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里面连油灯都没一盏,摸摸地下冰凉挺硬的,坐又坐不下睡又睡不下,只好悬空吊在那里。正在那里愁叹,忽然眼前一亮,一个差役叫王贵的,照了一盏灯笼,隔着栅栏问道:“朱四,你这死囚犯,你家里有什么人没有?”朱四有声无气的回答道:“我就是一个身体,我的爷娘在绍兴呢?”王贵道:“你难道朋友都没有么?”快快说给我听,我去央告他们,叫他们斗几个钱,和你打点打点,把你保出去。”朱四道:“我虽有朋友,都是和我一样穷的。况且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他们还帐都来不及,还来顾我吗?大爷,你可怜见的行个好罢,替老爷说说放我出去。”王贵冷笑道:“好轻松的话,放你出去?你知道你身上犯着什么罪名,就是要保出去,也得大大的费个几十块钱呢!”朱四大惊失色道:“我一年工钱不过八吊,我那里来几十块钱呢?”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王贵道:“很好很好,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便出去了。
不多一会,天亮了。衙门里放爆竹,开财门,大老爷起来拜喜神,方出行,又有许多乡下绅衿前来拜年,把个巡检司大爷忙了大半天,三十晚上为着守岁没有合过眼,早早的就睡了。朱四在栅栏里耗了一天一夜,饿得肚子里怪叫。到了初二,张升和王贵来了,开了锁,问他打定主意没有?朱四更是有声没气,连话都说不出了。张升、王贵大怒道:“你还装腔么?好好好!”一面说,张升就跑了出去了。朱四一会觉得脚底同刀子剜的一样痛,正在昏昏沉沉的时候,这一下子倒醒了。原来张升跑出去,捡顶厚的冰像方砖一样的,捡了两块,把朱四的草鞋去掉了,拎了他的辫子,把他站在冰上。这一下子真难熬,古人说的“奇寒彻骨”就是这般光景。看官,你们试想一想,朱四受了一天一夜的饿,还禁得住这一下子么?早已是两眼一翻,死过去了。王贵慌了手脚,连忙把朱四扶着放倒在地下。张升埋怨他道:“你把他弄死了,你担当得起么?”王贵一声不响,又跑了出去,拿进一碗姜汤来,撬开了朱四的牙齿,灌了半日,才把朱四灌醒过来。王贵这才放下了心。张升又做神做鬼的吆喝了朱四几句,仍旧把栅栏门锁好,走出去了。却上去回巡检司大老爷说:“带回的火头朱四,连一个亲属都没有,休说别的了,请大老爷打他几十板子,放他去罢。”巡检道:“胡说!大年初二,怎样动刑?既如此,你们出去招呼朱四乡邻人等,具个公禀,把他保出去罢。”他俩又回道:“火头朱四把东家的房屋烧了,连累乡邻吃了惊吓,于今恨他不过,还肯具公禀保他出去么?”巡检想了一想,便道:“叫他随便找个保人罢。”他俩得得了这句话,照头去办。好容易找来找去,一个和朱四同过事的,现在在广大煤铺里当伙计,平日和朱四还说得来,便由他具了一保张保状,把朱四保出去。可怜朱四已是七死八活的了,放出来之后,找着东家,东家歇了他的生意,朱四无路可走,就投河死了。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低又遇打头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①泗安镇———址在今浙江省长兴县西南四安溪北岸,当皖、浙交通要冲。
②走了水———避讳语。指失火。
③开气袍子———是旧时当官的穿的正面开襟的官服。
第三十四回 少年赌钱深入圈套 无赖服毒大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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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浙江杭州府仁和县,有家富户姓袁,上代也做过什么官,到得子孙手里,专以盘放①为事,因此他家的钱一日多一日,一年多一年。老弟兄俩,哥子叫做袁龙宾,兄弟叫做袁凤宾。袁龙宾没有儿子,单生一个女孩子,嫁给清波门外一家土财主。这土财主姓王叫王芥孙。袁凤宾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做袁绍芬,小的叫做袁绍芳。袁绍芬有十八九岁了尚未娶妻子。袁绍芳不过十一二岁罢了。袁家男丁四口,余外的就是什么管帐的、收租的,合着家人小子,有个十来口。袁家住的地段,远远近近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是富户。袁龙宾、袁凤宾哥儿俩,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谨小慎微的连一步路都不敢走错一句话也不敢说错,也就可以算得安分的好人。单是袁绍芬这个孽障②,靠着荫下之福,饭来张口茶来伸手,而且不晓得好歹不识得高低。袁凤宾想要教管他,无奈妻子护着。袁凤宾又是个懦弱不过的,只好听其自然。
那年正月,袁绍芬带着钱去逛城隍山一带,十分热闹,袁绍芬两只眼睛不够使,只听见那边照墙底下,有铮铮铮的骰子声音,袁绍芬家里是从祖上到如今,无论何时不准赌具入门的,这番袁绍芬看见人家在那里抓骰子,喜得心痒难挠,挤上去看了一看,原来是个摆赌摊的,俗名叫做露天赌。那摆赌摊的叫做沈七,是最坏不过的,看见袁绍芬衣服齐整,料想身上总带有银钱,又见他呆登登的看,必酷喜此道,嘴里便说:“下注码啊,下注码啊,不论多少,都可以赌得的。”袁绍芬耐不住了,伸手到腰里去摸出一块钱来,说押他一个九十三。沈七偏偏掷了一个十一点,照例彼此不输,把钱拿回,连骰子也可不掷了,袁绍芬正在兴头上,那里肯住,便叫道:“我来赶你这个十一点。”伸手抓起骰子,哗啷一响,掷出一个五元宝来。袁绍芬气得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