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和韵写在一柄扇上吟咏。至捱到场期将近,方同平如衡悄悄进城,到礼部去报名投卷。
此时,天下的士子皆集於阙下,满城纷纷攘攘。二人在礼部报过名,投过卷,遂杂在众人之中,东西闲步。步到城隍庙前,忽见一个老人家手中拿着一把金扇,折着半面,插着个草标在上。燕白颔远远望见,见那扇子上字迹写得龙蛇飞舞十分秀美。因问道:「那扇子是卖的么?」那老人家道:「若不卖,怎插草标。」燕白颔因近前取来一看。不看犹可,看了那诗惊得他眼睁了,合不拢来;舌吐出,缩不进去。因扯着那老人家问道:「这扇子是谁卖的?」那老人家见燕白颔光景,有些诧异,因说道:「相公,此处不便讲话可随我来。」遂将燕、平二人引到一个幽僻寺里去,方问道:「相公看这扇子有何奇处,这等惊讶?可明对我说,包管相公有些好处。」
燕白颔心下已知是美人寻访,因直说道:「这扇上的诗句,及是我在城南皇庄墙壁上,题赠一位美人的。此诗一面写了,一面就涂去。这是何人,他却知道,写在上面?」老人家道:「相公说来不差,定是真了。这诗就是相公题赠的,美人写的。她因不知相公姓名居止无处寻访,故写了此诗叫我各处寻访。今果相遇,大有缘法。」
燕白颔听了,喜得魂荡情摇,体骨都酥,因说道:「我蒙美人这等用情留意,虽死不为虚生矣!」因问道:「老丈,请问你那阁上美人姓甚名谁,是何等人家?」那老人家答道:「那美人门第却也不小,大约是皇亲国戚之家。她的姓名我一时也不好便说,相公若果也有意,可随我去,便见明白。」燕白颔道:「随你去固好,祇是场期近了不敢走开,却如之奈何?」老人家道:「相公既要进场,功名事大怎敢相误,可说了姓名寓处,待我场后好来相访。」
燕白颔心下暗想道:「若说是赵纵,恐惹张寅的是非。若说燕白颔,恐传得朝廷知道。」因说道:「我的姓名也不好便说。还是你们说个住处,我到场后来相访罢!」老人家道:「场后来访也不为迟,但我家小姐特特託我寻访,今既寻访着了又无一姓名,叫我怎生去回复,岂不道我说谎。」燕白颔想了想道:「我有个道理。」遂在袖里取出那柄写美人和韵的扇子来,递与那老人家道:「你祇将此物回复你家小姐,他便不疑你说谎了。你那柄扇子可留在此,做个记头。」老人家接了道:「既是这等说,我老汉住在东半边苏州胡同里,相公场后来寻我,祇消进胡同第三家,问蔡老官便是了。这把扇子,相公说要,留在此不妨。」便就递与燕白颔。
燕白颔接了道:「有了住处便好寻了。你回去可拜上小姐,说我题壁书生,何幸得蒙小姐垂爱,场后定当踵门拜谢。」老人家道:「相公吩咐,我自去说。但场后万万不可失约。」燕白颔道:「访求犹恐不得,既得焉敢失约。」两下再三叮咛,老人家方纔回去,将此事回复小姐不题。
却说平如衡在旁看见,也不胜欢喜道:「小弟访着了冷绛雪,已出望外,不料无意中兄又访着了阁上美人之信,真是大快心之事。」燕白颔道:「兄之冷绛雪聘已行了,自是实事;小弟虽侥幸得此消息,然镜花水月尚属虚景,未卜何如?」平如衡道:「美人既然以题诗相访,自是有心之人。人到有心,何所不可!你我唾手功名,凡事俱易为矣!」二人欢欢喜喜,以待进场。有分教:
吉凶鸦鹊同行,清浊忽分鲢鲤。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金銮报捷美团圆
词曰:
金銮报捷,天子龙颜悦。不是一番磨与灭,安见雄才大节。明珠应产龙胎,蛾眉自解怜才。费尽人情婉转,成全天意安排。
右调《清平乐》
话说平如衡既聘定冷绛雪,燕白颔访着阁上美人消息,二人心下十分快活。到了场期,二人欢欢喜喜进去。做得三场文字,皆如锦绣一般,二人十分得意。三场一完。略歇息数日,燕白颔即邀平如衡同到苏州胡同去寻蔡老官。
此时场事已毕,不怕人知,竟往大街上一直走去。不期纔走到棋盘街上,忽劈头撞见接引庵的普惠和尚。燕白颔忙拱手道:“老师何往?”普惠看见二人,也不顾好歹,便一只手扯着一个道:“二位相公一向在何处?却叫小僧寻得好苦。”燕、平二人惊道:“老师寻我为甚?”普惠道:“小僧不寻相公,是吏部尚书张老爷有疏参二位相公与山小姐做诗勾挑,伤了风化,奉旨拘拿御审。各个人犯俱齐。独不见了二位相公至今未审。有一位宋相公,说二位相公曾在庵中题诗小僧认得,就叫差人押着小僧到处找寻。差不多找寻了半年,脚都走折了,今日侥幸纔遇着。”
燕白颔道:“这等说来,难为你了。祇是这件事也没甚要紧,况已久远,朝廷也未必十分追求。若是可以通融用情,待学生重重奉酬何如?”普惠道:“天子辇毂之下,奉旨拿人,谁敢通融?这个使不得。”旁边押和尚的差人,见和尚与二人说话有因,便一齐拥到面前问和尚道:“这两个可就是赵纵、钱横么?”普惠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众差人听得一个字,便不管好歹,拿出铁索套在燕白颔、平如衡颈里,便指着和尚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