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摸出两块钱来打上。两块又输了,再加上三块,三块又输了,不到两分钟时候,把带来八九块洋钱输得精光。袁绍芬发了急,便对沈七说:“你可相信我,可肯借给我?”沈七看定了他的路数,知道他是个雏儿,便说:“你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袁绍芬一一对他说了。沈七一听是袁富户的儿子,登时满面堆下笑来,说:“可以可以,请赌就是。”一面说,一面拿过十块钱过来,递在袁绍芬手中。袁绍芬赢一下,输两下,不多时刻又输光了。大凡一个人是越输越急,越急越输,何况袁绍芬这点点的小孩子?加以沈七存心想诳他一大票,尽管把钱借给他,后来借的多了,在赌台底下取出笔砚,把帐簿撕了十几页,每一页或是注上五块,或是注上十块,叫袁绍芬都号了押,就拿这撕下来的帐簿赌,不拿现洋钱赌了。直到日落西山时分,袁绍芬输得和斗败的公鸡一样。沈七数了数,统共是二百七十三块钱。沈七问袁绍芬赌不赌了?袁绍芬有气无力的回道:“不赌了。”沈七道:“既然不赌,我就要算帐了。统共是二百七十三块钱,怎么样,跟到府上去拿罢。”袁绍芬一想不好,倘然跟回去,一则惊动了父母,难免教训一顿。二则家里虽说有钱,看见年底一捧的银子都放三分利,放给那些过不了年的人去了。虽说二百多块还凑得出,然而为数忒大,在大正月也就为难。左想不是,右想不是,只得硬着头皮道:“明天来拿罢。”沈七道:“也好,也好。”袁绍芬说完这句话,一步一撞的去了。
沈七收拾过赌具,回到家里。他家里还有一个母亲,一个老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沈七子午卯酉告诉了一遍,合家大小指着这个吃的,自是欢喜。等到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烧饭,吃饱了,一直奔到袁绍芬昨日所说的地方来。看看太早,就在袁家对门一座小茶馆里候着,两眼不住的盯着看,恐防袁绍芬出去,跑了空。直候到太阳老高,沈七慢慢的走到袁家门上。袁家门上当是拜年的,回头一看,沈七穿着短打,神气不像,问他来意。沈七吞吞吐吐的说:“要找你们少爷问他讨一笔钱。”门上说:“我们少爷从不到外面去赊帐的,你们是什么店,我们少爷拿的什么货色,该给多少钱?你说明白了,我去问问少爷看。是有就给你,要是没有,那就别怪我大正月里骂你。”沈七听见袁家的门上把话说的硬朗,便也换了面目,放出他平日那副无赖的行径出来,把帽子望脑袋上一推,大声道:“我也没开店,他也没拿我的货色。我问他讨的是笔赌钱。”袁家门上早啐了沈七一口,骂道:“好杂种,你原来是讨这种钱来的,我们少爷那会输钱给你,你分明讹人罢了。”沈七也嚷道:“说的好干净话儿,既有凭据在此,你们要是赖掉了半个,我这杭州城里,简直不要登了。”说罢,便将带来一叠借纸,一张一张翻给袁家门上看,说:“这不是他亲笔画的押么?”袁家门上如何肯信,一伸手给了沈七一个嘴巴。沈七也上去,把袁家门上揪住。里面听见沸反盈天的声响,许多家人小子都赶将出来,看见一个穿短打的揪住门上,齐齐发了一声喊,说:“那还了得!”便七手八脚将沈七掀在地下,饱打一顿。直打得沈七叫爷叫娘方才放他起来,推搡出了大门,将门关上。沈七钱没有讨到半个,白白地饱一顿老拳。出得袁家门,心里越想越气,走到一座小烟铺里,掏出一百钱,挑了些鸦片烟,藏在怀里。回家悄悄的把鸦片烟倒在碗里,和了点烧酒,一口气喝下去,便倒在床上睡了。他妻子问他说话,他总是不答应,又闻见酒气和鸦片烟气,嘴里说:“你别是服了毒罢!要死死到他家去,也好捞口棺材。死在家里是芦席都没有一张的。”沈七一蹶身爬起往外飞跑,他母亲哭着去赶,已经是来不及的了。
再说袁家门上自从打了沈七之后,怕他再约了人来寻衅,把门关得紧紧的。好在大正月里,老主人拜年去了,小主人又不知那里去了,倘然闹点事,自己担当不起,所以只好给他一个闭门不纳。谁想到得下午左近,门外一片喧哗,有人把门擂鼓似的差不多要破了。门上大着胆子,开出门来一看,阶沿上躺着一个人,已是死了,就是方才要赌帐吃打的那个沈七。门上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打发人去唤地方。地方来了,说这事外头张扬开了,总得报县。少时,死亲也来了,一个白发的老婆婆,一个黄瘦的女人,两个拖一片挂一片的小孩子,哭哭啼啼的坐在袁家门口。还有许多看的人,夹着一般无赖之徒,大家喊道:“袁家仗着有钱有势威逼人命,你们不打进去,等待何时?”这个当口,袁龙宾、袁凤宾业已回来了,听见了这桩事,急的搓手顿脚。正是:
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①盘放———放债。
②孽障———对没出息的人或爱招灾惹祸的人的鄙称。
第三十五回 大令养痈幕友缄口 匪徒雪恨乡董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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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山东泰安府的首县即泰安县,是山东省第一个好缺①,又同几省的通衢。地肥美民殷富,就是城里城外的名胜亦就不少。至于民情却是善恶不一,又是山东的大地方,各路的客籍亦甚多,所以九流三教上中下三等人无一不有。这个缺既算山东省有一无二的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