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望着辟非说道:“痴丫头,立在旁边看着,还不快搀扶屈太太起来!”黄辟非扶张同璧在烟榻前面一张椅上坐下,黄石屏问了问被捕的情形,说道:“我记得前天报上曾登载一件暗杀案,报上虽没有刊出凶手的姓名来,但是据一般人传说,那个被暗杀的,是上海县衙门里的有名侦探,专与革命党人为难,这番就是奉命去侦探革命党,反把性命送了。一般人多说必是革命党杀的,并且听说凶手用的刀,是日本制造的短匕首,锋利无比,刀上涂满了白蜡,刺进胸膛或肚子,不抽刀即不能叫喊。大家推测这凶手多半是从东洋回来的,你家屈先生凑巧刚从东洋回来,大约平时与那些革命党不免接近,所以这次就受了连累,究竟他的行径,你知道不知道呢?”
张同璧流泪答道:“侄女知道是知道的,不过得求老伯原谅,侄女自遇了这种横祸,心也急碎了,自知神经昏乱,象这样关系重大的事,侄女怎敢胡说乱道呢?”黄石屏点头道:“这事是在外面胡乱说不得的。你不相信我为人,大约不至到我这里求救,请你将所知道的情形,照实对我说吧。我不知道实情,便不好设法去救。”
张同璧知道黄石屏平日为人极正大,在当时社会上一般正人,除却是在清廷做官,所谓世受国恩的而外,大概都对于革命党人表同情,存心摧残党人的最少。张同璧逆料黄石屏必是对她丈夫表同情的,遂将屈蠖斋回国后的情形详细述了一番。黄石屏听了,现出踌躇的神气说道:“论现在的官场,本来上下都是极贪污的,不问情节如何重大的案件,只要舍得花钱,又有相当的门路,决无想不出办法之理。不过你们屈先生这案子的情形,比一切的重大案件,都来得特别些。他亲手暗杀了那个侦探,此刻那侦探的父亲,还在上海县衙里当招房,那便是你家屈先生的冤家对头。这种杀子之仇,是不容易用金钱去调解的。劝你也不用着急,你既和我辟非同学,又把这事委托了我,我当然得尽我的力量替你设法,但是我有一句最关紧要的话对你说,你得依遵我:你今天到我这里来的情形,及我对你所说的话,永远不许向人说,便是将来你们屈先生侥幸脱离了牢狱,你们夫妻会了面,也不许谈论今天的事。总之,你今生今世,无论在何时何地对何人,不许提今天的事,你能依遵么?”
张同璧救丈夫心切,黄石屏又说得如此慎重,自然满口承认依遵。黄石屏正色道:“你这时想我帮忙,救你丈夫的性命,休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你可以答应依遵,就是教你把所有的财产都送给我,你也可以答应的。只是你要知道,我何以这么慎重其事的对你说这番话呢?实因这事的关系太大,我黄家是江西大族,全族多是安分守己的农人,没有一个受得起风波的。不用说我单独出力营救革命党入,便是与革命党人来往,我黄家全族的人听了都得害怕,从此不敢与我接近了。其他种种不好的影响,更毋庸说了。你就是这么答应我不行,你是真能依遵的,立刻当天跪下,发一个大誓,不然我不敢过问。”
张同璧随即对着窗外的天空,双膝跪下,磕了几个头,伸起腰肢跪着说道:“虚空过往神祗在上,信女张同璧,今因恳求黄石屏先生搭救丈夫性命,愿依遵黄先生的吩咐,永远不把今日恳求的情形,对一切的人说,如有违误,此身必受天谴,永坠无间地狱,不得超生。”刚说到这里,黄石屏已从烟榻上跳下地来,说道:“好,好!请你就此回家去吧!只当没有今天到我家的这回事,凡有可以去恳求设法的人,你仍得去恳求,不可以为我答应了帮忙,就能万事无碍了。”张同璧一面连声答应“是!”一面掉转身躯,向黄石屏磕了一个头,立起身作辞而去。
张同璧走后,黄石屏出诊了几个病回来,将魏庭兰叫到跟前说道:“你赶快拟一张启事,交帐房立刻送到报馆里去,务必在明天的报上登出来。启事上说我自己病了,不能替人打针,须休养三日,第四日仍可照常应诊。”魏庭兰听了这番吩咐,留神看黄石屏的神情举动,并无丝毫病态,心中怀疑,口里却不敢问,只是觉得多年悬牌的医生,每日来门诊的,至少也有七八十号,一旦停诊,与病家的关系极大。凡是有大名的医生,非万不得已,断不登报停诊,即算医生本人病了,有徒弟可以代诊,总不使病家完全绝望。不过魏庭兰知道黄石屏的性格,仅敢现出踌躇的样子,垂手站着,不敢说什么。黄石屏已明白了魏庭兰的用意,正色说道:“你不知道么?我在这两星期中,门诊出诊都太多了,精神实在来不及,若不休养几天,真个要大病临头了。我这种年龄,这种身体,大病一来,不但十天半月不易复原,恐怕连性命都有危险。你此刻替人治病的本领,还不能代我应诊,你不要迟疑,就去照办吧!”魏庭兰这才应“是”退出,拟了停诊的广告,送给黄石屏看过,交帐房送各报馆刊登。
次日各报上虽则都登载出来,也还有许多不曾看报的,仍跑到诊所来求诊,经帐房拒绝挂号才知道。黄石屏这日连朋友都不肯接见,独自一个人躺在烟榻上吸烟,直到吃过晚饭,方叫姨太太取出一套从来不常穿的青色洋服来,选了一条青色领结。姨太太知道是要去看朋友,连忙招呼备车。黄石屏止住道:“就去离此地不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