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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梦苕盦诗话--钱仲联-第57页

语自状最真切。《岁暮书怀》句云:“隙地自浇挑剩菜,晴窗细检读残书。”风格近樊榭。《初夏游破山寺》云:“一路绿阴浓,遥闻古寺钟。山深疑伏虎,涧破不藏龙。来访径中竹,回看墙外峰。偶同僧入定,尘梦醒重重。”五六二句,璚隐丈以为盛唐风格。
一七九、曩年为《近代诗评》,评同邑孙师郑曰:“鬻技钤医,自翔圣手。”虽嫌刻薄,却是公论。师郑见之大不恽,然不知余为如何人。其后汪丈启东刊《山泾草堂诗》奇赠师郑,上有余序文。师郑乃移书汪丈曰:“钱某既为君作序,当必素识,究为何如人?读其文,知为健者。然即不喜余诗,何至形诸笔墨乎?”汪丈乃告以钱某系翁文恭之外甥孙,楞仙先生之孙,与君亦有间接之关系。盖师郑为文恭之门人也。师郑得书后爽然。尔时余颇悔之。顷见汪国垣所撰《光宣诗坛点将录》,以师郑为专一把捧帅字旗地健星险道神郁保四,为一百零八员之殿,与余所见略同。把捧帅字旗,妙不可言。师郑自榜日诗史阁,固以民国以来诗史第一人自讠羽者也。
一八○、汪国垣《光宣诗坛点将录》,大致尚切合,惟其文词了无生气,为诗话之变相。持较铁云山人《乾嘉点将录》,瞠乎后矣。杨[C043]恙劝余重作,近乃戏为《近百年诗坛点将录》,可与汪作互参。
一八一、顷见金丈松岑所主编之《文艺捃华》中,载有吴江范烟桥(镛)所撰之《诗坛点将录》,仅三十八人,未能全部配合。中有甚贴切者,如及时雨陈石遗,玉麒麟王晋卿,智多星金松岑,入云龙张豫泉,大刀靳仲云,豹子头杨云史,霹雳火田星六,双鞭路金坡,扑天雕许际唐,小旋风高吹万,镇三山夏癯禅,均妙。点余为“小李广花荣”,受之有愧耳。惟中有一人,余不敢赞同,为赛仁贵徐某。某诗,无一首不抄袭,赐以“赛仁贵”之衔,如何消受得起?不如于“鼓上蚤时迁”、“白日鼠白胜”二人择一处之,则当矣。
一八二、论诗尚阀阅,古人所同慨。清初闽人魏宪眩┨《诗持》,罗列名流,而独不及朱竹宅。竹姹有诗曰:“近来论诗专叙爵,不及归田七品官。”为此君发也。盱衡当世,诗道益卑,黠者至以是为纳交名公贵人,猎取功名之具。欲为诗界中留一乾净土,不得不排斥此辈。
一八三、人境庐诗,论者毁誉参半,如梁任公胡适之辈,则推之为大家。如胡步曾及吾友徐澄宇,以为疵累百出,谬戾乖张。予以为论公度诗,当着眼大处,不当于小节处作吹毛之求。其天骨开张,大气包举者,真能于古人外独辟町畦。抚时感事之作,悲壮激越,传之他年,足当诗史。至论功力之深浅,则晚清做宋人一派,尽有胜之者。公度之长处,固不在此也。
一八四、今日浅学妄人,无不知称黄公度诗,无不喜谈诗体革命。不知公度诗全从万卷中酝酿而来,无公度之才、之学,决不许妄谈诗体革命。
一八五、公度《岁暮怀人诗怀》陈乙山工部云:“珠江月上海初潮,酒侣诗朋次第邀。唱到招郎《吊秋喜》,桃花间竹最魂销。”潘丈兰史(飞声)《在山泉诗话》载李子虎(长荣)广文一诗云:“碧天初露海初潮,白玉阑干紫玉箫。唱到招郎《吊秋喜》,十三儿女亦魂销。”二诗字句略相同。子虎名辈在公度先,不当袭黄。然公度亦氵非袭人者,殆下笔适然相同耶?招郎者,南海招铭山(子庸)大令,以土音作歌,创制粤诬,俗名《解心》。《吊秋喜》,讴中名曲也。
复一、乙亥五月,公度先生从弟由甫、遵庚访余梁溪讲舍,畅谈公度生平,并示以年谱上之材料。公度随薛叔耘使欧时,余伯父念劬(讳恂)公使亦参辎同行,谊属世交。公度生年为道光戊申,余生年亦戊申,而后一甲子。注《人境庐诗》,有此一段因缘在。
一八六、由甫言:公度一生虽未大用,而有关家国之重,诗特余事。颇自负其五古,以为可颉顽杜老,而意景之深邃新异处则突过之。然此乃时代使然。七言则差逊云。其为诗也,必先搜集材料,然后下笔。庚子之变,欲为一长篇古诗,名曰《拳团篇》,长拟万言,欲为空前所未有。材料已搜集,惜未成篇。其手定之《人境卢诗草》,最终篇为《李肃毅侯挽诗》;其下《寄题陈氏青庐》及《病中纪梦述寄梁任公》两章,则由甫所增入。以陈梁二氏,与公度之关系特深也。
一八七、《人境庐诗草》,以《感怀》诗起,诗中述洪杨平后,清室中兴事;以《李肃毅侯挽诗》终,则以肃毅一身,系晚清安危之局,肃毅亡而清运亦终矣。编诗之起讫如此,盖隐以诗史自居。
一八八、公度之才、之学、之识,在晚清人物中,极似郭嵩焘。郭氏仕宦,较达于公度,尝为巡抚矣,尝为公使矣,然终为一世所怪,不得行其志。公度之不得大用,人皆以为可惜。殊不知即能用之,亦未必便能行其志也。众人皆醉,虽有独醒,其将奈何?然公度虽不遇于时,而得肆其力于声诗,起一代之衰,公度之不幸乎?公度之幸也。
复二、《人境庐诗草》于宣统三年刊于日本。梁任公有致由甫书二通,录之,以见校刊时一段历史。第一通云:“由甫老弟:示敬悉,谨手校一过寄还。此中讠为误尚二三字,大约所校必不谬。即与原文不合,亦钞者笔误耳。其余有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