来由。际涵哭了半天,声虚气弱倒了过去,他那老妈子在旁呆呆观看,差人着急道:“你快烧点儿热汤给他喝着罢。”老妈子去了半天,把汤烧来,际涵喝下去,才觉清醒些。差人叫老妈子熬几碗粥来,自己吃了两碗,际涵吃了一碗。原来际涵自到监里直到如今,还没进过一口汤一粒米哩。
当晚差人叫他起赃,他家里一钱没有,那里起得出?差人紧逼着,没奈何,只得说道:“我有一千吊钱,放在镇上一家粮食铺里,须我自己去拿。这时铺子里都关上门的了,明天早起去罢。”差人道:“胡说!你那里见犯人好在家里过夜的么?”际涵被他逼着,一步一颠到得粮食铺里,问他讨钱。这粮食铺掌柜的,姓陈名乃藻,也是个土老儿,没有见过官差的。一开门见差人拖着林际涵,锒铛锁镣而来,早已吓得神魂飞越,勉强请进里面坐了。差人作势道:“好好,你做他的窝家,快快把赃银交出万事全休。你要不放明白些,我们去回了大老爷,连你也难免一刀之苦。”陈掌柜的吓得浑身乱抖,半晌道:“我,我小店里并没存下赃银,是,是他卖粮食的钱,一千吊,那,那是有的。”差人喝道:“放屁!这不是赃银是什么呢?只怕还不止这点儿,快些拿出来。”陈掌柜的还欲辩时,里面一个伙计知道事儿不妥,连忙出来招赔道:“头儿休得动气,林先生把这一千吊钱存放在小店取利息,小店也不知道他是赃银不是,头儿领了他来,三面证明倒也很好。小店是全靠头儿包容,衙前的规矩小店是知道,只求头儿吩咐出来,小店力量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