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他听见我们叫也欢喜,你是那里来的小厮,也学我们混叫起来?可要仔细打烂了你的臭肉!”又有一个丫环笑道:“咱们快走吧,倘或叫璞玉看见了,又该说我们和臭小子说了话,熏上臭味了。”说毕,大家一径去了。璞玉心中纳闷,道:“从来没有这样说我的丫头们咧,这里如何这等厉害,莫非又有个我这样的一个人了不成?”一头想一头又走到一所园中,心中诧异道:“除了我们松月轩,竟又有这么个院落?”遂上了台阶进入房内。只见榻上躺着一个人,那边有几个女儿做活儿,也有在地下踱着的,正自惊讶看时,只听躺在榻上的那个少年,忽然长叹了一声,一个丫头笑问道:“璞玉你不睡觉又叹甚么气?又是怕上学胡思乱想了?”璞玉听了这话,心中甚不受用,又听那榻上少年说道:“我听见说,北边忠信府里也有个璞玉,性情儿也和我一样,我不曾信。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中走入忠信府花园里,遇着几个丫头,都叫我臭小子,总不理我,我好不容易寻到他房中,他又正睡着,只存其皮囊,真性却不知往那里去了。”璞玉听了这话,忙向前说道:“我因寻璞玉到这里来的,原来你就是璞玉了?”榻上的璞玉忙站了起来,拉着璞玉的手笑道:“原来你就是璞玉?这可不是在梦中了。”璞玉道:“如何是梦呢,真而又真的。”话犹未了,只见有人来说:“老爷叫呢。”两个璞玉齐吃惊,一个璞玉往外就走,一个璞玉忙叫道:“璞玉往那里去?璞玉快回来!”
说着挣扎起来。福寿等在旁,见他梦中自唤,知是魇魔着了,忙推醒他来问道:“甚么璞玉在那里,璞玉在这里不是?”此时虽醒,神思尚自恍惚,指着门外道:“璞玉才走出去了。”
彼时琴默早忙入内间来,笑道:“璞玉怎么了?”璞玉见了琴默,心中方清醒,忙坐了起来,让琴默坐了。揉了揉眼,把方才梦中纷繁情景,一一说了一遍。犹自惊疑不定,便央琴默解释解释。琴默笑道:“那都是出于你的疑心罢了,不然如何说世事如幻梦呢,人之迷妄岂不是说‘如痴人说梦’吗?我们自身也总在梦寐之中,所以梦中之事不可据而信之。《黄帝内经》有云:‘阴盛则梦大水而惊骇,阳旺则梦烈火而嗔怒,阴阳并发而相杂则梦争斗。上发则梦飞,下沉则梦堕,饱则与,饥则取,肝火盛则梦怒,肺金盛则梦工,此定理也。’《东莱吕氏》中云:‘交象事成,应魂为梦。虚浮则梦飞,厚重则梦沉,枕带梦蛇,枕冠梦鸟,将阴则水,将霁则火,将病则食,将忧则歌。’孙真人《养生论》中云:‘凡梦者,神魂沉于五脏,心意纷繁所由生也。入夜则神魂静肃,故觉诸行相克而为梦。午夜前之梦,其验也远,午夜后之梦,其验也近。’《习学记言》中有云:‘如欲无恶梦,勿食自身属相本命之物及鱼鳖牛狗等肉,勿起怪乱横逆之心,首枕向东,以受旺气,向外卧则神静而无梦矣。’《茅亭谚语》中云:‘盲人无梦,愚夫寡梦。’庄子所谓‘至悟者无梦’,盖言至德君子因其无欲,故无梦也。庸人之怒恼贪欲无穷,是以固结而为梦,凡百灾厄无所不梦觉之也。你方才此梦,一则出于所说所闻,再则由于你对面放的那个大镜子所致。”璞玉点头,举目看时,原来那个大照衣镜,正放在对面,影子全照在里头了。疑念方释,也自笑了。
福寿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怪道老太太常说‘小人儿屋里不可多放镜子,人小时魂不全,镜子多了睡里惊恐,做胡梦’,就是这个道理了。如今恰又对着大镜子放着那床,有时撂下镜套子还可。越往后天气越热起来,每日都要倒着睡的,那里能常常想着。眼见得这会子已忘了撂下了,敢是大爷刚躺下,对镜看着影子玩来着,所以一合上眼就颠倒胡做起梦来了。不然如何叫起自己的名字来了呢。不如明儿把这床搬到外屋里好。”正说着,小丫头们捧过漱口茶来,璞玉漱了口,擦了脸。
琴默从楠木雕桌上拾起一本书来看了,笑道:“这是个甚么东西,书不是书,画不是画,混画了些三棱四角的图儿,是做甚么的?”璞玉侧着身子看了,翻过那本子的前几页,指着上头写的字道:“这叫‘七巧图’,是新近出来的,昨儿一个朋友送我的。大小共七块铜,大三角两个,中三角一个,方的一个,斜角一个,(译者注:此处有脱文)七块不增不减摆出下列的这些图样来,看去虽然是一个玩艺儿,内中倒藏着些智慧。我昨日做了两样,第三个没做出来,也就放在一边了。姐姐拿了去闲时摆摆看,解闷倒比九连环好多着呢,不象那个做了一回解过去就完了。”琴默道:“也不可轻看了九连环,若寻不出机关来,也是不容易的。我倒不曾见过这个,带回去好歹摆摆看。”正说着,上房来人叫吃饭,璞玉遂把七巧铜与图本递过来,琴默给凭霄袖了一同出来。
再说,次日那祁太太真个亲至贲府来,见了老太太。当时璞玉正在海棠院与琴默摆七巧图,忽见熙清笑着走进来道:“哥哥你可见了那个祁太太了不曾?如今在上房和老太太坐着说话呢。我忽然见了,唬了一跳,身上肥胖胖的,足有大缸那么粗,脸象个大盆子,若是长起胡子来,就和咱们庙内的白脸金刚一样了。”一头说着一头笑。因璞玉也想见那个璞玉,遂忙推开了本子,同熙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