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心之忧矣”(句,)则文从词润,今“予曰”“何其”作句叶韵,直令人解说不得。
《击壤歌》本作五句滨,“帝力”为句,“于我何有哉”,则义洽而句劲。今人有作四句读者,“帝力于我何有哉”为一句,不知更成何文理。
拟古之作,不过采其题,袭其意,按古声调而为之辞,于字句长短皆可勿论。
诗家谓诗有谶兆,近似非吉则不祥,往往弃而不取。予谓,果有好句,足值一死,与其舍诗,毋甯舍命,而况乎未必。
作诗作文皆贵立意,风神要逸,品格要高。对仗虽工,要如行云流水。若王荆公字字刻划,不见其佳,独见其苦。
诗无论五七言,皆以绝句为最难讨好。四句二十八字中,起承转合,或顺或逆,必令言隽味长,韵和词足,而又须不露斧凿痕迹。
作诗不必拘守门户之见。舍短取长,择善而从,斯可矣。
《然灯记闻》述渔洋语曰:“律诗正要辨一三五,俗云‘一三五不论’,怪诞之极。决终身必无通理。”明明说出,而其法如何卒不可得。闻《师友诗传录》语尤模棱,于以知渔洋之狡。
《谈龙录》曰:“阮翁律调,盖有所受,而终身不言所自,其以授人又不肯尽也。有始从之学者,既得名,转以其说骄人,而不知己之有失调也。余既窃得之,阮翁曰:‘子毋妄语人’。予以为不知是者,固未为能诗,仅无失调而已,谓之能诗可乎?故辄以语人无隐然,罕见信者。”读此为之怃然。
能诗者,千头万绪,于一句一律之中即可说尽,固不烦读者之摸索也。假一句不能说尽,则衍为一联、一绝、一律或长篇,无不可也,又何事乎下注。使注多于诗,何如作一传、一序,又安用诗为!是但多读书,取古人中一事一物极相类者为喻,则事迹显明,数语便尽。老杜《和裴迪早梅诗》“还如何逊在扬州”,知何逊,即可知其事矣。
咏石但状其绉、瘦、透,咏鬼但言其奇、怪、丑,则不若读吴生之画也矣。老杜《秋兴》,句句非“秋兴”,而牢骚萧杀之秋情自见,故曰取神不在貌。
宋朱弁《曲洧旧闻》曰:“大匠不示人以璞,盖恐人见其斧凿痕迹也。黄鲁直于相国寺得宋子京《唐史藁》一册,归而熟观之,自是文章日进。此无他,见其窜易句字,与初造意不同,而识其用意故也。”予谓读旧藁难得,但取古人诗句中字之佳者,则自构思一字,互相比拟,细细推敲之,则美恶自见矣。端居多暇,亦犹想误书一适也。
宋朱胜非《秀水闲居录》云:“薛许州能以诗道自任,还刘德仁诗卷曰:‘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终。’讥其不能变态也。”夫诗人各有本性,或乐疏淡,或喜浑雄,不知何者为变态,岂必效拟诸作,始以为佳欤。
又曰:“‘中庭淡月照三更,白露洗空河漠明。莫遣西风吹叶落,只愁无处着秋声。’此陈与义诗也,置之唐音,不复可辨。”予意通首近似,可惜“莫遣”二字着迹,细读之,依旧宋人语耳。戏改曰:”中庭淡月照三更,白露洗空河汉明。自有西风吹叶落,不知何处着秋声。”
宋吴处厚《青箱杂记》:“晏元献尝览李庆孙《富贵曲》曰:‘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此乃乞儿相,未尝谙富贵者,故予每吟咏富贵,不言金玉锦绣,惟说其气象。如‘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之类是也,间穷儿家有此景致也无?”仪谓此即化境,作诗大都宜如此也。
作诗当先相题定体,然后着笔,自无不宜。譬诸诗嫌刻划,亦有不嫌刻划者。如唐路德延之《咏孩儿》,玉溪之《咏骄儿》,宋张锡之《老儿诗》,愈刻划则愈佳。若亦以灵虚出之,谬误何啻千里。诗忌落实,然亦有不怕落实者。如元吴莱《三朝野史》云:“丙子春,淮西阃帅夏贵归附大元,宣授中书左丞,至元己卯薨。有赠以诗云:‘自古谁不死,惜公迟四年。闻公今日死,何如四年前。’此诗是也。又有吊其墓云:‘亨年八十五,何不七十九?鸣呼夏相公,万代名不朽。”后诗较前诗尤佳,以含蓄终胜落实也。
语意沉切莫甚乎《国风》,笔墨灵虚莫过于《九歌》。如“渺渺兮予怀”、“弱弱兮秋风”、“湘江之水清”等句,其妙不可思议。熟乎此,则古诗乐府何施不可,岂直唐律己哉。
《可谈》:“蔡确自左揆责知安州,作《陆十诗》。吴处厚据摭笺注,蔡坐此贬新州,其诗又云:‘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吴处厚注曰:‘此时独笑何事?’”予按:此诗最为含蓄,而又最为愤慨,谴谪诗中如此者殊不多见。
《小窗自记杂著》云:“‘长安一片月,万户衣声’,二语足敌《秋声》一赋。”又曰:“浩然苦吟落眉,裴深思穿袖。词赋之工岂云偶得。宁取十年两句,敢云顷刻千言。”又曰:“传神贵清远,着意摹拟,反致失真。”语似矛盾,实则极耐寻味。盖谓深思十年,忽于一旦得之也。若果字字搜索,至于十年之久,必不免板滞堆砌之病,又安能佳。又曰:“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临沧州。”“啸起白云飞七泽,歌吟秋水动三湘。”可称诗狂,亦是知言。
《戒庵漫笔》:“少游《月夜诗》末句云:‘归来枕簟清无梦,卧看明星到未央。,盖用《诗小雅》“夜未央”句。若言未央,而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