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經取善集

  經名:道德真經取善集。金李霖編撰。十二卷。其自序謂『今取諸家之善,斷以一己之善』,故名曰《取善集》。卷前有劉尤升序。底本出處:《正統道藏》 洞神部玉訣類。

  道德真經取善集序

  老氏當商之季,憫其世道衰微由乎文弊,於是思復太古之純,載暢玄風,以激其流俗,至於輕蔑仁義,屏斥禮學,蓋韭過直無以矯枉,仲尼所以欽服。既見,則歎其猶龍。惟聖知聖,始云其然也。關尹睹紫氣之瑞,識其真人度關,虔誠叩請,方垂至言。議者咸謂五經浩浩不如二篇之約,良有以也。莊周、列禦寇羽翼其教,亦猶鼓大浪於滄溟,聳奇峻於喬嶽,此尚擬其邊而未盡其意,要在忘言而後識其指歸也。漢文、景間,治尚清靜,世治隆平,率自曹參,宗蓋公之訓,足知道德範世之驗,果不虛云惜乎。晉朝流為浮誕,王衍清談,反壞淳風。阮籍猖狂,又隳名教。失其本而循其末,可不哀哉。賴隋之王仲淹,深識其故,以謂虛玄長而晉室削,非老、莊之罪,以其用之不善也。唐韓愈猶譏其小仁義如坐井觀天。嗚呼,愈負其才而昧於道,是亦聾盲於心,而不知太山雷霆可以驚其耳而駭其視也。一言以為不智,每貽君子之歎息焉。篤信之士,代不乏人,各隨其意,為之註解,殆數十家,不惟觀覽之煩,抑掊集之不易。饒陽李霖,字宗傅,性善恬淡,自幼至老,終身確然,研精於五千之文,所謂知堅高之可慕,忘鑽仰之為勞,會聚諸家之長,並叔己見,成六卷。譬若八音不同,均適於耳。五味各異,皆可於口。庶廣其見,而博其知,以斯而資同道,為功豈小補哉。王賓,迺先生之舊友也,賞其勤而成其志,命工縷板,俾好事者免繕寫之勞,推而用心,可不謂之仁乎。時大定壬辰重午日,河間劉允升序。

  物之其由者道也。道之在我者德也。道妙無形,變化不測。德顯有體,同焉皆德。自其異者,視之則有兩名。自有同者,視之其實一致。末學之人言道者,每不及德。言德者,同及於道。此道德所以分裂不見其純全也。猶龍上聖,當商末世,嘆性命之爛漫,憫道德之衰微,著書九九篇,以明玄玄之妙。言不踰於五千,義實貫於三教。內則修心養命,外則治國安民,為羣言之首,萬物之宗。大無不該,細無不徧,其辭簡,其義豐,洋洋乎大哉。自有書籍已來,未有如斯經之妙也。後之解者甚多,得其全者至寡。各隨見,互有得失,通性者造全神之妙道,於命或有未至。達命者得養生之要訣,於性或有未盡。殊不知性命兼全,道德一致爾。霖自幼及壯,謾誦玄言,以待有司之問。今已老矣,欲討深義,以修自己之真。自度耄荒難測聖意,今取諸家之善,斷以一己之善,非以啟迪後學,切要便於檢閱,目之曰《取善集》,覽者幸勿誚焉。

  饒陽居士李霖序。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一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御註: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心之所自得。道者,亘萬世而無弊。德者,充一性而常存。老子當周之末,道降而德衰,故著書九九篇,以明道德之常,而謂之經。其辭簡,其旨遠,學者當默識而深造之。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嚴遵曰:可道之道,道德彰而非自然也。今之行者,晝不操燭,為日明也。夫日明者,不道之道常也。操燭者,可道之道彰也。夫著於竹帛,鏤於金石,可傳於人者,可道之道也。若乃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者,常道之道也。五千文之蘊,發揮自此數言,實謂玄之又玄,神之又神也。王元澤曰:名生於實,實有形數,形數既具,衰壞隨之,其可常乎。惟體此不常,乃真常也。

  首遞道之一字,大道之道也。下言可道之字,言道之道也。夫大道虛寂,玄理幽深,不可言道,當以默契,故心困焉不能知,口辟焉不能議,在人靈府之自悟爾。雖道之一字,亦不可言也。若默而不言,眾人由之而不知,故聖人不得已而強名曰道。

  既云為道,有言有說,代廢代興,非真常之道也。其可道者,莫非道也,而非道之常也。惟其不可道,而後可常耳。今夫仁義禮智,可道之不可常。如此惟其不可道,然後在仁為仁,在義為義,在禮為禮,在智為智,彼皆不常而道不變,故常不可道之能常,如此常道者,自然而然,隨感應變,接物不窮,不可以言傳,不可以智索,但體冥造化,含光藏輝,無為而無不為,默通其極爾。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溫公曰:天地,有形之大者也。其始必因於無,故名天地之始曰無。萬物以形相生,其生必因於有,故名萬物之母曰有。

  呂吉甫曰:無名者道也。而天地所自而始也。故曰無名,天地之始。太初有無無,有無名。無無則一亦不可得,無名則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則所謂天地之始是也。既已謂之一,且得無名乎。此物得之以生,而謂之德也。則所謂有名,萬物之母。而萬物得一以生者是也。

  無名謂道也。道常無名,生育天地,故為天地之始,乃道之妙也。有名謂天地也。天覆地載,萬物方立,故為萬物之母,乃道之徼也。天地有形位,是有名也。萬物母者,天地含氣,生育萬物,長大成熟,如母養子。

  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蘇子由曰:自其無名,形而為天地。天地位而名始立矣。自其有名,播而為萬物。萬物育而名不可勝載矣。故無名者,道之體。而有名者,道之用也。聖人體道以為天下用,入於眾有而常無,將以觀其妙也。體其至無而常有,將以觀其徼也。若夫行於其徼而不知其妙,則粗而不神矣。留於其妙而不知其徼,則精而不通矣。

  記曰:感物而動,性之欲也。欲者離靜之動,任耳目以視聽,勞心慮以思為。無欲,則靜於以觀天地之始,所謂妙也。故曰:常無欲可名於小。妙,則精而小也。有欲,則動於以觀萬物之母,所謂徼也。故曰:萬物歸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徼則贏而大也。無欲之人,可以見道之精妙也。有欲之人,但見其道之麤徼而已。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溫公曰:玄者,非有非無,微妙之極也。

  兩者,謂有欲無欲也。同出者,同出人心也。而異名者,其名各異也。其名異其實未嘗異,其實未嘗異,則有欲之與無欲同謂之玄也。玄之為色黑,與赤同乎一也。天之色玄,陰與陽同乎一也。兩者同謂之玄,玄能陰能陽故也。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御註:《素問》曰:玄生神。《易》妙而小之謂玄。玄者天之色,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嘗顯玄之。又玄所謂色色者也。玄妙之理,萬物俱有,天之所以運,地之所以處,人之所以靈,百物之所以昌,皆妙也。而皆出於玄。故曰眾妙之門。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皆原於一。一者道所生也。玄者陰與陽同乎一也。又玄者道也。眾妙者謂萬物之妙也。萬物皆有妙理,而皆出於道,故曰眾妙之門。此章言真常之道,悟者自得,不可名言,同觀徼妙,斯可以造真常之道矣。太上以此首章,總一經之意,明大道之本,謂玄之又玄也。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御註:道無異相,孰為美惡。性本一致,孰為善否。有美也,惡為之對。故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有善也,不善為之對。故曰: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世之所美者,為神奇。所惡者,為臭腐。神奇復化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則美與惡奚辮。昔之所是,今或非之。今之所棄,後或用之。則善與不善奚擇。聖人體真無而常有,即妙用而常無,美惡善否,蓋將簡之而弗得,尚何惡與不善之能累哉。

  王元澤曰:惡與不善,美善之隨也。當其美善之時,蓋已惡且不善矣。俟其隨而後悟,則亦悟之晚也。

  美惡生於妄情,善否均於失性。美者人情所好也。若知美之為美,是心有所美也。心有所美,於心為恙,斯惡已。若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已,不免望洋向若而嘆,幾是矣。善者人之可欲也。若知善之為善,是性有所欲也。性有所欲,是離道以善,斯不善已。若伯夷見名之可欲,餓於首陽之下,均為失性,幾是矣。蓋道之美者,至美也。至美無美,淡乎無味。莊子曰:淡然無極,眾美從之,道之善者上善也。上善忘善,萬善皆備。又曰:去善而自善矣。此章道通為一,恐人著於美善,不悟真常,故以此篇次之,與《莊子·齊物論》相似。

  故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音聲之相和,前後之相隨。

  御註:太易未判,萬象同體,兩儀既生,物物為對。此六對者,韋變所交,百慮所生,殊塗所起,世之人所以陷溺而不能自出者也。無動而生有,有復歸無,故曰有無之相生。有涉險之難,則知行地之易,故曰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若尺寸是也。高下之相傾,若山澤是也。聲舉而響應,故曰音聲之相和。形動而影隨,故曰前後之相隨。陰陽之運,四時之行,萬物之理,俄造而有,倏化而無。其難也,若有為以經世。其易也,若無為而適己。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天之自高,地之自下,鼓宮而宮動,鼓角而角應,春先而夏從,長先而少從,對待之境,雖皆道之所寓,而去道也遠矣。

  溫公曰:凡事有形迹者,必不可齊。不齊則爭,爭則亂,亂則窮,故聖人不貴。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顧歡曰:聖人因天任物,無所造。為心常凝,靜於前。美善處而無爭,故不為六境之所傾奪。

  為則有成虧,言則有當愆,曾未免乎累。是以聖人處事,以無為行教,以不言而事,以之濟教以之行,而吾心寂然,未始有言為之累,天下亦因得以反常復樸。夫唯無累,故雖寄形陰陽之間,而造化不能移,彼六對者,烏能擾之哉。《經》曰: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萬物作而不辭,

  御註:萬物動作,隨感而應。若鑑對形,妍醜畢現。若谷應聲,美惡皆赴,無所辭也。

  今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曰萬物者,以數之多者云也。作謂動作也。萬物動作,聖人各盡其性,不辭謝而逆止,以吾心空然無所去取故也。苟懷去取之慮,則物之萬態美惡多矣,烏能不辭哉。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居。

  纂微曰:萬物自生,卓然獨化,不為己有。羣品營為,各適其性,不恃己德。功成事遂,道洽於物,心遊姑射之山,不居萬民之上,此聖人之全德也。

  萬物自生,各極其高大。萬物自為,各正其性命。聖人歸功於物,不以三事為累,故曰:功成不居,有我則居,居則遷矣。帝堯成功,而自視缺然。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蘇子由曰:聖人居於貧賤而無貧賤之憂,居於富貴而無富貴之累,此所謂不居也。我且不居,彼尚何從去哉。此則居之至也。《鴻烈》曰:楚將子發攻蔡,踰之。宣王郊迎,列田百頃封之執圭。子發辭不受,曰:治國立政,諸侯入賓,此君之德也。發號施令,師未合而敵遁,此將軍之威也。兵陣戰而勝敵者,此庶人之力也。夫乘民之功勞,而取其爵祿,非仁義之道也。故弗受。故曰: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此章欲體真常之道,忘美惡,齊善否,不為六對之所遷,唯聖人知其然。故處事以無為,行教以不言,歸功於物而不居,道常在我而不去也。

  不尚賢章第三

  不尚賢,使民不爭。

  溫公曰:賢之不可不尚,人皆知之。至其末流之弊,則爭名而常亂。故老子矯之,欲人尚其實,不尚其名。賢者,出眾之稱。在上者別而尚之,崇以爵位,旌以車服,故民夸企外慕殉名而不息,能無爭乎。蓋聖人未嘗不用賢也。使賢不肖各當其分,因任而已,特不崇尚耳。莊子曰:舉賢則民相軋。

  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

  御註:尚賢則多知,至於天下大駭,儒墨畢起。貴貨則多欲,至於正晝為盜,曰中穴陸。不尚賢則民各安其性命之分,而無所夸跂,故曰:不爭不貴貨,則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而無所覬覦,故不為盜。

  金玉者,難得之貨。在上者貴而寶之,取金於山,求珠於淵,則民病於無有,求貨而無厭,必至於為盜。蓋聖人未嘗棄財貨也,使民耕而食,織而衣,足衣食而已。特不貴難得者爾,故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而不為盜。孔子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御註:人之有欲,次性命之情以爭之,而攘奪誕謾,無所不至。值夷見名之可欲,餓於首陽之下。盜跖見利之可欲,暴於東陵之上。其熱焦火,其寒凝冰,故其心則憤亂僨驕,而不可係道。至於聖人者,不就利,不違害,不樂壽,不哀天,不榮通,不醜窮,則孰為可欲。欲慮不萌,吾心湛然,有感斯應,止而無所礙,動而無所逐也,孰能亂之。

  君子之所欲者賢也。小人之折欲者貨也。既無尚賢之迹,不求難得之貨,是無可見之欲,則民心不惑亂也。傅奕《音義》曰:古本作使,民心不亂。

  是以聖人之治,

  河上公曰:聖人治國,與治身同也。

  虛其心,實其腹,

  曹道沖曰:心虛白則神留而道存,腹充實則精全而壽長。心有所擇,虛其心則無賢之可尚,腹有所容,實其腹則無欲之可貪。

  弱其志,強其骨。

  御註:志強則或殉名而不息,或逐貨而無厭,或伐其功,或矜其能,去道益遠。聖人之志,每自下也,而人高之。每自後也,而人先之。知其雄,守其雌,知其榮,守其辱,是之謂弱其志。不壞之相,若廣成子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是之謂強其骨。

  劉仲平曰:虛心弱志,所以養神。腹實骨強,所以嗇精。

  志者心之所之,守道則志弱。骨者髓之府,髓滿則骨強。一說虛心則實腹,弱志則骨強。一說虛心則弱志,腹實則骨強。

  常使民無知無欲。

  御註:莊子曰: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聖人之治,務使民得其性而已。多知以殘性命之分,多欲以汨性命之情,名曰治之,亂孰甚焉。故常使民無知無欲。

  王元澤曰:知則妄見,欲則外求,二者既除,性情定矣。自不尚賢,虛心弱志而化之,使民無爭尚之知。自不貴貨,實腹強骨而化之,使民無貪求之欲。

  使夫知者不敢為也。

  呂吉甫曰:智者知賢非上之所尚,而貨非上之所貴,而為之非所利也,故不敢為也。

  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舒王曰:有為無所為,無為無不為,聖人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此章言聖人體道無為而治也。不尚賢,不貴貨,虛心實腹,弱志強骨,是聖人體道治身而無為也。使民不爭而同乎無知,使民不盜而同乎無欲,則無不治也。《經》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無為而治者,虞舜之所以為帝。垂拱而治者,周武之所以為王。故曰:帝王無為而天下功。三篇統論,首篇言道可道,夫可道之道,非真常之道也。真常之道,離言說,超形名,悟者自得。能悟之者,忘美惡,齊善否,故以天下皆知次之。既不為二境迴換,則是非美惡不藏於胸中,故以不尚賢次之。不尚賢,不貴貨,則方寸之地虛矣。虛則腹實,此精神內守道德之極致也。學者精此三篇,則經之妙旨,斯過半矣。

  道沖章第四

  道沖,而用之或似不盈。

  御註:道有情有信,故有用。無為無形,故不盈。

  沖者,中也。道之用,抑高舉下,損有餘補不足,無適而不得其中也。道之體,虛而不盈,充塞而無外,贍足萬物而未嘗有,故曰或似不盈。

  淵兮似萬物之宗。

  溫公曰:深不可測,常為物主。淵反流全一。《說文》曰:回水也。水回則深靜,回而為淵,則止而不流,所以為一者全矣。兮者詠言之助。莊子曰:止水之審為淵。淵深而靜,不與物雜,道之體也。惟深也,物莫能測。惟靜也,物莫能動。道體淵兮深靜,似為萬物之宗祖。然道本無係物自宗道,故似之而已。其或言似者,言之不敢正也。人本足於此道,欲體之者,不可他求,當挫銳解紛,和光同塵,則當自存矣。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溫公曰:鋒角猛露,道所惡也。事為煩亂,道所鄙也。輝華顯赫,道敗也。汙辱卑下,道所貴也。

  心出而入物為銳,挫其銳而勿行。物至而交心為紛,解其紛而不亂。挫銳解紛,則性情定,而自然充實光輝矣。既有光輝,則要不異於物,與之和同而不顯,所謂光而不耀也。內不失真,外不殊俗,同塵而不染,所謂與物委蛇,而同其波也。

  湛兮似或存。

  郭象曰:存,在也。道湛然安靜,古今不變,終始常一,故曰存。存而無物,故曰似也。

  人能如上四事,則湛然常寂而存矣。存而定有之,則非道也。似或者不可定有之謂。

  吾不知其誰之子,

  王元澤曰:即今所稱道之中體,蓋有所出矣。雖有所出而廓然無象,故曰不知誰之子。

  言我不知道之所從生誰得而子之。

  象帝之先。

  御註:象者,物之始見。帝者,神之應物。物生而後有象,帝出而後妙物。象帝者,韋物之始而道實先之。莊子所謂神鬼神帝,生天生地是也。象有形之兆,帝有物之尊。象帝至矣,而道更在其先。此章言道以中為用,其體虛而不盈,為萬有之主,居象帝之先。

  天地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御註:恩生於害,害生於恩,以仁為恩,害則隨至。天地之於萬物,聖人之於百姓,輔其自然,無愛利之心焉。仁無得而名之。束芻為狗,祭杞所用,適則用之,過則棄之。彼萬物之自生,百姓之自治,曾何容心焉。

  愛人利物之謂仁。不仁者,謂無情於弁愛,非薄惡之謂也。天地生化萬物,任其自然,無愛利之心焉。如芻狗當祭祀之用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繡,尸祝齋戒,然後用之。及祭之後,行者踐其首脊,樵者焚其支體,彼物用棄,非有憎愛,時適然也。且天地之於萬物,聖人之於百姓,亦然。故天地無恩而大恩生,聖人不仁而大仁成。

  天地之間其猶棄籥乎。

  唐明皇曰:橐者,韛也。籥者,笛也。橐之鼓風,籥之運吹,皆以虛而無心,故能動而有應。

  王元澤曰:橐籥虛以應物,物感則應,應而不藏。天地之於萬物,聖人之於百姓,應其適然,而不係累於當時,不留情於既往,故比橐籥之無窮也。

  道無方體,以沖和之氣鼓動於覆載之問,而生養萬物。如橐以氣化形,籥以氣出聲,氣虛而待物,凡有形有聲者,皆自此出,故比於橐籥也。以喻天地聖人,亦以虛而無心故也。

  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王弼曰:橐籥之中空洞,無情無為,故虛而不能窮屈,動而不可竭盡也。

  王元澤曰:虛其體也,動其用也。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御註:慎汝內,閉汝外,收視反聽,復以見天地之心,此之謂守中。

  王弼曰:若不法天地之虛靜,同橐籥之無心,動不從感,言不會機,動與事乖,故曰數窮。不如內懷道德,抱一不移,故曰守中。

  此章戒人多言,不如守內。始言天地不弁,中以橐籥為況,終之以多言數窮者,欲人之出言,法天地之無心,如橐籥之虛中,因感而應,則無多言之失。與其言多而政禍,不如默默而守中。

  谷神章第六

  谷神不死,

  御註:有形則有盛衰,有數則有成敗,形數具而生死分,物之理也。谷應羣動而常虛,神妙萬物而常寂,真常之中,與道為一,不麗於形,不墮於數,生生而不窮。如日月焉,終古不息。如維斗焉,終古不忒。故云不死。

  河上公曰:谷,養也。人能養神則不死。神謂五臟之神,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腎藏精,脾藏志。五臟盡傷,五神去矣。

  溫公曰:中虛故曰谷。不測故曰神。天地有窮而道無窮,故曰不死。

  王元澤曰:谷應而不窮,神化而不測,萬物受命於我,而我未嘗生未嘗死者,谷神也。言神則極矣,而加谷者,且言能虛能盈,而又能容以應也。以其活而不敵,故但稱不死。

  是謂玄牝。

  御註:萬物受命於無,而成形於有谷之用。無相,神之體,無方,萬物所受命也。玄者天之色。牝者地之類。萬物所成形也,谷神以況至道之常,玄牝以明造物之妙。

  王元澤曰:谷神受命而玄牝賦形,自為陰陽,以成天地,然本一物也。由其受命,故曰谷神。由其賦形,故曰玄牝。

  曹道沖曰:玄者杳冥而藏神。牝者沖和而藏氣。此陰陽之宗,天地之祖也。

  谷,養也。谷虛而應,應而不著。谷虛而受,受而不積。言養神在於虛而已,是謂不死之道,在於玄牝也。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御註:莊子曰: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而見之者,必聖人已。故於此明言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天地者,萬物之上下也。物與天地,本無先後,明大道之序,則有天地,然後有萬物。然天地之所從出者,玄牝是已。彼先天地生者,孰得而見之。

  河上公曰:根,元也。言鼻。之門,乃是通天地之元,氣所從往來也。

  纂微曰:上言谷神不死,勸人養神之理。此曰玄牝之門者,示人鍊形之術也。故神形俱妙者,方與道同也。

  曹道沖曰:玄者天之體。牝者地之氣。玄天之資始有生是為精光,牝母育萬物是為形器。天地雖大,亦本於道德,體於陰陽,故曰天地根也。

  綿綿若存,

  河上公曰:鼻。呼吸喘息,常綿綿微妙。若可存之,復若無有。

  王元澤曰:綿綿,引而不絕之謂。神牝生生不盡,而若有若無,不可定有。

  用之不勤。

  御註: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火之傳,不知其盡也。夫是之謂綿綿若存。茫然天造,任一氣之自運。倏爾地化,委眾形之自殖。乾以易知,坤以簡能,非力致也,何勤之有。

  河上公曰:用氣當寬舒,不當急疾勤勞也。

  蘇子由曰:綿綿,微而不絕也。若存,存而不可見也。能如是,雖終日用之而不勞矣。

  心定息微,任自然而無使氣之強,何勤之有。此章之意主虛心養神,則不死在於玄牝。玄牝者,乃天地之宗,陰陽之祖,藏神蘊氣,而萬物恃之以生成者也。生成之理,綿綿而來,不絕不盡,用之不勞,有得有成。諸家皆以外說,唯河上公纂微內說之以理。持之有內必有外,二義俱通,並皆錄之。

  天長地久章第七

  天長地久。

  蘇子由曰:天地雖大,未離於形數,則其長久,蓋有量矣。

  張君相曰:乾剛廣覆歷古今不傾。坤柔厚載經終始彌固。

  太上之言,長久極於天地,蓋以人所見者言之耳。若夫長久之至,則所謂天地始者是矣。

  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王元澤曰:自生則有其生,有其生則生既喪矣。唯無以生為則生未嘗生,未嘗生則所寓之形雖生而無生之累,宜其長且久也。天地之不自生非利乎,長久而然,道固如此而已。

  張君相曰:萬物皆自營其生,唯天地但知生育萬物,不自營生。施生不自生,是故得長久。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御註:人皆取先,己獨取後,曰受天下之垢,是謂後其身。後其身則不與物爭,而天下莫能與之爭。故曰:後其身而身先,在塗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陰陽之和,外死生遺禍福,而神未嘗有所困也。是謂外其身而身存。

  馬巨濟曰:聖人與天地同,則後身外身,猶之不自生。自先身存,猶之長生也。後身謂屈己也,外身謂忘我也,屈己則人下之,故身先。忘我則外身,故身存。

  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

  御註: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道者,為之公。天地體道故無私,無私故長久。聖人體道故無私,無私故常存。自營為私,未有能成其私者也。

  呂吉甫曰:身者,吾之私也。後其身,外其身,則公而無私。無私也,故能成其私。

  馬巨濟曰:天地不自生,與聖人之後外其身,皆無私也。然天地以此長生,而聖人以此長存,則皆成其私者也。然不私之為私大矣。莊子曰:無私焉,乃私也。

  此章言道者為之公。天地體道故無私,無私故長久。聖人體道故無私,無私故長存。自營為私,未有能成其私者也。學者體道之公,不私一己,亦得其長久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一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二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

  蘇子由曰:天一生水,蓋道運而為善,猶氣運而生水也,故曰上善若水。

  水蘊三能之近道,七善之利物。上善之人如之上善者,道之所謂善也,非天下皆知善之為善也。善者道之繼,水為五行首,離道未遠,其性最近道,蓋離道則善名立矣。上善若水,物理自然。

  水善利萬物又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纂微曰:此三能之近道也。水性滋潤,利澤萬物,故曰善利,此一能也。方圓任器,壅決隨人,故曰不爭,此二能也。眾人惡卑,水性趍下,此三能也。夫水利物則其仁廣大,不爭則其德謙光,處惡則其量忍垢,舉水性之三能,唯至人之一貫,德行如斯,去道不遠,故曰近爾。

  居善地,

  馬巨濟曰:善以處下為居,水以就下為地,在善得水之地,故曰:居,善地。

  水之所居,善為地利。善人所居,化及鄉黨。

  心善淵,

  御註:測之而益深,窮之而益遠。馬巨濟曰:善以安靜為心,水以深靜為淵,在善則得水之淵,故曰:心,善淵。

  曹道沖曰:淵者水之止。雖有風波,莫能動其深靜。至人之心,亦猶此也。

  王元澤曰:深靜而平,內明外晦。用心深靜,反流全一。

  與善仁,

  御註:兼愛無私,施而無擇。

  蘇子由曰:利澤萬物,施而不求,其報善仁也。

  馬巨濟曰:善以濟物為與,水以利物為仁,在善則得水之仁,故曰:與,善仁。

  水之所與,無有不潤利萬物,以生成者也。上善之人,亦如水之所與,博施於民,惠及羣生,利益有情,不求其報,故曰:與,善仁。

  言善信

  御註:避礙而通諸海,行險而不失其信。

  陸佃曰:履千險而不失其信,遇萬折而不失其東,是謂言善信。

  政善治,

  御註:汙者潔之,險者夷之,順物之理,無容心焉,故無不治。

  唐明皇曰:從政善治,亦如水之洗滌穢物,令其清淨。

  王弼曰:為政之善,無穢無偏,如水之治,至清至平。

  劉仲平曰:然水之為物,未嘗有言政也,而曰:言,善信。政,善治。何也方此因論善人若水,故以言政及於善仁也。

  事善能,

  御註:因地而為曲直,隨器而為方圓,趣變無常而常可以為平,無能者若是乎。

  蘇子由曰:遇物賦形而不留於一,善能也。水之所事,趣變無常,唯變所適,方圓隨器,而不逆物,故事無不能也。上善之人,亦如水之因人任物,隨順世間而無逆物之心,故曰:事,善能。

  動善時。

  御註:陽釋之而泮,陰凝之而冰,次諸東方則東流,次諸西方則西流,動而不括,宜在隨時而已。

  纂微曰:至人所居,善執謙下,順物自然,化及鄉黨,如水在地,善就卑下,滋潤羣物,故曰:居,善地,此一善也。至人之心,善保虛靜,洞鑒幽微,湛然通徹,如水淵澄,波流九變,不失明時,故曰:心,善淵,此二善也。至人施與,善行仁慈,惠及天下,不懷親愛,如水膏潤,善能升降,無不霑濟,故曰:與;善仁,此三善也。至人之言。善守誠信,不與物期,自然符契,如水影物,妍醜無差,流滿輒移,行險不失,故曰:言,善信,此四善也。至人從政,善治於民,正容悟物,物自順從,如水清平,善定高下,滌蕩羣物,使無塵穢,故曰:政,善治,此五善也。至人臨事,善能任物,隨器授職,不失其村,如水柔性,善事方圓,能隨形器,無用不成,故曰:事,善能,此六善也。至人動靜,善觀其時,出處應機,能全其道,如水之動,善隨一變,冬凝夏液,不差其節,故曰:動,善時,此七善也。

  慮善以動,動惟厥時,亦如水之春泮冬凝矣。

  夫惟不爭,故無尤。

  蘇子由曰:有善而不免於人非者,以其爭也。水唯不爭,故兼七善而無尤。

  此章言水之為物,利益羣品,柔弱不爭,常處卑下,故兼三能總七善而無尤,非上善之人其孰能似之。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呂吉甫曰:力持而滿之,未必富者也。持所以防溢,而盈之則重溢也。如欲勿溢,則如勿盈。

  持,執持也。盈,滿也。已,止也。執持所以防溢,而又盈之,勢必傾危,故不如早上。

  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溫公曰:揣知物情,銳求進入,必將失之。

  呂吉甫曰:情度而入之,求必貴者也。揣所以慮失而銳之,則重失也。如欲勿失,則如勿銳。

  揣者巧於度情,銳者利於入物。揣度銳利,進取榮名,雖得之,必失之,故不可長保。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

  舒王曰:堂者虛而受物者也。金玉滿之則是盈矣。故不能守。

  馬巨濟曰:堂奧足以藏金玉而守之者也。其害在滿,苟非天殃,必有人禍。

  此明盈難久持也。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持而盈之,則金玉滿堂,莫之能守矣。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御註:金玉富貴,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之不可恃而有者也。寶金玉者累於物。累於物能勿失乎,故莫之能守。富貴而驕,則害於德。害於德者能免於患乎,故自遺其咎。聖人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為己處顯。夫豈金玉以為寶,富貴之足累乎。故至富國財并焉,至貴國爵并焉,其貴無敵,其富無倫,而道不渝。

  河上公曰:富當賑貧,貴當憐賤,而反自驕恣,必被禍患也。

  舒王曰:富貴不期驕而驕自至,所以遺咎患也。

  此明銳不可揣也。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揣而銳之,則富貴驕生,以咎自與。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蘇子由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四時之運,功成者去,天地尚然,而況於人乎。

  利人曰功,聞譽施身曰名。功譬富貴之實也,名譬富貴之華也。功及於人而成就,名施於身而稱遂。退身避位,永無禍患,是乃天之常道也。此章戒富不可滿,貴不可食。夫持滿不如早止,揣銳勢又挫衂。金玉滿而難守,富貴驕而遺咎,功成而不處,名遂而不尸,知損為益,乃符天道。

  載營魄章第十

  載營魄,

  王元澤曰:魄,陰物形之主也。神之為物,廣大通達,而不自了者,神常載於魄,故神反拘於形體,此廣者所以狹,通者所以滯也。欲學此道者,當先廓其志氣,勿累於形體,使神常載魄而不載於魄,則可以抱一而體神矣。

  馬巨濟曰:人之生諸陽為魂,諸陰為魄,藏於肝肺之間,精與神相依以生,而並精出入者魄也,隨神往來者魂也。

  此篇言載營魄,營即魂是也。

  《內觀經》曰:動以營身謂之魂。魂主經營動作,為一身之運,為魂則並精出入,主化成變而已。今百骸九竅,具吾形者魄之屬也。使非魂以營之,則與行尸何以異乎。魄不可以無魂,猶月不可以無日。魄待魂而成營,月待日而生光,此言魂之用而曰營,言魄之體而曰魄也。載謂以形載也。

  舊說皆謂營為魂,唯元澤御解說營為止也。一說載者,形載魂魄也。一說神載魄也。

  抱一能無離乎?

  舒王曰:一者精也。魂魄既具則精生,精生則神從之。

  王元澤曰:一者精之數,而不言精,而言一者守一,則精不搖矣。

  馬巨濟曰:營魄者異事在于抱一而已。道生一,一生水,水生精,精者一之物也。抱一則與精合,脫一則與精離矣。精至而氣全,氣全而神全,神全所以制魂魄為上士矣。精者,天地萬物所由以生成也。

  營,止也。魄,陰也。形之主麗於形而有所止,故言營魄載者,以神載魄也。若無神以載之,則滯於幽陰,形散神離,下與萬物俱化。神常載魄而不載於魄,則鍊陽神消陰魄身化為仙也。其事在乎抱一而不離一者精也。抱一則精與神合而不離,則以精集神,以神使形,以形存神,三者混而為一,則道全。欲學此道者,當存精為本。莊子曰:不離於精謂之神人,此教人養精也。

  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

  纂微曰:言人欲學專氣政柔之術,當如嬰兒純和乎。若能如嬰兒之純和,即是得專氣致柔之術也。

  精全則神王,神王則能帥氣,神專其氣而喜怒哀樂不為神之所使,以致柔和也。專者有而擅其權之謂,柔者和而不暴之謂。氣致柔和,當如嬰兌之心也。欲慮不萌,意專志一,終日號而嗌,不嗄和之至,此教人養氣也。

  滌除玄覽,能無疵乎?

  馬巨濟曰:此章以全精全氣全神為學道之根,故無離以言養精,如嬰兒以言養氣,無疵以言養神也。

  玄覽者,心也。滌者,洗心也。除者,刳心也。洗之而無不靜,刳之而無不虛,心之虛靜,無一疵之可睹。莊子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此教人養神也。

  愛民治國,能無為乎?

  河上公曰:治身者愛氣則身全。治國者愛民則國安。治身者呼吸精氣無令耳聞。治國者布德施惠無令下知。

  此申抱一之義也。《內丹經》云:聖人以身為國,以心為君,以精氣為民,民安國霸。精者身之本,愛嗇精氣則身治也。愛精之道,抱一為本,乃自然之道,夫何為哉。故曰能無為乎。今鍊精之士,或以雜術為務,以般運為功,多有作為,故又戒以無為。莊子曰:唯無為幾存。諸解皆說外,唯河上公內外兩說之。以上文考之,就身說者於經以順。

  天門開闔,能為雌乎?

  王元澤曰:至人無心於作精神,出入皆應而不唱。

  此申專氣之義也。恐鍊氣之士有使氣之強,故又戒以守雌,雌者致柔也。

  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御註:聰明聖智,守之以愚。

  此申無疵之義也。鍊神之士,純素而不雜,通徹而無礙,當不用知見守之以愚,故又戒之以無知也。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御註:聖人存神知化,與道同體,則配神明育萬物,無不可者。生之以遂其性,畜之以極其養。無愛利之心焉,故生而不有。無矜伐之行焉,故為而不恃,無刻制之巧焉,故長而不宰。若是者其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故曰是謂玄德。

  此章以全精全氣全神為學道之根,三者混而為二,乃道之全也。

  三十輻章第十一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

  御註:有無一致,利用出入,是謂至神。有無異相,在有為體,在無為用,陰陽之運,萬物之理也。車之用在運,器之用在盛,室之用在虛。妙用出於至無,變化藏於不累,如鑑無象,因物顯照,至人用心,每解乎此。

  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鍾會曰:舉上三事,明有無相資俱不可廢。故有之以為利,利在於體。無之以為用,用在於空。故體為外,利資空用以得成。空為內,用籍體利以得就。但利用相藉,咸不可亡也。無賴有為利,有藉無為用,二法相假。

  車惠弼曰:修身者,必須以有資空以空導有,有無資導心不偏溺,故成人之利用。

  此章明有無一致,利用相資,舉三事以明大道。夫輪轂為車,埏埴為器,戶牖為室。此有也,人賴以為利。轂中空虛,輪得轉行。器中空虛,物得盛受。室中空虛,人得居處。此無也,人賴以為用。有為實利,必以無為用。無乃妙,用必以有為體。有無相待,亦猶形神相須而不可偏廢也。形以神為主,神以形為居,形神合同更相生成。世之昧者,鍊神者蔽於無,養形者溺於有,是二者胥失也。殊不知此章取三物為喻,以明有無之相生。欲學道者,依此修持,則形神俱妙,與道合真矣。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

  御註:縱耳目之欲屬於聲色,雖具耳目之形而不自見自聞,與盲聾也奚異。

  五味令人口爽,

  王元澤曰:人生而靜,因物有遷。耳目本自希夷,而聲色在前真從妄喪。口之於味,亦復如此。

  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

  呂吉甫曰:萬物無足以撓之者,心之所以靜而聖也。逐乎外則罔念而發狂矣。事奚不然,馳騁田獵尤為甚。

  太康畎洛表而五子咸怨。哀公好田獵而詩人所刺。外作禽荒,田獵無度,迷於正性,非狂而何。

  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御註:貴難得之貨,則至於次性命之情,而饕富貴,何行之能守,故令人行妨。仲虺之稱湯曰:不殖貨利。孔子謂子貢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貨之妨行如此。

  夫明月之寶,夜光之璧,適足以賈害。孟子曰:寶珠玉者,殃必及身。

  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

  鍾會曰:真氣內實,故曰為腹。嗜欲外除,故曰不為目。五音令人耳聾,故聖人為腹不為目,諸相例也。

  為腹者守精神而真氣內實。不為目者去六情目不妄視。

  故去彼取此。

  河上公曰:去彼目之妄視,取此腹之養神。

  目主外視,腹主內容。聖人實其腹,不為耳目所役,故去彼外視之目,取此能容之腹。夫聖人清淨六根,於此獨言不為目者,蓋言目則其餘可知也。此章言五塵之害性,當忘物以全真,聖人之去取,可見矣。

  寵辱章第十三

  寵辱若驚。

  舒王曰:寵之所以為辱者,以其若驚也。

  馬巨濟曰:寵者辱之本,以係乎得失故也。以見寵於人,則其驚彌甚,是寵之猶辱之也。寵者榮寵也。心榮見寵,即驚其神,此寵之所以為辱也。

  貴大患若身。

  御註:寵者在下,貴者在上,居寵而以為榮,則辱矣。處貴而以為累,則患莫大焉。貴者尊貴也。心有所貴,其患大矣。譬若人身動輒自累。

  何謂寵辱?寵為下。

  御註:貪夫名慕夫祿,知進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喪,受寵於人,則為下之道。

  問何故寵之為辱,受寵於人為下之道,既受寵於人,則與奪之權在人之手。若以得失累其心,豈不惑哉。子文三仕三巳,無喜慍之色者,豈有辱乎。

  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溫公曰:為士者以道德為上,爵祿為下。上榮也,下辱也。眾人乃寵其辱,操之則栗,合之則悲。

  得之本有,失之本無,烏能有驚。若以得失之際,有若驚之心,是以辱也。柳下惠為士師三黜而不去,正考父三命循牆而走,則異於此。

  何謂貴大患若身?

  御注:據利勢,擅賞罰,作福威,天· 下畏之如神明,尊之如上帝,可謂貴矣。聖人則不以貴自累,故能長守貴而無息,譬如人身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智,同於大通,則無入而不自得也。世之人以物易性,故累物而不能忘勢。以形累心,故喪心而不能忘形。其患大矣。

  王元澤曰:貴者在物之上,而有國有家之而不能忘,則為患大矣。譬人有身珍而累之,則寒暑疾痛萬緒皆何,豈非大患乎。

  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

  河上公曰:吾所以有大患者,正吾有身。有身則憂其動勞,念其饑寒,觸情縱欲,則遇禍患。

  身為患者,以吾執有其身,為患大矣。

  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蔡子晃曰:無身者,謂不以身為身,乎造化物我俱忘患,何能及非是滅壞其身,喚作無身。

  無身者,非謂滅壞其身為無身也。蓋雖有身而不執,有其身有之以無有耳。若孔子之母,我子綦之喪我是也。

  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

  御註:天下大器,非道莫運。天下神器,非道莫守。聖人體道,故在宥天下,天下樂推而不厭。其次,則知貴其身而不自賤,以役於物者,若可寄而已。知愛其身而不自賊,以困於物者,若可託而已。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土直以治天下。世俗之君子迺危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夫。

  王弼曰:無物以易其身,故曰貴也。無物以損其身,故曰愛也。如此乃可以寄託天下也。不以寵辱榮患,損易其身,然後乃可以天下付之也。

  貴者不辱其身,愛者不危其身,如此乃可寄託天下也。若子州支父、王子搜之徒是也。二人者,豈榮其寵累其貴乎。此章言辱自寵生,忘寵則無辱。身為息本,忘身則無患。既忘寵貴之累,則絕驚患之憂,然後貴愛其身,可以寄託天下。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二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三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視之不見名曰夷,

  御註:目主視,視以辮物,夷則平而無辮,非視所及,故名曰夷。太易未見氣是已。

  王元澤曰:道至於萬物,平等無有高下之處,非目所視。

  此明道也。夷,平易也。道非色,故視之不見。雖不見也,然能玄能黃,不可名之無色也,曰夷而已。

  聽之不聞名曰希,

  御註:耳主聽,聽以察物,希則概而有聞,非聽所聞,故名曰希。大音希聲是已。

  莊子曰:聽而可聞者,名與聲。道無聲,非耳所聞,故曰希也。雖不聞也,然能宮能商,不可名之無聲,曰希而已。

  搏之不得名曰微。

  御註:微乎微乎,至於無形,孰得而搏之。大象無形是已。

  無形曰微。搏,執持也。道無形,故執持不得。雖不得也,然能陰能陽,能柔能剛,能短能長,能圓能方,能暑能涼,能浮能沉,能苦能甘,於無形之中而能形焉,故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請,故復混而為一。

  御註:太易未判,孰分高下。大音希聲,孰辮清濁。大象無形,孰為巨細。目無所用其明,耳無所施其聰,形無所竭其力,道之全體於是乎,在窮之不可究,探之不可得也。氣形質具而未相離,故混而為一。雖然既已為一矣,且得無言乎。

  三者謂夷、希、微也。不可致詰者,謂無色無聲無形,口不能言,書不能傳,當受之以靜,求之以神,不可詰問而得之。混,合也。三名合而為一,三者本一體而人之所以求者。或視或聽或搏,故隨事強名耳。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王元澤曰:凡物有質則具陰陽,上皦下昧,理必然也。唯道無物,故混然而成。此言道之定體。莊子曰: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為土。

  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

  呂吉甫曰:繩繩兮調直而有信。雖有信也,而不可名,故復歸於無物。

  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

  纂微曰:夫復歸於無物者,非空寂之謂也。謂於無形狀之中,而能造一切形狀,於無物象之中,而能化一切物象,欲言有邪而不見其形,是即有而無也。欲言無邪而物由以成,是即無而有也。恍者有之疑於無,惚者無之疑於有,道之為物,非有非無,不可定名,故曰:惚恍。

  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

  御註:其始無首,其卒無尾,故迎之隨之,有不得而見焉。

  蘇子由曰:道無所不在,故無前後可見。

  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王弼曰:古今雖異,其道常存。執之者方能御物。

  呂吉甫曰:無前無後,則不古不今。雖不古不今,而未嘗無古今也。則吾得之以曰用矣。故曰: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呂吉甫曰:所謂古者,非異於今也。以知古之所自始也。所謂今者,非異於古也。以知今之所從來也。誠知古之所自始,則知今之所從來矣。始無所自來無所從,所謂無端之紀也。無端之紀,道紀也。道不可執也。得此可以執之,以為德矣。執德之謂紀。

  王元澤曰:推而上之至於無物之初,乃知物無所從來。道之情得矣道之紀,要古今不變者,是莊子所謂無端之紀也。

  李畋曰:此章言妙本應用,何所不無也。若以視聽求之,了勿可得。以皦昧察之,湛勿可分。物象不能名,始終不可睹,其用難測,以御有為。

  古之善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

  舒王曰:士者事道之名,始乎為士,則未離乎事道者也。終乎為聖人,則與道為一事,道不足以言之,與道為一則。所謂微妙玄通,深不可識是已。

  靈仙曰:道無不通名善,事無不達為士。前章執古御今,此則御今引古。

  前章論道之全體,此章言士之體道。微者彰之反也,妙者危之反也。玄則深遠不測,通則變化無窮。古之善為士者,有此道而退藏於密不可測,究孰得而識之哉。故曰深不可識。

  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御注:天之高不可俄而度也。地之厚不可俄而測也。曰圓以覆,曰方以載者,擬諸其容而已。強為之容,豈能真索其至。謂下文也,夫惟道大難識,強為之容而已。

  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

  呂吉甫曰:庖丁解牛,休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則豫若冬涉川者也。豫則圖之於事之始也。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猶若畏四鄰者也。猶則慎之於事之終也。

  豫者圖息於未然,猶者致疑於已是。由膝以上為涉,集眾流為川。涉川者犯難也。冬者至寒之時,徒涉巨川,以見至人不好從事,於務出於不得已,常迫而後動,臨事而懼也。故曰豫若冬涉川,既涉則無慮矣。而猶戒曰猶至人靜密幽深,不出性宅,常若畏鄰,歛而不縱,閑邪存誠,非物探之,其心不出,故曰猶若畏四鄰。

  儼若客;

  王元澤曰:不以事為己任,故其容寂。

  纂微曰:言有道之士,儼然端謹而心無散亂,如賓對主,曷敢造次。

  此作容字,說若東郭順子正容悟物,使人之意也消。故田子方師仰之。此作客字,說若李 含光居於暗室,如對君父,故司馬子微激賞之。

  渙若冰將釋;

  御註:水凝而為冰,冰釋而為水,其實一體。蔽於執一者,如水之凝。同於大通者,如冰之釋。《易》曰:渙,離也。離人而無所繫輆,所以為渙。

  《說》曰:奐而散為渙。夫水本無冰,通寒則凝。性本無礙,有物則結。有道之士,豁然大悟,萬事銷亡,如春冰頓釋。

  敦兮其若樸;

  御註:敦者厚之至。性本至厚,如木之樸,未散為器。

  此言性之全也。《經》曰:復歸於樸。

  曠兮其若谷;

  御註:曠者廣之極。性原無際,如谷之虛,受而能應。

  此言性之虛也。《經》曰:上德若谷。

  渾兮其若濁。

  王弼曰:藏精匿炤,外不異物,混同

  波塵,故曰若濁。

  楊子曰:合則渾,離則散。渾者與世合而不離,故若濁。莊子所謂與物委蛇而同其波也。與刻意尚行離世異俗者異矣。夫善為士者,冬涉不好從事,畏鄰防患於後,若客之不為主,如冰釋不凝滯,樸而能全,谷而能虛,濁不殊俗,此所謂深不可識,而強為之容也。

  孰能濁以澄,靜之徐清。

  王元澤曰:澄性者與澄水同。加工則動而彌濁,唯靜以俟之,則徐自清矣。有道之士,所以物莫能濁者,以其靜之徐清耳。

  曹道沖曰:豈隨流而忘反,聊澄靜以徐清。

  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

  御註:有道之士,即動而靜,時騁而要其宿,定而能應至,無而供其求,故靜之徐清,而物莫能濁。動之徐生,而物莫能安。《易》曰;來徐徐,徐者安行而自適之意。至人之用心,非以靜止為善,而有意於靜。非以生出為功,而有為於生也。因其固然,付之自爾,而無怵迫之情,遑遽之勞焉。故曰:靜之徐清,萬物無足以撓其心,放孰能濁。動之除生,萬物無足以係其慮,故孰能安。安有止之意,為物所係,則止矣。豈能應物而不傷。

  保此道者不欲盈。

  馬巨濟曰:保不歌盈者,道集虛故也。盈而有,有則淺可識矣。

  夫惟不盈,.

  呂吉甫曰:然不曰虛而每曰盈者,恐人之累於虛也。虛而累於虛,則不虛矣。故曰或不盈、不欲盈而已。

  故能弊不新成。

  王元澤曰:得道者未嘗盈,則成道者未嘗新也。道之為用,通萬世,而不弊,以其無弊、無新、不成、不敗故也。弊生於新,敗生於成,士雖成道,而常若弊,則終無弊敗矣。

  此章言士之體道,深不可識,終之以不欲盈者虛也。虛則空洞無一物,』 了世豈得而識之哉。古之保此道者,若大禹不自滿假,孔子不居其聖已。獨取虛者,老子也。實若虛者,顏子也。惟道集虛,於此可見。

  致虛極章第十六

  致虛極,守靜篤。

  御註:莫貴乎虛,莫善乎靜。虛靜者,萬物之本也。虛故足以受群實,靜故足以應群動。極者眾會而有所至,篤者立行而有所至,政虛而要其極,守靜而至於篤,則萬態雖雜而吾心常徹,萬變雖殊而吾心常寂,此之謂天樂。非體道者。不足以與此。

  鍾會曰:致,至也。除情慮至虛極也。心常寂守靜篤也。

  致虛則若谷能受群實,無一塵之積,可謂極矣。守靜則若水能應群動,無一毫之攖,可謂篇矣。

  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

  嚴遵曰:天地反覆,故能久長。人復寢寐,故能聰明。龍蛇復墊,故能章章。草木復本,故能青青。化復則神明得位,與虛無通,魂休魄靜,各得其所安,志寧氣順,血脉和平,此皆蹔爾復靜,猶能精神,況久歸至道者乎。

  吾者命物之我也。我以虛靜之至,觀萬物之作,命物而不與物俱化,故曰吾以觀其復。

  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

  溫公曰:物出於無,復入於無。

  王元澤曰:從性起用,復還性根,動植雖殊,理歸一致。

  歸根曰靜,

  蘇子由曰:苟未能自復於性,雖止動息念以求靜,非靜也。故惟歸根,然後為靜。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復性則靜。

  靜曰復命,

  陸佃曰:言根則知有所謂本,言命則知有所謂性,故言歸根曰靜,則復者本也。靜曰復命,則歸根者性也。莊子曰: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自根者,歸根曰靜是也。自本者,靜曰復命是也。自古者,復命曰常是也。自本者,無所因於本。自根者,無所出於根。自古者,無所歷於古。雖然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其本一也。其言先根而後本,先性而後命,而於根則謂之歸,於命則謂之復者,辭之序爾。歸未至也。復則至矣。根未至也。命則至矣。復之所入深矣。

  復命曰常。

  王元澤曰:出生則入有,入有則系數,然則密移之變,頃刻不停,惟復 命則湛然常寂,物莫能遷。

  從道受生之謂命,復命則反其所自生,與道為一,則亘古今而常存。

  知常曰明。

  舒王曰:常者乃無始已來不變之稱也。知其常則謂之明也。

  自道之外皆非常也。道雖真常,無形無名,非有自知之明,鮮有不為物蔽者矣。

  不知常,妄作凶,

  御註:聖人知道之常,故作則契理每與吉會。不知常者,隨物轉徙,觸途自患,且不足以固其命,故凶。

  孫登曰:不能歸根守靜,則夭命失常,是其凶也。

  夫眾不知道之真常,以妄為常,故歡樂用生,動而失之,壽命竭矣。所謂妄作凶也。

  知常容,

  蘇子由曰:方迷於妄,則自是而非,彼物皆吾敵,吾何以容之,苟知其皆妄,則雖仇讎猶將哀而憐之,夫何所不容哉。

  容乃公,

  河上公曰:無所不包容,則公正無私,眾邪莫當。

  《禮記》曰:大道之行,天下為公。人不獨親其親,子其子。

  公乃王,

  舒王曰:背私則為公,盡制則為王。公者,德也。王者,業也。以德則隱而內,以業則顯而外。公與王合,內外之道也。

  成玄英曰:王,往也。公則物皆歸往。

  王乃天,

  王元澤曰:王者,人道之至極。極人之道,乃通於天。

  天乃道,

  御註:通天地人而位乎天地之中者,王也。一而大在上而無不覆者,天也。天地人莫不由之者,道也。盡人則同乎天,體天則同乎道。

  道乃久,

  盧裕曰:久,長久也。謂量等太虛,無來無去,心冥至極,不生不滅,冥混自然,不可分別,既與此理契會義說為久。

  沒身不殆。

  《新說》曰:天之所法者,道也。故曰天乃道。道則無古無今,故曰道乃久。夫道至於久而可以沒身不殆,其孰能政於此哉。

  此章以歸根復命為義,故首言虛靜,終之以道乃久者,道以虛靜為先,若拾此而入道,譬若捨舟航而濟乎瀆者,末矣。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王元澤曰:三皇之世,無為而治,使民各遂而不知其然,豈得而親譽乎。

  馬巨濟曰:知有君而不知有其君,此三皇之世。莊子所謂有泰氏其臥徐徐,其覺于于,一以已為馬,一以已為牛。

  太上者,謂太古無名號之君也。太者,極大之名。上者,至高之稱。無為之治,至大至高,後世無以尚之,故曰太上也。下知有之者,知有君而不臣事也。

  其次,親之,譽之。

  馬巨濟曰:惠愛,仁也,故親。賞罰,義也,故譽。然親之固已疏,譽之固已毀矣,何者未能出於非人故也。此二帝之世。莊子曰:有虞氏不及泰氏。

  堯仁如天,就之者如曰。舜至鄧墟,來之者十萬家,親之也。康衢譽堯,謳歌與舜,譽之也。

  其次,畏之,侮之。

  纂微曰:仁義失則刑法立,而民畏之。

  馬巨濟曰:此三王之世。莊子曰: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好智而百姓竭,於是椎鑿央焉。智慧極,大偽生,巧役其下,愚侮其上,而刑罰不足以威懲,此五霸之世。孟子曰:五霸假之也。

  王元澤曰:失德無政,則民侮之。

  信不足,有不信。

  御註: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纏索,此至信也。商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會而民始疑,信不足故也。太上下知有之,則當不知以為信。其次畏之,侮之,則知詐。頡滑機變之巧生,而有不信者矣。

  唐明皇曰:畏之侮之者,皆由君信不足,故令下有不信之人。

  猶其貴言。

  唐明皇曰:親之譽之,由君有德教之言,故貴其言而親譽之。

  馬巨濟曰:言不足貴而猶貴之,故曰猶蓋太上,不言而化。自玆以降,帝有典謨,王有誓誥也。

  功成事遂,百姓謂:我自然。

  御註: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使人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業,而餘事足以成帝王之功。然謂我自然而已。曰:帝力何有於我哉,此謂太上之治。

  唐明皇曰:功成而不執,事遂而無為,百姓謂我自如然也。上力何與焉。

  此章言三五殊化,下民風靡,道降為德,德衰用刑,刑不能制,必至於欺侮。此信不足於上,而民有不信也。

  大道廢章第十八

  大道廢,有仁義。

  御註: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仁以立人,義以立我,而去道也遠矣。韓愈不原聖人道德之意,乃以謂七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老子之小仁義,其所見者小也。莊子所謂蔽蒙之民。

  大道者,即太古無為之道也。仁義不顯,猶日中盛明,眾星失光也。廢,猶隱也。三皇之後,人心不淳厚,大道隱而不見,七義立而道衰,魚失江湖之游,則濡沬之恩斯重。人失大道之適,則仁義之惠斯隆。三皇當大道,二帝為仁義,莊子曰:道隱於小成。

  智慧出,有大偽。

  唐明皇曰:用智慧者,將立法也。法出而姦生,則有大偽矣。

  慧以智為體,智以慧為用。智慧有大小也。莊子曰:去小智而大智明。孔子曰:好行小慧,是智慧有大小也。太上云:此者為其以鑿為智,以察為慧,作聰明制法令,所謂小智慧也。智慧既出,民之姦偽滋生也。若夫遠近並觀,閑閑無事,因其自然,無益損乎。其真淳風大行,烏有大偽者哉。

  六親不和,有孝慈。

  鍾會曰:若九族皆睦,則愛敬無施。六親不和,則孝慈斯著。

  瞽瞍頑而舜稱大孝。曾皙嚴而參稱能養。

  國家昏亂,有忠臣。

  舒王曰:道隱於無形,名生於不足。道隱於無形,則無小大之分。名生於不足,則有仁義智慧差等之別。仁者有所愛也。義者有所別也。以其有愛有別,此大道所以廢也。智者知也。慧者察也。以其有知有察,此大偽所以生也。孝者各親其親,慈者各子其子,此六親所以不和也。忠者忠於己之君謂之忠,於他人謂之叛。

  不明謂之昏。不治謂之亂。昏亂之世,乃有忠臣匡救其君。《傳》曰:亂世見誠臣。若龍逄名芳於夏桀,比干譽美於殷紂。此章言道隱於小,成名生於不足故也。

  絕聖棄智章第十九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鍾會曰:絕制作之聖,棄謀慮之智,人當反樸還淳,故其利百倍。作者之謂聖,創物之謂智,聖智之人,制作法度,創立政令,欲禁姦止暴,豈知法出姦生,令下詐起,民失性命之真,日趨競之域。若絕棄法令,則民反常復樸,其利豈止百倍而已。莊子曰:拾擊聖人,縱舍盜賊,而天下始治矣。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王元澤曰:至德之世,父子相親而足。今更生仁義,則名實交紏,得失紛然,民性亂矣。蓋盛於末者本必衰,天之道也。孝慈,仁義之本也。或曰孔孟明堯舜之道,專以仁義而子,以老氏為正,何如曰夏以出生為功,而秋以收歛為德,一則使之榮華而去本,一則使之彫悴而反根。道歲也,聖人時也。明乎道,則孔老相為終始。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王元澤曰:巧利勝則民欲侈,而本業衰,必至於為盜。上三事,皆以末傷本者。

  巧,機巧也。巧者,善偽利貨利也。見利忘義,絕機變之巧而民有恥,棄欲利之心而民知義,此盜賊所以無有也。若不絕棄巧利,徒滋法令禁之,此盜賊所以多有也。莊子曰: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又曰:擿玉毀珠,小盜不起。

  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

  馬巨濟曰:質則有餘,文則不足,三者去本已遠,為文而已。此其所以不足也。令屬其性於下四事。見素抱樸。

  舒王曰:不言守素而言見素,不言反樸而吉抱樸,不言無私而言少私,不言無欲而言寡欲,蓋見素然後可以守素,抱樸然後可以反樸,少私然後可以無私,寡欲則致於不見所歌者也。

  見素則見性之質而物不能雜,抱撲則抱性之全而物不能虧。

  少私寡欲。

  御註:自營為私,而養心莫善乎。寡欲少私,寡欲則定乎內外之分辨乎。真偽之歸,德全而復性。

  馬巨濟曰:見素此聖憎所屬也。於之無所與雜謂之素,見· 素則見道,見道則不為,不為則無聖無智矣。抱樸此仁義所屬也。全材之謂樸。抱樸則抱性,抱性則不器,不器則無仁義矣。少私寡欲,此巧利所屬也。自有之謂私,有物之謂欲,而巧利由以生。私欲少且寡,則巧利衰矣。《莊子·胠筐篇》正以明聖智化義巧利之害,與此章伺意。

  私者,吾之身也。少私則不以巧利累其身。欲者,性之動也。寡欲則不以巧利亂其心。李畋曰:此章言去滋蔓在乎技本,抑橫流在乎塞源也。若制作不興,則真素見。弁義不飾,則淳樸存。巧利不施,則私欲絕。然後天和自暢,日用不知。

  絕學無憂章第二十

  絕學無憂。

  御註:學以窮理,方其務學以窮理,思慮善否,參稽治亂,能勿憂乎。學以致道,見道而絕學,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而無不為,則任其性命之情,無適而不樂,故無憂。

  溫公曰:學之所以不可已者,為求道也。若棄本而逐末,則勞而無功,不若不學而無憂也。

  絕學者體道也。體道則窮亦樂,通亦樂,以窮通為寒暑之序,不悅生,不惡死,以死生為夜旦之常,天地樂而萬事銷亡,何憂之有。且絕者非謂絕滅不學也。老子恐人溺於學,而以文滅質,以博溺心,不能體道,故以絕學為言。若人不學,何以入道。子夏曰:君子學以致其道。致道者忘心一,此學所以絕也。乃若不學之人,空空如也,安所用絕。彼楊子云不原聖人深意,以謂人而不學,雖無憂,如禽何,豈知聖人絕之之意邪。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御註:唯阿同聲,善惡一性,小智自私,離而為二,達人大觀,本實非異。唯阿雖異,同出於聲。善惡雖殊,皆離於道。以喻學者如唯如善,不學如阿如惡,學則為智,不學則為愚,智者過之,愚者不及,其於失道均也。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御註: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者,道也。吉凶與民同患者,事也。體道者無憂,涉事者有畏。人之所畏而不知為之戒,能無息者鮮矣。故君子以恐懼修省。《詩》曰:畏天之威。唐明皇曰:凡人所畏者,慢與惡也。善士所畏者,俗學與有為也。皆當絕之,故不可不畏。

  眾人務學不能真會,事物畢召反撓其心,此人之所畏而亦不可不畏者。若不絕學,無以體道,故也。

  荒兮,其未央哉。

  河上公曰:言世俗荒亂,欲進學為文,未有央止也。荒,不治也。若不絕學,則正性荒廢,不治之憂,未有央止之時。

  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

  王元澤曰:造化無極,事物曰生。唯聖人能一古今而無變,眾人則隨化而遷妄,見美惡樂得其生,自以為美。春者,萬物奮張離靜而動去本逐末之時。臺者,可以遠覽諸境之地。物不明乎至理,皆逐物生情,其狀如此。

  凡物以陽熙,以陰凝,陽主動,陰主靜。熙熙者性動而悅樂之象也。太牢者牛也,其味至厚。春者時物之華。臺者遠覽諸境之地。以喻眾人因學致偽,逐境失真,其狀如此。夫道淡乎無味,實而不華,絕學者所樂也。務學則失道,離性之靜,外游是務,其志熙熙,然得其義理如悅厚味以養口腹,博其見聞如睹高華以娛心志,耽樂之徒,去道彌遠。

  我獨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

  御註:《經》曰:復歸於嬰兒。嬰兒欲慮未萌,疏戚一視怕兮靜止,和順積中而英華不兆于外,故若嬰兒之未孩。

  怕者,靜止不流之義。靜止則得無味之味,復乎一性之初,與嬰兒奚異。

  乘乘兮,若無所歸。

  御註:時乘六龍以御天。乘乘者,因時任理而不倚于一偏,故若無所歸。

  乘乘者,運動貌。至人靜則與嬰兒同,動則乘萬物之變,而唯變所適無所嚮著故也。

  眾人皆有餘,

  馬巨濟曰:性無餘欠,所謂有餘皆分外也。享太牢登春臺,則所得皆分外矣。故次以有餘。

  眾人務學曰益見聞,故有餘也。

  而我獨若遺。

  馬巨濟曰:若遺非誠遺也,以不足愛吝為懷而已。不學者所謂誠遺也。至人非不學,蓋緣俗學滋蔓,特可以絕救爾。

  絕學體道,損其見聞,所謂為道日損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純純兮。

  馬巨濟曰:此屬我獨若遺為義。眾人務學作智,我獨絕焉,則愚人而已。純純則雖愚不愚。莊子曰: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

  愚,不智也。純,不雜也。學不厭智也。絕學則去智而如愚,所謂大智若愚。

  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纂微曰:察察,嚴明也。悶悶,寬裕也。夫世俗因學為政,制度嚴明,立法苛急,矜持有為者,故民不聊生矣。是以至人體天法道,因循任物,在宥天下寬裕昧昧者,故民乃全其真矣。莊子曰:至道之極,昏昏默默,此之謂也。

  小明為昭,不明為昏。察察,苛細也。悶悶,寬大也。流俗之人,務學作智,察見細微,智料隱匿,以為昭昭之明。昭者,非大明也。絕學之人,體道去智,物我兼忘,不生分別,故若昏也。昏者,非性昏也,若之而已。推昭昭之意以從政,則察察然苛細矣。所謂人太察則無徒也,推若昏之意以從政,則悶悶然寬大矣。所謂常寬容於物,不削於人也。

  忽若晦,寂兮似無所止。

  御註:淵靜而性定,道之全體。變動而不失,道之利用。

  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似鄙。

  御註: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眾人皆有以是謂有用之用,我獨頑似鄙是謂無用之用。《傳》曰: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古者,謂都為美,謂野為鄙,頑則不飾智,鄙則不見美,神人以此不材。

  馬巨濟曰:以,用也。眾人之學,求用於世,所謂有用之用也。亦安知絕學之無用為真有用哉。頑似鄙是也。蓋昭昭察察,則本末的然,非於無用者也。故次之以有,以頑,無用也,鄙野也,似野人不學無用故也。

  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於母。

  馬巨濟曰:此結成上文嬰兒未孩之義。嬰兒以母為本,未孩則食其本,既孩則食其末。夫道本也,學末也。人食末,我食本,此其所以異也。然聖人不尚異而獨異者。此篇主絕學為辭,方俗學之溺如此,則非異俗無以救俗故也。

  此章主絕學為言。篇中句句皆有絕學之意。若不絕學,則聞見之多,以博溺心,於道為塵。故篇終又言貴食於母,蓋母者道也。惟絕學則養道,此有道者,所以異於俗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三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四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唯道是從。

  御註:一陰一陽之謂道,物得以生之謂德。道常無名,豈可形容二所以神其德。德有方有體,同焉皆得,所以顯道。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故唯道是從。

  纂微曰:道常無名,唯德以顯之。至德無本,順道而成之。言大德之人,容狀若於諸相,豈可見邪。唯有順道之容,髣髴露是其狀矣。動容周旋中禮,盛德之至也。盛德容貌若愚,豈可見邪。唯從事於道之容,略可見矣。故目視耳聽鼻聞口言手持足行,無非道也。故唯道是從。

  道之為物,唯恍唯惚。

  御註:道體至無,而用乃妙,有所以為物。然物無非道。恍者,有象之可況,惚者,有數之可推。而所謂有者,疑於無也。故曰:道之為物。

  顧歡曰:欲言定有,而無色無聲。言其定無,而有信有精。以其體不可定,故曰唯恍唯惚。如此觀察,名為從順於道,所以得。

  馬巨濟曰:無若有曰恍。有若無曰惚。此即道之物也。道以恍惚無物,則復歸於無物矣,所謂不可容者也。

  王元澤曰:道兼陰陽,陰陽之微,若無若有,謂之恍惚。

  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

  御註: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物。恍惚之中,象物斯具,猶如太空變為雷風,猶如大塊化為水火,以成變化,以行鬼神,是謂道妙。

  杳兮冥,其中有精。

  御註:杳者,幽之極。冥者,明之藏。杳冥之中,至陰之原,而天一所兆,精實生焉。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王元澤曰:精者,形生之始。精無不真,而更云甚真者,由物有失理喪,精況於人偽故也。杳冥之精,萬物作類,而物之生者,各正性命度數法象,一有儀則,可以前知無或差舛,此之謂信。莊子曰:未形有分。精者,天德之至。真則不偽,信則不差。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河上公曰:自,從也。從古至今,道常在不去。

  王元澤曰:常道常名,未嘗變易。

  馬巨濟曰:萬物變化,名號隨易。

  昔曰為是,今曰為非,在古今以獨存者,道而已。

  以閱眾甫。

  王弼曰:眾甫,物之始也。以無名閱萬物始也。

  閱,披閱也。甫,本始也。言道常住,故能遍閱萬物之本始。閱如閱人多矣之閱。

  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蘇子由曰:聖人所以知萬物之所以一者,精也。式者,法也。一者多之宗。聖人以少得天下,以多惑。聖人抱一而不離於精,天下棄多而歸一,故為天下法式。

  不自見,故明;

  御註:不蔽于一己之見,則無所不燭,故明。

  虞舜明四目以廣其所視,可謂不自見也。至於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玆非明乎。成王疏通開達,無遏爾躬,可謂不自見也。至於介爾昭明,而昭明有融,玆非明乎。

  不自是,故彰;

  御註:不私于一己之是,而惟是之從,則功大名顯,而天下服,故彰。

  呂吉甫曰:因天下之所是而是之,而我不自是也,則所是莫之能盡。故曰: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御註:《書》曰: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

  舒王曰:不自伐則善不喪,故有功。

  不自矜,故長。

  御註:《書》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

  呂吉甫曰:任萬物以能,而我不自矜也。故長。

  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御註:人皆取先,己獨處後,曰受天下之垢。若是者,常處於不爭之地,孰能與之爭乎。

  蘇子由曰:忘我則不爭。不自是,不自見,不自伐,不自矜,皆不爭之餘也。故以不爭終之。

  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

  河上公曰:古者曲從則全身,此言非虛。

  誠全而歸之。

  御註:聖人其動若水,以交物而不虧。其全其應若繩,以順理而不失其直。知窪之為盈,無亢滿之累。知弊之為新,無夸耀之迹。若性之自為而不知為之者,致曲而已。故全而歸之,可以保身,可以盡年,而不知其盡也。是謂全德之人,豈虛言哉。

  鍾會曰:誠能守曲,全必歸之。

  此章之義,養生之旨也。其要在乎忘我。惟忘我,故委曲以應變,而不自恃一己之見。枉己而伸人,而不私一己之道。知窪之為盈,無自伐之心。知弊之為新,無自矜之行。若性之自為而不知為之者,致曲以全,其形生而已。故終始以曲,則全言之。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

  顧歡曰:希,少也。人能愛氣少言,則行合自然。

  纂微曰:夫至人有問,即應接物,即言動靜以時,故合於自然。

  陸佃曰:夫物莫能使之然,亦莫能使之不然者,謂之自然。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王元澤曰:風雨者,陰陽交感所為。飄驟者,交感之過,所以不能久也。

  飄風,疾風也。驟雨,暴雨也。從旦至哺為終朝,自早及暮為終日。飄風驟雨,氣之暴戾,非出於常然也。故雖天地為之尚,不能有終朝終日之久。人之言不出於自然,則多言數窮宜矣。

  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

  御註:天地之造萬物,風以散之委眾形之自化,而雨以潤之任萬物之自滋,故不益生,不勸成,而萬物自遂于天地之間。所以長且久也。飄驟則陰陽有繆戾之患,必或使之,而物被其害,故不能久。

  風雨者,陰陽交感所為。飄驟者,交感之過。天地之大猶不能久,況人處天地之間,眇乎小哉。為於多言速滅可知。

  故從事於道者。

  王弼曰;從事謂舉動從事於道者也。道以無形無為,成濟萬物。從事於道者,以無為為君,不言為教,綿綿若存,而物得其真,與道同體,故曰同於道。

  道者,同於道。

  河上公曰:道者,謂好道之人。同於道,所謂與道同。

  德者,同於德。

  河上公日:德者,謂有德之人。同於德,所謂與德同。

  失者,同於失。

  蔡子晃曰:有為躁競,執教生迷,名為失。既為同失,不能虛心冥會,而言道失者,獨失道也。

  自然之謂道。從事於道者,悟道忘言,所謂與道同。得道之謂德。德者希言,所謂與德同。失道之謂失。失者多言,所謂與失同。

  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

  河上公曰:與道同者,道亦樂得之。與德同者,德亦樂得之。與失同者,失亦樂得之。

  信不足,有不信。

  鍾會曰:我信不足於道,道亦不信應我,所以兩相失。只是同於道者,道得之。信於道者,道信之。同於失者,道失之。信不足,有不信也。

  此章以希言為主。希言則以道而言也。道偶而應,故合自然。故下文云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觀其失得之本,皆言之希與多爾。多言之人,外則招愆,內則耗氣,人欲長久,希言內守。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御註:跂而欲立,跨而欲行,違性之常,而冀形之適,難矣。以德為循,則有足者皆至。

  跂者急於有立,跨者急於有行,皆非行立之常也,則不能久。故雖立不立,雖行不行。立身行道之人,不可欲速,順其常然,則身立而道行。自見者不明,

  舒王日:自見者不明。則前所謂不自見者,乃能無所不見。

  自是者不彰,

  河上公曰:自以為是,而非人者,眾共蔽之,使不彰顯也。

  自伐者無功,

  顧歡曰:興功濟物,而自取其名,名既屬己,則功不在物。

  自矜者不長。

  郭象曰:矜誇自恃,不解忘功,眾所不與,故不長也。其於道也,曰:餘食贅行。

  御註:自見則智不足以周物,故不明。自是則仁不足以同眾,故不彰。有其善喪厥善,故無功。矜其能喪厥功,故不長。道之所在,以深為根,以約為紀,泰色淫志,豈道也哉。故於食為餘,於行為贅。

  道固無我,無我則不爭。夫自是、自伐、自矜者,亦非其常也。故其於道也,為餘食贅行而已。食飽則已,有餘則病。形完則已,有贅則累。

  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御註:侈於性則盈,天之所虧,地之所變,人之所惡也。故有道者不處。此章言立身行道,不適其常,而急於行立,故終不能行立。其自見等行,亦非其常也。故於道為餘食贅行而已。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居。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御註:氣形質具而未相離曰渾淪。合於渾淪則其成不虧。《易》所謂太極者是也。天地亦待是而後生,故云先天地生。然有生也,而非不生之妙,故謂之物。

  羅什曰:妙理常存,名為有物。萬道不能分,故曰混成。

  寂兮寥兮,

  河上公曰:寂者,無音聲。寥者,空無形。

  舒王曰:寂者,止也。寥者,遠也。寂無遺響,太空寥廓。

  獨立而不改,

  溫公曰:無與之匹,故曰獨立。變化終不失其常,故曰不改。

  鍾會曰:廓然無偶,故云獨立。古今常一,是曰不改。

  道之真體,卓然獨立,不與物偶,歷萬世而無弊,亘古今而常存。

  周行而不殆,

  御註:利用出入往來不窮,言道之用。

  鍾會曰:道無不在,名曰周行。所在皆通,故無危殆。

  道之妙用,無乎不在,靡不周徧,未始有極。《易》曰:變動不居,周流六虛。

  可以為天下母。

  御註:萬物恃之以生。

  車惠弼曰:同化陰陽,安立天地,亭毒羣品,子育含靈,生之畜之,可以為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河上公曰:我不見道之形容,不知當何以名,見萬物皆從道生,故字之曰道。

  強為之名曰大。

  唐明皇曰:吾見有物生成,隱無名氏,故以通生表其德,字之曰道,以包含無。其體強,名曰大。

  呂吉甫曰:道之為物,用之則彌滿才太虛,而廢之莫知其所,則大豈足以名之哉。強為之名而已。

  大曰逝,

  御註:運而不留,故曰逝。

  顧歡曰:逝,往也。諸物雖大,大有極住。此道之大,往行無際,本無住法盡之處。

  舒王曰:大者,雖六合之外,而不能逃其贏。毫末之小,不能遺其細。故大曰逝。

  逝曰遠,

  御註:應而不窮,故曰遠。

  孫登曰:萬物逝行,皆有停性之處。此道逝行,尋之彌遠,莫究其源。

  遠曰反。

  舒王曰:遠之極則反於樸矣。故遠曰反。反者,反於本也。和之彌滿六虛,故曰遠。近則不離己身,故曰反。遠者,出於無極之外不窮也。近在於已,人不見之。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御註:道覆載天地者也。天無不覆,地無不載,王者位天地之中,而與天地參,故亦大。

  道覆萬物者也。包裹天地,至大無外,故曰道大。天地者,形之大。天至廣不可度,地至大不可量。故曰天大、地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德配天地,道通三才,莫大於帝王,故曰王亦大。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御註:自道而降,則有方體,故云域中靜而聖動。而王能貢三才而通之,人道於是為至,故與道同體,天地同功,而同謂之大。王者,人道之極也。

  夫道未始有封,而此言域中者,謂雖域不域,包裹無外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舒王曰:人法地,王亦大是也。地法天,地大是也。天法道,天大是也。道法自然,道大是也。蓋自然者,猶免乎有因有緣矣。非因非緣,亦非自然。然道之自然,自學者觀之,則所謂妙矣。由老子觀之,則未脫乎因緣矣。然老子非不盡妙之妙要其言,且以盡法為法,故曰道法自然。

  人謂王也。人法地之安靜,故無為而天下功。地法天之無為,故不長而萬物育。天法道之自然,故不產而萬物化。道則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無所法也。無法者,自然而已。故曰道法自然。此章言混成之道,先天地生,其體則卓然獨立,其用則周流六虛,不可稱道,強以大名。雖二儀之高厚,王者之至尊,咸法於道。夫道者,自本自根,無所因而自然也。

  重為輕根章第二十六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河上公曰:人君不重則不尊,治身不重則失神,草木花葉輕,故零落。根重,故長存。人君不靜則失威,治身不靜則身危。龍靜則能變化,虎躁故乃夭虧。

  呂吉甫曰:輕者先感,重者後應。應者感之所自生,則重為輕之根矣。靜者役物,躁者役於物。躁常為靜之所役,則靜為躁之君矣。

  劉仲平曰:輕生於重,故重為輕根。躁起於靜,故靜為躁君。

  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御註:榮觀在物,燕處在身,身安然後物可樂。

  行以輕為速,然不可以無輜重。觀以躁為榮,然不可以無燕處。有輜重之物,而不困於中道,然後可以有行。有燕處之宇,而超然自得,然後可以有觀。夫何故,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故也。

  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

  呂吉甫曰:終日之行,與其榮觀,猶且如此,況乎萬乘之主,任重道遠,以觀天下,其可不靜且重乎。蓋迫而後動,感而後應,不得已而後起,則重矣。無為焉,則靜矣。苟其動常在於得已之際,而不能無為,則是以身輕天下而不重,不重則躁,而不靜矣。

  陸佃曰:天下者,人君之輜重,而亦人君之燕處。不可以離者。故曰: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

  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御註:不重則不威,故失臣。不唱而和,則犯分,故失君。

  陸佃曰:重者君之德,靜者臣之道。

  松靈仙曰:心若動亂,即損於妙神。神即君也。

  此章戒人君以重靜為本。天下者,人君之重靜也。豈可以一身輕之。修真之士亦以重靜為本,重其身而不以物累形,靜其心而不以物亂神。形全神定,是道之全矣。

  善行章第二十七

  善行,無轍跡;

  舒王曰:善行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是也。故無轍跡。

  盧裕曰:順道而行,跡不殊物,故無轍跡。

  鍾會曰:善行道者,功名不顯。

  蘇子由曰:乘理而行無跡。

  車行則有轍,徒行則有跡,則行固不能無轍跡也。善行道者,求之於身不出戶庭,行出於不行,故無轍跡,所謂不行而至也。

  善言,無瑕謫;

  杜光庭曰:善言者,得意忘言也。故無瑕疵之病,謫責之過。

  呂吉甫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則言固不能無瑕謫者也。知言之所以言,則言出於不言,故曰:善言,無瑕謫。

  善計,不用籌筭;

  御註:通於一而萬事畢,況非數者乎。故不用籌筭而萬殊之變,若數一二。

  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

  舒王曰:善閉者,萬物不得其門而入,故無關楗而不可開。

  溫公曰:固國不以山谿之險。

  九竅者,精神之門也。善閉者,精神內守而不以外耗。內雖無關楗,其可開乎。

  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顧歡曰:結之以道,雖無繩而自固。結之以物,雖有約而不堅。故以威約人,雖三軍而可離。以道結志,雖匹夫而難奪。

  溫公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

  杜光庭曰:善修行之人,萬慮都忘,一念不二,靜契於道,與真合同。萬綠不能侵,諸見不能誘,此之謂善結,其可解乎。

  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

  蔡子晃曰:利物為善。弘濟曰:救救羣生於十方,即之本土。運善常以冥被,惠澤均平,含生蒙益,反流會道。

  庶頑讒說,帝舜教之而弗棄。空空鄙夫,宣聖叩兩端而竭。

  常善救物,故無棄物。

  御註:善者道之繼冥乎。道則無善之可名。善名立則道出而善世,聖人體道以濟天下,故有此五善。而至於人物無棄。然聖人所以愛人利物,而物遂其生,人樂其性者,非意之也。反一無進,因其常然而已世喪道矣。天下舉失其恬惔寂常之性,而日淪乎憂患之域,非聖人其孰能救之。

  《新說》曰:萬物有成理,固有拂其理而逆之者。萬物有常性,固有戾其性而梏之者。萬物有正命,固有違其命而絕之者。聖人惻然,於是惟其所寶之慈以濟之。因其悖於理也,發其塞而通之。因其戾於性也,除其害而若之。因其違於命也,繼其絕而復之。

  是謂襲明。

  御註:襲者,非表而出之。襲明則光矣而不耀。

  呂吉甫曰:彼其五者,性命之理所同然者也。惟聖人以知常之明,而救之於所同然之際,雖行之、言之、計之、閉之、約之,而莫知其所以然,則明襲而不可得見。故曰是謂襲明o

  故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

  御註:資以言其利,有不善人也。然後知善之為利。

  舒王曰:善人教不善人者也。故善人,不善人之師。無不善則不知善之為善。故不善人,善人之資。

  不貴其師,不愛其資。

  蘇子由曰:聖人無心於教,故不愛其資。天下無心於學,故不貴其師。聖人非獨吾忘天下,亦使天下忘我故也。

  列子師老商氏,友伯高,而得風仙。九年之後,亦不知夫子之為我師,若人之為我友,內外進矣。此不貴其師也,孔子見太公任,然後辭其交遊,去其弟子,此不愛其資也。

  雖知大迷,是謂要妙。

  御註:道之要妙,不睹眾善,無所用智,七聖皆迷,無所問塗,義協于此。

  李畋曰:此章言聖人密用惟微,形朕莫睹,雖云常善,妙在兼忘,故能言教。所不詮巧曆,無由筭由,是好師資為漸修之路,絕貴愛入頓悟之門,契彼襲明,救其萬物。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四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五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

  杜光庭曰:上清有雌一之道,又有三奔五雌之法,皆柔弱其志,和靜其神,以致長生也。

  為天下谿。

  王元澤曰:谿以下資納流通,守雌則能以虛靜受一切法,而不滯於物,故曰為天下谿。

  雄動雌靜,至人知其動而不逐於動,常守靜而不離於真,則以靜為下。道來歸己如水流入深谿,故為天下谿。

  為天下谿,常德不離,

  呂吉甫曰:谿之為物,受於谷而輸於江海,受之而不拒,輸之而不積,物之能通而無逢者也。能通則常德不離矣。

  王元澤曰;常德分定而不遷,道之在我者也。不離者一於性,分內而不外。

  復歸於嬰兒。

  王元澤曰:嬰兄含和守一,欲慮不萌,性之本真,渾而未散,德厚之至,乃同於初。若然者可名於大矣。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雌主柔靜。嬰兒骨弱筋柔,其氣不暴,欲慮未萌,其德不遷,所謂含德之厚,比於赤子也。

  知其白,守其黑,

  王元澤曰:黑者,北方之色,靜不足以言之。聖人建一切法,非守黑則無以為本相,彼春夏發於玄冬,此其驗也。

  為天下式。

  呂吉甫曰:白於色為受采,於物為明,於行為金,於數為四。黑於色為不受染,於物為晦,於行為水,於數為一。知白守黑,不受萬物之染。若晦若水,終之於抱一,抱一則能曲能枉,能窪能弊,故可以為天下式。白者明白也,於物不染。黑者默默也,於數為一。至人知其明白而默默守一,天下是則是效,故為天下法式。

  為天下式,常德不忒,

  呂吉甫曰:為天下式,無往而非一,則常德不忒矣。不離者,不離其故處而已,而未必能不忒,不忒則不差矣。

  復歸於無極。

  呂吉甫曰:嬰兒之為物,專氣致柔,不失其一體之和而已。復歸於無極,則嬰兒不足以言之也。

  羅什曰:忒謂爽失也。若能去智守愚,動與機合,德行相應,為物楷式,顯則成行,隱復歸道,道本不窮,故成無極。一是智慧無極,二是慧命無極。

  知其榮,守其辱,

  杜光庭曰:榮,尊榮也。辱,卑辱也。人君富有八極,君臨九圍,是尊榮也。自稱孤、寡、不穀,是卑辱也。

  為天下谷。

  舒王曰:知其榮,守其辱,則守之以謙虛而善應,故為天下谷。

  為天下谷,常德乃足,

  劉仲平曰:谷者,能虛能應,能容能受,故常德乃足。復歸於樸。

  蘇子由曰:不知而不為,不若知而不為之至也。知雄守雌,知性者也。知白守黑,見性者也。知榮守辱,復性者也。諸妄已盡,處辱而無憾,曠兮如谷之虛,物來而應之,德足於此,純性而無雜。故曰:復歸於樸。

  松靈仙曰:足,充足也。復者,反歸也。樸者,真本也。始自知雄終乎。守辱三行,既備為道之要,又如虛谷罄無所容,所以常道上德,於是乃足,故得反歸真空,與道合體,故云:復歸於樸。

  草木之蕃也為榮,其謝也為辱。人之所以為榮辱者,亦若是而已。至人知榮而不居,去華而歸根,常守卑辱,處眾人之所惡不能累,亦虛而已,故為天下谷。谷虛而受,應而不藏,德至於此,則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常德乃足。樸者,道之全體,復歸於樸,乃能備道。夫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抱樸而天下賓復歸於樸,則無極不足以言之,所謂無名之樸也。樸雖小,天下莫能臣。然則守雌守黑守辱足矣。安用知雄與白與榮哉。蓋守之以為母,知之以為子,守之以為經,知之以為變也。

  樸散則為器,

  御註: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器者,道之散也。有形名焉,有分守焉,隨其器而用之。

  鍾會曰:樸,道也。守則為質樸之道,散則為養人之器。

  聖人用之,則為官長,

  御註:道之全,聖人以治身。道之散,聖人以用天下。有形之可名,有分之可守,故分職率屬,而天下理此之謂官長。《易》曰: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與此同義。

  唐明皇曰:含德內融則復歸於樸,常德應用則散而為器,既涉形器,必有精麤,故聖人用之,則為羣村之官長矣。

  故大制不割。

  蘇子由曰:聖人既歸於樸,復散樸為器,以應萬物,譬如人君分政,以立官長,亦因其勢之自然,雖制而非有所割裂也。

  曹道沖曰:制度之大者,無裁割之迹。

  原此章之義,以常德為本,若守其常,必以知之為變也。故知雄守雌而其德不遷,知白守黑而其德不差,知榮守辱而其德乃全,至是則非,特復歸於嬰兒也。無有窮極,與道同體。夫道亘古今而常存,德與道同,斯可謂之常矣。此道之真以治身也,其餘以用天下,則各因其材而使焉。故曰:大制不割。

  將欲章第二十九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

  臧玄靜曰:將是方將,欲是輒欲,謂人方將輒欲,力取天下,有為治之。

  王元澤曰:取者,取物是其有我。為者,造作是其有為。有己有為之人,方且存乎憂患之間,而何暇治人乎。

  蘇子由曰:聖人之有天下,非取之也。萬物歸之,不得已而受之。其治天下,非為之也。因萬物之自然,而除其害耳。取而為之,則不可得矣。

  舜避堯之子,非所謂力取天下也。無為而治,非所謂有為治天下也。

  天下神器,不可為也。

  御註:制於形數,囿於方體,而域於覆載之兩間器也。立乎不測,行乎無方。為之者敗,執之者失,故謂神器。宰制萬物,役使羣動,必有不器者焉,然後天下治。故曰:上必無為而用天下。

  莊子曰:天根遊於殷陽,至寥水之上,適遭無名人而問焉,曰:請問為天下。無名人曰:去,汝鄙人何問之不豫也。

  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溫公曰:為之則傷自然,執之則乖變通。

  天下神明之器,不可以力為而固執之。萬物以自然為性,故可因而不可為也,可通而不可執也。物有常性而造為之,故必敗也。物有往來而執之,故必失矣。

  故物或行或隨,或煦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

  御註:萬物之理,或行或隨,若日月之往來。或煦或吹,若四時之相代。或強或羸,若五行之王廢。或載或隳,若草木之開落。役于時而制于數,固未免乎累,惟聖人為能不累於物,而獨立于萬物之上。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謂至貴,故運神器而有餘裕,物態不齊而吾心常一。

  欲明為則敗,執則失,故物或行之於前,必隨之於後,如形影之不舍。或煦之使溫,而不知吹之者已至,如寒暑之相生。知強而已,則羸弱有時而來。知載而成,則隳廢應手而去。此皆造化之大情,朝暮之常態,事勢之相生,不得不然也。則安可以為而執之哉。

  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河上公曰:甚謂食淫聲色,奢謂服飾飲食,泰謂宮室臺榭。去此三者,處中和行無為,天下自化矣。

  陸佃曰:聖人之於天下,因之而不為,任之而不執,是以去甚慈也,去奢儉也,去泰不敢為天下先也、此三者所以取天下也。

  此章言天下不可以力取,不可以有為,若容力取,又豈知聖人不得已而臨往天下乎。治以有為,又豈知聖人無為而治天下之道乎。故為之者必敗,執之者必失,是以聖人知八法之反復,去三事之過分,治國則歷祚延長,修身則長生久視。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

  蘇子由曰:聖人用兵皆出於不得已,非不得已而欲以強勝天下,雖或能勝,其禍鈴還報之。楚靈、齊泯、秦始皇、漢孝武,或以殺其身,或以禍其子孫,人之所毒,鬼之所疾,未有得免者也。

  大臣者,以道事君也。若以兵強天下,是佐主以非其道也。以道佐人主者,尚不以兵強天下,況人主躬於道者乎。所以然者,以其事好還報而已。以道服天下,則天下莫敢不服。若抗兵加彼,則殺人之父者,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者,人亦殺其兄。所謂出乎爾反乎爾者也。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

  御註:下奪民力,故荊棘生焉。上違天時,故有凶年。《詩》曰:綏萬邦屢豐年。綏萬邦則人和矣,人和則天地之和應。

  農事廢,田不修,故荊棘生焉。殺戮多,傷和氣,故必有天災。農廢於前,災隨於後,必有凶荒之年。

  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

  呂吉甫曰:果者,尅敵者也。敵而尅之,造攻自嗚條,朕哉自亳,剋敵之謂也。出於不得已,非特以取強也。

  果者,勝之辭也。成湯勝夏而有慙德之言,歸亳而有臨淵之懼。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強。

  昌吉甫曰:果而勿矜其能,果而勿伐其功,果而勿驕其勢,果常出於不得已,是乃果而勿強之道也。如果而矜其能,果而伐其功,果而驕其勢,則是果於強非果於不得已者也。

  物壯則老,

  王元澤曰;盛極則衰,物理必然。古有當此禍者,秦是也。

  物之用壯,由兵之恃強。物壯則衰,兵強則敗。

  是謂不道,

  御註:道無終始,不與物化。

  王元澤曰:體道者,兼萬變而不居一物,故無壯老之意。

  不道早已。

  呂吉甫曰:凡少則壯,壯則老,物之情也。道也者貴於守,柔以為強,乃所以久而不殆者也。若以兵強天下,則是棄柔而用壯,壯而必老,則物而已,豈道之所以物物哉。故曰: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道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得道者能卻老而全形,老則不道也。亦猶兵強則敗,豈合道乎。既不合道,豈能久存。故曰早已。此章戒人臣以道佐主,不可以兵強天下也。道貴柔服,不用兵強,若以兵強取勝,猶物壯則衰老,豈道也哉。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

  溫公曰:兵愈佳,則害人愈多。

  纂微曰:夫好飾戈矛鎧甲以為服玩者,是尚不善之器。

  佳,飾也。祥,善也。佳兵者,堅甲利兵也。兵,凶器也。所以為不善之器,不當修飾也。

  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御註:吉事有祥。兵,凶器也,故曰不祥。兵戢而時動,有道者耀德不觀兵,故不處。

  舒王曰:佳兵者,堅甲利兵也。兵,凶器也。所以為不祥之器。前篇言之已詳,萬物無有不被其凶害者,故惡之。有道者以慈為心,故不處。

  兵者,凶器。動則萬物尚惡,故有道者必無處此。

  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

  顧歡曰:左,陽也。陽道主生,故平居則貴之。右,陰也。陰道主殺,故用兵則貴之。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御註:左為陽而主生,右為陰而司殺。陽為德,陰為刑,君子貴德而畏刑,故曰:非君子之器。

  王元澤曰:君國以無為,子民以慈惠,故不尚兵。

  不得已而用之,

  纂微曰: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皆不得已者也。

  善用兵者,感而後應,迫而後動,常出於不得已也。

  恬惔為上。勝而不美,

  御註:禁暴救亂,逼而後動,故不得已。無心於勝物,故曰恬惔為上。無心於勝物,則兵非所樂也,故不美。

  成玄英曰:恬惔,無為也。君子心尚無為,故雖用兵,而不以為美。

  張君相曰:不亂曰恬。夷心曰惔。

  恬惔者,道也。以道為上,豈以用兵為美乎。

  而美之者,是樂殺人。

  王元澤曰:兵器主於殺伐,而過為之飾,使美而可覿,是以殺人為美也。

  若以用兵為美,是以用兵為樂也。用兵為樂,則樂政人於死地矣。

  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

  纂微曰:凶暴好殺之士,不可使得志於天下。苟得其志,必逆天之德,縱行誅戮,視民如草芥,天豈祐哉。天既不祐,豈得志者也。

  以殺人為樂者,則不可使得志於天下。為人主者,無以妄行誅戮。孟子所謂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是也。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成玄英曰:吉謂朝禮,凶謂喪禮。

  河上公曰:左陽主生,右陰主殺。

  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

  河上公曰:偏將軍卑而居陽位,以其不專殺也。上將軍尊而居陰位,以其專主殺也。

  言以喪禮處之。

  用兵之勢,以右為上,是以喪禮處之。

  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

  曹道沖曰:天下之民,皆王者之民,以其逆順,則異殺多,則泣而傷之。羊祜曰:明非所樂也。

  戰勝,則以喪禮處之。

  御註:《易》以師為毒天下,雖戰而勝,必有被其毒者,故居上勢,與戰勝者,以喪禮處之。

  河上公曰:古者戰勝,將軍居喪主禮之位,素服而哭之。明君子貴德而賤兵,不得已而誅不祥,心不樂之比於喪也。

  呂吉甫曰:戰勝以喪禮處之,則是不祥之器,而不美之可知已。以悲哀泣之,則是不樂殺人可知也。

  李畋曰:此章言君子當以道德為村器,勿以戰伐為功名,若好彼兵強是樂,其殺害矣。儻非喪禮,無以處之。

  道常無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無名。

  王弼曰:道無形,故不可名。以無名為常,故曰道常無名。

  劉仲平曰:常者,萬世不變之稱也。天之高也,地之厚也,日月之明也,雖生物大,而歷世之,非終可變者也。其成象在上,吾得以謂之乾。效法在下,吾得以謂之坤。故垂象著明者,吾得以謂之日月。此三者皆不出吾之所謂,則非不可名者也。至於道,則物之消息盈虛杳然,而無所與。古今相代於無窮之中,若湛然自知。如非陰非陽,非柔非剛,非小非大,非圓非方,非白非黑,非宮非商,視之而莫之見,聽之而莫之聞,搏之而不可得,此所謂常無名也。

  樸雖小,天下不敢臣。

  河上公曰:道樸雖小,微妙無形,天下不敢有臣使道者。

  樸者,道之全體,未始有物也。其樸可謂小矣,雖小,足以為萬物之君。

  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

  呂吉甫曰:夫何故人物資之以始,萬物恃之以生,則天下孰有敢臣其所自始與其所自生哉。夫是之謂真君。萬物莫不有真君焉,此之謂也。侯王若能守,則是以真君君萬物,萬物孰有得真君而不賓者乎。

  道者,萬物之主,侯王守之,則不假威武勸賞,物不知其然而自賓矣。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御註:純素之道,守而勿失,匪特物將自賓,上際於天,下蟠於地,與天地同流,則交通成和,而萬物咸被其澤。甘露者,天地之和氣。《傳》曰:帝王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寧,中及萬靈,則甘露降。

  王元澤曰:守無名之樸以為治,則陰陽之升降,各由其叔,而和氣應矣。甘露者,陰陽交和所生,自然均被無使之者,蓋道之所感,無所不周故也。孟子曰: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此之謂也。

  此二解說侯王守道,則天降甘露,以為瑞應也。

  王弼曰:天地相合,則甘露不求而自降。我守其真性無為,則民不令而自均也。

  溫公曰:侯王守道,則物服氣和民化。

  呂吉甫曰: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謂之紀而莫見其形,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則成和之至也。侯王執道而萬物賓之也。亦若是而已,孰得見其形哉。故人莫之令,而自均。

  蘇子由曰:沖氣升降,相合為一,而降甘露,脗然被於萬物,無不均徧。聖人體至道以應諸有,亦如甘露之無不及者,此所以能萬物也。

  此四解說聖人體道而萬物賓,亦如甘露之無不及。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蔡子晃曰:若能知止,有名之末,復歸無名之本,此則不死不生,所以不危殆也。

  有名者道之散也。初制有名之時,即當知止,而復歸無名之樸,則不隨物遷,澹然自足,無復危殆。

  譬道之在天下,由川谷之與江海。

  御註:天下一性也。道之在天下,以性而合,由川谷之與江海,以水而聚。同焉者得,類焉者應,聖人之臨莅何為哉,因性而已矣。

  盧裕曰:川谷歸海,海亦不召。百姓歸道,道本不謀。

  王元澤曰:江海不求水而歸之者,由鍾。水之多則性同者往矣。道,民之性也。聖人能集其純全,則有生之類從而賓之,亦性然也。

  蘇子由曰:江海,水之鍾也。川谷,水之分也。道,萬物之宗也。萬物,道之末也。皆水也,故川谷歸其所鍾。皆道也,故萬物賓其所宗。

  此章言侯王守道,物將自賓,如天降甘露,不令自均。夫道者,人之所共由性之所同得。侯王先得人性之所同,則天下弗賓而焉往,猶水歸海,自然而已。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

  御註:《傳》曰:智如目也,能見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見其睫。察人之邪正,若辨白黑,是智之事,知人而已。

  自知者明。

  御註:《易》曰:復以自知。《傳》曰:內視之謂明。智以知人,則與接為構,日以心鬬。復以自知者,靜而反本,自見而已。天地之鎰也,萬物之鏡也。

  溫公曰:自知自勝尤難。

  河上公曰:人能自知賢與不肖,是謂反聽無聲,內視無形,故為明也。

  成玄英曰:照達前境鑒人,機性大小淺深,無不悉知為智。自知己身宿命,善惡三世報應,無不明了為明。

  《經》言見小曰明。小者性之微。又知常曰明。常者命之正。人自知性命,歸根復命,不為物蔽,可謂明矣。人徒知天地萬物,而不自知其所由生,反命歸本,是大不知也。

  勝人者有力,

  王元澤曰:力可以勝人,而不可以勝己也。

  語曰:羿善射,奡盪舟,皆以力勝人者也。勝之字從力,在下,力不足尚也。

  自勝者強?

  王元澤曰:自勝者,克己從道,能專氣者也。

  孔子曰:根也慾焉,得剛不能,自勝者也。

  楊子言:勝己之私之謂克。人能克己勝利欲之私,此所以為強也,非強梁之強,乃守柔之強。

  知足者富。

  唐明皇曰:知止足者無貪求,可謂富矣。

  王元澤曰:性分之內,萬物皆足。窮居不損,大行不加,而愚者或合至貴而徇腐餘,故知有萬之富,則輕天下而不顧矣。此真富也。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豈非富乎。

  此上一說知止足之分為富。次一說取於一性而足。

  強行者有志。

  舒王曰:上士聞道,強而行之,故強行者有志也。

  或志於高名,或志於厚利,非所謂志也。惟強行於道,斯可謂有志之士。

  不失其所者久。

  河上公曰:人能自節養,不失其所受天之精氣,則可長久。

  王元澤曰:性不為物遷則久矣。此盡性也。河公說養精。元澤說養神。二說合而為一則妙矣。易怛久也,君子以立不易方。不易方者,不失其所也,故能久。

  死而不亡者壽。

  王弼曰:雖死而以為生之道不亡,乃得全其壽。身沒而道猶存,況身存而道不卒乎。

  陸希聲曰:身死而道不亡,故謂之壽。

  王元澤曰:賢人死曰鬼,盡其道以反真者也。聖人死曰神,未嘗死未嘗生也。愚人死曰物,雖生猶死爾。盡道養神之人,雖形體萬變,而真性湛然,無所終極,可謂壽矣。此至於命也。

  陸佃曰:列子之不化,莊子之不死,佛氏之不滅,與此同意。是以聖人之生也。與死同謂之神。聖人之死也,與生同謂之壽。言其生死之未始有異也。夫惟生死同狀而萬物一府,故夫身如蜩甲蛇蛻寓之而已矣。蓋蜩之甲已死而其蜩未嘗亡,如蛇之蛻已腐而其蛇未嘗喪,何則,其真者雖死不滅也。曰:夫至人不焚於火,不溺於水,虎不能搏,兕不能觸,乘虛不墜,觸石不礙,而未嘗有死。則又曰:死而不亡何也,蓋聖人之於時,隨之而已。時之所當行,聖人不強避。時之所當止,聖人不強為,視其天而已。故有能之而能不為之,是以有生而不死,有死而不亡者也。

  嚴遵曰:夫立身經世,興利除害,接物通變,莫廣乎知人。攝聰畜明,建國於民,達道之意,知天之心,莫大乎自知。柄政履民,建法立儀,設化施令,正海內,臣諸侯,莫貴乎勝人。奉道德,順神明,承天地,和陰陽,動家守國,使民佚樂,虔順恭謹,慈孝畏法,莫高乎知足。游神明於昭昭之間,恬惔安寧,尊顯榮華,莫善乎得志。任官奉職,事上臨下,成人之業,繼人之後,施之萬民,莫急乎久。天地所貴,羣生所恃,居之不厭,樂之不止,萬福並興,靡與爭寵,莫美乎壽。功用備成,不名己有。

  蘇子由曰:世有生物,而不辭者,必將名之,以為己有。世有避物,而不有者,必將辭物而不生。生而不辭,成而不有者,唯道而已。

  愛養萬物而不為主。一本作衣被

  河上公曰:道雖愛養萬物,非如人君有所收取。

  蔡子晃曰:作衣被衣,被者覆育也。雖覆育萬物,故不為主,似若微小。

  常無欲,可名於小。

  呂吉甫曰:凡物之大者則不可名於小,小則不可名於大,是道也。以其可以左右也。故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居,衣被萬物而不為主。夫惟不居,不為主,故常無欲。常無欲,則妙之至者也。故可名於小。

  王元澤曰:此所謂小,乃真大也。且以體道者,譬之欲慮不萌,怕然內一,豈非小乎。《易》曰:復小而辨於物。

  萬物歸之不為主,可名於大。

  王元澤曰:有意於主則反與物對,唯其主萬物而未嘗有意,乃所以充塞無外而莫能離。

  道復於至幽則小,而與物辨,顯於至變則大,而與物交。與物辨,故覆萬物而不示其宰制之功,而不為主,故常無欲可名於小。所謂復小而辨於物也。與物交,故包容萬物而莫窺其歸往之進,而不知主,可名於大。夫道非小大之可名也。云可名者,道之及乎物者爾。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成玄英曰:明體道。聖人忘我存物,靜退謙恭,終不為大。只為先物後己,忘於功大,故為眾聖之長,獨居三界之尊,而成其大。

  杜光庭曰:聖人愛民恤物,巨細申恩,若可名於小矣。任物隨性歸於天,又可名於大矣。法道施化,布德及人,鼓以淳和之風,被以清靜之政,忘功不有,不自尊高,故其盛業可大,聖德可久。以其不為大,故能成此尊大矣。修身之士,汎然無著,若雲之無心,水之任器,可左可右,隨方隨圓,不滯於常,物來斯應,鑒物斯廣,不均應用之心,利物雖多,不矜兼濟之德,仁逮蠢動,未始為私,眾善歸宗,不為之主,是能彰非小非大之德,無自專自伐之稱,可以契全真之大道矣。

  樸雖小,天下莫能臣。聖人抱樸常無欲,可名於小,所謂終不為大也。至於天下莫能臣,獨成其尊大,故能成其大也。此章言道用無方,生成所賴,辨於物而為小,交於物而為大。是以聖人法道樸而為小,成至尊而為大。

  執大象章第三十五

  執大象,天下往。

  呂吉甫曰:道之在天下,獨川谷之與江海,萬物歸焉而不知主,是無形也。無形者,大象也。則孰保我而不往哉。故曰:執大象而天下往。

  執,守也。大象,道也。大象無形,道之全體,聖人守之,以御世則。天下萬民,移心歸往也。帝舜至鄧墟,來之者十萬家。太王居岐山,從之者如歸市。

  往而不害,安平泰。

  盧裕曰:以虛受人,何害之有。無害於物,則泰然安平。

  呂吉甫曰:失道而天下往,則去之而已。則其往也,不能無害。執道而天下往,則雖相忘於道術,而未嘗相離也,故往而不害。

  車惠弼曰:若往於生死有累憂悲,斯則有害。若往大道無為安樂,此則無害。而言安平泰者,不為死生所遷,名為安。諸法不二,名為平。無為安樂,名為泰。

  既往於道,則國安民豐,欣樂太平,何害之有。安平泰所謂不害也。安則無危亡之憂,平則無險詖之患,泰者通而治也。

  樂與餌,過客止。

  唐明皇曰:樂以聲聚,餌以味聚,過客悅而少留,非久長也。

  呂吉甫曰:有樂之可樂,有餌之可嗜,則止者過客而已。

  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

  御註:味之所味者嘗矣。而味味者未嘗呈,故淡乎其無味。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嘗顯,故視之不足見。聲之所聲者聞矣。而聲聲者未嘗發,故聽之不足聞。若是者能苦,能甘,能玄,能黃,能宮,能商,無知也而無不知也。無能也而無不能也。故用之不可既。

  此章言聖人守道以御世,天下歸往而無虞。道淡無味,非若餌之可嗜。聽之無聲,非若樂之可樂。用之無盡,豈若過客暫止而已。

  將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

  御註:陰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萬物之理,人倫之傳,其歛散也,其盛衰也,其僨起也,其虧盈也。幾常發於至微而莫睹其眹,惟研幾之。聖人得先見之吉,賢者殆庶幾而已。陽盛於夏而陰生於午,陰凝於冬而陽生於子。句踐欲弊吳而勸之伐齊,智伯欲襲仇由而遺之廣車,此聖人所以履霜而知堅冰之至,消息盈虛不位乎其形。故勇者不能弱,智者不能奪。

  嚴遵曰:道德所經,神明所紀,天地所化,陰陽所理,實者反虛,明者反晦,盛者反衰,張者反弛,有者反亡,生者反死,此物之性,自然之理也。故反覆之便,屈伸之利,道以制天,天以制人君,人君以制臣,臣以制民。含氣之類,皆以活身。虎豹欲據,反匿其爪。豺狼欲食,不見其齒。聖人去意,以順道。智者反世,以順民。忠言逆耳,以含其正邪。臣將起,務順其君。知此而用之,則天地之間,六合之內,皆福也。不知此而用之,則闔門之內,骨肉之間,皆賊也。故子之與弟,時為虎狼。仇之與讎,時為父兄。然中有否,否中有然,一否一然,或亡或存,故非忠雖親不可信,非善雖近不可親,此賢人之所嗟嘆,聖智之所留心也。

  陸佃曰:此天地之至權也,非特聖人而已。夫權藏之以幽渺,而行之以巽順之物。淵者,幽渺之所。《易》曰:巽以行權。又曰:巽德而隱。巽者,柔弱之謂也。隱者,微明之謂也。老子有曰:是謂襲明。又曰:是謂微明。襲者,密用其明。微者,密隱其明。蓋明者微之,則神所謂微顯同意。

  陸希聲曰:夫聖人之淵奧,莫妙於權實。實以順常為體,權以反經為用。權所以濟實,實所以行權,權實雖殊,其歸一揆。老氏既以實導人立知常之教,又以權濟物明若反之言。《易》所謂曲成萬物而不遺,範圍天地而不過者也。

  《鴻烈》曰:齊桓公好味,而易牙烹其子而餌之。虞君好寶,而晉獻公以璧馬而釣之。胡王好音,秦穆公以女樂而誘之。是皆以利見制於人也。

  柔弱勝剛強。

  御註:《經》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莊子外篇》論夔蛇風目之相憐曰:指我則勝我,我則勝我,而折大木輩大屋者,惟我能也。

  鍾會曰:欲制剛強,示乎柔弱,先張後歙,勝負可知。

  唐明皇曰:巽順可以行權,權行則能制物,故知柔弱者,必勝於剛強矣。

  近取諸身,齒以堅而先弊,舌以柔而自存。遠取諸物,山以高而殺勢,澤以下而增肥。

  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御註:淵者,魚之所藏其身。利器者,國之所以制人。吞舟之魚,暘而失水,則蟻能苦之,故不可脫於淵。君見賞,則人臣用其勢。君見罰,則人臣乘其威。賞罰治之具且不可示,況治之道乎。聖人所以操利器而不示,非用其強也,蓋有妙道焉。能窮海內而無智名,威服萬物而無勇功,不斬於勝物而得常勝之道。陽開陰閉,變化無窮,馭羣臣運天下而莫之測,故制人而不制於人,本在於上,要在於主,而天下治。

  呂吉甫曰:人之不可離柔弱,猶魚之不可脫於淵。魚脫於淵則獲,人離柔弱則死之徒而已矣。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閒,則器之利者也。操利器以馭天下,國家則其所以圖迴運動者,常在於無形之際,安可使知其所自來哉。故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王元澤曰:魚巽伏柔弱,而自藏於深渺之中,以活身者也。聖人退處幽密,而操至權以獨運斡萬物於不測。故力旋天地而世莫睹其健,威服海內而人不名以武,豈暴露神靈而使眾得而議之哉。嘗竊論之,聖人之所以異於人者,知幾也。夫以剛強遇物,則物之剛強不可勝敵矣。天下皆以剛強勝物也。吾獨寓於柔弱不爭之地,則發而用之,其孰能禦之者。觀夫天道,則秋冬之為春夏,亦一驗矣。彼聖人者,自藏於深渺之中,而託柔弱以為表,故行萬物於衍內,而神莫能知其所自,此所謂密用獨化者。《易》曰:巽以行權。《莊子》曰:於魚得計,義協於此。

  此章言巽以行權,柔弱勝剛強之義。先張後歙,柔弱勝剛強可知。人不可離柔弱,猶魚不可脫於淵。聖人操利器不示人,非用剛強也,亦體柔弱而已。所以為常勝之道也。

  道常無為章第三十七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舒王曰:前言道常無名,言道之主。此章言道常無為,言道之變。

  凌遘曰:無體之體,獨立不改,而體常寓於至虛。無用之用,周行不始,而用咸該於萬有。惟其獨立,故寂然不動,而體固渾全。惟其周行,故感而遂通,而用皆周徧。道也者在體而非體,在用而非用,雖無為也,而感而遂通者不廢。雖無不為也,而寂然不動者與俱。自其偶而應之,所以每見其無不為究,其所歸宿以無為為常而已。

  道以無為為常,以其無為,故能無所不為。無為者寂然不動,道之真體,所謂無體之體也。無不為者感而遂通,道之真用,所謂無用之用也。故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侯王若能守,

  王元澤曰:君人者,體道以治,則因時乘理而無意於為,故雖無為而不廢天下之為。雖不廢天下之為,而吾實未嘗為也。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侯王之道,天其盡之矣。

  萬物將自化。

  御註:侯王守道,御世出無為之境。而為出於無為,化貸萬物。而萬物化之若性之自為,而不知為之者,故曰自化。

  舒王曰:言道之主,故曰:萬物將自賓。言道之變,故曰:萬物將自化。

  侯王守道,則無為也。萬物將自化於道,故無不為也。莊子曰:無為而萬物化。

  化而欲作,

  舒王曰:化而裁之謂之變,言化欲作,作則動而已。

  王元澤曰:化而日進,則如嬰兒之長,必至於智慮充起,天和漸衰。觀夫三代末流,物情彫弊,則可知也。

  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

  纂微曰:聖人之德化,常善救人。假有不從其化,而脩之身為真,而以脩之天下為普。使王侯者知而守之,則脩之天下不亦普乎。夫不嗇其道,而欲與天下同之仁也。欲同之天下,而先之侯王義也。而學者顧見其言,有絕棄仁義,則曰:老君槌提吾仁義而小之也,吾所不取。嗚呼,彼不見其所以絕棄之意,宜其不取焉爾。

  陸希聲曰:首篇以常道為體,常名為用,而極之以又玄。此篇以無為為體;無不為為用,而統之以兼忘。始末相貫,而盡其體用也。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雖無名之樸,亦將不欲,則性靜而先自正也。故天下不期正而自正矣。

  李畋曰:大道以虛靜為真常,以應用為妙。有俾其侯王守其真常,寂然不動,法其妙用,感而遂通,則萬物化淳天下正。

  此章首言道常無為而無不為,終之以不欲無名之樸者。若存欲樸之心,非所謂無為也。無名之樸兼忘,則所謂道常無為也。天下將自正,所謂無不為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五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六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御註:道無方體,德有成虧,合於道則無德之可名,別於德則有名之可辨。仁義禮智,隨量而受,因時而施,是德而已。體道者異乎此,故列于下經。

  王元澤曰:德者,得也。物生乎道,而各得於道,故謂之性。得其性而不失,則德之全也。德未嘗異道而有其德者,嘗至於自私而失道。彼真人者,不然性命道德之實,渾乎而為一,而四者之名,應世而殊號,吾莫知其異,亦莫知其同也,是德之玄者也。雖然德者,得也,能無失乎哉。唯以無得為德,而德乎不德,則可謂至矣。是體道者也,非有德者也。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御註:物得以生謂之德。同焉皆得,默與道會,過而不悔,當而不自得也,是謂不德。孔子不居其聖而為聖之時,乃所以有德。

  王弼曰:上德之人,唯道是用。不德其德,無執無用,故能有德。

  谷神子曰:上德不德,與道同也。德者,得也。得道之謂也。上德之人與道同而無得心,是以有德清靜。《經》曰:雖名得道,實無所得。至禮不人,至義不物,至智不謀,至仁無親,所謂不人不物,不謀無親者,不德也。不德則至矣。所以為德之上。《經》曰:上德若谷。

  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御註:認而有之,自私以失道,何德之有。

  成玄英曰:未造其極,故稱為下。執德不忘,故稱不失。

  蘇子由曰:聖人從心所欲不踰矩。非有意於德,而德自足。其下知德之貴,勉強以求不失,蓋僅自完爾,而何德之有。

  谷神子曰:下德不失德,德得也。

  下德者,散道以為德也。故蹩躠為仁,踶跂為義,摘僻為禮,以鑿為智,雖名不失,德去道也遠,是以無德。

  上德無為,而無以為。

  御註: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不行而至,上德也。

  唐明皇曰:知無為而無為者,非至也。無以無為而無為者,至矣。

  王元澤曰:上德無為,然亦無.所事為,而德自足。

  曹道沖曰:德之上者,本自無為,非故造無為之念也。

  呂吉甫曰:上德無為,非故無為也,率得之自然,而實無以為也。

  顧歡曰:言上德之化,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其迹不彰。故曰:無為為既無迹,心亦無欲,故曰無以為。

  故上德之無為,非徇無為之美,但含孕淳樸,適自無為,故云:而無以為,此心迹俱無為也。

  下德為之,而有以為。

  呂吉甫曰:下德不知出此而為之,故不能不有以為也。夫德無以為足矣。而且有仁焉,則是為之也。

  下德之人,不思則不得,不行則不至,是以既不至於無為,而又勢當有為也。

  上仁為之,而無以為。

  御註:堯舜性之七覆天下,而非利

  之也,故無以為。

  河上公曰:兼濟無偏,其仁無上,故言上弁也。為之者為七恩也。功成不居,事遂不宰,無以執為。

  舒王曰:七者,有所愛有所親也。唯其有所親愛,則不能無為矣。其下者可知也。

  王元澤曰:化乃善之長,德之別名。既別於德,則是為之也。然聖人之化,盡性而足,不俟於作,故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

  御註:列敵度宜之謂義。以立我,

  以制事,能無為乎。

  唐明皇曰:義者,裁非之謂,謂為裁非之義,故云為之。有以裁非斷割,令得其宜,故云而有以為。此則心迹俱有為也。

  《雜說》曰:上德無為而無以為,羲皇也。上仁為之而無以為,堯舜也。上義為之而有以為,湯武也。上義下德也。或曰:湯武大聖人也,謂之下德,可乎。曰:聖人之所同者心也。德之所以有上下者時也。大聖人者易地則皆然。

  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

  嚴君平曰:虛無無為開道萬物,謂之道人。清靜因應無所不為,謂之德人。兼愛萬物博施無窮,謂之仁人。理名正實處事之宜,謂之義人。謙退辭遜恭以守和,謂之禮人。此五者皆可,道也。陳迹也,非至至者也。至至者一尚不存,安有其五。

  吳筠曰:禮智者,制亂之大防也。道德者,撫亂之宏綱也。然則道為禮之本,禮為道之末。執本者易而固,持末者難而危。故人主以道為心,以德為體,以仁義為車服,以禮智為冠冕,則垂拱而天下化矣。若尚禮智而忘道德者,所謂有容飾而無心靈,雖乾乾夕惕而天下弊矣。

  仁者施之而已。義則擇所施之宜者也,未責所報也。禮則施報矣。來而不往非禮也,往而不來亦非禮也。施報之義也,行禮於彼而彼不應,則攘臂而怒以相仍引。攘臂者,攘除衣袂以出臂也。春秋之時,一言之不讎,一拜之不中,兩國為之暴骨,則攘臂而仍之,尚其患之小者。

  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

  御註:道不可致,故失道而後德。德不可至,故失德而後仁。仁可為也,為則近乎義,故失七而後義。義可虧也,虧則飾以禮,故失義而後禮。至於禮則離道滋遠,所失滋眾矣。凡物不並盛,陰陽是也。理相奪予,威德是也。實厚者貌薄,父子之禮是也。由是觀之,禮繁者,實必衰也。實衰則偽繼之而爭亂作。故曰: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唐明皇曰:失道者,失上德也。上德合道,故云失道。夫道德七義者,時俗夷險之名也。故道衰而德見,德失而仁存,仁亡而義立,義喪而禮救,斯皆適時之用爾。故論禮於淳樸之代,非狂則悖,忘禮於澆漓之曰,非愚則誣。若能解而更張者,當退禮而行義,退義而行仁,退仁而行德,忘德而合道。人反淳樸,則上德之無為也。

  纂微曰:忽道德仁義而專以禮教為用者,豈非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乎。若乃尊道德仁義而兼用禮教者,是禮之上也。則何往而不治哉。

  忠則不欺,信則不妄。莊子曰:至德之世,實而不知以為忠,當而不知以為信,雖有忠信而不知。至於用禮,則玉帛交馳,施報相望,擎跽曲拳,辭讓謙卑,徒為貌恭而已。其心未必然也。中純實而反乎情樂也,信行容體而順乎文禮也。禮樂徧行,天下亂矣。

  太上言禮為缺文

  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呂吉甫曰:志仁義,絕禮學,遺智慧,而志於道德之大全,是之謂去彼取此。

  道德厚實也,禮智華薄也,是以大丈夫去彼禮智之華薄,取此道德之厚實,此大丈夫所以備道而全德。此章主道之本而言也,仁義禮智而道之失也。上德者與道同也。故不德也以退化義,賓禮智。而志於道德之厚實,非真大丈夫不能取此。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

  二陸佃曰:入於一道將得,出於一道將失。一者,有無之界也。列子曰:一者,形變之始。自今言古謂之昔。昔者,指天地之後而言也。《經》曰:道生一於物為精。古昔得一者,天地神人物是也。上下幽明,雖則不齊得乎。一則未始不齊,故下文云:其致之一也。一者,本也。

  天得一,以清;

  顧歡曰:天者,純陽之氣。得一,故輕清於上。

  地得一,以寧;

  顧歡曰:地者,純陰之質。得一,故安靜處下。

  神得一,以靈;

  河上公曰:言神得一,故能變化無形。

  王元澤曰:神謂鬼神之神。靈者神之散也。

  谷得一,以盈;

  郭象曰:谷,川谷也。谷川得一,故能泉源流潤,溪壑盈滿。

  王元澤曰:一之為一,無乎不徧,故谷虛而能應者,一存乎中也。

  陸佃曰:虛者谷之體,盈者谷之用。萬物得一,以生;

  張君相曰:有識無情,總號萬物。同禀一道,以、得生成。

  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其致之;

  御註:莊子曰:通於一,萬事畢。致一則不貳,抱一則不離,守一則不遷,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不能知一則無一之能知。昔之得一者!體天下之至精。物無得而偶之者。故確然乎上者,純粹而不雜。隤然乎下者,靜止而不變。至幽而無形者,神也。得一則不昧。至虛而善應者,谷也。得一則不窮。萬物以精化形,故得一以生。侯王以獨制眾,故得一以為天下正。自天地以至于侯王,雖上下異位,幽明散殊,而天之所以清,地之所以寧,侯王之所以為天下正,非他求而外鑠也,一以政之而已。故曰:其致之一也。

  王元澤曰:一者不二,在彼在此,其所謂一,其體常一,無有別一,故唯一能致一,不可以他致一也。一之為義,天下之至精,唯精故能神,神則盡之矣。而神之為德,常在一也。侯王以寡統眾以得一,故為天下正。《易》曰;天下之動正夫一而止。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蹷。

  御註:天職生覆,地職形載,裂則無以覆,發則無以載。發,泄也。神依人而行者也,歇則無所示。谷受而不藏者也,竭則莫之應。聚則精氣為物,得一以生故也。散則遊魂為變,失一以滅故也。滅者,生之息。惟正也,能御萬變而獨立乎。萬物之上無以為正,而貴高將不足以自保,能無蹷乎。蹷者,上之仆。

  王元澤曰:一之為一,無乎不在,欲言其理,辭不勝窮。且以人形言之:凡人初生,精為之本,因精集神,體象斯具,精之既喪,形斃神離,

  或德或形,其理無二。

  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

  御註:賤者貴之所恃以為固。下者高之所自起。世之人睹其末,而聖人探其本。世之人見其成,而聖人一察其微。故常得一也。

  孫登曰:九重之臺,起於累土。百仞之高,元乎一簣。以況尊貴,卑下為基。

  王元澤曰:水於五行,其數為一,而趁下不爭,陰陽之情也。知此道者,雖居貴高而不忘基本。故居位也安,猶體神而存精,則神常存也。

  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邪,非乎。

  御註:孤、寡、不穀,名之賤者也。而侯王以為稱,知所本而已,侯王所以貴高而不蹷,其以此乎。

  顧歡曰:孤是無父之稱。寡者偏喪之名。不穀者不善也。謂非物宗不能總眾之辭。凡此三者,皆人之所賤,而侯王自以為稱,豈非以賤為本乎。非者詳問之辭,言侯王以孤、寡、不穀自目,明其以賤為本。

  王元澤曰:一於數至少,而為萬物本。故知本在於賤,知賤乃真貴也。

  故致數輿,無輿。

  御註:自高以勝物,自貴以賤物,而不知守以柔,白而不知守以黑,以求譽於世而致數譽,則過情之譽暴集,無實之毀隨至,所以無譽。

  唐明皇曰:數字作上聲,譽字作輿子。說曰:數輿,則無輿,輪轅為輿本。數貴,則無貴,賤下為貴本。轅為輿本,當存轅以定輿。賤為貴本,當守賤以安貴。將戒侯王以賤為本,故致此數輿之談也。

  王元澤曰:數字作入聲,輿字為譽字。說曰:知一者以賤為本,而內韜至貴,故世不得,而貴亦不得,而賤苟為己,而數政稱譽,豈真譽乎。

  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御註:玉貴而石賤,一定而不變,聖人乘時任物,無所底滯,萬變無常,而吾心常一,是真得一者也。故不可得而貴賤。孟子曰:所惡執一者,為其執一而廢百也。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非知化之,聖不能及,此是謂上德。

  河上公曰:琭琭,喻少。落落,喻多。玉少,故見貴。石多,故見賤。言不欲如玉,為人所貴。如石,為人所賤。當處其中爾。

  王元澤曰:玉石體堅而一,定不能 曲變,非謂一也。若夫萬變而常一,則真一矣。故玉琭琭,貴而已矣,不能賤也。石落落,賤而已矣,不能貴也。老氏既明一義,恐不悟者執一不變,堅如玉石,則失一之理矣。夫唯體一者,一貴一賤,其德如水,方圓枉直,應物無窮,而不離於一,故不得而貴賤,以一無貴賤故也。此篇義最奧密難言,今粗明綱領而已。蓋道生一,一則德之全。體於物則幾於道者是也。

  此章以一為宗。夫一者,天下之至精。天地神物,貴賤動植,咸得一以生成。太上恐人執一而不知變,又終之以不欲,如玉石者堅如玉石,則失一之理矣。竊以太上之道,始以鍊精為基本,次以全神為妙道,若基本不立,則道無由生,故以一為基本,猶精而全神也。終之以玉石者,恐人執於鍊精,不能養神,假使壽同龜鶴,終無冀於神仙,惟精神俱鍊,與道合真矣。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六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七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反者道之動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動。

  王元澤曰:反本則靜,靜乃能動,譬如秋冬能起春夏也。

  蘇子由曰:反者,復也,復性則靜矣。然其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動之所自起也。

  仰觀乎天,四時之行,斂藏於冬,而蕃鮮於春。俯察乎地,五行有水,反流全一,而動善時。天地之道,以反為動,故能長久。人一受其成形,馳其形性,港之萬物,終身不反,悲夫。

  弱者,道之用。

  舒王曰:道之用所以在於弱者,以虛而已。即在天者而觀之,指我亦勝我,我亦勝我,則風之行乎太虛,可謂弱矣。然無一物不在所鼓舞,無一形不在所披拂,則風之用在乎弱也。即在地者而觀之,次諸東方則東流,次諸西方則西流,則水之託於淵虛可謂弱矣。然處眾人之所惡,而攻堅強,有莫之能先,則水之用在乎弱也。又曰:反非所以為動,然有所謂動者,動於反也。弱非所以為強,然有所謂強者,蓋弱則能強也。雖然言反而不言靜,言弱而不言強,言動則知反之為靜,言弱則知用之為強,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亦若此而已矣。

  弱之勝強,道之妙用,如水至弱,能攻堅強。

  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河上公曰:萬物皆從天地生,天地有形位,故言生於有也。天地神明皆從道生,道無形,故言生於無。

  呂吉甫曰:唯有為能生天下之物,才 而無又能生天下之有,則道之動在於反,而其用在於弱可知已。然則欲反而弱者無他,致一以極乎無而已矣。

  此章之意反本而靜,則動不失已。

  莊子所謂靜則動,動則得矣是也。用無不利,則不爭而善勝,《經》所謂弱勝強是也。然則欲反弱者無他,致一以極乎無而已。

  上士聞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

  御註:士志於道者也。上士聞道,真積力久,至誠不息。

  李榮曰:信道彌篤,強行有志,寒暑變而不革其心,金石銷而不移其操,始終常堅,確乎不技,上士動行也。

  上者,至高之稱。士者,以道為事。上士了悟,聞斯妙道,信道彌篤,強行有志。行與實相相應,若出若處,若行若住,常依實相不離,真際念念增,修心心不懈,故曰動行也。問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上士何以聞之。答曰:耳聞其言,心行其道,真聞之也。孔子曰:朝聞道,夕死

  可矣。

  中士聞道,若存若亡。

  舒王曰:中士者,知道之為美,而不知所以為道也。知道之為美,故若存大音不入俚耳。

  李榮曰:素絲不怛,逐玄黃而改色。中士不定,隨好惡而異心。聞真道存身以安國,則存道而忘俗。見財色悅性以娛情,則存俗而忘道也。

  中士可上可下,則有疑心焉。疑心生則用志分,故聞道治身以長存,治國以太平,欣然而存之。退見財色榮譽,或於情欲而復忘之也,則不能動而行之。一出焉,一入焉耳,若子夏出見紛華.盛麗而悅入,聞夫子之道而樂是也。

  下士聞道,大笑之。

  王元澤曰:道大似不肖,淺見者所不識,故笑。誠如下文云豈流俗所能睹乎。

  志琮曰:下士聞於妙道,無相無名,不來不去,非生非滅,既不信從,翻生違背,所以扮掌大笑,謂為虛誕。

  下士受性下愚,恣情多欲,智不足與明,識不足與知,目欽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志氣欲盈,若不得則大憂以懼。夫道無聲色滋味之可得,則其去耳、目、鼻、口之所嗜也遠矣。聞恬惔寂漠虛無無為之道,則大笑而非之。

  不笑,不足以為道。

  羊祜曰:下愚昏昧,貴華賤實,上道深奧,虛無清遠。不為淺識所笑,不足為深遠之至。

  蘇子由曰:道非形不可見,非聲不可聞,不先知萬物之妄,廓然無蔽,卓然有見,未免於不信也。故下士聞道,以為荒唐謬悠而笑之。中士聞道,與之存亡出沒而疑之。惟了然見之者,然後動行服膺而不怠。孔子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斯所謂上士也哉。

  與俗同時,與道乖。《經》曰:知我者希,則我貴矣。

  建言有之:

  纂微曰:建,立也。將立行道之言,謂下文也。

  舒王曰:孔子嘗曰:迷而不作。竊比於我老彭。蓋老子稱古之建言者,古之人嘗有此三者之言,故老子迷之而已。

  明道若昧,

  御註:若日明之光照臨下土者,明也。豐智源而不示,襲其光而不耀,故若昧。

  王元澤曰:大明若晦。

  志琮曰:內有智慧為明,外無炫耀為昧。

  進道若退,

  李榮曰:聞道勤行,是進大成,若缺是退。

  呂吉甫曰:為道曰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是之謂進道若退。

  夷道若纇,

  李榮曰:緬平一等,夷道也。和光同塵,若纇也。

  唐明皇曰:夷,平也。纇,絲之不勻者。夫識心清靜,塵欲不生,坦然平易,與物無際,而外若絲之有纇。

  杜光庭曰:達士治身,內則夷坦,外示同塵,履苦遇樂,隨時應跡,若絲之有纇也。

  道則一致,物有萬殊。體道之士,內則平夷,一定而不易,外應萬殊,隨物變動,故若纇。

  上德若谷,

  御註:谷虛而受,受而不積。谷虛而應,應而不竭。

  陸佃曰:至無以供其求,至虛而應其感,故曰上德若谷。

  大白若辱,

  李榮曰:康而不穢,大白也。混同於濁,若辱也。

  陸佃曰:知其白守其黑,知其榮守其辱,故曰大白若辱。

  大潔白之人,內懷清靜,明白入素,滌除玄覽而無疵。大白也。韜光晦迹,混俗同塵,處眾入之所惡,若辱也。

  廣德若不足,

  孫登曰:其德深廣則通疏見遠,遺略小節,如智識不足。故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志琮曰:夫上德功濟十方,莊嚴萬物,德化無窮,名之為廣。雖云有德,怛自若無德,即無德,故云不足。

  建德若偷,

  唐明皇曰:建,立也。偷,盜也。言建立陰德,港修密行,如彼盜竊,常畏人知,故曰若偷。

  車惠弼曰:聖人建立眾德,濟度羣生,妙用港流玄功密被,不令人覺,故云若偷。

  此二說偷竊之偷。

  蘇子由曰:因物之自然而無所立者,外若偷惰而實建也。

  王元澤曰:偷,苟且也。區區欲速,務有所建,豈足以為德。唯因時任理,視若偷惰者,其建大矣。莊子曰:不得已而後起。

  此二說偷惰之偷。

  質真若渝,

  王元澤曰:體性抱神,以遊乎世俗之間者,萬變從俗,而其道常真,故物莫知其真。彼漢陰丈人孑孑然以真為己任,而別乎世俗,乃子貢之徒所驚,而聖人以為假修渾沌者,豈所謂質真乎。

  蘇子由曰:體性抱神,隨物變化,而不失其真者,外若渝也。

  質,性質也。真,淳一也。渝,色變也。言道德行人質真淳而無假飾,若可渝變,與物同波而和光。

  大方無隅,

  御註:大方者,無方之方也。方而不割,故無隅。

  李榮曰:震宇有象,故有方也。至道無形,故無隅也。

  呂吉甫曰;大方體之無南無北,爽然四解,淪於不測。無東無西,始於玄冥,反於大通,此大方之無隅也。

  王元澤曰:大方,道之體也。若有四隅,則形盡於所見,其小久矣。

  大器晚成,

  御註:大器者,不器之器也。不益生,不助長,故晚成。

  陶弘景曰:積德道成,謂之大器。非日可就,故曰晚成。

  陸佃曰:其行身也,徐而不廢,故曰:大器晚成。

  大器者,法身之器也。法身大器,積功而證,非一朝一夕,故曰晚成。莊子曰:美成在久。

  大音希聲,

  御註:動之無方而感之斯應,故希聲。 王弼曰:聽之不聞名曰希,不可得聞之音也。有聲則有分,有分則不宮而商矣。分則不能統眾,故有聲者,非大音也。

  志琮曰:希聲者,猶無聲也。夫聖人一音說法,遍滿十方,發墊開蒙,導凡誘俗,雖復教滿十方,即言恒寂。教即無教,言即無言,以此之義,名曰希聲。

  疏曰:道能應眾音,大音也。聽之無聲,希聲也。

  大象無形,

  鍾會曰:無象不應,謂之大象。既無體狀,豈有形容。

  大象者,無象之象也。象既無象,豈有形狀。

  道隱無名。

  纂微曰:道本無名,而強名曰道。今道又隱焉,而名何有,此真所謂滅跡匿端也。

  呂吉甫曰:凡此者皆道也。然謂之明而若昧,謂之夷而若纇,謂之進而若退,以至音而希聲,象而無形,名與實常相反者,以道隱於無名,而以名名之,則常若相反故也。

  夫唯道,善貸且成。

  顧歡曰:先與後得謂之貸,物得成道謂之成。成之則歸道,道得之也。

  志琮曰:今几夫之生是道以生,貸汝汝應悟生復歸於道,何乃執生為生而不反本邪。

  舒王曰:善貸者萬物資而不匱是也。然復歸於所自生,故曰且成。

  此章言道深微妙,隱奧難見,自明道至於大象皆道也。道之妙不可以智索,不可以形求,可謂隱矣。道之體隱乎無名,而用乃善貸且成,上士悟之特然勤行,下士聞之所以大笑,誠如篇中所云,豈流俗所能識乎。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一生二,一.一生三,三生萬物。

  陸佃曰:道生一,太極也。一生二,陰陽也。二生三,沖氣也。有陰有陽,而陰陽之中又有沖氣,則萬物於是乎生矣。故曰:三生萬物。

  李榮曰:一生二,清濁分,陰陽著。二生三,運二氣,構三才。三生萬物,圓天覆於上,方地載於下,人主統於中,何物不生也。

  谷神子曰:大道自然,變而生神,神動而成和,和散而氣結,氣結而成形,故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者,形變之始也。清輕為天,濁重為地,沖和之氣為人。故天地含精,萬物化生。

  萬物負陰而抱陽,

  河上公曰:萬物無不負陰而向陽,回心而就日。

  沖氣以為和。

  陸佃曰:道家謂之沖氣,醫家謂之胃氣。有陰有陽,然後胃氣生於其中。

  負,背也。抱,向也。沖,中也。凡幽而不測者,陰也。明而可見者,陽也。有生者,莫不背於幽而、向於明。然萬物獨陽不生,獨陰不成,必有陰陽之中以和之,然後物生。莊子至陽赫赫,至陰肅肅,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

  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

  纂微曰:夫孤、寡、不穀者,柔弱謙卑之稱,乃流俗之所惡嫌也。獨大人君子之所以自謂者,乃所以有王公之貴耳。是法沖氣之為和也,損心志之強梁,而求益於道德者也。

  孤、寡、不穀者,不祥之右也。王公居尊極之位,取人之所惡以自名者,處謙卑,法柔弱,以適陰陽之和也。故下文云。

  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

  李榮曰:有道以富貴而稱孤、寡,損也。謙光日新,益也。無德處貴為自益也,才下位高必至傾覆,損也。

  疏曰:故者仍上之辭也。言王公稱孤、寡以自毀損,則為百姓樂推尊敬而事之,而玫益也。或益之而損者,若王公貴寵其身居上而驕,則為下人離散而玫損也。《易》曰:滿招損,謙受益,斯之謂也。

  舒王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唯其益謙,故能損者乃所以為益。唯其虧盈,故其益者乃所以為損。然則王公所稱,乃所以致益而處貴高之道。

  人之所教,亦我義教之。

  河上公曰:眾人所教,去弱為強,去柔為剛。言我教眾人,去強為弱,去剛為柔。

  人之所以教人者,當以我柔弱之義教之。

  強梁者不得其死,

  河上公曰:強粱者,謂不信玄妙,背叛道德,不從經教,尚勢任力也。不得其死者,為天所絕,兵刃所伐,王法所殺,不得以壽命而死也。

  嚴仙曰:強秦以專制而失,大漢以和順而昌。強梁者失道,剛武者失神,生主已退,安得長存。

  《字說》曰:屋梁兩端,乘實如之。物之強者,莫如梁。所謂強梁者,如梁之強。人之強者,死之徒也。子路好勇,不得其死。羿善射,界盪舟,俱不得其死。然是皆失柔弱之義也。

  吾將以為教父。

  李榮曰:不從君父之命,不順聖人之教,貪榮以守勝,尊己以凌人,強梁也。違科犯法,不盡天年,中道而夭,不得其死也。物皆合道,聖人無不設教,凡情失理化主,所以興言,由仁義之華,彰道德之實,因強梁之性,演柔弱之法也。

  此章言道生一氣,一氣生陰陽,陰陽生沖氣。物得沖氣以為和。沖和之氣,柔弱之義。王公法柔弱以孤、寡為稱,是損之而益也。眾人好強梁而不得其死,是益之而損也。大聖辮此以為教父,信其然矣。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李榮曰:有象之至柔者,水也。無形之至柔者,道也。水至柔而能銷金穿石,破彼堅強。道至柔而能遺彼忘我,破玆固執。言人若鑒之於水,體之於道,足能洞於人我,經於丘山,微妙玄通,都無滯礙,此謂馳騁至堅。

  至柔者水也。至堅者金石也。水能貫堅入剛,無所不通。水至柔故幾於道。而況無形。至柔之道,包裹天地,貫穿萬物,此柔之所以勝剛也。馳騁猶貫穿縱任也。《經》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

  無有,入於無間。

  河上公曰:無有者,道也。道無形質,故能出入無間,通於神明,濟於羣生。

  嚴遵曰:有形鈷利不入,無理神明在身,出無間,入無竅,俯仰之頃,經數千里。

  無有者神也。神之所為,利用出入,莫見其迹,透金貫石,入於無間。神舍於心,心藏乎神,虛心以存神,存神以索至,直而推之,曲而任之,四方上下,隨其所寓,往來無窮,周流乎太虛,上際下蟠,六通四闢,無入而不自得也。

  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

  御註:柔之胜剛,無之攝有,道之妙用,實寓于此。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玆所以為有益也。

  王弼曰:柔弱虛無,無所不通。至柔不可折,無有不可窮,以此推之,故知無為之道有益也。

  李榮曰:道無形物得生,聖無為人得化,此乃無為之益也。

  柔者道之本,無者道之用,至柔無有者道也。道無為而萬物自化,是以知無為之道有益也。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御註:不言之教,設之以神,無為之益,不虧其真,聖人以此抱樸,而天下賓。無為而萬物化,故及之者希。

  顧歡曰:法道不言而風俗自移,故言不言之教。法道無為而人物自化,故言無為之益。

  此章言法道之柔弱虛無,以不言行教,無為化民。天下及此道者,不亦希乎。

  名與身章第四十四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

  御註:夫兩臂重於天下,則名與身,孰親。生者豈特隋珠之重哉,則身與貨,孰多。至願在我名,非所親也。至富在我貨,非所多也。惟不知親疏多寡之辨,而殘生損性,以身為殉,若伯夷死名于首陽之下,盜跖死利于東陵之上,豈不惑哉。

  李榮曰:身形是成道之本,故為親。名聞是虛假之法,故為疏。世人不能為身以損名,只為名以損身。

  王弼曰:尚名好高,其身必疏。責貨無厭,其身必少。

  呂吉甫曰:烈士之所徇者名也。而至於殘生傷性,則不知身之親於名也。故曰:名與身,孰親。貪夫之所徇者貨也。而至於殘生傷性,則不知身之多於貸也。故曰:身與貨,孰多。

  名,虛名也。貨,財貨也。身為成道之本,豈不親於名而多於貨乎。名顯身危,蒙莊固辭楚相,寧為曳尾之龜。天師不就大夫,願學軒轅之道。是知身親而名疏也。

  得與亡,孰病。

  纂微曰;此釋上兩句也。夫虛名浮利,得之乎輕羽,性命形神,亡之若太山。達人校量,孰者為病。

  李榮曰:名者,外之稱譽。貨者,俗之財帛。身為忠孝,及為修至道,而弱喪者不返,逐欲者失真,為名以煞身,因財而害己,迷淪者眾,聖人詳問,為得名貨與亡身者,誰為病矣。

  呂吉甫曰:所徇者名,則世謂之君子。所徇者貨,則世謂之小人。君子小人之所徇,雖或不同,而亡其所存則一也。然則得名與貨而亡其存,則不知亡之病於得也。故曰:得與亡,孰病。

  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

  唐明皇曰:甚愛名者必勞神,非大費乎。多藏貨者必累身,非厚亡乎。

  劉進喜曰:貪欲無厭,謂之甚愛。欲甚喪身,故云大費。

  呂吉甫曰:愛名欲以富貴其身也,以甚愛之,故並其良貴而失之,是大費也。蓄貨欲以富其身也,以多藏之,故並其至富而害之,是厚亡也。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唐明皇曰:辱,損累也。殆,危亡也。夫不邇聲名,知足也。不殖貨財,知止也。知足故名當其實而無過分之累,知止故貨不多藏而無貪求之害,既不辱不殆,乃可長存而久壽也。

  李榮曰:不分外以求名,遠恥辱也。不非理以規財,無危殆也。外之於名利,遠之於危殆,治國可以長存,修身可以長久。

  呂吉甫曰:夫唯有德者,知至貴之在己,而無待於名也。故知足而不辱。知至富之在己,而無待於貨也。故知止而不殆。不辱不殆,則可以長久。

  此章之意欲學長生久視,當先絕利忘名。若名利不除,身心俱役,不唯有妨於道,久必於身為患。是以古之得道者,不邇聲名,不殖貨利,雖三旌之位,萬鍾之祿,棄之若弊屣,視之如浮雲,或樂簞瓢,或居園堵,國卿不能識,天子不得臣,林宿巖居,松飡澗飲,豈以蝸蠅之浮幻,害性命之至真,此最為學道之至戒,修身之要務。故引古為證,欲修真之士,脫此韁鎖而已。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御註:域中有四大,道居一焉。體道之全,故可名於大。無成與虧,是謂大成。不有其成,故若缺。知化合變,而不以故自持,故其用不弊。此孔子所以集大成而為聖之時。

  河上公曰:謂道德大成之君,若缺者,滅名藏譽,如毀缺不備也。其用心如是,則無弊盡之時。

  纂微曰:缺,破也。弊,困敗也。大成謂全德之君子也。夫德充於內者,故能包荒含穢,支離其形,若器之缺玷,罕見其用,故得保其完全,而無困敗之弊也。

  功成者虧,功成不居,是以不去。名成者集,無為名尸,其名不去。至人睹成壞之相,因去功與名,還與眾人,其道大成而常若缺也。唐堯有成功而自視缺然,為五帝之盛。孔子集大成而不居其聖,為萬世之師。其用愈久愈新,豈有弊耶。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御註:充塞無外,瞻足萬有,大盈也。虛以應物,沖而用之,故施之不竭,其用不窮。良賈深藏,若虛盛德,容貌若愚。

  呂吉甫曰:萬物酌焉而不竭,是盈也。然益之而不加益,故若沖。唯若沖,故其用日給而不窮。

  羅什曰:智無不積為滿,空而能正曰沖。言大滿之人,能忘其滿,雖滿若虛,虛則不竭。用能如此,則無窮極。

  月盈則虧,志滿則損,至人知盈虛之有數,雖盈而常若沖也。

  大直若屈,

  王弼曰:隨物而直,直不在己,故若屈。

  羅什曰:理正無邪曰直。隨物曲成為屈。

  身可屈也,道不可屈也。大直者,屈身以伸道也。柳下惠直道三黜而不去。

  大巧若拙,

  蘇子由曰:巧而不拙,其巧必勞,付物之自然,雖拙而巧。

  劉進喜曰:匠成萬物,鑪錘羣生,有大功巧而忘功用,晦迹同凡,故曰拙也。巧在所不為,因自然以成器。不造作無巧功,賦物之形方圓,曲直不睹其妙,故若拙。刻彫眾形而不為巧,非其驗乎。有如梓慶之削鑪,非若宋人之刻楮。

  大辯若訥。

  御註:不言之辯,是謂大辯。惠施多方,其辯小矣。

  羅什曰:智無不周為大辯,非法不說故稱訥。

  蘇子由曰:辯而不訥,其辯必窮。因理而言,雖訥而辯。

  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呂吉甫曰:夫寒熱者,天地之所為,有形之所不能免也。而一躁焉可以勝寒,一靜焉可以勝熱,一時之躁靜,猶可勝天地之所行,況夫體無為之清靜,以為天下正,安往而不勝哉。

  此章之義,先言諸大,終之以清靜為天下正。老君言得悟道者,常清靜矣。悟道之人,必靜必清,唯見於空,乃能如上諸大。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御註:以道治天下者,民各樂其業而無所爭,糞其田疇而已。

  有道者,謂人主有道也。卻者,去也。走馬者,馳走之馬也。糞者,糞田也。言有道之君,臨莅天下,少欲知足,無求於外,兵甲不用,偃武修文,無戰逐之事,唯本業之修,故卻去馳走之馬,以治農田。治身者意馬不馳,丹田自實。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溫公曰:貪欲無厭,合內競外。

  天下無道之君,縱欲攻取,戰伐不止,故兵戎之馬,寄生於郊境之上,久不得還也。邑外曰郊。躁競之夫,不能少欲知足,遂使坐騁走馬,奔馳聲色之郊。

  罪莫大於可欲,

  御註:不見可欲,使心不亂,人之有欲,至於次性命之情以爭之,罪之所起也。

  唐明皇曰:心見可欲,為罪大矣。張君相曰:前境美麗,稱可欲心,故言可欲。然境能適心,是起罪之緣,緣境不止,必獲大罪。

  禍莫大於不知足,

  御註:平為福,有餘為禍,知足不辱,何禍之有。

  王元澤曰:外求無厭,失性生禍。

  不知性分之至足,而食求外物,則使遭濁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禍莫大於玆矣。

  咎莫大於欲得。

  大孟曰:得中求取,而又得又不厭得中故更欲得。心既無涯,必招大咎。此言無道之徒,縱性任情,殃答斯至,積惡不已,存亡俱累,罰止一身罪也,下及子孫禍也,上誤祖先咎也。

  纂微曰:咎,殃答也。夫物之經目,猶有限也。天下之物,見與不見,咸欲得之,使盡在己而靡有孑遺者,此無道之甚也。豈唯禍及一身,抑亦殃咎來世。夫罪者言人違於禁令,初犯其非名之為罪,道家悔過。《經》曰:初犯為罪,亦名為過,過言誤也,犯過一千八百為禍,禍重於罪矣。犯過二千一百六十為咎,咎又重於禍矣。此三者皆無道君子之所為也。

  天下之物,見與不見,所欲必令皆得,欲而得之,人所咎也。自取戾曰罪,違神而為禍,違人而為咎,由可欲至於不知足,不知足則欲得也。有罪則有禍,有禍則有咎,咎則獲戾於眾人也。罪莫大於禍,禍莫大於咎,此次序之然也。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御註:人見可欲則不知足,不知足則欲得,欲得則爭端起而禍亂作。泰至則戎馬生於郊,然則知足而各安其性命之分,無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飲食而已,何爭亂之有。

  舒王曰:墨子曰:非無安居也,我無足心也。非無足財也,我無足心也。萬物常至於足,而有所謂不足者,以其無足心也。得道者知其足心足財,故曰:知足之足,常足矣。王元澤曰:各盡其性分,則何不足之有。

  此章言以道往天下者,內自知足,外無貪求,故絕爭戰之事,無殃咎之禍。修身者少欲知足,意馬不馳,丹田自守,乃為有道之士矣。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七竟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不出戶章第四十七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

  車惠弼曰:行人虛懷內靜,不馳心於世俗,末役思於攀緣,以真炤偽,事無不悉也。

  陸佃曰:夫萬物皆備於我矣。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反身求之而不誘於外,則人之道可以不出戶而知,天之道可以不窺牖而見。

  天下雖大,聖人知之以道。天道雖遠,聖人見之以心。心與道合,以道觀天下,無遠之不察,故無待於出戶。以心見天道,無高之不至,故無待於窺牖。楊子曰:人心其神矣乎。操則存,舍則亡,能常操而存者,其唯聖人乎。聖人存神索至,和同天人之際,使之無間者也。

  其出彌遠,其知彌少。

  蔡子晃曰:明無道者,不能察己知人,馳心逐境,雖復出戶遠遊,境界窺牖,瞻望星辰,其於知見甚為寡少,以其拾己而求於外也。

  呂吉甫曰:今夫天下之大,固無窮也,必待出而後知之。則足力之所及者寡矣,所知者幾何哉。天道之遠,固不測也,必待窺而後見之。則目力之所及者寡矣,所見者幾何哉。故曰:其出彌遠,其知彌少。

  王元澤曰:無極之理盡於一塵,纖慮不萌,萬緣已現。學道么要豈不在玆,而彼乃遠出以求,亦已昧矣。彌遠彌少,不其然歟。

  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御註:以吾之智而知天下,是謂不行而知。以吾之心而以見天道,是謂不見而名。不行而知,不見而名,夫何為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是謂不為而成。

  其知如神察於人倫,堯、舜知天下可知矣。則天之大與天之合,堯、舜見天道可知矣。不行而知,不見而名,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故曰不為而成。此章主道而言也,有天道焉,有人道焉。天人雖異,其道相通。聖人以心合道,天下雖大,可不出戶而知。天道雖遠,可不窺牖而見。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為學日益章第四十八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

  御註:學以致其道,始乎為士,終乎為聖。日加益而道積於厥躬。孔子謂顏淵曰:吾見其進也,致道者墮支體,黜聰明,離形去智,而萬事銷忘,故曰損。連伯玉所以行年六十而六十化。

  修真之人始乎務學以為士,終乎得道以為聖。方務學以窮理,物物而求通,故曰益矣。為道盡性而極乎至虛,物物知非,不期乎損,而所有漸銷矣。先言為學者,若不學則見善不明,信道不筒,無以政道。既致道當絕學,若不絕學,則聞見之多則以博溺,心不能體道,故後言為道日損也。故曰:始乎務學以致道,終乎得道以絕學,乃為全真之士矣。

  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

  成玄英曰:為學之人,執於有欲。為道之士,又滯無為。雖復淺深不同,而二俱有息。今欲祛此兩執,故有再損之文,既而前損損有,欲後損損無,為學道二偏雙遣,非有非無,一中斯契。

  舒王曰:窮理盡性,必至於復命。故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者,復命也。然命不亟復也,必至於消之復之,然後至於命,故曰: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

  呂吉甫曰:損之者未免乎有為也,並其損之者而損焉,而後至於無為。

  無為而無不為。

  羅什曰:損之者無贏而不遣,遣之至乎忘惡。然後無細而不去,去之至乎忘善。惡者非也,善者是也,既損其非,又損其是,故曰損之又損。是非俱忘,情欲既斷,德與道合,至於無為。己雖無為,任萬物之自為,故無不為也。

  王弼曰:有為則有所失,故無為乃無所不為。

  呂吉甫曰:無者無有而已,無不為者乃所以無無也,此之謂絕學無憂。為學者日益其所無,為道者日損其所有。損之者損其所有也,尚有所損之心,至於又損,兼忘此心,故無為也。寂然不動,無不為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經》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取天下,常以無事,

  劉仲平曰:孔子稱堯曰:蕩蕩乎民無能名焉。稱舜曰:無為而治,治至於此,百姓皆謂我自然矣。自非無事,以取天下,曾何足以及此。

  無事者,道之真。聖人體,道之真。天下歸懷,此無事所以取天下。

  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御註: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故取天下者,常以無事。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聖人體道而以其真治身。帝之所興,王之所起,偶而應之,天下將自賓。太王宣父所以去邠而成國于岐山之下。

  唐明皇曰:有事則煩勞,煩勞則凋弊,故不足以取天下。

  此章首言為學者將以致道也。致道忘心,故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事。無為者道之常,無事者道之真,此所以取天下也。《西昇經》云:無為無事,國實民富。

  聖人無常心章第四十九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御註:聖人之心,萬物之照也。虛而能受,靜而能應,如鎰對形,以彼妍醜,如谷應聲,以彼巨細,何常之有疏。觀萬物而知情,因民而已,此之謂百姓為心。莊子曰: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

  劉進喜曰:百姓者,眾人之總稱也。然聖人無心,有感斯應,應隨物感,故以百姓為心。既無心應,亦無不應。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御註:善否相非,誕信相譏,世俗之情,自為同異,豈德也哉。德善,則見百行無非善者,故不善者亦善之。德信,則見萬情無非信者,故不信者亦信之。真偽兩忘,是非一致,是謂全德之人。

  王元澤曰:善惡生乎妄見,妄見生乎自私。公於大道,則雖目睹善惡,而心無殊想矣。故聖人因世之情,強立毀譽,而心知善惡,本自非相,故不善之善,非憐而恕之,乃不覺有異也。忘善惡之實,真善也。故萬法雖殊,等為實相,信與不信,生乎自私。知一切相無非妄者,故能視不善猶善,知一切相無非實者,視不信猶信。當妄知實,當實知妄,此聖智所以異於眾人也。

  聖人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

  御註:方其在天下,則吉凶與民同患,雖無常心,而不可以不戒也。故所以為己則惵惵然,不自暇逸,所以為天下則齊善否同,誕信兩忘,而閉其所譽,渾然而已。

  蔡子晃曰:以無分別之教,混有分別之心,眾生既有善不善,有信不信,有分別二,見聖人皆善皆信,究竟玄同,故云渾。

  王元澤曰:惵惵者,恐懼之意。

  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王元澤曰:仰而法之,無知之民,動皆非理,聖人憐而誘之,如父母於赤子,恂恂然適其志氣,而無忿疾之心,非夫體道忘物而仁伴天地者,其孰能如此。

  此章言聖人體道無心,故忘善惡,齊誕信,及其在天下惵惵然不敢易也。至於為天下,則渾然而已。百姓仰而法之,唯聖人之視聽,聖人遇之,以慈待之以厚,雖不善信者,亦善信之,此孩之也。非體道無心者,其孰能如是。

  出生人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

  蔡子晃曰:夫眾生失無為之靜本,造有為之穢業,出沒隱顯,生死輪迴,所以從無適有,名曰出生,自有歸無,名為入死也。

  呂吉甫曰: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則生死相為,出入而已。

  陸佃曰:性無生死,出則為生,入則為死。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

  韓非曰:四支與九竅十有三,動靜屬於生死焉。夫善攝生者,目不妄視於采色,耳不妄聽於淫聲,鼻不妄嗅於穢膻,口不妄言於非道,手不妄持於凶器,足不妄履於邪徑,動靜絛然,諸惡莫犯,此乃長生之徒也。趣死者,反於此,動靜沒溺,諸吉無有,此乃近死之徒也。夫生死之原,皆系此十三事矣,與河公說同。

  唐明皇曰:汎論眾生,當生安生得生理,處死順死得死理。如此者大凡十中有三爾。

  陸佃曰:主出而陽者,生之徒也。主入而陰者二死之徒也。主出而至於求學出死以羨久生者,出之甚也。主入而求學入滅以樂久死者,入之甚也。此兩者十之中有三焉。

  人之生,動之死地,十有三。

  王元澤曰:貪生失理,故動皆傷性。蓋天下除無知常民之外,或殉道而為道術,或殉欲而為答惡,皆由有其生而自生,故不免於死生也。

  人之生,動之死地者,眾人是也。矜生太厚以養傷生,故動之死地。如此之輩,亦十中有三爾p 其能出是三者,則不死不生也。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御註:生之徒悅生而累形,死之徒趣寂而忘身。動之死地,桁楊者相接也,刑獄者相望也。是皆不知身之為大患,生之為有涯,而存生過厚爾。古之得道者,富貴不以養傷身,貧賤不以利累形,不樂壽,不哀夭,朝徹而見獨,故能無古今而入於不死不生。

  溫公曰:言十人之中,大約柔弱以保其生者三,剛強以速其死者三,雖志在愛生而不免於趨死者亦三。其所以愛生而趨死者,由其自奉養太厚故也。

  《經》曰:人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

  蓋聞善攝生者,

  河上公曰:攝,養也。

  纂微曰:老氏不自言攝生,而曰蓋聞者,謙之辭。攝,衛也。於衛生之中得其精微,故曰善攝生者爾。

  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

  河上公曰:陸行不遇兕虎,自然遠避害不干也。入軍不被甲兵,不好戰以殺人。

  成玄英曰:此明三毒不能傷害,若攝生無生,則害不能害,既內無三毒,則外三毒不傷,是以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也。何者,夫虎主嗔,兕主癡,兵主貪。

  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

  舒王曰:惟善攝生者,則能無我。無我則不害於物,而物亦不能害之矣。

  莊子曰:人能虛己以遊世,其孰能害之。

  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王元澤曰:無死地者,由其無生。彼無生者,湛然常生,而不自生,故未嘗死,未嘗生。道至乎此,則雖其形有禪,而神未嘗變,安得死乎。此中國之神聖,而西方之佛也。若然者變化無常,水火不能焦濡,斫不能創病,乘虛觸實,往無不通,則物欲有之而不得,況能傷之哉。或曰:然則何以謂之攝生。曰:降此一等,便為死生。所有攝生,必至於此,然後生常存也。是比於含德之厚者,又其至矣。

  溫公曰:兕虎以喻強暴。處強暴之間而不見害者,以其柔弱不爭故也。

  羅什曰:地,猶生也。以其攝生無生,故三毒不能傷害。

  此章言生死之道,以十言之,各具三焉。惟善攝生之人,道通於一,出此三類,雖虎兕刀兵亦不敢傷害,故言以其無死地。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

  御註:形質既具,體勢斯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其勢然也。

  呂吉甫曰:萬物之生,常本於無名之物,而其畜常在於一而未形,物得以生之際。無名者,道也。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者,德也。及其為物,則特形而已,非其所以生且畜也。已有形矣,則躶者不得不躶,鱗介羽毛者不得不鱗介羽毛,以至於幼壯老死不得不幼壯老死,皆勢之鈴然也。故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

  道生神,德布氣,流動而生物,物生成理謂之形。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

  呂吉甫曰:勢出於形,形出於德,德出於道。道德本也,形勢末也,本尊而末卑,本貴而末賤,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

  道者,萬物之所由也,降純精而生物之性。德者,物之所得也,舍和氣而養物之形。道生物而為父,則道尊而物卑。尊故能勝物而小之。莊子所謂真君是也。德畜物而為母,則德貴而物賤,故物莫能賤之。莊子所謂真宰是也。尊者如君父,貴者如金玉,此尊貴之異也。

  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爵,而常自然。

  唐明皇曰:言道德之尊貴,非假爵命,但生成之功被物,而常自然尊貴爾。

  王元澤曰:命於天則為天子,命於天子則為諸侯,有所受命則出命者能賤之。唯道在萬物之先,而制其命,孰能爵之。故常自然也。

  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

  奧也。萬物化作而道與之生,萬物歛藏而道與之成。出乎震,成乎艮,養乎坤,覆乎乾,剛柔相磨,八卦相盪,若有機緘而不能自已,道實冒之。

  纂微曰:上言道生之,德畜之。此不言德者,以道之一氣無不貫穿,而略其德之文也。夫受其精之謂生,函其氣之謂畜,遂其形之謂長,字其村之謂育,輔其功之謂成,終時之謂熟,保其和之謂養,護其傷之謂覆。此八者,大道之元功也。肖翹蝡動之物,得不尊之貴之乎。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御註:生則兆於動出,為則效於變化,長則見於統一。道之降而在德者爾。然生而不有其功,為而不恃其能,長而不睹其刻,制之巧非德妙,而小者孰能與此,故曰是謂玄德。

  纂微曰:此都結上生畜等八義也。言道之生乎萬物,若顯其有,則收其仁矣。養乎萬物,若恃其為,則居其功矣。長育羣材,成熟庶類,載覆動植,若矜其宰,則處其長矣。有是而退藏於密,可謂陰德深矣、遠矣。

  唐明皇白:具如載營魄章所釋。彼章言人修如道,此章言道用同人。

  此章言道德生畜萬物,萬物尊貴道

  德。道至尊,德至貴,孰能爵之,常自然而已。然散而言之,則有道德之異。合而言之,皆出於道。故以玄德終焉。是以知道德混沌,玄妙同也。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呂吉甫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則《經》所謂五?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者是也。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道常無名而為天下母,何也。蓋有名徒為萬物母,而未足為天下母。無名,天地之始。則自天而下,皆生於無名,故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也。

  始者,道也。道為天下萬物母也。始與母皆道也。自其氣之始,則謂之始。自其生生,則謂之母。有始則能生生矣。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御註:道能母萬物而字之,則物者其子也。通於道者,兼物物,故得其母,以知其子。

  王元澤曰:萬物由道以出,道為之母,物謂之子。得道則萬物之理,不待識而知。

  既知其子,復守其母,

  河上公曰:既知天下萬物之理,當復守道反無為。

  沒身不殆。

  王元澤曰:夫見理之後,逐理不反,則妄作為凶,失道遠矣。故知子守母,乃常不殆也。

  既知其子,復當守道,棄智慮反無知以自保,故終無危殆之患。

  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

  河上公曰:兌,目也。使目不妄視。門,口也。使口不妄言。

  呂吉甫曰:此則守母之謂也。心動於內,而吾縱焉,是之謂有兌。有兌則心出,而交物我,則塞其兌而不通,不通則心不出矣。物引於外,而吾納焉,是之謂有門。有門則物入,而擾心我,則閉其門而不納,不納則物不入矣。內不出,外不入,雖萬物之變,芸芸於前,各歸其根,而不知矣。夫何勤之有哉。

  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

  舒王曰:沒者,存之對。終者,始之對。以事對門者,閉其門,則事之不入可知矣。濟其事,則門之不閉可知矣。

  裴處恩曰:開其五欲之門,濟其六塵之事,心神內疲,耳目外困,終身勞倦也。

  見小曰明,

  纂微曰:此謂防於未萌,治於未亂也。若知塞兌閉門之術,是見於微小也。見微小則事不能昏,可謂明矣。夫惟守其母者,每見其心於動之。微小者,道之微。見道之微者,自知而已,故無不明。

  守柔曰強。

  張君相曰:順道無違曰柔,始終不損曰強。

  呂吉甫曰:守無形之至柔,而物莫之勝也。

  用其光,復歸其明,

  御註:明者,光之體。光者,明之用。聖人之應世,從體起用,則輝散為光。攝用歸體,則智徹為明。顯諸仁,藏諸用,如彼日月萬物,皆照而明,未嘗虧,所以神明其德者是也。

  河上公曰:用其光於外,復當反其光明於內,無使精神泄也。

  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御註:物之化無常也。惟復命者遺物離人,復歸於明,而不與物俱化,故體常而無患,與形諜成光者異矣。

  顧歡曰:若開其兌,濟其事,殃咎必至。至非外禍,是自與身殃。

  迴光反照,內視存神,不為漏失,則終身不至於有殃咎,是謂密合常久之道。此章主守母之義也。道者物之母,而物者道之子。塞兌閉門,見小守柔,以至應物用光復當反照,皆守母之義也。故其道常存,永無殃咎,是密用真常之道也。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陸佃曰:夫道以無欲守,以無知行,故曰: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蓋有知者,於內不能無所矜,於外不能無所徇,是以動而有所畏。

  介者小而辨,於物小有知,於道而由大。道以行者,己憚於施設矣。況有大知者乎。何則至人之道,不以末傷本也。施為盛於外,則根本虛於內矣。故行於大道者,纖慮不萌,萬緣俱患,不容有介然之知矣。齧缺問王倪,所隊四問而四不知。

  大道甚夷,民甚好徑。

  陸佃曰:不由道路,取疾而行,謂之徑。

  夷,平易也。徑,邪不平正也。迷民捨大道而弗由,好邪徑而求捷,欲速以邀近功,用知求道而去道也遠。又豈知大道以不知而知,則夷之甚者也。民乃欲以有知求之,是好徑而不知所內也。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是行於大道也。邪徑之弊,具如下文。

  朝甚除,

  顧歡曰:除,修也。好徑之人,唯以修朝為善也。

  紂惟宮室臺榭,楚之章華,秦之阿房,皆是也。

  田甚蕪,

  河上公曰:高臺榭,宮室修,農事廢,不耕治,而失時也。

  顧歡曰:草長曰蕪。蕪,荒廢也。夫峽宇彫牆,窮侈極麗,則人力凋盡,田蕪荒廢,內明徇名好利,棄少求多,道業不修,丹田蕪廢也。

  田萊多荒,《詩》所以刺幽王也。

  倉甚虛,

  舒王曰:朝甚除,治也。其田反至於蕪,其倉反至於虛。倉,本也。今乃蕪虛,是由人棄大道,而趨邪徑也。

  王元澤曰:田事治,倉積實,國之本也。今務除其朝廷,以為一時之榮觀,而不恤根本之已竭,豈持久之道乎。明以末傷本者,皆然也。

  服文彩,

  河上公曰:好飾偽,貴外華。

  青赤為文,色絲為釆。

  帶利劍,

  成玄英曰:黼黻文繡,以麗其身。干將鏌铘,以衛其命。

  厭飲食,財貨有餘。

  韓非曰:夫入其國,其政教可知也。觀朝闕甚修除,牆宇甚雕峻,則知國君好土木之功,多遊嬉之娛矣。觀田野甚荒蕪,農事失耕治,則知國君好力役,奪民時矣。觀倉廪甚空虛,農夫多殍餓,則知國君好末作,廢本業矣。觀衣服多文釆,質喪而貴華,則知國君好淫巧,蠹女工矣。觀佩帶皆利劍,剛強而競闘,則知國君好武勇,生國患矣。觀飲食常厭飲,烹肥而擊鮮,則知國君好醉飽,忘民事矣。觀財貨常有餘,務多藏珍異,則知國君好聚歛,困民財矣。仲尼曰: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此之謂也。

  唐明皇曰:烹肥擊鮮,重滋味,厭飲足也。聚歛積實饒珍異。

  王元澤曰:侈費於外,以取一時之適,而忘本業,此明好施以傷本者。一本作貨財。

  紂實鹿臺之財,盈鉅橋之栗。

  是謂盜誇,非盜也哉。

  羅什曰:取非其有曰盜,貴己之能曰誇。

  盜者,陰取於人而畏人知。如上七事,皆徇末忘本,取非其有,仍不自隱密,誇大於人,是謂盜誇。既矜豈能持久,故曰非道。此章言行於大道者,不可介然,有知若小有所知,則施為盛於外,根本虛於內,是棄大道而趨邪徑也。大道者本也。末盛則本衰。下文皆以末傷本而施之過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八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九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善建者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

  御註:建中以該上下故不拔。

  節解曰:言行人君子,善以道德建立身心,無德可彰,無跡可顯,則深根固蒂,不為是非欲惡之所抽拔。若建者伐德求名,顯功希報,美善既彰,冥功不著,終為無常業障之所抽拔。故《淮南子》曰:善建者相貌。金剛,火能銷之。火熱,水能滅之。水流,土能塞之。木強,斧能伐之。唯是建於無建者,不可拔也。

  善抱者不脫,

  纂微曰:善以道抱元守一者,則精神完全,而不脫失也。

  舒王曰:抱,一也。抱一而不離,則不脫矣。

  子孫祭祀不輟。

  御註:建中而不外乎道,抱一而不離於精。若是者,豈行一國與當年,蓋將及天下與來世,其傳也遠矣。

  唐明皇曰:言善以道德建抱之君,功施於後,愛其甘棠,況其子孫乎。而王者祖有功,宗有德。故周之興也,始於后稷,成於文、武。周之祭也,郊祀后稷,宗祀文王。故雖卜代三十,卜年七百,毀廟之主,流溢於外,而后稷、文王郊宗之祀,不輟止也。

  修之身,其德乃真;

  杜弼曰:明以近修遠立身,以道不技不脫,固蒂深根。以此修身,真德在己也。

  修之家,其德乃餘;

  河上公曰:修道之家,父慈子孝,兄友弟順,夫信婦貞。其德如是,乃有餘也。

  王弼曰:以身及人也。修之身則真,修之家則有餘,修之不廢所施轉大。

  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御註:修之身,其德乃真。所謂道之真以治身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所謂其緒餘以治人也。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所謂土直以治天下國家也。其修彌遠,其德彌廣,在我者皆其真也。在彼者特其末爾。故餘而後長,豐而後普,於道為外。

  纂微曰:此五者,近修諸身,而遠及天下也。

  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

  道沖曰:察身之損益邪正,則知眾人矣。察家之逆順盛衰,則知他之家矣。

  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

  御註: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故以身觀身而身治,推此類也。天下有常,然以之觀天下,而天下治矣。

  纂微曰:觀者,照察也。故以先、聖治身之\道,反觀吾身心。若吾身心能體於道,則其德乃真矣。以先聖治家之道反觀吾家人,若吾家人能睦其親,則其德有餘矣。以先聖治鄉之道反觀吾鄉黨,若吾鄉黨能信於友,則其德乃長。以先聖治國之道反觀吾國民,若吾國民能遂其生,則其德乃豐矣。以先聖治天下之道反觀吾天下之民,能無欲無知,則其德乃普矣。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河上公曰:老子言吾何以知天下,修道者昌,背道者亡。以此五事,觀而知之。

  王弼曰:此上之所云也。言吾何以得知天下乎,察己以知之,不求於外也。所謂不出戶以知天下者也。

  王元澤曰:聖人所守一道,更無異說,故其所以為所以知,皆由此道也。

  此章首言善建抱終之以知天下者,蓋天下之本身也。善建抱者,所謂修之身也。推此以及天下,可謂知治之本矣。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御註:惟民生厚,因物有遷,含德之厚,不遷於物,則氣專而志一。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唐明皇曰:至人含懷道德之厚者,其行比於赤子。

  呂吉甫曰:人之初生,其德性至厚也。及其長也,耳目交於外,心識受於內,而益生日多,則其厚者薄矣。為道者損其所益生,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故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含,抱也。赤子性淳而未散,氣和而不暴。含德之人,性本至厚,不遷於薄,故比於赤子。含德之厚者,非特有赤子之容也,有赤子之心矣。

  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攖鳥不搏。

  張君相曰:毒蟲、蜂蠆、蛇虺之類,以氣害人為螫。猛獸虎兕之類,以

  足踐人為據。攫鳥鵰鶚之類,以爪傷人為搏。赤子無害物之心,故不為此等諸物所害。且毒蟲喻嗔,猛獸喻癡,攫鳥喻貪,赤子絕此三惡,故不為三毒所傷。含德之人,慈忍久就,內不生嗔,故言毒蟲不螫。喜捨既成,貪愛亦盡,故喻攫鳥不搏。常有明智,永絕癡惑,故言猛獸不據。

  夫赤子特以受沖氣之和,無害物之心,故物莫能傷。況夫充純氣之守通乎。物之所造而其和大同於物者,孰能害之。莊子曰:人能虛己遊世,其孰能害之。

  骨弱筋柔而握固。

  河上公曰:赤子筋骨柔弱而握固,以其意專心不移也。

  赤子意專志一,心無所知,手無所用,故自然握拳牢固。

  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

  御註: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者,可以入神。莊子曰:聖人貴精。

  林靈素曰:,小兒陰也。作,動也。牝牡之合,即陰陽之運會。赤子未知會合之理而動作者,至精不散也。含德之人,雖了諸法,空寂寂不廢動,而能無心應物,動作合德合時,此明身業靜。

  王元澤曰:非有慕好於外而作,則是順其氣之自運,而不以心者也。若自營於外而心佚於內,則精喪而死矣。安能久乎。舉世之大患,莫大於此,而學者之至戒也。

  終日號而隘不嗄,和之至。

  御註:致一之謂精,精則德全而神不虧。沖氣以為和,和則氣全而嗌不嗄。人之生也,精受於天一而為智之源,和得於天五而為信之本。及其至也,可以入神,可以復命。而失其赤子之心者,精搖而不守,氣暴而不純,馳其形性,潛之萬物,豈不悲夫。

  啼極無聲曰嗄。赤子從朝至暮,啼號聲不變易者,以其心不動而氣和也。使赤子心有所憂慍,則氣戾而不和,其能若是乎。含德之人,演玄言而不疲,流法音而不竭,此亦抱沖和之所致也。

  知和曰常,

  舒王曰:和之為用則常而不變,故曰知和曰常。

  人能知和氣柔弱,則制命在我,有常而不變。故致道之極,則至於復命。復命曰常。含德之厚,則至於知和。知和亦曰常。則道德雖有間,及其會於常,則一也。

  知常曰明。

  松靈仙曰:和是不二之中。夫道一相無相,不為生死所傾動,故名曰常。能知此常,則智慧日明也。

  舒王曰:不明則不足以知常。

  益生曰祥。

  舒王曰:夫生不可益,而人常求益於生,則有凶祥。

  孫登曰:生生之厚,動之妖祥。

  一受其成形,而素分定,生理至足,無欠無餘,以直養之,則亦至矣。從而增焉,秖以為贅,非徒無益,而又害之,是曰凶祥。

  心使氣曰強。

  御註:體合於心,心合於氣,則氣和不暴。蹶者趨者,是氣也。心實使之,玆強也。以與物敵,而非自勝之道。

  舒王曰:氣者當專氣致柔,今反為心之所使,不能專守於內,則為暴矣。故曰:心使氣曰強。《書》曰:作善降之百祥。上章曰:守柔曰強。此祥者非作善之祥,乃災異之祥。此強者非守柔之強,乃強梁之強。

  王元澤曰:有心以使氣,則氣復使心。心氣交使,則天和凋喪,損其真矣。人所受者,不可益損,故增生損氣,俱為失理。孟子有揠苗不芸之戒,老子有益生使氣之說。凡以全其淳氣而已。此強非自勝之強,強梁之強也。

  嗟乎,流俗有為之徒,不能同其赤子之無心,縱無窮之欲,喪甚真之精,或補以藥石,或行以小術,求益真元,反成疾病。故老子有益生之戒也。不能似赤子之氣和,或用意以存想,或役心而行氣,欲氣盛而體充,反神勞而氣耗,故老子有使氣之說也。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蘇子由曰:益生使氣,不能聽其自然,日入於剛強,而老從之,則其非赤子之性矣。

  物不可以壯,壯則老矣。夫道者,先天地而不為壯,長於上古而不為老,若不知道之真常,而益生使氣,為強梁之人,是物而已,豈道也哉。故曰早已。此章言赤子之無心,含德之厚者似之。赤子無心害物,而物莫之傷也。故精全而不散,氣和而不暴,知此乃真常也。不能知此,則益生使氣,而有壯老之異,失赤子之心矣。非含德之厚者也。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

  河上公曰:知者貴行,不貴言也。

  成玄英曰:知道之人,達於妙理,理無言說,所以不言。

  顧歡曰:明道則忘言,存言則失道,道可默契,不可口說,故莊云:道無問,問無應。

  言者不知。

  纂微曰:知道者以心而不以辯,貴行而不貴言。談道者以辯而不以心,喪道而不喪說。

  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道者不言,故孔聖欲無言,孟子豈好辯。正容以悟物者有之,目擊而道存者有之,四問而四不知,三問而三不答,是皆知道不可言也。且識音者口不能傳,斲輪者。不能言,彼進乎技者尚爾,況道深微妙,安可言乎。多言數窮,離道遠矣。

  塞其兌,閉其門。

  御註:塗守神,退藏於密。

  纂微曰.;此與第五十二章文同而旨異也。彼則約道清靜,以塞嗜欲愛悅之端。此則宗道無言,故興損聰棄明之說。夫道無形,故不可以目視,又不可以口傳。夫至人塞兌閉門,而善能收眂歛聽,鉗口結舌,故曰:塞其兌,閉其門也。

  陸佃曰:兌者所以說物也。門者所以通物也。塞其所悅,閉其所通,然後可以挫其銳。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裴處恩曰:和其光,令光不耀。同其塵,令塵不染。

  挫銳而內不出,解紛而外不入,和光而不耀,同塵而不染,真知者其處己如此。

  是謂玄同。

  蘇子由曰:道非言說,亦不離言說,然能知者,未必言。能言者,未必知。唯塞兌閉門,以杜其外,挫銳解紛,和光同塵,以治其內者,默言不言,而與道同矣。

  玄升而入道,至於玄則小而與物辯,唯塞兌閉門,挫銳解紛,和光同塵,默而不言,而與道同矣。

  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御註:世之人愛惡相攻,而有親疏之態。情偽相感,而有利害之見。用捨相權,而有貴賤之分。反復更代,未始有極,奚足為天下貴。知道者忘言,忘言者泯好惡,忘情偽,離用捨,而玄同於一性之內,良貴至足,天下兼忘,故為天下貴。

  呂吉甫曰:若然者萬物一府,死生同狀,無所甚親,無所甚疏,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就利,不違害,故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榮通,不醜窮,故不可得而責,不可得而賤。夫可得而親疏、利害、貴賤者,則貴在於物,而物皆賤之。不可得而親疏、利害、貴賤者,貴在於我,而物不能賤也。其為天下貴,不亦宜乎。

  不可得而親疏者,若列禦寇居鄭圃,人無識者是也。不可得而利害者,若列子辭鄭子陽之粟是也。不可得而貴賤者,若曾子居衛是也。

  此章貴忘言而體道,下文皆默而成之之道也,又孰得而親疏,利害,貴賤者哉。良貴在我,物莫能賤,故為天下貴。

  以政治國章第五十七

  以政治國,

  體道之常之謂正。正止於一而不變,道之常也。治國之道,以常為貴。孟子曰:一正君而國定矣。

  以奇用兵,

  顧歡曰:奇者,變詐也。臨難制變,兵不厭詐,三略九奇,九攻百勝,此上將軍師靜難息寇武之功也。

  劉仲平曰:雜而不純者,天下之常心也。流而不制者,天下之常情也。正之為道,異於是矣。故一而不雜者,正之體也。止而不流者,正之用也。一而不雜,則不純者之所宗也。止而不流,則流而不制者之所主也。是以治國者不可以他求,以正為守而已。若夫用兵則不然,操凶器,臨危事,有萬之眾,央勝負於頃刻之間,有可以制敵,則乘權適變宜,無不可為者。故其容與治國常異,故用奇而不以正也。以無事取天下。

  御註:正者道之常,奇者道之變,無事者道之真。國以正治,兵以奇勝,道之真無容私焉。順物自然而天下治矣。

  《雜說》曰:正可以治一國而已,奇可以用五兵而已。唯其無事者,然後可以取天下。故曰: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然而湯放武伐,亦可以無事乎。曰:然則湯武者,順乎天,應乎人,其放伐也,猶放伐一夫爾,未聞有事也。

  吾何以知天下其然哉?以此。

  唐明皇曰:以此,下文知之。

  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

  纂微曰:忌諱,謂禁令也。人君不能無為,而以政教治國,禁網繁密,民慮其抵犯,無所措其手足,避諱不暇,弗敢云為,舉動失業,日至貧窮。

  王元澤曰:事為之禁,則民擾而失業,故貧也。此亂之所始。

  人多利器,國家滋昏;

  王弼曰:利器几所以利己之器。民強則國家弱。

  王元澤曰:有利器則必有機心,機心生則下難知,故國家昏也。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御註:伎巧勝則人趨末,而異服奇器出以亂俗。

  王弼曰:民多智慧,則巧偽生。巧偽生,則邪事起。

  纂微曰:伎巧,謂工伎巧妙也。

  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唐明皇曰:無為既失,法令益明,竊法為姦,盡成盜賊,則豈非多有乎。

  舒王曰:法令者,禁天下之非。因其禁非,所以起偽。蓋法出姦生,令下詐起,故曰: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故聖人云:

  河上公曰:謂下文也。

  我無為,而民自化;

  御註: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聖人天地而已,故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

  堯、舜淵默乎法宮之中,垂拱而視,天民之阜,文武不識不知而順,帝則垂衣拱手而天下治,此帝王無為而民自化。莊子曰:無為而萬物化。

  我無事,而民自富;

  河上公曰:我無徭役徵召之事,民安其業,故皆自富也。

  《類解》曰:心既無為,迹又無事,四民樂業,百姓豐饒。此反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

  上無事則不興力役,豈奪農時,而民自富。此申上文彌貧之義。

  我好靜,而民自正;

  王元澤曰:好靜則復性。上復性則民亦復性,故自正。申上文盜賊之義。

  羊祜曰:我動則民邪,我靜則民正。此反人多利器國家滋昏。

  我無欲,而民自樸。

  唐明皇曰:無為則清靜,故人自化。無事則不擾,故人自富。好靜則得性,故人自正。無欲則全和,故人自樸。此無事取天下矣。樸者,性之全。我性全而無欲,民亦無欲,而自樸也。此申上文奇物之義。此章主無事以取天下也。自天下多忌諱至盜賊多有,此有事以取天下之過也。自我無為而民自化至我無欲而民自樸,此無事以取天下之證也。

  其政悶悶章第五十八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

  河上公曰:其政教寬大悶悶昧昧,似若不明,故民淳淳富厚,相親睦也。

  唐明皇曰:政教悶悶無為寬大,人則應之淳淳然而質樸矣。

  呂吉甫曰:淳淳者,言其不於薄也。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唐明皇曰:政教察察,有為苛急,人則應之,缺然而凋弊矣。

  舒王曰:悶悶者,無所分別。唯其無所分別,則常使民無知無欲,故其民淳淳察察者,有所分別也。有所分別,則其民不能無知無欲,而常缺缺矣。

  呂吉甫曰:缺缺者,言其不全於樸。

  禍兮福所倚,

  河上公曰:倚,因也。夫禍因福而生。人遭禍而能悔過責己,修善行道,則禍去福來。

  福兮禍所伏。

  河上公曰:禍伏匿於福中。人得福而為驕恣,則福去禍來。

  唐明皇曰:倚,因也。伏,藏也。上言其政悶悶,俗則以為無政理之體,人反淳淳然而質樸。此則禍為福所因也。其政察察,而俗則以為有政理之術,人乃缺缺然而凋弊,此福為禍之所藏也。

  禍福倚伏在吉凶之域者,將何處也。蓋禍至不懼,省躬自咎,以免於禍而已,將處乎禍與福之間也。若是則禍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福無有,惡有人災。莊子:寧於禍福。

  孰知其極,

  河上公曰:禍福更相生,誰能知其窮極。

  孫登曰:孰,誰也。極,盡也一夫禍福相因,倚伏無定,禍因福至,福假禍來,孰知其盡也。

  其無正邪。

  王元澤曰:大運不留當時者,為是欲定其正,而不知正不可常,則可謂智乎。雖然以為無正者,是以無正為正者也,邪者疑辭,亦不定乎無正也。

  正復為奇,善復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御註:通天下一氣爾。今是而昨非,先迕而後合,神奇臭腐,相為終始,則奇正之相生,妖善之更化,乃一氣之自爾。天下之生久矣,小惑易方,大惑易性,自私之俗,勝而不明乎。禍福之所倚伏,且復察察以治之民,安得而反其真乎。

  陸佃曰:其無正邪,蓋有正者有正,正者所謂正,正者無正是也。夫唯無正,故能超乎吉凶之表,而無禍無福,以知其極也。若夫未能致於無正之地,而流於吉凶之域,則一禍一福,其運如輪,其循如環,終於迷而已矣。故曰:正復為奇,善復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是以聖人方而不割,

  御註:方者,介於辨物大方,無隅止而不流,無辨物之迹。

  顧歡曰:方正其身,妖奇自隔,不以其方割,彼從我也。

  廉而不劌,

  廉者,矜於自潔。大康不嗛,清而容物,無刻制之行。

  王弼曰:廉,清康也。劌,傷也。以清康清民,令去其邪,令去其污,不以清康,劌傷於物也。

  直而不肆,

  河上公曰:肆,申也。聖人雖直曲己從人,不自申也。

  王弼曰:以直導物,令去其僻,而不以直,激拂於物,所謂大直若屈也。

  王元澤曰:直而肆則有其直。大直於理,為直而常,委曲以從理。

  《書》曰:直而溫,溫則不暴內。直而外,不暴以凌物。所謂不肆也。

  《語》曰:質直而好義。

  光而不耀。

  御註:直而肆則凌物而態生,光而耀則揚行之患至。內直而外曲,用其光而復歸其明,其唯聖人乎。民之迷也,以方為是者,如子莫之執亂口中。以康為是者,如仲子之操。知伸而不知屈,知彰而不知微,以誇世末之弊俗,而失聖人之大全,豈足以正天下。聖人所以正天下者,何哉,如斯而已。

  王元澤曰:光以爚物,謂之耀。和其光歸其明者,豈耀以爚物哉。

  此章言禍福正奇善妖相生,而不可知民之迷。此固以久矣,柰何復以察察之政始之,則民安得全其樸乎。是以聖人雖方康直光以處己,然未嘗顯迹以示人,蓋取此悶悶,去彼察察,而寧於禍福也。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嗇。

  御註:保其精神而不以外耗內者,嗇也。精神四達並流而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其名為同帝。人之所以為人,天之所以為天者也,唯音也。愛養精神,然後俯治人,仰事天。故曰:治人事天,莫若嗇。

  夫唯嗇,是謂早復;

  呂吉甫曰:夫唯嗇,其精神而不用,則早復也。苟唯不嗇而費之。至於神敝精勞,雖欲反其情性,亦無由入矣。其於復也,不亦晚乎。故曰:夫唯嗇,是謂早復。

  王元澤曰:動極而靜,則其復晚矣。唯嗇者不侈於費,已其去本也,未嘗遠。故復靜為早。

  早復謂之重積德;

  呂吉甫曰;人之生也,固足於德矣。誠能音而早復之,則德日益以充。故曰:早復謂之重積德。

  王元澤曰:德不外耗則積於內,而資納無窮,則其為積也。積之又積者也。

  重積德,則無不克;

  御註:能勝之謂克。宰制萬物,役使羣動,而無所不勝者,惟德而已。

  呂吉甫曰:重積德則德之至也。至德者,火不能熱,水不能溺,寒暑不能害,禽獸不能賊,安往而不克哉。故曰:重積德,則無不克。

  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御註:德至於無所不勝,則汎應而不窮,孰知其極也。

  呂吉甫曰:夫有所不克,則其道有時而極也。無所不克,則孰知其極。故曰: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御註:體盡無窮,則其於用天下也,有餘裕矣,況有國乎。

  呂吉甫曰: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莫知其極,則不物而能物物者也。雖有土者,而無累矣。故曰: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有國之母,可以長久。

  御註:道為萬物母。有道者,萬世無弊。

  舒王曰:國者皆出於道也,故以道為母,如此則沒身不殆也。故曰:可以長久。

  是謂深根固蒂,

  王元澤曰:人以性為根,外乎此者,皆枝葉也。失性之人盛枝葉以傷根,根傷則精氣衰而蒂不固,此所以早斃也。夫唯嗇,則不以外傷其根,根深則蒂固,蒂固則形連乎命而遲脫矣。

  陸佃曰:萬物莫足以測之之謂深。萬物莫足以傾之之謂固。

  長生久視之道。

  御註;道者,萬物之母。物,其子也。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故以長久。根深則柢固,性復則形全,與天地為常,故能長生。與日月參光,故能久視。人與物化而我獨存,此之謂道。

  呂吉甫曰:嗇之為道,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也。精神者生之根,嗇而藏之,則根深而生。長生者視之蒂,衛而保之,則蒂固其視久矣。

  此章首言治人事天莫若嗇,終之以長生久視者。蓋長久之道,當嗇其精神。精神者,根也,形者,蒂也。根深則蒂固,蒂固而生長視久也。昔黃帝問長久之道,廣成告之以抱神以靜,形將自正,無搖汝精,乃可長生。

  《內經》稱真人之道有曰:呼吸精氣,獨立守神,故能壽比天地,無有終時。論至人則曰:積精全神。論聖人則曰:精神不散。歷觀自古上聖未有不嗇精神而成真者也。乃若今時之人,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喪精失靈,形衰早斃,豈道也哉。故曰:道者,聖人行之,愚者背之。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九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十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治大國章第六十

  治大國,若烹小鮮。

  御註:烹小鮮而數撓之則潰。治大國而數變法則惑。是以治道貴清靜而民自定。

  王弼曰:不擾也。躁則多害,靜則全真。故其國彌大而其主彌靜,然後乃能廣感眾心矣。

  劉仲平曰:國之大者,治之若烹小鮮而已。何也,取其不煩擾爾。

  魚小則易於潰爛。民弱則易於煩擾。烹小鮮者,待其自熟。治大國者,任其自治。《經》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陸佃曰:蓋鬼神者,無以休止安定,則出而為祟。古人以道往天下者,則鳥獸魚鼇至於咸若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是以無靈響也。

  王元澤曰:民不擾,則得盡其性。民盡其性,則天地之和應,而萬物無不遂矣。故鬼亦安其處,而不能為神也。人鬼殊道而每至於相于者,陰陽之氣有戾而交失其所,故靈物得乘釁矣。

  天下雖大治之在道,道常無為而任自然。治大國若烹小鮮,所謂以道社天下也。故陰陽之氣無戾,人鬼各安其處,所以其鬼不神也司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民;

  唐明皇曰:上言其鬼不神,非謂鬼歇滅而無神,但有其神而不見怪以傷人也。

  非其神不傷民,聖人亦不傷民。

  劉進喜曰:神者效驗靈也。非此鬼無靈效,但人君用道,鬼乃福祐於人,不能傷害於物。

  治大國若烹小鮮,所謂聖人不傷民也。唯聖人不傷民,故天地之和應,人鬼各遂,兩不相傷也。

  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御註:以道社天下者,莫之為而常自然,無攻戰之禍,無殺戮之刑,是之謂不傷民。當是時也,神與民兩不相傷,而德交歸焉。神無所出其靈響也,飴爾多福而已。故曰:其神不傷民,民無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飲食而已,夫何傷之有。

  此章欲人君以道治天下,莫之為而任自然,故幽明各安其位,人神不相雜拷,而德交歸焉。帝堯之時,絕地天通罔有降格。夏后之世,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此帝王無為而治天下也。

  大國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國者下流。

  河上公曰:治大國者,當如江海居下流,不逆細微也。

  王弼曰:江海居大而處下,則百川流之。大國居大而處下,則天下歸之,故大國下流也。

  呂吉甫曰.;知以道治其國,固不傷其人矣。而不知所以交天下者,則己雖不傷人,而有傷其人者矣。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乃所以交天下而保其人之道也。

  天下之交。

  王弼曰:天下所歸,會也。

  唐明皇曰:下流者,謙德也。大國當下流開納,則天下之人交至矣。

  天下之交牝。

  王弼曰:靜而.不求物,自歸之也。

  王元澤曰:當以雌靜受物。

  牝常以靜勝牡,

  河上公曰:陰勝陽者,以安靜不先求也。

  以靜為下。

  王弼曰:以其靜故能為下也。牝,雌也。雄躁動食欲,雌常以靜,故能勝雄也。以其靜復能為下,故物歸之也。

  舒王曰:交者眾人之會,能處眾人之所惡,則天下之動,莫不歸之矣。故曰:天下之交牝者,蓋天下之交,交於牝而已。蓋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靜為君,而常處於下,則足以勝牡矣。故曰:以靜勝牡,以靜為下。

  呂吉甫曰:蓋天下之交牝,而牝常以靜勝牡,而所以勝者,由以靜為下故也。

  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

  王弼曰:大國以下猶云以大國下小國,小國則附之。

  顧歡曰:夫大國謙以虛,則小國悅以服。服之是為取彼小國也。

  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

  河上公曰:此言國無大小,能執謙畜人,則無過失也。

  王弼曰:大國納之也。

  盧裕曰:取其容己也。

  唐明皇曰:大取小以為臣妾。小取大以為援助。

  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唐明皇曰:以者大取小,而者小取大。

  呂吉甫曰: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則所謂或下以取之也。下以取之者,言大之於小,宜若可以無下,而下之者以取之故也。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則所謂或下而取之者也。下而取之者,言小之於大,不得不下而取之故也。

  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孟子對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句踐事吳。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

  大國不過欲兼畜人,

  河上公曰:大國不失下,則兼并小國而牧畜之。

  成玄英曰:大國所以用謙者,更無餘意,故不過欲兼愛畜養小國。

  小國不過欲入事人。

  劉進喜曰:小國用柔者,更無餘心,不過欲入大國之中,慕德接事。

  唐明皇曰:大國執謙德而下小國者,不過欲兼畜小國為臣妾。小國贄貢賦以下大國者,不過入事大國為援助。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

  劉七會曰:恃大恐自高,故特以為戒也。

  舒王曰:蓋以小事大者人之易,以大事小者人之難。唯其人之所難,故老子以大者宜為下。

  呂吉甫曰:今大者下小,小復下大,兩者各得其所欲,則其有不取之者乎。取之者言得其心而不失之之謂也。然則大者小者莫不宜為下,而獨曰大者宜為下,何也。小而不能下大,非徒不能取大國,而亦禍災及之矣。則不嫌於不宜,故曰:大者宜為下而已。

  大者,奄有四海,君臨萬方,其勢崇高,其位尊極,失於盈滿,尤宜謙下。劉子曰:天道下濟而光明,江海善下而為王,故山在地中為謙,王侯以孤寡為損。此章言交鄰國之道,以謙下為本,故國無大小,皆當用謙然。大者恐恃以自高,尤當謙下,故特戒云。

  道者萬物之奧章第六十二

  道者,萬物之奧。

  劉仲平曰:奧者,至深之居。徼者,一隙之邊。以言乎道之妙,則喻以奧。以言乎道之麤,則喻以徼。言妙則知徼之為麤,言徼則知妙之為奧。

  善人之寶,

  唐明皇曰:善人知守道者昌,故常寶貴之以為用也。

  王元澤曰:善人之所寶,聖人則體之矣。天下莫不貴者,道也。知道之可貴者,善人也。寶者,貴重之意。道之為寶者,精氣神是也。夫精者身之本,保其精而不蕩,則形全。專其氣而不暴,則體充。守其神而不散,則真全。三者混而為一,此道所以為善人之寶也。

  不善人之所保。

  唐明皇曰:保,任也。不善之人,不能寶貴至道,及其息難,即欲以身保任,於道自求免爾。莫非道也,善人求之足以至於善,不善人之所保倚也。謂遭患逢急,能自悔卑下,則足以免於罪。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

  孫登曰:夫言之可以奪眾貨之價尊,行之可以加眾人之上。夫道之出口,淡乎無味。聖人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豈華辭以悅百姓之耳,飾行以曜萬物之目哉。

  陸佃曰:言風波也,行實喪也。然而美之尚可以市尊,行之尚可以加人。又況道者萬物之奧乎。此古之人所以用斯道覺斯民也。而一民覺焉,則雖以至寶充滿法界,以用施者,其功莫之勝也。故曰: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

  故立天子,置三公,

  顧歡曰:樹君立輔,論道經邦,欲以率道天下,教化不善人也。

  杜光庭曰:四海之大,萬有之富,厥初生民,不可無主,故立天子以牧之。天子者,尊事上帝,父事於天,母事於地,謂之天子。一人不可以廣治,置百官之長,有三公焉。《書》云:其惟三公,論道經邦。三公謂太師、太傅、太保。

  溫公曰:立君以司牧其民,置輔以師保其君。

  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

  御註:君子之守修身而天下平。天子三公有璧馬以招賢,而不務進道以修身,則捨己而徇人,失自治之道矣。不如坐進此道者,求諸己而已。道之所在,聖人尊之,故民從者如歸市。

  舒王曰:立天子,置三公,雖有合拱之璧,先乘駟馬,足以迎賢者之來,而不如坐進此道而已。

  王元澤曰:天子、三公,以化民為己任,有道則天下將自賓。璧馬所以招賢,為政之大者也。雖得賢而已,不能進道,則民猶不服,故未若不求乎外而進道之要也。

  此三家說璧馬以招賢。

  呂吉甫曰: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拱璧以先駟馬,所以享於上者禮之恭,幣之重者也。然不如坐進此道,以道之為天下貴,雖坐而進之,過於恭禮重幣也。天子、三公,所以坐而論道者,不過此而已。

  此說璧馬所以享上。

  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

  顧歡曰:古之所以貴寶此道者,其意何耶,問其所由也。

  不曰求以得,有罪已免邪,故為天下貴。

  御註:求則得之,求在我者也。古之人所以求之陰陽度數而未得者,求在外故也。惡者遷善,愚者為哲,此有罪所以免歟。道之善救者如此,故為天下貴。《傳》曰:天下莫不貴者道也。

  呂吉甫曰:求以得,則所謂善人之寶。有罪以免,則所謂不善人之所保也。唯其如此,此所以為天下貴,而古之人所以不得不貴也。

  此章言物皆出於道,道為天下貴,利而行之者善人也。故曰:求以得保而任之者,眾人也。故曰:有罪以免,以道無所不用,故為天下貴。

  為無為章第六十三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

  御註:道之體無作故無為,無相故無事,無欲故無味。聖人應物之有,而體道之無,於斯三者,栗可見矣。

  劉進喜曰:為無為,修道業也。事無事,見道相。味無味,達道理。

  無為者道之常。無事者道之真。無味者道之淡。此三者皆道也。

  大小多少,報怨以德。

  御註:大小言形,多少言數,物量無窮,不可為倪。大而不多,小而不少,則怨恩之報,孰睹其辨。聖人所以同萬有於一無,能成其大。

  王元澤曰:以直報怨者事也。以德報怨者德也。事則吉凶與民同患,故種種諸法一不可廢。若夫德則不見有物,安得怨乎。如上三事,體道者也。方其體道,故當如此。爾舉怨而以德,則知無所不甩德。

  曹道沖曰:報怨以德,仇讎便絕。報怨以怨,相報無盡。

  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

  纂微曰;此重誡也。難易大細者,則上之大小多少也。夫是非美惡,怨怒恩德,皆生於微漸,無不始於易,而終成難,初於細,而後成大。今使圖度其始易之時,則於終無難矣。營為初細之日,則於後無大矣。若乃謀難於已難,為大於已大,則怨怒深而禍亂積,將欲釋難解紛,不亦難乎。

  禍患之機,藏於細微,發於常人之所忽。及其著也,雖知者不能善其後。是以怨之作也,必於易細而圖為之,則無怨矣。《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

  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

  御註: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是以無水難。丈人之慎火也塗其隙,是以無火患。天下之事,常起於甚微,而及其末,則

  不可勝圖。故聖人蚤從事焉。

  疏曰:作,起也。此疊上文原禍難之所起。難事必起於易,欲令於易而圖之。大事必起於細,欲令於細而去之。其類寔繁,不可具舉。故以天下總之爾。

  杜光庭曰:防禍於未兆,絕患於未萌,慎之至也。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御註:為之於小,故能成其大。亂已成而後治之,不亦晚乎。

  唐明皇曰:前明几人常為難大之事,故令圖而去之。此明聖人不為難大之事,故能成其尊大。

  夫輕諾,必寡信。

  成玄英曰:此起喻也。諾,然許也。寡,少也。夫輕易許諾於人者,必少有信實也。

  杜光庭曰:解楊無貳命,仲由無宿諾,古人美之。《記》曰;與其有諾責,寧有己怨。多易,必多難。

  唐明皇曰:輕諾許人,必寡於信。動作多易,後必多難。

  成玄英曰:此答喻也。夫輕易為罪,必招重大之殃。

  羅什曰:輕而不修,報之必重也。

  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

  御註:禍固多藏於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聖人之應世,常慎微而不忽,故初無輕易之行,而終絕難圖之患。凡一體無故也。

  王弼曰:以聖人之才,猶尚難於細易。況非聖人之才,而欲忽於此乎。故曰:猶難之也,惟其難於細易,故終無難大之事。

  劉仁會曰:慮而後動,終無悔吝。聖人猶爾,況非聖乎。

  此章上三事體道也。故報怨以德,是圖為於易細之時,終無難大之事。非體道,聖人孰能如是。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

  杜光庭曰:夫生性安靜,嗜欲未萌,就而守之,執持為易。

  其未兆易謀。

  唐明皇曰,:言人正性安靜之時,將欲執持,令不散亂次。雖欲起心,尚未有形兆謀度絕之,使令不起,並甚易爾。

  王元澤曰:戒在事物之先。

  其脆易破,其微易散。

  唐明皇曰:欲心初染,尚自危脆,能絕之者,脆則易破。禍患初起,形兆尚微,將欲防之,微則易散爾。

  呂吉甫曰:其脆易破,則不可使至於堅。其微易散,則不可使至於著。物皆然心為甚,通諸其心,則天下國家無難矣。

  王元澤曰:救於已然之始,所謂治之於未亂也。

  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

  嚴遵曰:未疾之人,易為醫也。未危之國,易為謀也。萌芽之患,易事也。小弱之禍,易憂也。何以效之,曰任車未虧,童子行之。及其傾覆也,顛高墮谷,千人不能安。卯之未剖也,一指摩之。及其為飛鴻也,奮翼凌雲,罾繳不能連。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御註:有形之類,大必滋於小,高必基於下,遠又自於近。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聖人見端而思,未睹指而知歸,故不為福先,不為禍始,躊躇以興事,以每成功。

  唐明皇曰:此言息生於微,而成於著。喻如合抱之木,始生如毫毛之末,此明自性而生也。九層之臺,起於一贊之土,此明積習而成也。千里之遠行,始於舉足之下,此明遠行不止也。則天下之事,誠以細微為始,而人多忽之,遂成患本。故舉三喻以證上文。

  杜光庭曰:人之所以不防息,國之所以不慎微,禍形而務除,亂成而務理,此皆失之遠矣。毫毛至於合抱,自小而成大也。累土成於層臺,自下而為高也。千里始於舉足,自近而及遠也。世之人,但見合抱之木,層臺之高,千里之遠,方欲以執柯以伐之,聚鍤以壞之,馳騖以追之。勞亦云甚,禍不可救。亦猶倚市門而長嘯,終亂晉朝。萌沙鹿以貽祆,幾傾漢室。默識遠鑒,所宜留神。

  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唐明皇曰:為謂營為也。執謂執著也。言人不能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而更有所營為於性分之外,執著於塵境之中,故必禍敗而失亡也。

  呂吉甫曰:為之於未有,則是不為為之也。治之於未亂,則是不治治之也。已有而為之,欲成而反敗之。已亂而治之,則執之欲固而反失之也。

  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

  御註:聖人不從事於務,故無敗。不以故自持,故無失。勝者規度而固守之,去道愈遠矣。能無敗失乎。

  呂吉甫曰:是以聖人為之於未有,則我因無為也,故無敗。治之於未亂,則我固無執也,故無失。

  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

  御註:中道而止,半塗而廢,始動而終怠者,凡民之情,蓋莫不然,故事常幾成而至於敗。

  呂吉甫曰:民之從事,常在既有之後,故至於幾成而敗之,以不知其本故也。

  凡民從事,至於幾成而敗者,以不慎厥終也。《書》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御註: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施之於事,何為而不成。

  唐明皇曰:慎其終末,常如始從善之心,則必無禍敗之事。

  呂吉甫曰:使知大生於小,高起於下,遠始於近,慎終如始,豈有敗事哉。

  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

  御註:欲利者以物易己,務學者以博溺心。夫豈足以造乎無為。聖人不以利累形,欲在於不欲,人我之養,畢足而止,故不貴難得之貨。不以人滅天,學在於不學,緝熙於光明而已,故以復眾人之所過。道之不明也,賢者過之,況眾人乎。復其過而反之性,此絕學者所以無憂而樂。

  陸佃曰:損金於山,投珠於淵,棄極真之寶,絕窮巧之仗,夫是之謂欲不欲,忘其仁義,遺其禮樂,棄已陳之糟粕,投既腐之土梗,夫是之謂學不學。

  王元澤曰:不欲之欲,非無欲也,欲在於不欲爾,故不貴難得之貨而已。民飽食暖衣,性所不免,欲此而已,不為有欲,而離性之後,更貴難得之貨,此乃愚民迷妄,失本已遠故也。故聖人欲不欲,以救其迷,而反之性。不學之學,非無學也,所學在於不學爾,以復眾人之所過故也。眾人逐末多事,聖人以不學之學據其過,而反之道。

  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盧裕曰:輔,佐也。人生而靜,物之性也,以無欲無學,輔佐萬物之自然,使各遂其性,而不敢為。

  杜光庭曰:俗學曼衍,難復於無為。多欲紛綸,必迷於正性。聖人令學不學以敦素,欲不欲以恬愉,漸窺正道之光,用輔自然之性,不貪難得之貨,不務過分之能,自敗而反成慎終,其若始察微防害,復於易持之安,國所以晏寧,身所以貞固,然後可擬古之善為道爾。

  陸佃曰:欲不欲,至於無欲。學不學,至於無學。則可以祐神而相天。故曰: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祐神者,以己之神祐萬物之神。相天者,以己之天相萬物之天。

  鳥獸固有羣矣,草木固有立矣,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萬物既已自然,聖人於此輔之,夫何為哉,非亂其經也,非逆其情也,因其有生輔之以全其生,因其有形輔之以全其形。有虞之命官,以上下草木鳥獸,有夏之懋德,鳥獸魚鼇咸若。此章言聖人圖難於其易。故持於安靜之時,所謂為之於未有。制於脆微之際,所謂治之於未亂。舉三事以為喻。欲早良圖,以杜後艱,無為而無敗,無執而無失,始終皆慎,豈有敗事乎。聖人不欲以靜,絕學無憂,輔物自然之性,以體無為之道,然後復易持之安,終無難圖之患矣。

  古之善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御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之善為道者,使由之而已。反其常然道可載,而與之俱無所施智巧焉。故曰:愚三代而下,釋夫恬惔無為,而悅夫嚀哼之意,屈折禮樂,以正天下之形,吁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將以明民。名曰治之,而亂孰甚焉。

  王弼曰:明謂多見巧詐,散其樸也。愚謂無知守真,順自然也。

  溫公曰:去華務實,還淳反樸。

  曹道沖曰:民智則生姦,民愚則反樸。

  明者明民以其智也,非以明民,所謂不以智治國也。愚者智之反也,將以愚之,使民去智反樸,忘是非,絕美惡,同乎無知無欲矣。

  民之難治,以其智多。

  舒王曰:夫聖智者,國家之利器也。言古之善為道者,不以聖智示人,欲使人無知無欲而愚之也。故莊子曰:上誠好智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何以知其然,夫弓弩畢弋機變之智多,則烏亂於上。鈞餌罔罟曆芍之智多,則魚亂於水矣。削格羅落置眾之智多,則獸亂於澤矣。智許漸毒頜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於辯矣。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智。

  愚則無知,智則多詐,民多智詐,巧偽滋生,所以難治。

  故以智治國,國之賊;

  盧裕曰:拾道任智,大偽生焉。偽生於下,智出於上,上下相蒙,為害大矣。

  唐明皇曰:以,用也。賊,害也。人君任用多智之臣,使令理國,智多必作法,法出則姦生,令下則詐起,國家所以滋昏,而為國之賊也。曹參守法而漢以之安,商君變法而秦以之弊,故上《經》云:智慧出,有大偽是也。

  蘇子由曰:吾以智御人,人亦以智應之,而上下交相賊矣。

  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唐明皇曰:若不用巧智之臣,但取淳德之士,使偃息蕃魏,弄丸解難,自然智詐曰薄,淳樸日興,人和則年豐,故國之福也。

  劉仲平曰;不以智治國者,開天者也。以智治國者,開人者也。開天則順,順則行其所無事,其政所以不嚴而治。開人則鑿,鑿則失於太察,其民所以不淳而缺。故曰: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新說》曰:堯、舜之智在於不褊物,禹之智在於行其所無事。不徧物則不察物以為明,行所無事則不鑿物以為利,則可謂善用智者也。若夫老子所謂不以智治國者,則在於存之,然後民利百倍。

  知此兩者,亦楷式。

  河上公曰:兩者謂智與不智也。常能知智者,為賊。不智者,為福。是治身治國之法式。

  唐明皇曰:任智詐則害於人,任純德則福於國,人君知此兩者,委任純德之臣,是以為君楷模法式。

  呂吉甫曰:知此兩者,非特施之於治國而已,而於身亦楷式而未嘗違也。

  常知楷式,是謂玄德。

  河上公曰:玄,天也。能知治身治國之法式,是謂與天同德也。

  唐明皇曰:玄,深也,妙也。人君常知所委任,是謂深遠玄妙至德也。

  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

  御註:玄者天之色,常知楷式而不用其智,則與天合德,深不可測,遠不可窮,獨立于萬物之上,物無得而耦之者,故曰:與物反矣。

  劉仁會曰:玄德難測,故曰深。無往不備,故曰遠。棄智任愚,故曰:與物反也。

  玄升而入小,而與物辨,故與物反矣。

  然後乃至大順。

  御註:順者,天之理。乃至大順者,邊去智與故,循天之理而已。莊子曰:與天地為合,其合縉縉,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大順。惟若愚若昏,所以去智。

  顧歡曰:雖於俗為反,而於道為順。此章言密用其道,使民由之而不知,無巧詐之智,還樸素之純,能知此以為法,是深遠玄妙之德,去智而循天之理矣。

  道德真經取善集眷之十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十一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江海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

  顧歡曰:江海處下,故百谷宗之。王者居謙。則萬物歸之。

  故能為百谷王。

  唐明皇曰:言江海所以能令百川朝宗而為王者,以其善居下流之所致也。故《易》云:地道變盈而流謙。此舉喻也。故地道用謙,則百川委輸而歸往。聖人用謙,則庶民子來而不厭爾。

  直以卑下,故能為百谷王。王者,歸往之義。能下,下則民歸之如水之就下。

  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處上而人不重,處前而人不害。

  河上公曰:欲在人之上,法江海處謙虛。欲在人之前,先人而後己也。聖人在民上為王,不以尊貴虐下,故民戴仰而不以為重。聖人在民前,不以光明蔽後,民親之若父母,無有欲害之心也。

  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

  呂吉甫曰:聖人之有天下也,以言其位,則固歌上人也。然以孤、寡、不穀為稱,而受國之垢與不祥,則以其言下之也。以言其序,則固欲先人也,然迫而後動,感而後應,不.得已而後起,則以其身後之也。夫唯以其言下之,則處上而人之不重,不重則以戴之為輕矣。以其身後之,則處前而人不害,不害則以從之為利矣。不重不害,此天下樂推而不厭也。

  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羅什曰:心形既空,孰能與無物者爭。

  呂吉甫曰:夫以其言下之,以其身後之,則不爭者也。樂推而不厭,則天下莫能與之爭也。非體玄德者,其能若是乎。故曰: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此章以謙下為主。江海善下,故為百谷王。聖人言下身後,故天下樂推而不厭。夫孰能與謙下者爭哉。

  天下皆謂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

  杜弼曰:肖,似也。不與物同,故曰不肖。

  夫唯大,故似不肖。

  蘇子由曰:夫道曠然無形,頹然無名,充遍萬物,而與物無一相似,此其所以為大也。若似於物,則亦一物矣,而何足大哉。

  若肖,久矣其細也夫。

  御註:肖物者小,為物所肖者大。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故似不肖若肖,則道外有物,豈得為大乎。

  王弼曰:久矣其細,猶曰其細久矣。肖則失其所以為大矣。故曰:若肖,久矣其細也夫。

  呂吉甫曰:天下徒見我道之大,而謂其似不肖,而不知其所以大,固似不肖也。何以言之,大道汎兮,其可左右,無乎不在者也。彼其無乎不在,無可疑者,謂之似不肖而不知,其無不在而似不肖,乃道之所以為大也。蓋萬物莫非道也,則道外無物,則無所肖者,此其所以為大也。若有所肖,則道外有物矣。道外有物,則道有所不在,其尚得為大乎。

  王元澤曰:肖者有所似道,為萬物祖。故體道者,物當似我,我豈似物乎。蓋有所似,則是象彼者也。象彼則彼必大,而我小矣。

  我有三寶,保而持之。

  唐明皇曰:我道雖大,無所象似,然有此三行,甚可珍貴,能常保倚執持,可以治身治國也。

  王元澤曰:凡此三寶,皆俗情所謂小,而乃至人之所以為大也。

  一曰慈,

  王元澤曰;慈主於愛,愛物仁也,而獨稱慈者,化則廣德以覆下,於末為盛矣。老子方語其本,故不曰化,而曰慈。慈者,父道七之本,而不假為者也。唐耜曰:慈,愛也。《禮記》曰:為人父者,止於慈玆益也。慈者,人之本。父子之道,天性也。人之慈孝,自得於所性之中,無待於外矣。仁者人也,以兼愛為心,去性遠矣。老子方明道德之要,故以慈為寶。

  宣聖五常,以仁為首。釋迦十戒,以殺為先。三聖雖殊,以慈為本則一也。

  二曰儉,

  顧歡曰:寶精愛氣,不為奢費。

  呂吉甫曰:其行身也,徐而不費,以約為紀,非儉乎。

  儉,德之共也。大禹修身,以克儉為費。文王為治,以節儉為化。儉之為德大矣哉。《書》曰:恭儉惟德。

  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顧歡曰:履謙居後,不為物先。

  呂吉甫曰:未嘗先人,而常隨人,人皆取先,己獨取後,非不敢為天下先乎。

  王元澤曰:於易則謙是也。天地人神,皆以謙為貴,故聖人寶之。

  孔聖以仁道為本,以儉讓為德,亦寶此三者而已。

  夫慈,故能勇;

  王弼曰:夫慈,以陳則勝,以守則固,故能勇也。

  呂吉甫曰:夫慈為柔弱矣。而能勝剛強,是能勇也。

  孟子曰:仁者無敵。帝舜性仁,形為四罪之誅。成湯克仁,能勝夏桀之虐。文王視民如傷,可謂慈矣,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豈非勇乎。

  儉,故能廣;

  顧歡曰:治身愛氣,則性命自延。治國愛人,則德化自廣。

  儉以修身,則精神不費。檢以治國,則財用有餘。《書》曰:慎乃儉德,惟懷永圖。

  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御註:不爭而善勝者,天之道。道之尊,故為器之長。

  河上公曰:不為天下首先,成器長,謂得道人也。我能為道人之長也。

  舒王曰:不敢為天下先,則物莫為之先,故能成其器長。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儉,且廣。舍其後,且先。死矣。

  御註:世之人知勇之足以勝人,而不知慈乃能勇。知廣之足以夸眾,而不知儉乃能廣。知器長之足尚,而不知自後之為要,則剛強之徒而已,有死之道焉。

  顧歡曰:棄拾慈悲,且為勇敢,謂負氣輕死,以不懼為勇。不寶其氣,而捨散其精,不愛其人,而廣用其力,舍其後己,但為人先,所行如此,動入死地。

  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

  御註:仁人無敵於天下,故以戰則勝。民愛其上,若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父兄,效死而弗去,故以守則固o

  唐明皇曰:用慈以戰,利在全眾。用慈以守,利在安人。各保安全,故能勝固爾。

  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御註:志於仁者,其衷為天所誘。志於不仁者,其鑒為天所奪。則天所以救之衛之者,以慈而已。此三寶所以慈為先。

  河上公曰:天將救助善人,必與慈仁之性,使能自營助也。

  王元澤曰:三寶皆以慈為心,言天救衛之者,以其慈故也。

  此章言道大而為寶者三,三寶之中,以慈為本,故篇終言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善為士章第六十八

  善為士者不武;

  盧裕曰:士者,將帥不武,謂不以武凌人。

  呂吉甫曰:士之為言事道,而以將人為任也。事道、則不爭勝,將人則用人之力,何所事武。若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

  善戰者不怒;

  御註:上兵伐謀,而怒實勝思。

  河上公曰:善以道戰者,禁邪於心胸,絕禍於未萌,無所誅怒也。

  舒王曰:不怒則善戰。

  呂吉甫曰:為士而無所事武,則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爭,善用人者為之下,固其宜也。

  戰,危事也。善戰者,弔民伐罪而已,豈有私怒以用危事而害民者哉。若湯放桀,武王伐紂是也。

  善勝敵者不爭;

  御註:爭,逆德也。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勝敗特未定也。不武所以成其武,不怒所以濟其怒,不爭所以彌其爭,三者皆出于德,故曰善。

  河上公曰:善以道勝敵者,附近以仁,來遠以德,不與敵爭,而敵自服。劉仁會曰:德感物賓,故曰勝敵。兵刃不交,故曰不爭。

  爭,逆德也。不爭而勝,乃為善也。· 兵貴伐謀,不重交刃。百戰,百勝,非用兵之善也。善用兵者,不戰而勝,善之善也。

  善用人者為之下。

  御註:智雖落天地不自慮也,故智者為之謀。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故能者為之役。辯雖彫萬物不自說也,故辯者為之使。

  河上公曰:善用人自輔佐者,當為人執謙下也。

  纂微曰:善用人者,以謙不以力。故用輔弼之臣,則比之股肱心膂。用將帥之臣,則跪而受鐵,行而推轂。

  是謂不爭之德,

  呂吉甫曰:體道者不爭,不爭則天下莫能與之爭,則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爭,是謂不爭之德也。

  是謂用人之力,

  御註:聰明者竭其視聽,智力者盡其謀能,而位之者無智也。

  呂吉甫曰:體道者,能下人。能下人者,人樂為之用,而不自用。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用人之力。

  是謂配天,古之極也。

  御註:無為為之之謂天,不爭而用人,故可以配天,則至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古之極極至也。木之至者,屋極是也。

  此章言善為士者不武。夫不怒不爭,用人之力,是不武也。德則不爭,力則用人,故可以配天,無為而無以加矣。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

  御註:感之者為主,應之者為客,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謂之應兵。應兵為客者也。

  顧歡曰:在國先舉,在陣先動為主。和而不唱,迫而後動為客。先舉先動,驕盈必危。今欲順天應人,以自全保,既不先舉,是不為主,不得已而用,是故為客。

  不敢進寸,而退尺。

  御註:不嗜殺人,故難進而易退。

  呂吉甫曰:主逆而客順,主勞而客逸,進驕而退卑,進躁而退靜,以順待逆,以逸待勞,以卑待驕,以靜待躁,皆非所敵也。

  王元澤曰:不勇於殺伐。

  是謂行無行,

  御註:善為士者不武,行而無迹。

  唐明皇曰:為客退尺,不與物爭,雖行應敵,與無行同矣。

  張君相曰:兵由彼起,我實不行,應物而動,雖行無行。

  王元澤曰:至仁之兵,有征無戰,與無行同。

  攘無臂,

  唐明皇曰:攘臂所以表怒,善戰者不怒,若無臂可攘。

  仍無敵,

  御註:善勝敵者不爭。

  顧歡曰:仍,引也。人既服德,則班師振旅,雖欲引敵,無敵可引。

  執無兵。

  御註:用人之力,故無事於執兵。

  唐明皇曰:執兵所以表殺,今已慈和為主,故雖執兵,與無兵同。

  王元澤曰:雖有戰之名,前無敵者,故與不戰同。

  禍莫大於輕敵,

  成玄英曰:內明敵前境也,輕染諸塵,則致三塗之禍。

  輕敵則幾喪吾寶。

  成玄英曰:幾,盡也。輕敵則好勇而不慈,廣貪而失儉,好進而不退,盡失前三寶。

  呂吉甫曰:苟為不能出於無為,知主而不知客,知進而不知退,是之謂輕敵。輕敵則喪吾之慈,而失七民愛物之心矣。

  故抗兵相加,一展者勝矣。

  唐明皇曰:抗,舉也。兩國舉兵以相加,則慈哀於人者勝。

  王元澤曰:哀憐之心,慈也。慈故能勇,所以勝。一本作相若,亦通。若之言兵刃相敵也。

  此章言用兵出於不得已,故為客,退尺。不敢輕敵,恐喪其寶,故舉兵相加,慈哀於人者勝。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御註:道炳而易見,故載之言,則甚易知。要而易守也,故見之事,則甚易行。孟子曰: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故道無難,而天下無不能有難,不能者,不知反求諸己爾。

  蘇子由曰:道之大,復性而足。性之妙用,見於起居飲食之間爾。聖人指此以示人,豈不易知乎。人能體此以應物,豈不易行乎。然世常患日用而不知,知且不能,而況行之乎。

  易則易知,近則易行,以其至易也。非思慮擬議之所能喻,所謂不慮而知也。以其至近也,非步驟遲速之所能至,所謂不行而至也。用智以知之,則淺矣,故天下莫能知。用力以行之,則莫能至,故天下莫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

  御註:言不勝窮也。而理為之本。事不勝應也。而道為之主。順理而索,循道而行,天下無難矣。

  言以無言為宗;事以無事為君,得其宗而易知,識其君而易行,天下不能知、不能行者,不知其宗與君而已。

  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

  蘇子由曰:言者道之筌也。事者道之進也。使道可以言盡,則聽言而足矣。可以事見,則考事而足矣。惟言不能盡,事不能見,非合言而求其宗,遺事而求其君,不可得也。蓋古之聖人,無思無為,而有漠然不自知者存焉。此則思慮之所不及,是以終莫吾知也。

  知我者希,則我者貴。

  河上公曰.;希,少也。唯達道者,乃能知我,故為貴也。

  纂微曰:至道之言,有宗有君,惟明者知之,故希少矣。

  惟知者少,此所以為貴也。使淺識以知聖人,則豈足貴邪。

  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河上公曰:被褐者,薄外。懷玉者,厚內。匿寶藏德,不以示人也。

  王弼曰:被褐者,同其塵。懷玉者,寶其真也。聖人之所以難知,以其同塵而不殊,懷玉而不顯,故難知而為貴也。

  褐者,麤淺之服。玉者,精貴之寶。被褐者,顯麤於外,和光同塵,若愚若昏,不殊於俗。懷玉者,藏寶於內,懷道抱德,匿名藏譽,不示於人。與氓中玉表者異矣。莊子曰:聖人懷之,眾人辯以相示也。此章言道易知易行,然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者,以言有宗,事有君也。夫惟有宗與君,是以知者少也。聖人所以難知者,寶此道而被褐故爾。

  知不知上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呂吉甫曰:道之為體,不知而能知者也。知其不知,而以不知知之,至者也。故曰:知不知,上矣。雖知其不知,而以知知之,則其心庸詎而寧乎。故曰:不知知,病矣。

  溫公曰:知之如不知,則遠怨。不知而強知,則招患。

  夫惟病病,是以不病。

  唐明皇曰:夫惟能病強知之病,是以不為強知所病。

  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呂吉甫曰:夫惟知知之為病,而病之則反乎無知,而知不足以病之矣。故曰: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此而已。故曰: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南伯子綦曰:我悲人之自喪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曰遠矣。若子茶者,可謂病病者乎。

  王元澤曰:病而不自知,病者終莫悟矣。

  此章言道本無知,知其不知為上,不知而用,知以知之,則為病。聖人之不病者,知知之為病,而反乎無知,是以不病。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

  河上公曰:威,害也。人不畏小害,則大害至。謂死亡也。畏之者當愛精養神,承天順地也。

  成玄英曰:內明威刑也,所謂經戒科律,大威即三塗惡趣北都羅酆之刑法也。言一切眾生,未解真理,愛樂世法輕而行之,則真中大刑,必將

  至矣。

  劉仲平曰:《詩》云:畏天之威,于時保之。蓋眾人不知畏天之威,故大威至矣。

  有威可畏謂之威。眾人不知畏天之威,則無所不為。此天之大降其威虐,而禍罰所加也。故曰:大威至矣。《書》曰:罔不惟畏,弗畏入畏。

  無狹其所居,

  御註:居者性之宅。人之性至大,不可圍而曲。士不以語於道者,狹其所居故也。擴而充之,則充滿天地,包裹六極,無自而不可。孟子曰:居天下之廣居。  

  唐明皇曰:神所居者心也。無狹者除情去欲,使虛而生白。

  無厭其所生。

  御註:生者氣之聚。人之生,通乎物之所造,而厭其所生者,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桔之反復則夜氣不足以存,彼保合大和而無中道夭者,無厭其所生故也。

  河上公曰:人所以生者,以有精神。精神託空虛,喜清靜,飲食不節,忽道念色,邪辟滿腹,為伐命散神也。

  劉仲平曰:無狹其所居,德之地也。無厭其所生,德之本也。德之地盡性也。德之本至命也。故聖人不以人滅天,不以故滅命。

  王元澤曰:民性本自廣大流通,而世教下衰,不能使之復樸,乃蹙其居之廣而使狹,厭其生之通而使塞。夫唯狹其居,故民不淳而偽。唯厭其生,故民不厚而薄。彼聖人不然,使民逍遙乎天下之廣居,而各遂其浩然之性,則其有干威者乎。莊子曰:狶韋氏之圃,黃帝之囿,堯舜之官,湯武之室,此明世。世下衰漸狹其居也。彼聖人豈有優劣乎。而居乃漸狹者,所遭之時則然也。

  夫唯不厭,是以不厭。

  河上公曰:夫唯獨不厭精神之人,洗心垢濁,恬惔無欲,則精神居之而不厭也。

  顧歡曰:人不厭生,生不厭人,人不棄道,道不棄人。故曰:生與人相保,人與道相得。

  《西昇經》曰:神常愛人,人不愛神,若人不厭其精神,則精神居之而不去也。

  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

  河上公曰:自知己之得失,不自顯見,德美於外而藏之於內,自愛其身以保精氣,不自貴高,榮名於世。

  呂吉甫曰:聖人自知以常而不自見以外,其身知常而外其身,乃所以不狹其所居也。自愛以音而不自貴以遺,其生嗇而遺生,乃所以不厭其所生也。

  劉進喜曰:保養真性,不輕染欲自愛也。謙卑靜退,先物後己,不自貴也。

  明以自知而不自見以矜能,則其性廣而物不能蔽,所謂無狹其所居也。仁以自愛而不自貴以賤物,則其生全而物莫能傷,所謂無厭其所生也。夫然則豈至於干天之威乎。

  故去彼取此。

  顧歡曰:去彼見貴則威罰外消,取此知愛則生道內足。

  此章言上失其大道之化,民亡其性命之真。故雖有可畏之威而弗畏也。唯無狹其居以盡性,無厭其生以至命,豈有干威者乎。是以去彼見貴,取此知愛,亦使民廣其居而不狹,保其生而不厭也。聖人去取,灼可見矣。

  勇於敢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則殺,

  顧歡曰:不懼曰勇,必果曰敢。謂見威不懼,必果無回,強粱使氣殺身之術。

  成玄英曰:勇謂猛進也。敢謂果央也。殺謂死滅也。言進必果次,貪於世事則死滅也。

  羅什曰:心定所行,果而望得,真去邪來,遂獲其罪,故言殺。

  勇於不敢則活。

  羅什曰:行柔弱唯善是與,則獲其利,言活活長生也。若進心虛淡,不敢貪染,則長生。

  顧歡曰:謂獨立不懼,不敢有為,守柔盡順,活身之道。

  舒王曰:莊子曰:聖人以必不必,故無兵。眾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勇於敢以不必必之,故多兵而殺,勇於不敢以必不必,故無兵而活。

  呂吉甫曰:用其剛強而必於外物者,勇於敢者也,則死之徒是也。故曰:勇於敢則殺。政其柔弱而無所必者,勇於不敢者也,則生之徒是已。故曰:勇於不敢則活。

  此兩者,或利或害。

  河上公曰:兩者謂敢與不敢也。活身為利,殺身為害。

  王弼曰:俱勇而所施者異,利害不同。故曰:或利或害也。

  呂吉甫曰:勇於敢者,人以為利,而害或在其中矣。勇於不敢者,人以為害,而利或在其中矣。

  天之所惡,孰知其故。

  御註:畸於人者侔於天,人之所利,天之所惡,孰從而知之。

  是以聖人猶難之。

  御註:順天者存,逆天者亡,雖聖人不敢易也。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

  御註:萬物之出,與之出而不辭,萬物之歸,與之歸而不逢,是謂不爭。消息滿虛,物之與俱,而萬物之多,皆所受命,是謂不爭而善勝。

  唐明皇曰:此下言天道謙虛,以戒人事勇敢,天不與物爭,四時盈虛,物無違者,故善於勝。

  不言而善應,

  王元澤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福善禍淫,酬酢萬變,無一不生。

  劉仁會曰:寂寞無聲,故曰不言。有感則報,故言善應。

  不召而自來,

  御註:有所受命則出命者能召之矣。萬物之紛錯,而天有以制其命,孰得而召之。健行不息,任一氣之自運而已。

  繟然而善謀。

  蔡子晃曰:雖坦蕩平夷,善能謀圖,善惡毫分不差。

  王元澤曰:常易故坦然,知險故善謀。

  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御註:密而有間,人所為也。天則雖疏而無間。積善積惡殃慶各以其類,至所以為不失,且爭而後勝,言而後應者人也。天則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召之則至,難於知天者人也。天則不召而自來,坦然而善謀。惟聖人為能體此,故不就利,不違害,常利而無害,所以與天合德,異夫勇於敢者。

  曹道沖曰:物不能逃者,天網也。恢大疏略,物無漏者。

  包羅上下六合,萬物不能逃其內者,天網也。恢恢,甚大。雖則疏略,賞善禍淫,毫分不失。此章言勇於敢與不敢。夫勇敢者天之所惡,雖聖人猶難於勇敢。下文言天道謙虛,當視以為法。

  民常不畏死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顧歡曰:奈何,猶如何也。道德陵夷,刑罰深酷,則生不足懷,死不足畏。人不畏死,本由刑政之苛,如不慕大德以生,人更設嚴刑以懼,物民將抵冒而終不化修已。奢淫則精窮氣竭,萬神交落,動之死地,不能制情遣欲,更為險行驚神。

  上失其道,民無常心,以抵冒法禁,何死之畏,上猶以死懼之,釿鋸制焉,繩墨殺焉,而亂終不止,則秦以下是也。

  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

  御註:天下樂其生而重犯法矣。然後奇言者有誅,異行者有禁。苟卿所謂犯治之罪固重也。

  河上公曰:以道教化,而民不從,反為奇巧,乃應以王法,執而殺之,誰敢有犯者。老子傷時,王不先以道德化人,而先刑罰。

  王弼曰:詭異亂真,謂之奇也。

  常有司殺者殺。

  唐明皇曰:如此奇詐之人,天網不失,是常有司殺者殺之。

  杜光庭曰:司,主也。天之養人也厚矣。愛人也至矣。南官丹籙賞善而司生,北宮黑簿紀過而主死,天地萬神,司察善惡,以懲以勸,俾其革惡而遷善也。故有功者延年,有罪者奪筭,毫分無失,如陽宮之考較焉。天有司命四司之星,在虛危之間,人星之側,以司於人。此四司星者,《三元經》所謂天之司殺也。

  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斲。

  河上公曰:人君欲代殺之,是猶拙夫代大匠斲木,乃勞而無功也。

  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其手矣。

  河上公曰:人君行刑罰,猶拙夫代大匠斲木也,必方圓不得其理,還自傷其手。代天殺者,失其紀綱。不得其紀綱,則反受其殃也。

  呂吉甫曰:聖人以道治天下者,宜如何哉。常有司殺者殺,勿代之而已矣。何謂常有司殺者殺,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則司殺者天之謂也。刑戮者有出於好惡而不用於天討,則是代司殺者殺也。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斲,希有不傷其手者,則代司殺者殺,其傷可知。

  此章言民無常心而不畏死,當先化之以道,不可威之以刑。若民畏死而為奇者誅之,孰敢有犯。然不可以自殺,而有天之司殺者,若代殺之,是猶代大匠斲,未有不傷其手矣。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十一竟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十二

  宋饒陽居士李霖集

  民之飢章第七十五

  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

  御註:賦重則田萊多荒,民不足於食。

  呂吉甫曰:一夫耕足以食數口,則奚至於飢哉。而至於飢者,非以其上食稅之多故耶。

  王元澤曰:張官賦祿制禮用,則將以富民也。而費多增稅末盛本衰,適使之飢而已。

  幽王賦重而楚茨之。《詩》刺魏君重歛而《碩鼠》之詩作。

  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

  御註:政煩則姦偽滋起,民失其樸。

  劉進喜曰:有為則政煩,無為則事簡,簡則易從,煩則難治。六情難制,由一心之有為。

  呂吉甫曰: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奚難治哉。而至於難治者,非以其上之有為,故難耶。

  王元澤曰:任察生事,將以治民,而人困俗彫,巧偽彌出,愈難治矣。觀上古與後世,即其驗也。

  無為而治者,舜之所以為帝。垂拱而治者,武之所以為王。帝王興成,皆原於此。《經》曰: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人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

  纂微曰:賦重政煩,民亡本業,則競求寶貨而觸法犯禁,輕就死地,以其求養生之具太厚,致有蹈水火而不懼,逆白刃而不驚者,故曰:是以輕死。

  呂吉甫曰: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則奚至於輕死哉。而至於輕死者,非以其生生之厚,故輕死耶。

  溫公曰:求利所以養生也,而民常以利喪其生。

  矜生太厚,欲利甚勤,獨刑蹈險,視死輕矣。

  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

  御註:莊子曰: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無以生為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棄事而遺生故也。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形全精復,與天為一,所以賢於貴生。貴生則異於輕死,遺生則賢於貴生。推所以善吾生者而施之於民,則薄稅歛,簡刑罰,家給人足,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帝王之極功也。此章言賦重政煩,民亡本業,是以輕死。此三事皆以末傷本者也。貴生則異於輕死,無以生為則賢於貴生。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

  河上公曰:人生含和氣,抱精神,故柔弱。人死和氣竭,精神亡,故堅強。

  萬物草木生也柔脆,

  河上公曰:和氣存也。

  其死也枯槁。

  河上公曰:和氣散也。

  嚴遵曰:陽氣之所居,木可卷而草可結也。陽氣之所去,水可凝而冰可折也。

  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河上公曰:以其上二事觀之,則知堅強者死,柔弱者生。

  唐明皇曰:欲明守柔弱者全生保年,為強梁者亡身失性也。

  呂吉甫曰:道之為物,無形而不爭,則天下之至柔弱,而人莫之喻也。故以有形喻之,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則雖有形者,亦以堅強而死,柔弱而生,而況體無形之道,而不致於柔弱,其可得乎。

  是以兵強則不勝,

  御註: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王真曰:夏商之裔,以百萬之師,而傾四海。始皇之末,以一統之業,而喪九州。項羽忽霸而遽亡。王莽既篡而旋滅,符堅狼狽於淮上,隋煬分崩於楚宮。此數家兵皆多至數兆,少猶數億,無不自恃其成,以取其敗,此皆兵強則不勝之驗也。

  兵恃其強則必驕矜。驕矜者,敗亡之道也。秦皇至強,不二世而亡。項氏暴強,不旋踵而滅。

  木強則共。

  御註:拱把之桐梓,人皆知養之。強則伐而共之矣。

  林木茂而斧斤至,木強則伐而共之。

  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御註:柔之勝剛,弱之勝強,老氏之道術有在於是,莊子以濡弱謙下為表。

  仰觀乎天,天積氣而在上,地積形而在下。遠取諸物,木條柔而在上,幹堅強而在下。以此推之,則堅強居下,柔弱處上,可知矣。

  是篇泛論人物皆以柔弱者生,堅強者死,欲全生道者,可不鑒玆。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

  御註:天之道以中為至,故高者抑之,不至於有餘。下者舉之,不至於不足。將來者進,成功者退,四時運行,各得其叔。

  嚴遵曰:夫工人之為弓也,無殺無生,無噏無張,制以規矩,督以準繩。絃高急者,寬而緩之,弦弛下者,攝而上之,其有餘者,削而損之,其不足者,補而益之,弦質相任,上下相權,平正為主,調和為常,故弓可抨而矢可行。夫按高舉下,損大益小,

  天地之道。

  張君相曰:用弓之道,高者恐過,故抑之令不高。下者不及,故舉之令不下。不下不高,中前期也。為行之道,亦務中平,太高則眾所不容,傷下則非議所聚,抑高舉下,合理源也。

  唐明皇曰:張弓如此,乃能命中,是猶天道虧盈益謙,欲令人君法天字人,故示抑高舉下之道。

  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

  御注: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

  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御註:人心排下而進上,虐獨而畏高明。

  王元澤曰:人道任情,故不均。

  河上公曰:人道與天道反也。世俗之人,損貧益富,奪弱與強。

  孰能以有餘奉天下,唯有道者。

  御註:不虐獨而罄者與之,不畏高明而饒者損之,非有道者不能。

  河上公曰:誰能居有餘之位,自省爵祿,以奉天下不足者乎。唯有道之君能行也。

  王元澤曰:有道者,與天合道。

  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見賢。

  羅什曰:得此虛通而無思無慮,豈有心智而欲貴己之賢能。不恃其為,無自伐之心。不居其功,無自滿之志。恃為處功則見賢,見賢則是以有餘自奉招損之道也。

  此章言天之道以中為至,故抑高舉下,損有餘補不足。聖人法天,不恃為處功以示其賢,故受益而無損。非知天者,不能與此。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

  呂吉甫曰:天下之物,唯水能因物之曲直方圓而從之,則是柔弱莫過於水者也。而流大物,轉大石,穿突陵谷,浮載天地,唯水為能,則是攻堅強者無以先之也。所以然者以其雖曲折萬變,而終不失其所以為水,是其無以易之也。

  水隨物萬變而不易己者,以其柔弱故也。人能體此,雖應萬殊之變,而吾心常一,故能勝物而不傷。

  故柔勝剛,弱勝強,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河上公曰:舌柔齒剛,齒先舌亡。水能滅火,陰能消陽,知柔弱者久長,剛強者折傷,恥謙卑好強梁。

  是以聖人言。

  謂下文也。

  受國之垢,是謂杜稷主。受國不祥,是謂天下王。

  王元澤曰:聖人所以能柔弱者,體水以為德也。受國不祥,其納汙守辱之義乎。

  引萬方之罪歸己,是受國之垢濁也。故為一國之君主,稱孤、寡、不穀,是受國之不祥也。故天下之人歸往矣。

  正言若反。

  王元澤曰:反於小知之近情,而合於大道之至正。

  蘇子由曰:正言合道而反俗,俗以受垢為辱,受不祥為殃,故也。

  此章言柔弱勝剛強。故先舉水以為喻,後引聖人言以信之。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

  呂吉甫曰:復讎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不怨飄瓦,是以天下平均,不由此道,則怨之所生也。而人欲和之,不可勝解矣。故曰:和大怨者,必有餘怨。不善者,吾亦善之。乃所以為德善。和大怨而不免於有餘怨,安可以為善哉。

  人君不能無為無事,謙卑柔弱,而民乃多欲好爭,怨惡並興。人君立法以繩之,其殺人者死,傷人者刑,而和報其怨,奈何姦詐愈甚而怨惡益多,則安可以為善。

  是以聖人執左契,

  河上公曰:古者聖人執左契,合符信也。無文書法律,刻契合符,以為信也。

  陸希聲曰:古者結繩為約,而民不欺。破木為契,而民不違。何者,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也。故聖人之心,與百姓心,猶左右契爾。契來則合,而不責於人,故上下相親,怨用不作。

  李榮曰:古者聖人刻木為契,君執於左,臣執於右,為信合之於符契,不復制之以法律,於物無罰,故曰:不責於人。是故不罰不責,何怨何和。

  王弼曰:左契,防怨之所由生也。

  而不責於人。

  呂吉甫曰: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是乃使復讎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不怨飄瓦,而天下平均之道也。蓋古之獻牛馬者,執右契,右契所以取,左契所以與,則左契者常以與人,而不為物主者也。聖人為而不恃,功成不居,每以有餘奉天下,至於殺人則有司殺者,殺而未嘗尸之,則是執左契以與人,而不為物主此,其所以無怨而不責於人之道也。夫豈以和之為悅乎。

  王元澤曰:左契取於人,右契取人。左無事而右主權,故古者分契之法如此也。聖人執左契,不從事於物,而物自來合,吾應其合者爾,所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也。然則聖人常受天下之責,而無責人之心,是以終無怨。莊子曰:以得為在人,以失為在己,湯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此之謂也。《記》曰:獻牛馬者操右券,蓋獻者並券以進,是知左券乃受責者之所執。《史記》曰:操右契以責事。

  故有德司契,

  王元澤曰:不從事於物,而應物之合者。

  嚴仙曰:求諸己。

  有德之君,司察契信,不令怨生,而後責於人也。

  無德司徹。

  河上公曰:無德之君,背其契信,司人所失。

  嚴仙曰:求諸人。

  舒王曰:司徹通於事,則不能無責於人。不能無責於人,則不能使人之無怨。此其所以為無德也。

  徹,通也。無德者物物求通,而有和怨之心焉。慈,徹也。秪所以為蔽歟。故曰:樂通物,非聖人也。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御註:善則與之,何親之有。

  呂吉甫曰:無親而唯善人之與,是亦執左契而不責於人之道也。

  王元澤曰:唯天無心,但善則與明,天與聖人同道也。

  此章言有心和怨,不若無心司契。和怨則必有餘怨,司契則不責於人。天道無親唯善,則與是亦執左契,不責於人之道也。

  小國寡民章第八十

  小國寡民。

  河上公曰:聖人雖治大國,猶以為小,示儉約,不奢泰。民雖眾,若寡少,不敢勞也。

  臧玄靜曰:土地不多為小國。士卒不眾為寡民。

  王元澤曰:小國寡民,則民淳厚,蓋國大民眾,則利害相摩,巧偽曰生。觀都邑與聚落之民,質詐殊俗,則其驗也。

  小制國則事簡,寡聚民則民淳。事簡民淳,可以復太古之治矣。

  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

  舒王曰:夫民之寡,則吾之用亦狹矣。故小國之寡民,雖有什伯之器不用矣。

  王元澤曰:十人所共謂之什器。百人所共謂之伯器。清靜之治,務使民各遂其生理,而不妄興作,終無連羣聚眾之事,故雖器有什伯而不用也。

  使民重死,而不遠徙。

  河上公曰:君能為民興利除害,各得其所,則民重死而責生也。政令不煩,則民安其業,故不遠遷徙,離其常處。

  王元澤曰:樂生遂性,故重死。安土無求,故不遠徙。

  重死者不輕生也。與人之輕死以其生,生之厚者異矣。不遠徙者,安其居也。與萬民離散,不安其居者異矣。

  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御註:無絕險之迸,故雖有舟輿,無所乘之。無攻戰之息,故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纂微曰:刳木為舟,以濟於水,斲輪為輿,以通於陸。蓋適遠之用也。無為之世,山無蹊隧,澤無舟梁,本絕往來,何所乘用。

  張君相曰:兵以討逆,武以靜亂,上既行道,下乃好德,自然從化,何事陳兵。內明舟輿以喻小乘,甲兵以喻小智,行人心安,實相廢而不用。

  王元澤曰:民自足於性分之內,則無遠遊交戰之患。

  曹道沖曰;大國不侵,小國守土,介冑戈矛,不戰安用。

  使民復結繩而用之。

  王元澤曰:事簡民淳,故無用文契。

  唐明皇曰:舟輿所以利遷徙,甲兵所以徇攻戰,兩者無欲,故無所乘陳,返樸還淳,復歸於結繩之用矣。

  疏曰:古者書契未興,結繩紀事,故《繫辭》曰: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欲明結繩之世,人人淳樸。文字既興,詐偽日漸。今將使人忘情去欲,歸於淳古。故曰:使民復結繩而用之。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

  御註:耕而食,織而衣,含哺而嬉,鼓腹而遊,民能已此矣。止分故甘,去華故美,不擾故安,存生故樂。

  唐明皇曰:不貪滋味,故所食常甘。不事文繡,故所服皆美。不飾棟宇,故所居則安。不澆淳樸,故其俗可樂。

  鄰國相望,雞犬之音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王元澤曰:此盡性之治,民亦盡其性。竊嘗考《論語》與《孟子》之終篇,皆稱堯、舜、禹、湯聖人之事業。蓋以為舉是書而加之政,則其效可以為此也。老子,大聖也。而所遇之變,適當反本盡性之時,故獨明道德之意,以收斂事物之散,而一之於樸誠。舉其書以加之政,則化民成俗,此篇其效也。故《經》之義終焉。

  呂吉甫曰:三代以來,至於周衰,其文弊甚矣。民失其性命之情,故老子之言救之以質,以反太古之治。然《詩》、《書》之所言,則止於堯、舜三代,而老子欲反太古之治,何哉。曰:夫道與世交相喪久矣,非大道不足使人反性命之情,言道而不及其世,不足以知大道之已試,此其所以必反太古之道也。然則世去太古也久矣,遂可以盡復乎。曰:未可也。然則其言之何也。曰:禮至於兼三王,樂至於備六代,其文極矣。然而禮不以玄水大羹而措之醴酒和羹之下,樂不以嘒管清磬而加之朱絃疏越之上者,使人知禮樂之意,所不得已者,如彼而所欲,反本復始如此也。方斯時也,孔子方求文、武、周公之墜緒,而賡之老子論其道,與世如此,其意亦猶是而已矣。譬之月建巳,而火始王,而金氣已生於其間矣。此五村所以相繼而不絕也。故聞古之治,雖有什伯之器而不用,有舟輿而不乘,有甲兵而不陳,則舉大事,用大眾,非得已也。聞其民結繩而用之,鄰國相望,雞犬相聞,至老死不相往來,則煩文倦令,督稽趣留,而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非得已也。則不得已者,常在於此,而所欲復者,常在彼也。則其肯煩事為以深治人之過乎。然則欲天下不安平泰,不可得也。即沒而不言,猶屏玄水徹疏越,其孰知禮之寧儉而樂之節樂,而反本復始之意乎。夫聖人之言,豈小補哉。

  居相比也,聲相聞也,近而不交,無求之至也。是篇言小國寡民,則事簡民淳,可復太古之治。自結繩而下,皆太古之治也。誠舉是書,以化民其效,可以如此。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

  舒王曰:信者,性也。言近於性則極,天下之至順。故言之信者不美。夫治天下,至於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老死而不相往來,則治之極。復收斂而歸於道,故次之以信言不美。

  王元澤曰:信言要於道,道之出口,淡乎無味,何美之有。

  盜言孔甘,甘者味之美者也。貌言華也,華者色之美者也。巧言如簧,簧者聲之美者也。信言者以道而言也,淡乎無味,而非道也。言無華綺,而非貌也。言無韻麗,而非黃也。此所以不美歟。

  美言不信。

  河上公曰:美言者,滋美之華辭。不信者,飾偽多空虛。

  計王曰:言之美,則不能近於性矣。故美言不信。

  王元澤曰:離道而語事物,雖足以美淺聞之聽,而非至論也,故不足於信。

  善者不辯,

  善行道者,無辯說。

  辯者不善。

  唐明皇曰:空滯辯說,故不善。

  王元澤曰:言以明道而已。道要不煩,何用多說。孔子曰:辭達而已。

  知者不博,

  御註:知道之微者,反要而已。《經》曰:少則得。

  纂微曰:夫知者謂知其道也。明於理而知根本,得其要而已矣,何必博乎。所謂少則得。

  博者不知。

  御註:聞見之多,不如其約也。莊子曰: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

  河上公曰:博者多見聞,不知者失要真也。

  蘇子由曰:有一以貫之,則無所用博,而日益者未必知道也。

  聖人不積。

  王弼曰:無私自有,唯善是與,任物而巳。

  既以與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

  王元澤曰:為人者,施於事業,以治天下也。因其勢而利之,則吾道不虧,而事業彌廣矣。與人者,授之以道也。授之以道,如天生物,吾未嘗費而物日以夥。既云無積,故又明能贍足萬物,蓋唯無積,乃所以能足也。

  曹道沖曰:博施之富無盡,不積之應無窮。妙用日生,求之不屈,大施日與,取之益豐。

  有積也,故不足。無藏也,故有餘。聖人不積,亦虛而已。虛故足以應拿,實而不屈。所以與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也。

  天之道,利而不害;

  御註: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而物實利之,未始有害。

  盧裕曰:人道利於此者,或害於彼。天道均平,故有利無害。

  顧歡曰:善者得道以成,惡者得道以化,同歸乎一,利而不害。

  天法道,故春夏生之育之,秋冬成之熟之。是利而不害也。

  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呂吉甫曰:老子之言也,內觀諸心,外觀諸物,仰觀諸天,俯觀諸地,無有不契,是信也。然而下士聞而笑之,天下以為似不肖,是不美也。言之至近,其指至遠,是善也。然而非以言為悅,是不辯也。其知至於無知,是知也。而其約不離吾心,是不博也。而學者以美與辯與博求之,則疏矣。老子之道也,以有積為不足,雖聖智猶絕而棄之,是無積也。故至無而供萬物之求,則是愈有而愈多也。而學者於是不能刳心焉,則不可得而至也。凡物有所利,有所不利者,所不利則不能不害矣。唯天之道,無所利則無所不利,無所不利則利而不害矣。凡物之有為者,莫不有我,有我故有爭,唯聖人之道,雖為而無為,無為故無我,無我故不爭,是天之道而已矣。

  聖法天雖為也,而為出於無為,化成事就不與物爭,故能全其聖功也。此章總叙作《經》之旨,體道而言也。道淡無味,故不美。言以明道,故不辮。道要不煩,故不博。聖人體道,故不積。以至無供萬物之求,故愈有愈多。天法道,故利而不害。聖法天,故為而不爭。誠欲體道德之說,莫尚於利物而· 不爭,故以此終焉。

  道德一合論

  未形之先,道與德俱冥。既形之後,道與德俱顯。孰為道乎,物莫不由者是已。孰為德乎,道之在我者是已。自其異者視之,道之與德,雖有兩名。自其同者視之,道之與德,不離一致。道降為德,而德未始外乎道。德出於道,而道未始外乎德。《南華經》云: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之謂德。自其有一未形而言,謂之道。自其物得以生而言,謂之德。又曰:德總乎道之所一,道德合則渾而為一,離則散而為二。今言《道德經》者是也。

  言《道經》、《德經》者,非也。後人見上經之首取其道可道,因名為《道經》也。下經之首取其上德不德,因名為《德經》 也。玆道德之所以分裂歟。上經

  止言其道,何以言孔德之容,唯道是從,是道不離於德也。若下經止言其德,何以言道生之,德畜之,是德不離於道也。以經考之,道德相須,不可偏舉。嘗試論之,夫道非德無以顯,德非道無以明。道無為無形,故居化物之先。德有用有為,故在生化之後。道居先,故處於上。德居後,故處於下。道德合而為一,不可分而為二也。《西昇經》云:道德一合,與道通也。《南華經》云: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窮生,立德明道。以是推之,道德相須而不相離也明矣。

  司馬溫公述要

  太史公曰:老子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後人因其篇首之文,上篇曰道,下篇曰德。夫道德連體,不可偏舉,今從本名。

  道德真經取善集卷之十二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