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一党,来作探事,立行处死。这擒获有功之人,每家派出贯文以作旌赏。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便齐声说道:“ 这是大郎为我们身家保护,敢不听从!” 王豹听了大喜,遂与众人吃了一番方散。自此谢公墩居民无不尽心协守,一时别处村境虽不是这般防守,却有希图得赏,俱各留心。
  有个自召铺地方,一日忽来个汉子,要在人家投宿过夜,只一味恃强使性,人俱不敢恶识他。在一个人家住下,便叫人去买酒买肉,略见人怠慢了些,只大拳头打人。早被地方瞧科,九分疑是险道山强人,便暗暗的察听,又通知了店家,只是不敢轻易动手。原来这汉子就是马N。他来寻赶杨幺,赶了几日,见赶不着,便安心要到柳壤村去,遂一路慢走。到一处歇宿,便惊天动地,打打闹闹,才住得一夜。这日见是投宿的时候,走入村中一家,取银喝人买了酒肉来,吃得十分醉饱,一仰一侧,一脚踢开房门,黑中摸着了床铺,向腰间摸出板刀做了枕头,跌倒身便鼻息如雷的睡着。店家见他睡了,正要出门通知,众人已是走到,遂在堂中悄悄商议道:“这人一脸贼形,必是险道山一伙,若拿他解到谢公墩,实有一主大财。幸喜得吃醉在此,正好下手;若在醒时,看他这个模样,实有水牛般力气,莫想动他。”这些好事的与想得大财的人,俱忘了利害,有的便去取绳索,有的就去拿器械,不一时走来。内中却有老成不好事的,不想得大财的,便说道:“你们做事不可造次。可知有人面恶心善,倘他不是险道山强人,一时轻举妾动,将人作贼,后来也是村中干系。” 众人听了,一时心懈起来。有的说道:“ 这话果是不差,又没凭据在那里,明日倒去吃官司。”有的退缩出门。忽听见房内这个醉汉"地大笑大叫道:“杨幺哥哥慢跳,赶坏煞!” 叫罢,依旧鼻息如雷。堂中有不曾退出的,忽听见醉汉在梦中连叫杨幺,忙招众人进来道:“你听见么?这杨幺可不是险道山的头目?他便是同伙。天叫他梦中说出,岂不是我们的造化,该得大财!” 众人大喜。又商量了一番,便着一个点灯,几个拿着绳索,一步步悄悄进房,又捏手捏脚走到床铺边,使两个立在头边,使两个立在脚后,又使两个立在中间,几个将索子做好了圈儿。安排停当,众人齐叫一声:“捉贼!” 便口齐手不齐的往头上、脚上、手上、按揿拴缚。不期马N直从梦中惊醒,大喝道:“兀鸟怪叫洒家!” 只喝震得满屋应声。众人一时心慌手慌,早被马N迸开左手右脚,一脚踢翻后面两个,一拳打倒中间二人,直窜跳起,摸了板刀乱砍。众人跑跌出房,已被马N砍倒四五人在地。马N大怒道:“呆撮鸟,敢来暗算洒家!”便赶到堂中,满屋寻人,俱躲得没影。马N一时寻不着人,便十分恼怒道:“撮鸟便缩躲,却缩躲不这鸟屋。腾地撒火,撮鸟也恁撺出?” 遂去卷了两把乱草,在灯焰上点着,东西乱.。一时粉腾起来,只烧得必必剥剥,满天价红。他捏着两板刀,立在堂中,只叫快活。这店家同众人跑跌出门,躲立暗处,忽见家中火起,忙要赶进抢取物件,却见这醉汉立在堂中看火,只得退出,向众人跌脚叫苦。众人道:“ 如今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几个人干不得甚事,快去叫起合村人来拿他。” 便一时满街叫喊道:“ 险道山有一个强人,在此杀人放火,大家出来救护!” 这些人家俱在睡梦中,忽听见村中火起,俱开出门来,打点来救。今又听见说是强人,又只得一个,便各取了棍棒锄锹农器,一齐赶来。这马N见火势逼近身,正要走出,忽见多人俱执器械,大声叫骂,要来打门。他使大吼一声:“怪撮鸟,来来来!”直窜出门外,抡着两把泼风板刀,就地乱砍。众人抵挡不住,便有的拾取砖头、瓦砾、土块、灰泥,只望马N头上、身上乱抛乱洒,雨点般来。且有一块砖头抛来,将马N头上打了一个窟窿。马N着急,将身纵跳上屋去,坐在屋脊上看火。众人一时打他不着,又见他躲在屋上,便要来救灭火焰。看着地下已被他砍坏了数人,也有断脚破脑的,也有不死不活的。众人有的向着地下号哭,有的指着屋上叫骂,有的只叫“ 不要放走了这杀人贼”。便有人的走进屋来救火。马N坐在屋脊上,拾取瓦片,看清了人的头面。一片片飞掷下来,又叫声:“着!” 一时打得众人抱头捂脸,俱不敢近前来救。这火好不延烧得厉害!怎见得?但见:
  风添火势,火趁风威。风添火势,直燎得黑气透天关;火趁风威,只烧得红炎攻地府。剥杂了万道金光,直律律千条火焰。凡火不逢,天火不着;天火不借,凡火不烧。轰的一声,粉墙忽变颓垣;爆得一响,画栋尽成灰烬。四处居民叫苦,两边妇女悲号。虽是惹火烧身,亦必借巧应劫。
  马N只坐在屋脊上,看烧塌了这边,又走到那边未烧的屋上。此时半夜间,直惊得远近村人,皆来看火。
  这夜,杨幺也宿在一个村中店内。忽听得街上人纷纷说去看火,忽又听说是险道山强人出掠,在自召铺杀人放火。杨幺在床上听得明白,因暗想道:“我这等吩咐他们,怎又如此乱为!须得我去喝散他。” 便立起身,开出门来,果见烟火迷天。因想了一想,回步入房,取了包裹,提枪出来,寻对主人说道:“我要到前面去看火,不久也就天明,免得又来。这是块银子,给你做店钱吧。” 主人收了,也就不问,杨幺遂走到自召铺来,却听见暗中有人在那里埋怨道:“好好的人,却疑他是贼,算计捉他。如今倒被他杀人放火,却又不敢去惹他,岂不是打蛇不死自害!” 又有的说道:“ 他怎是好人?只这说梦话,叫出‘ 杨幺,赶坏煞’。杨幺,险道山的,他不是一伙的人?” 又有的说道:“ 他只在山上做强人,又不来蒿恼我们,管他做甚?况且独自一人,如今弄出事来,有甚便宜?” 又有的说道:“ 老哥,你们那里晓得。这险道山的强人,与新来的这个杨幺,俱是谢公墩王豹的对头。他村中好不严禁,若拿了去,便得千贯赏钱,故此人要捉他。” 又有人说道:“ 这些人怎打得他倒?只被人一砖抛去,却打破了他的头。头便打破了,却被他杀也杀够了,火也放够了。如今只坐在屋脊上,看火耍乐,众人只不敢拿他下来。如今有人去报知王 豹,等 他 自 来 捉拿。”杨幺听完,暗暗吃了一惊,连忙走开。因想道:“ 王豹这厮,恁般可恶,决不肯忘我。只不知这汉子是谁?却在睡梦中叫我名姓,是一片真情想慕,形于梦寐中,实又添我一个知已。只是说甚赶坏煞,莫不是赶来算害我?我也不肯饶他。须去看个光景,问个明白,再作计较。” 便一径走到火发处,杂在人丛中,仰面看屋脊上,果有一个大汉子,坐在上面,将瓦一片片飞掷下来。杨幺迎着火光,一时看不明白,便转到黑影处看去。那马N却对着火光,照得眉毛眼睛俱看得见。杨幺定睛一看,却是马N,便十分大惊,忙向屋上用手招呼,大叫道:“马N快下来!我杨幺在此。” 一连叫了三声,便抡枪柄,向人身上拨打。纷纷退避。
  这马N在屋上,忽听见说是杨幺在此,便十分快活,却一时不跳下来。见杨幺将人赶开,又十分快活,只从屋脊上两三跳到屋檐,踊身窜落下地,向杨幺大叫道:“ 杨幺哥哥,想煞了兄弟!”便抡动板刀,要赶去杀人。杨幺一手拖住道:“我问兄弟去说话。” 马N气忿忿地,只得跟走。这些村人忽听见说杨幺在此,一时吓得惊慌,知是来救这汉子,俱各逃躲。及至王豹同了乐汤,带领徒弟并村人以及弟兄赶来,已是无人。一面使人救火,一面望险道山追去,直追到天明,才回谢公墩防守。
  这杨幺扯着马N,乘人退避时急走离村,问道:“兄弟怎么来此?” 马N道:“想得哥哥一纳头不自在鸟闷,赶来作伴。恁地屈投错,要到家见面。只今夜宿,被贼呆鸟暗算跳醒,只剁砍撒火,吃撮鸟伤破窟窿上屋。日出打闹,不存老小!心里没想哥哥到来,兀地不同砍杀顿,放出鸟闷,扯跳恁地?”杨幺道;“兄弟爱我,吃这亏苦。如今头可疼痛?不要吹入 风 去,明 日 难 好。” 便 除 下 毡 笠 叫 戴。马 N 道:“没疼。恁闹夜半,窟窿长就大疙瘩,风没钻透。” 杨幺遂将乡人言语并王豹事情述出,道:“ 我这里认得有条小路,便可绕过谢公墩。” 又将当日走小路的缘故,略说了一番。马N道:“全没晓恁梦话。呆撮鸟与哥哥恁作对,只索叫他认黑疯子板刀。扯跳小路,吃日后口笑。” 杨幺道:“ 我要回家心急,免得惹出是非,耽迟去路。兄弟你只依我。” 马N只得顺从。杨幺领着从小路急走,一路指说骆庄山岗桃园,只走到天明,已转过了谢公墩三十馀里。
  自此昼夜兼行,一路无话,不觉到了武昌。杨幺不胜心喜,因对马N说道:“喜今日已到故乡,离家日近。连日行路辛苦,我同兄弟寻个酒店,沽饮三杯。” 马N道:“ 几日跑跳得两腿怪直,恰想碗酒下肚。” 便走到一个店中,两人对吃。马N只低头吃了半晌,忽定睛将杨幺一看,道:“恁日忙乱,也没心觑哥哥面脸,兀地较当日怪白。” 杨幺听了,只得忍笑说道:“若不赖此遮饰,必是被人猜识。” 遂将屠俏搽脸传授,清早涂抹[ 说知]。马N听了,只笑得拍掌道:“屠俏好!”
  两人正吃间,忽听得街上有官员过往,十分热闹。两人只是吃酒。火工送上酒来,转身走去,杨幺忙叫住问道:“什么官员过往,这等热闹?” 火工道:“ 这位官员是本地人,极有势焰,在此调集人马。今日到来,合城官府俱来迎接他到帅府中去。”杨幺道:“既是本地人,不过是个乡绅,怎得在此调兵?他姓什么?” 火工道:“他便是岳阳城中贺太尉。前年来家葬母,休闲快乐。近日汴京报来,被一起好汉夜闹昼劫,不能捕获;金兵连夜杀来,汴京朝夕不保。遂有旨意下来,钦召他进京,又着他调本省军兵去救汴京。奉旨在此调选,不久就要起身。” 说罢走去。杨幺听了,忙看马N一眼,各自会意。杨幺忽笑了一笑。马N问道:“哥哥笑兀谁?”杨幺便低说道:“我笑宋室没眼,专用这等小人。我虑汴京必不能保矣!”马N道:“不保好做事。”杨幺欲要说些言语,因见他说话躁烈,恐生别事,因说道:“酒不吃了,同兄弟到家慢吃吧。” 马N忽问道:“ 恁个鸟太尉,敢是与哥哥作对的呆撮鸟?” 杨幺忙立起身,摇首道:“ 不是不是。”马N便将酒肉一顿捞吃完,杨幺打发酒银,出门走路。
  又走了几日,才到了柳壤村中。早有村人忽见杨幺回来,俱吃了一惊。杨幺忙向村中父老说道:“小子才来,不曾见过父母,不敢先礼,容拜见了来陪话。” 众人听了,一时不便与他说知,只说道;“ 大郎请便,我们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