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高耸,缘逢皆化为蜃幻矣。扯剪斜档,运智于暇时,度裁方刀,得容素日之慧思也。勿笑瓦破,且观塔成,建邑琴自歇作。
璞玉先赞道:“我的琴姐姐,倘或生为男子,入场应试,纵不中进士,不愁不得个举人。看这挥笔之势,真个可谓‘花雨缤纷’了。”琴默笑道:“我的学问那么好了?既如此,你如何不拜我为师?”璞玉笑道:“我非不愿入门拜师,只因夫子之居,重堞连绵,不得其门而入也。”琴默只嫣然微笑不语。德清道:“原来琴妹妹的大号叫自歇,我们才知道,从今只叫自歇贤弟便了。”圣如笑道:“一个七巧图赋,便写出了那么一大堆文章,倘或以此九连环为题作起来,更不知写出多少佳句来呢。”
璞玉那时端详琴默之姿,但见温玉般娇嫩的容长脸儿,春山般两道浅浅弯眉,如琢似雕的中长鼻子,若言若笑的樱桃嘴唇,更兼炎日下行得红光满面,恰如海棠映日,因多穿了衣服,香汗袭人,一似兰麝流馥。璞玉看得呆了,只顾瞅着出神。琴自歇忽然见了,四目相交,便害起羞来,扭过头去看院中花。璞玉方转身向圣如道:“那九连环还算数议论他做甚么,解过一遍便露了底儿,没意思了,只好撂在一旁了。手脚不能闲的人,方玩他罢了。那如这个好,愈弄愈深,愈摆愈奇,变化无穷,成败不定呢。”圣如笑道:“既如此说,你是看不起他的了,我倒在这上头有好几处不明白呢,今日幸遇明公,倒要问一两件,敢请垂教。第一件,这些环如何不多不少,或八个或十个,必用九个,止于奇数者何也?再如那架儿必煨做双辕,及其或串或解又必先留一环者,终是何意?这几件我已疑之有日了,今日侥幸,得遇明公,敢请明示。”
璞玉忽然听了这许多议论,一时对答不出,怔了一会子,只得勉强编道:“若是不做九个环,或串或解时,余了一个如何处置?再说那个架儿不煨做双辕,若做成三条,怎么串解?又若不先留下第一环,以致不能串或解时,不留又有甚么法子?”自己说着先笑起来了,众人也都笑了起来。圣如道:“你这都是信口胡谄,古之贤人,凡造一物,都寓有诲人之意在其中,那似你这般,夸奖起来,便说的天花乱坠,鄙薄起来,直贬的粪土不如,肆意杜撰呢。”璞玉只顾笑,也不言语。德清笑道:“可不是,古时偏用这九数是甚么意思?释门弟子的锡杖上也系着九环呢。”璞玉道:“是了,九连环的九个环,便是锡杖上系的九个环的那个意思了。昔大元太祖皇帝,在斡难河畔,即汗位时,聚其宗邻五邦,立其九游大纛者,也是那个意思。”圣如笑道:“你只顾说这个意思,那个意思的,终究是那个意思?”璞玉笑道:“就是九连环意思”。众人又大笑起来。
琴自歇道:“崇尚九数,并非但在古时有的,今世北地诸王,进贡京师,岂不也有素品九贡之说吗?”德清道:“说起九数来倒是极多的,天有九曜星宿,地有九江,域有九州,有种种九数,终不知为何如此崇尚这九数。”琴默笑道:“若欲知道这个,却也不难,寻我们湘妃妹妹,便可以知道了。”欲知湘妃何人,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四回 琴宝钗炎夏定归志 炉黛玉凉秋闻喜讯
话说德清、琴默齐声问道:“谁叫湘妃?”琴默且不说出是谁,却向德清笑道:“姐姐讲论九数,自天地人物起,古往今来都说遍了,却如何单单不说眼前又出来的一个九数呢?”德清诧异道:“眼前又有了甚么九数了?”琴默笑道:“下个月便从我们那边来纳九九采礼聘你呢,你没听见说?”众人都笑了起来,德清背过脸去,向福寿道:“你布好了那棋,如何又收起来了?”
福寿笑道:“没人下,我不收又怎么着?”圣如笑问道:“这湘妃终究是谁呢?”琴默道:“我们相处这么许多日子,还不知彼此叫甚么号呢,圣姐姐你的尊号是甚么?”圣如笑道:“我也没甚么字,小时先生不叫名儿,只常叫萃芳来着。”琴默笑道:“那么即是萃芳姐姐了,湘妃是我给我们炉妹妹起的字。如今海滨上不是生长一种斑竹吗,也叫湘妃竹。据称古时娥皇娘娘的眼泪,滴在那竹上,便出了斑点,所以又叫做湘妃竹,因我们炉妹妹从小爱哭,我便取笑叫他湘妃了。后来他到了这里,又住在绿竹斋,终日与那竹子相伴,越发与这名字相当了。他若住在这里长久了,也许象娥皇娘娘似的,将那些竹子都哭出斑点来也未可知。”这句话正说到璞玉思慕炉梅的心坎儿上,忽然想起了他病势转重的事,又不知他此刻哭成了甚么样儿了。登时心中悲凄,也不知人家往下说的甚么话了。琴默见他这般光景,心中暗笑,向圣萃芳道:“听说,老太太他们都往来山轩去了,我们这里坐着也有时候了,到那边去如何?”圣如也道:“走吧!”说着拉德清的手,唤了福寿,同着琴默,抛下璞玉,一径去了。
璞玉正心中昏迷,思想炉梅病情,忽然寂静无声,忙抬头四顾时,原来一个人也没了。都抛下他一个人而去,心中愈觉烦闷起来,想道:“今日此会,若有了炉湘妃,断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去的,即使随着众人去,临走也必叫我一声。”愈想愈伤心,站起来只顾在亭内踱来踱去。
当下日已向哺,人影散乱,但见林中鸟语,阶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