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降临?』梅生道:『我前中秋次日在此的,未曾得会妈妈。今日特来替妈妈道喜。』郝氏道:『老身素履平平,并没有甚么喜事,怎敢劳相公大驾?』梅生道:『我来给今爱做伐,进一个新贵女婿与妈妈,岂非大喜?』郝氏道:『请问相公说的那一家?』梅生道:『就是我敝友钟兄,他托我来致意妈妈。他说春间在府上时,承令爱不弃,曾与定盟,约过中后方娶。果然天从人愿意,竟侥幸了。因连日有事,末得遁媒,至今方逮,特特恳我来奉恳。但要多少聘金,听凭妈妈尊意。』郝氏听了暗喜,说道:『钟相公今是贵人,但恐小女无福,不敢仰攀。况小女系老身亲生,安有要身价之理?』梅生见他说不好要财礼不敢仰攀的话,疑他推托,说道:『妈妈不要错过这门亲事。说起我这钟兄,真情种也。昨日许多富贵豪门爱他的年青品秀,欲得之为婿。他因与令爱有约,皆苦苦一概辞绝,他一片心思注于令爱,今诚恳托我来求,望妈妈慨诺,成其好事。妈妈不必过谦,况成就之后,妈妈就是岳母了,也得个下半世快乐,岂不甚妙?』郝氏道:『相公见谕,老身安敢不依?但凭钟相公尊意,择吉迎娶便了。』梅生听了,道:『既承金诺,我去回复了钟兄。俟定下吉期,再来通信、』起身作别,郝氏道:『还有一说,钟相公处聘金,老身一丝不要,但小女去时,老身也没有甚么妆奁,烦相公转达。』梅生道:『不要聘金就是妈妈盛情了,岂有争赔嫁之理?』说了,辞去。
那郝氏笑盈盈走进房中,对钱贵道:『儿呀,恭喜你了。你好意心巨识,钟相公果烦梅相公来替你作伐。再四求我,我已依允。儿呀,你这一嫁去,将来就是夫人命妇人。』他母女二人满心欢喜,自不必说。先梅生与郝氏说话时,钱贵都听见了。听得说多少名门巨族要把女儿嫁他,他都辞却了,序齿录上已刻上了钱氏,钱贵更感他的深情。又喜自已有知人的见识。
钱贵许了钟生,连那代目听见了,也私喜得了不得。这是何故?他原是好人家儿女,被老子不长进赌输了准与铁化,后跟了陪嫁到童家。一笑之过,打发出来,不幸被媒人同恶仆将他通入火坑。喜得数年来因钱贵疼爱,他虽十八岁,尚还保住了女身,【提此一句,为钟生小妾作地。不然,钟生妻妾无一个处子耶?】在这门户人家,将来作何结局?今听得钱贵嫁与钟生,他定然随去,也巴个出头的日子,心中满拟钱贵离不得他,或开恩以小妾处之,得为这美郎君之妾也,不枉当初会时那一番举荐。他自有这种私心,岂不欢喜?
再说那梅生回复了钟生,择了好日期纳采下聘,随就娶了来家。他一个新举人娶亲。自然热闹。彩轿花灯,蓝伞火把,一路上乐声鼎沸,灯烛辉煌。到了家中,三元百子轰雷震耳,花烛前引,红毡匝地,扶入洞房。交杯合卺,然后上床。这正是:
画堂前依然两个新人,牙床上各出一般旧物。
他夫妻二人情义相投,如鱼似水,因是贫贱中结下来的,更加亲爱。到了次日,贺客填门酒缝闹热,不消说得。彼时有人笑说,他一个少年举人,要甚么好人家女儿怕没有,却要娶一个瞎妓。也有的道:『他虽然发迹,不忍负心,到底是读书人不同。』街市上纷纷议论。
再说当日上山住的有一个土豪易于仁,他这个姓城中甚少,惟独上山十户中倒有四五家姓此。这上山也有数千人家,好一个富庶地方,易于仁当日他父亲遗留约有千余金之产,他虽一字不识,一窃不通,却口日贪刻,善逐十一之利。如青黄不接之时,穷家小户没得吃了,借他一石谷,九升斗平平量出。到秋收征还,足大斗棰尖量入,一石五斗,名印加五。已将对合,他岂肯白借与人?有房子田地的,就指房地写文书做当。没有房地的,连妻子儿女都当与他。或借银子,定五分行息,九五等于称出,还是九三银。还时足纹足等。人若不来还,他也不催,穷人家见债主不紧,乐得巨捱。不想数年后,被他本利滚算,房地人口都属了他,真是个为富不仁,杀穷人做富汉的恶物。二十年来被他挣了一分大大的产业,虽算不得巨富的大地主,但在这村中,就要算他第一把交椅了。左近一带田地,十分中有六七分是他的了,所以他家的佃户也甚多。
这易于仁不但在银钱上刻薄,在那妇女身上更贪好得异常。讲起他的这个淫字来,真出人意外之想。他这种性情,必定生身有个缘故。待我将他的出处细述,便知分晓。
易于仁的父亲易老儿,他承受祖遗产业,不过数百金。家无多的人,只他夫妻两口,并一房仆妇使用。生之众,食之寡,渐渐积攒起来,后来又放些账目,埙自饱暖过日。却有六旬,尚无子女,后来妻子亡故,鳏居了有半年多。
村中有一个姓容的,借过他十两本银,历年欠下利息,算来共有数十全,日渐穷乏,无可偿还。这容老儿有个女儿二十岁了,曾招过一个女婿,死了也将一年。一日,他夫妻父女在一处商议。容老儿道:『我想了一簟,你们看可行得?易家这宗帐万万不能还他,他肯容我白用的?设或告起官来,实是我们理短,那时如何是好?我想来女儿年纪尚小,少不得还要嫁人。易老儿也是个孤身,竟烦原中去说,把女儿嫁他准账。他料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