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也肯。他虽然年纪老了,若还女儿命好,生得下一男半女,这分家俬岂不是他娘儿们一生受用,你说可行得?』那婆子道:『你这主意倒好,但不知女儿心里何如?』容老儿就问女儿道:『大姐,你的意思怎么样?』那女子自幼随着父母过穷苦日子,虽嫁过丈夫,也不过是力田度日,饥寒二字自不能免。素常也知道易家宽裕,有何不愿?俗语说:八十岁的妈妈嫁人,不图生长图吃。遂答道;『这凭爹妈做主,怎么问我?』那容老儿知女儿承肯的口气,满心欢喜。忽听得门外叫道:『容老爹在家没有?』容老儿知是那保人的声音,正中下怀,忙迎出来,道:『在家。』那保人姓终名仁,放下脸来,道:『一家放账,一家用钱。我不过当日吃得一杯水酒,彼此为好来。你如今没得还他,易老爹成日到我家来聒噪,我耳朵都吵聋了。你摸摸良心,过得去过不去?』容老儿一脸的笑,道:『怪不得老爹生气,我正要来寻找老爹说这话呢。我如今有个主意同你老人家商量,成得成不得再讲。』遂拉着他的手,笑道:『家中不便,到隔壁酒铡中坐坐讲罢。』原来这终仁酷好此物,各处与人说事,无非觅钟酒儿润喉。听见约他酒铡里坐,恼容变做笑面,道:『怎好相扰的?』容老儿道:『这甚要紧?若事成了,有大大的两坛吃呢。』遂同到酒肆中来,要了半斤烧酒,一碟炒豆,一碟腐干,一连让了他三杯。那终仁道:『你方纔说有甚主意,你说了我看。』容老儿道:『我当初借易老爹只十两银子,这些年来利上滚利,纔聚上许多。如今我家日食都艰难,瞒不得你老人家,那得还有钱还债。我只有一策,我家大姐是你见过的,也不为丑。女婿又死了,他今年纔二十来岁,水也似的,后生料道也守不得。今易老爹的奶奶也没有了,我的意思把我家大姐嫁他,凭他做妻也罢,做妾也罢,准了这账。除了这法,不要说私要,就是到官,我也不过是条老命,况官府也不追此私账。但你老人家是原中,拖累你跪官跪府,我过意不去。全仗你老人家美言一句儿,倘或成了,彼此有益。就做着他不肯,我们尽到他是理,又可以挡他些日子。【极写穷人之苦,真可谓无聊之极思】你老人家怎么说?』那终仁道:『我去说了看,大约着十全本钱得个老婆也肯,还少甚么?你我都是庄农人家,他不过比我们多有几个钱,又不是乡宦,甚么叫做妾?竟说嫁他就完了。』容老儿道:『这更好了。事成了,少不得请你老人家几醉。』两个把半斤酒饮完。那终仁道:『我此时就去,你在家等着。看他怎么说,我就来回信。』站起来道:『且不道扰着,倘这媒做成了,吃喜酒再一齐道谢罢。』容老儿道:『这好得很了,但愿事成,自然奉请。』二人大笑,一齐出门,一别而去。
那终仁到易家来,远远见易老儿站在门首,心中暗喜道:这事有几分兴头。遂上前道:『我往容家去了来了,有一件事来和老爹商量。』易老儿让进客位内坐下,道:『他怎说?』终仁道:『他家实在贫得可怜,饭还没得吃呢。方纔他说就告到官也不过是条老命。他只有个女儿,你老人家也见过的。他如今情愿嫁与老爹准了这账罢,央我来说,老爹的意思是怎样?』
看官听说,大凡人生在世,色欲之心入土方休。这易老儿他当日三四十岁时,守着那婆子,只以银钱为急务,生子一事倒还不十分着急。后来五十多岁,手头厚了些,未免就懮子嗣。虽有些心,因那婆子情性有些古怪,不敢妄想。今鳏居了半年,要想娶个妻子。一来作伴,二来图他生子。十分丑的又难为情,略象样些的恐又费钱。儿子固要紧,银钱更要紧。况且又怕人嫌他老了,少年妇人又未必肯嫁他。他原因生子,若娶个老的来做甚事?今听见这话,况容家女儿是时常看见,人物又好又伶俐,年又少,无限欢喜。答道:『我家正少个当家的人,我也久有此心要求他,怕年纪不对,不敢开口。既承他美意,是极好的了。就烦你做个媒,别的不敢许,喜酒是有得吃的。烦你去问问他要怎么行,几时可娶?问明白了来,我预备酒候你来起媒。』那个终仁听见备酒候他,如飞而去。不多时便来,道:『恭喜老爹,准备做新郎罢。』一眼看见桌上四个菜碟,还有几块腌鸭蛋,一大壶的酒,欢喜非常。易老儿笑道:『且坐下吃一杯再说。』他哈哈笑着坐下,易老儿筛了一杯递过他。他接过来一尝,是家中窨的封缸,大喜道:『好东西。』一口汲干,道:『好酒。老爹既费事,我再吃几钟再说。』连饮过数杯,夹块腌蛋压了压,说道:『容老爹说他家是一丝嫁妆是没有的,不敢讲,行下凭老爹,日子也尽在老爹。随早随晚,拣了日子,只管娶他,不过是个空人。』易老儿道:『我们南京乡风用礼金,原是与他买嫁妆的,执盘饯是与女家买零碎杂用。他既没得赔,我家的箱柜床桌都有,礼金执盘不必用了。他家既艰难,女儿嫁我一场,原文书还他不用说,我不但不要他一丝东西,我还封几两折果饼的银子送他买柴米用罢。你道如何?』那终仁道:『这是老爹的情,他更感激了。』复哈哈笑道:『人说骨头面上的筋,老婆面上的亲。你老人家奶奶还没进门,就疼起丈人来了。』易老儿也笑道:『礼是不下了,再烦你问他,若不怕忌讳,我死鬼的衣服首饰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