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神部玉訣類
道德真經義解
經名:道德真經義解。宋李嘉謀撰。四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參校版本:《道藏舉要》第一類。
道德真經義解卷之一
息齋道人解
道經上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常者,不變之謂也。物有變而道無變,物之變,至於念念遷謝。俯仰之間,未嘗少停。至所謂道,則無始無終,天地有盡而此道無窮。是之謂常。常之為道,不可行而至,亦不可名而得。使其可行,即非常道。使其可名,即非常名。自未始有天地,而真常之理已具於無名之初,故無名為天地之始。及天地既判,高女之名生,萬物自是而滋,故可以名者,物之母也。聖人體真常之道,以出入於有無之間,故妙者大道也、無也,徼者小道也、有也。吾欲觀其妙,則與妙同入而歸於無。吾欲觀其徼,則與繳同出而游於有。妙即徽,繳即妙,有即空,空即有。其本同,其末異。故同謂之玄。不獨此也,至於玄之又玄,即能使眾繳之問,無非眾妙,是謂眾妙之門,言其於徽妙有無之間,無煉澤而皆妙也。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故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音聲之相和,前後之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老子》五千言,上可以通於妙,下可以通於繳。以之求道則道得,以之治國則國治,以之修身則身安。其言常通於是三者,此其所以微妙玄通,深不可識者歟。此章言吾之本性自未始有物,孰為美、孰為惡、孰為善、孰為不善,及有生既立,形名遂分,人皆知美之為美,然而不知惡之名已從美生,人皆知善之為善,而不知不善之名已從善起。蓋天下之物,未有無對者。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音聲之相和,前後之相隨,有其一未有無其二。聖人知之,必立於物之先,順物自然。為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不取善,不捨惡,未嘗執一,未嘗不一,終日為未嘗為,終日言未嘗言,是以萬物並作,吾從而與之作。作而不辭,萬物並生,吾從而與之生。生而不有,方其有為,非我之為,順物而已,故為而不侍#1。及其有功,非我之功,應物而已,故功成而不居。由其不居於末,而居於先,以吾 所居者不可得而去,是以物不能去。
不尚賢章第三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有矜有伐,即為尚賢。有愛有取,即為貴難得之貨。有見有色,即為可欲。以一身言之,心為君,耳目鼻口手足支體為民。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者。我以矜伐先民,則民各矜其能,矜而不已,則其勢必至於爭。我以愛取先民,民各取其取,取而不休,則其極必至於盜。我以可欲為心,責得不止,凡有見於前、動於目,無不欲得,則其極必至於亂。是以聖人虛其心,弱其志,強其骨,實其腹。夫心與志,人之道也。骨與腹,天之道也。聖人天而不人,眾人人而不天。所謂天而不人者,心猶腹也,志猶骨也。傳曰願以小人之腹為君子之心,屬耿而已。蓋易足者腹,難足者心。聖人在天者,其實如腹,其堅如骨,莫知所以實而實,莫知所以堅而堅。既實且堅,則心不期虛而虛,志不期弱而弱矣。眾人則不然,一於人而不天,故爭奪取與,心志內強,心狂則責,愈取而愈不足,是腹未嘗實也。志滿則怠,怠則不足與有然,是骨未嘗強也。聖人內守既明,外不足以動內,是使民無知無欲也。夫有知則必雜,有思則必邪,物之所不能免。聖人知不雜、思不邪。我能知,知知不能為主,是謂知者不為。所知既真,所為不亂,故知亦無知,為亦無為。以此施之國、施之身,則無不治。
道沖章第四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乎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道沖虛而妙,迫而取之,若不可得。故曰或不盈。然其深妙愈用而愈不窮,物物自道而道未嘗物,故曰似萬物之宗。古之學道者,未嘗有進而必為之志。挫其銳者,不必為也,未嘗有畏而不為之心。解其紛者,無不為也,未嘗取善而為美。和其光者,不取善也,未嘗惡惡以為非。同其塵者,不捨惡也,湛然自住而不住於湛然,故似或存。吾不知其始,故不知誰之子。吾不知其先,故象帝之先。
天地不仁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蒭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蒭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大仁不親,雖若不親,而其仁無不徧,小仁親親,雖若親親,而其仁有不徧矣。故天地之於萬物,聖人之於百姓,初非物物而親,人人而愛,如已祭之蒭狗,若用非用,若棄非棄,若貴非貴,若賤非賤,其視物如蒭狗,其自視如橐籥。虛而不屈,動而愈出,橐籥不自知其生風,風亦不自知生於橐籥,故愈動而愈無窮。儻必欲以仁親物,則仁必不徧。儻不以虛應物,則應必不周。今以言求言,尚將恐竭,而況欲以一身觀萬物哉?不若中虛內守,時然後言,吾不知其言,故言滿天下無口過。
谷神不死章第六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神藏於體,猶山之藏谷,故曰谷神虛以實為體,實以虛為用。谷神無體,寓於有體而不死者,猶其致養於玄牝也。玄者,天也,於人為鼻。牝者,地也,於人為口。鼻以虛而納天炁,口以虛而食地精。故玄牝之門出入精炁,人之所以不死者,以其根本天地也。若能知其節制,因其自然,以不用用之,常使綿綿若存,猶谷之虛,則神動天隨,無不應也。
天長地久章第七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天施地生,施生之道在天地,未嘗一日捨田,其施物不已,其生物不測。天未嘗愛其施,地未嘗息其生,是之謂不自生。由其不自生,萬物恃之以生,故能長生。聖人亦然。知此心不變不壞,浩然與天地同流,故於此身無可愛者。一心之運,知無不為,舉措之間無非善利,猶其所得,以非身為身,故天下之有身莫我若也。是謂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人所以不能成物者,以其自私也,我無自私,故能成人之私。物得其私,我得其得,是謂兩得。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人,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惟不爭,故無尤。
上善利物,不擇處所,苟有物,吾斯從之,故其善若水。上而雨露,下而江河,不擇地而處,不擇物而施,雖汙穢之所,無所不周,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聖人之利物亦然。居不擇方,故所至於善地心不自私,故所蘊為善淵。施不擇物,故所與為善仁。口無擇言,故所言為善信。循理而行,行無不正,故其正為善治。無心於事,事無不成,故其事為善能。未嘗有動,動必中節,故其動為善時。蓋眾人所趨,聖人之所棄,聖人之所有,眾人之所無,未嘗與物同途。故我未嘗有爭於人,而人亦無尤於我。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知其盈而持之,不若未嘗盈之為善也。知其銳而揣之,不若未嘗銳之為得也。知盈而持,銳而揣,已為不善,而況盈而不持、銳而不揣者乎?盈而益貪,銳而益驕,金玉滿堂,不知其止,富貴而驕,未能驕物,先喪己心,是為自遺其咎。四時之運,功成者退,天道猶此,況於人乎?
載營魄章第十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洞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為玄德。
載者,初也。營者,造也。魂者,人之陽。魄者,人之陰。自初造魄抱魂於魄,能使魂魄相抱、一而不離乎?嬰兒者,陽氣未散,內和以柔,非嬰兒之能,然乃專氣之效,不期致而致之,故專氣致和,一而不雜,能如兒子乎?超然玄覽,非不善也,然此心未忘,則不足以語道,故能滌除玄覽,使之無疵乎?以愛愛民,愛始不周。以事治國,國始不治。清靜臨民,民將自化。故曰能無為乎?陽動而開,陰靜而闔,一開一闔,變化所出,然動而不已必窮,動以而闔,守靜養動,故曰能為雌乎?內外明白,中心洞然,雖不涉事為,猶然為靜塵所累,必能自知無自然後知不為礙,故曰能無知乎?聖人於物生之若父母,畜之若子孫,然生而不取以為有,為而不恃以為功,長而不自以為主,非體玄德不能矣。
三十輻章第十一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身為有,神為無,神藏於身,以虛用實。故耳非虛不聞,目非虛不見,鼻非虛不嗅,口非虛不納,身非虛不觸。故利雖在實,用則在虛。如三十輻以為轂,非虛則轂無以運,埏埴以為器,非虛則器無以容,鑿戶牖以為室,非虛則室無以明。耳目鼻口集而成身,然五官非虛不用,神非虛不舍。虛之為用,大矣哉。
五色令人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目能視色,然目以色盲。耳能聽音,然耳以音聾。口能嘗味,然口以味亡。田獵馳騁,取貨無厭,皆由心能取而生,然亦由能取而喪。蓋神藏於內,而耳目心口分神之用,為視為聽為嘗為知,若視不出色,是以色奪視也,聽不出聲,是以聲奪聽也,嘗止於味,是以味奪口也,心止於取,是以取奪心也。四者奪於物,則目猶盲也,耳猶聾也,口猶爽也,心猶狂也。曷若返而求之,使見不以色,見見為目,聞不以聲,聞聞為耳,嘗不以味,嘗嘗為口,知不以心,知知為心。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腹者,受而不取,納而不留,易足以無情,非如目之無厭,愈見而愈不足也。目馳於外,腹止於內,聖人專內而忘外,故去彼取此。
寵辱若驚章第十三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 辱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者,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者,乃可託於天下。
何謂寵辱若驚,《中庸》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是以君子無入而不自得。夫寵與辱,皆非吾素,得寵若驚,恐其辱之將至也。失辱若驚,恐其寵之方來也。故畏寵如畏辱,得寵如得辱。故曰辱為下。知其皆自外來也。何謂貴大患若身?《孟子》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息者,國常亡。然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則又何患?身未可無思,其不思則大患,必有患未可免,思其可免,則吾身不亡。惟貴大患如貴吾身,然後可以免患。不獨此也,故貴天下如貴吾身,然後可以寄天下,愛天下如愛吾身,然後可以託天下。蓋以大患為身患,然後可以保身,以天下之患為身患,然後可以保國。
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為恍惚。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視之不見,不可以色求也。聽之不聞,不可以聲取也。搏之不得,不可以形索也。既不為色、形、器之所囿,則所謂元明者,乃一精明耳。方其未散,混而為一,雖寄於明而不可謂明。故曰其上不繳。雖不可謂明,亦不可謂不明,故曰其下不昧。未嘗須突可離可去也,故曰繩繩不可名。雖歸於無物,不可謂之無物,故曰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恍惚。恍惚者,出入變化不主,故曰常之謂也。其來無始,故迎之不見其首。其去無終,故隨之不見其後。試執古道以御今有,則今猶古也,以今之猶古,則知古之猶今,是謂道紀。道紀者,無去來古今之謂也。
古之善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涣兮若冰將釋,敦兮其若朴,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士之微妙玄通者,其遇物若冬涉川,不果於行也。若畏四鄰,不果於知也。儼若客,不自以為主也。涣若冰釋,不自以為固也。敦兮若朴,不自以為文也。曠兮若谷,不自以為實也。渾兮若濁,不自以為清也。人見其似濁矣,靜而觀之,久則徐清。人見其安於不為矣,動而試之,則徐生。惟聖人然後能養清於濁,養動於靜,故常清常動,而未嘗盈,言其得所養也。惟其得所養,故能以弊為新,以常為變。若以新為新,則其成不終曰而竭矣。
致虛極章第十六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虛者道之極,靜者道之始,故於靜言守,於虛曰極。蓋言學道者,篤於守靜以為本,極於至虛以為成,方萬物並作,吾不與之俱作,而徐觀其復。所謂復者,窮理盡性以致於命也。凡人必假四大以成體,地堅水濕,風動火煖,相合為身,方其芸芸,馳驅四大,與物皆遷,不知其復也。及風火既離,地水漸壞,則此覺知依何而住。乃知此覺外緣既散,止歸自心。心為身根,由有妄想,養成客慧,故有塵勞,不能自靜。妄想既除,客慧自息。吾之心體本自湛然,是為歸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命者,吾之天也。既識其天,則不變不異,知其不變,是之謂常。人之所以妄作者,蓋由客慧流轉,不知自心流轉不停,而生禍害。若以本靜元明照知客慧,不取流轉,識之常常,是之謂明。內體至常,譬如虛空不拒群相,如是則容,物物自容,非去非取,如是則公,公則王,王則天,天則道,道則久,愈久而愈尊,愈大而愈光明。故沒身不殆。夫自歸根至復命,非守靜者不見,至若自容至久,則非虛極者不能。此首章所以先言之。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有不信。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上德下知有之,而不能識之,其次親之譽之,則識之矣。其次親譽不足,則從而畏之。其次畏之不足,則又從而侮之矣。蓋不親即畏,不畏則侮,自然之道。夫下之所以不信其上者,非必下之過也。由信不足於上,故使之疑於下,而不足怪。聖人自信既篤,猶兮不言。及其事成功立,百姓莫知其所以致之,雖欲不信之有,不可得。
大道廢章第十八
大道廢,有仁我#2。智惠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道散則降而生非,偽勝則反而貴道。降者道之微,而反者衰之極也。方道之未散,仁義潛乎其中,不可分別指數。及其煦煦為仁,而人以煦煦懷其仁,孑孑為義,而人以孑孑懷其義。使大道之行以公天下,則仁義又何足以進於其前哉?不幸而又有小智小惠者,切七義而行之,則偽自此滋,亂自此始,是之謂降而生非。及其末流,人偽既多,無非非者,群非之中,稍有自異於是,從而貴之。故六親不和,然後知有慈孝,家國昏亂,然後知有忠臣,是謂反而貴道。方其散則見其似而忘其全,及其衰則蕩然無餘而貴其似,此其所以每降而愈下也。
絕聖棄智章第十九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屬,見素抱朴,少私寡欲。
聖者不自以為聖,智者不自以為智,使聖智而可絕,皆非聖智也。七者不自以為仁,義者不自以為義,使七義而可絕,皆非仁義也。大巧不見其巧,大利不見其利,使巧利可絕,皆非巧利也。聖人用其實,不取其文,故其見於外者,無其形,眾人竊其似,以亂其真,故令見於外者有所屬。無其形者利物,而物不知,有所屬者,徒足以亂天下而已。聖人惡偽之足以亂真,故欲絕其本原,以救末流之弊,使天下之人不復懷利心而竊聖智之行,假七義而棄孝慈之實,用盜賊而棄巧利之便。惟以素朴先民,民見其見素抱朴,則不敢以文欺物;不以私欲示民,民見其少私寡欲,則不敢以文自欺。
道德真經義解卷之一竟
#1故為而不侍:『侍』疑當作『恃』。
#2有仁我:『我』疑當作『義』。
道德真經義解卷之二
息齋道人解
道經下
絕學無憂章第二十
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臺。我獨怕兮其未兆,如嬰兄之未孩。乘乘兮無所歸。眾人皆有餘,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哉,純純兮。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忽兮若海,漂兮若無所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學不至於無,所學非絕學也。道以無得為得,學以無學為學。使道而可得,皆仁義也。使學而可學,皆名數也。故聖人以無得為得道,以無學為真學。故曰絕學無憂。若未至於無學,則天下之學無窮,得其一而遺其二,得於此而失於彼,則必以得為喜、失為憂,無時而息矣。道之本原,自其本而觀之,則未始不同。若不揣其本而齊其末,則末必至於大異。且唯之為恭,阿之為慢,方其唯阿之間,則相去幾何。及其為恭與慢,則相去遠矣。嚮理為善,背理為惡,方其嚮背之間,相去幾何。及其與善與惡,則相去遠矣。聖人嘗觀其始,知其本同,故反慢而為恭,反惡而為善,在俄傾之間耳。若知唯阿善惡之本同,則造於絕學,有不難者,然聖人出而應世,豈能易一世之所欲,以隨吾之所欲;同一世之所見,以齊吾見?人之所樂,吾亦從而樂之,人之所畏,亦從而畏之。但所以異於眾者,眾人荒樂,無央熙熙。然其樂如春登臺,其美如享太牢,其明昭昭然,謂莫我若,其智察察然,謂莫我過。蓋其心實以為樂,實以為美,實以為明,實以為智,昧於心性而惟實之知。故心外無所見。聖人心游於道,其應物者,非其實也。故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忽兮若海,漂兮若無所止。眾人皆有餘,我獨若遺。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豈真愚人之心哉!蓋我所異於眾人,識本達原,不流於末,是謂貴食母。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唯道是從。道之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孔者,大也。德之大者,其容亦大。道未嘗有容,而孔德之容亦依於道。故起以道起,吾不知其起,滅以道滅,吾不知其滅。道之為物,恍惚窈冥而不可常。然於恍惚之中有象,於恍惚之中有物,於窈冥之中有精,則無中無不有也。有中之有,眾以為有而不知有本不實,有中反無。無中之有,人所不知,而不知無中反有。蓋有中之有,有之粗者也。唯無中之有,然後為有中之真。唯其真而不假,故不以有而存,不以無而亡。是謂有信,自古及今,不變不異,其精不去。聖人所以能觀群有之始,而知群有之所由然,以其體於至無,故能觀眾有也。
曲則全章第二十二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弊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故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歸之。
物不可以終曲,故曲則全。物不可以終枉,故枉則直。窪則必盈,弊則必新,少則易得,多則易惑,此盈虛之至理也。古之聖人所以能為萬物宗者,以其抱一也。抱一者常與道俱,故不自見,因人之見,不自是,而因物之是,不自有其功,而因人之功,不自矜其長,而因人之長。唯其立於物之獨,而不與物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聖人循理而動,水其不全不可得,以未嘗不全,而又能政曲以養之,其全之也至矣。是謂誠全歸之。
希一實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失之。信不足焉,有不信。
時然後言,人不知其有言也。是謂希言自然。若強而言之,如飄風驟雨。雖可以暫於一時,然必有不能繼者。夫以天地之力,不以其常,而飄忽振蕩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未嘗有意於得失之間。其中自然,知其本無得失也。本無得失而隨世得失,故或得或失,皆信其所至,而吾無容心焉,故同於道亦可也,同於德亦可也,同於失者亦可也。同於道者樂得其道,同於德者樂得其德,同於失者樂失其失,得亦吾不知也,失亦吾不知也。是知謂內重則自信,若不足於信則得失之念紛然於中,有得有失,自疑之不暇,而況欲人之信己哉。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歧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石無足而立,風無足而行,蓋由立者不知其立,行者不知其行也。足不至地曰跂,足越於行曰跨。立而跋,立必不久。行而跨,行鈴不長。古之學道者,必全於天。及其過物而應,不作思慮,如人手足耳目內應於心,無使之者。若使手足耳目思而後應,則舉動之間,莫知所措矣。是以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由其有自心也。學道而有自心,是為餘食贅行。夫食者,適於飽。行者,適於事。既飽之餘,蒭豢滿前,唯恐其不持去。行不適事,雖仲子之廉,尾生之信,猶可厭也。故食之餘與行之贅,此二者物或惡之。有道者嘗行其所自然,故食不餘,行不贅。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謂之有物者不可名也,謂之混成者不可修也,先天地生,不見其始。既不見其始,則不知其終。既無始終,則獨立不改。然雖獨立,未嘗獨立,周行萬物,無所不入,而無有危殆。天下之物,無不由之而出。生生不窮,故可以為天下母。然謂之獨立非獨立,謂之周行非周行,謂之天下母非天下母。吾皆莫知其名,字之曰道,強名之曰大。謂之大矣,然其大未嘗見,大而嘗化,故曰逝。謂之逝矣,然其實未嘗去,無所不周,故曰遠。謂之遠矣,然其一念之間,無所不具,故曰反。猶其大而能逝,遠而能反,故非大非細,非遠非近,皆不可名,是之謂道。及道降而生物,天地區分,域中四大,自世人言之,則王之大不及天地之大,天地之大不及道之大。而此言四大,王居一焉,遂以王配道,若無難者。夫以一人之身,喜怒哀樂之節,尚可位天地育萬物,而況於王乎?苟能轉以相法,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則王之配道,又何難哉?
重為輕根章第二十六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聖人終曰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輕必歸重,躁必歸靜。故重為輕根,靜為躁君。聖人終曰行,不離輜重,無所不至,而不離其本也。雖有榮觀,燕處超然,無所不為而常無為也。奈何萬乘之君不自量其重,而徒以身驅馳於天下之細,故若以細故自嬰,則一物足以役之矣,又何足以宰制天下邪?雖然輕與躁皆足以為病,而躁之病尤甚於輕。蓋輕者役其心淺,而躁者役其心深。輕之失不過失於所輕,而止躁之失則中君內擾,失靜之全。故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善行無轍跡章第二十七
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計不用籌算,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
行未有無跡,言未有無瑕,計未有無非籌算,閉未有非關鍵,結未有非繩約。惟得道者,行不有足,故無轍跡;言不以口,故無瑕謫;計不以心,故無籌筭;閉不以關鍵,故不可開;結不以繩,故不可解。由其以至常為體,而妙於用常,故能無所不善。常之為道,人人而有,物物而得,既謂之常,則不以人而多,不以物而少。由人與物雖均有常,而失其真常,故聖人每以真常救之。以真常救人,則人無棄人。以真常救物,則物無棄物。然亦豈聖人能為此哉。猶人與物皆有此明。聖人還以其元明示之,故曰是謂襲明。至於襲明,則均於一。惟人無善無不善,故善人不善人之師;言不善人之可以為善人也。不善人善人之資,言不善人之本同善人也。若不貴其師而不師其善,不愛其資而甘於為惡,雖有多智,柢益為迷。反本還原,是謂要妙。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朴。朴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雄動而作,雌靜而處。動必歸靜,雄又歸雌。故為天下谷。白者欲其有知,黑者欲其無知,有知以無知為貴,知白以守黑為賢。故為天下式。榮者我加於人,辱者人加於我,我加於人而人能受,則其益在人。人加於我而我能受,則其益在我。故為天下谷。然道之常,豈有所謂雄雌、白黑、榮辱者哉?曰知曰守者,非常德也。及散而為德,以德自處,若用其雄,用其白,用其榮,則失常德矣。若用其雌,常德不離,歸復于嬰兒。用其黑,常德不忒,復歸于無極。用其辱,常德乃足,復歸于朴。所謂曰嬰兒、曰無極、曰朴者,皆真常也。故真常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守,必使可知可守者,復歸于常,然後為道。及朴散為器,聖人以道制器,然猶不失於道,故用之為官長。官長者,視天下猶官長之,非如家而私之也。故官而不私,長而不宰,是為大制不割。
將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凡物或行或隨,或噓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聖人體道以為質,不得已而愛形於天地之間,由天下不得聖人則不治,故不得已取天下而為之。然聖人視此身猶寄也,以天下寄其所,寄豈肯強其所無,以失真常之道哉?由不知道者以天下為實有,而我始君之,於是以有為撓之,以有物執之,而不知其所為者,反足以敗之,其所失者,反足以失之。蓋物之在天下,或自可以行,或止可以隨,或噓之可暖,或吹之可寒,或強而壯,或羸而損,或任而載,或弱而隳。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若必欲為之、執之,使行者為隨,噓者為吹,強者為羸,載者為隳,則雖天且不可,而況於人乎?聖人因其自然,知其所受,受者有不可變,但去其甚、去其奢、去其泰,使可行可噓、可強可載者,不至於過-,而或.隨或吹、或羸或隳者,不至於不及,是謂以吾自然,相其自然。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兵之後,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是謂好還。兵之不勝其害,未易一二數。使幸而勝,其殺氣之應,地不能使之生,天不能使之和。故荊棘生於屯戰之所,飢饉起於軍旅之後。則其不勝者可知矣。故善戰者,因其不得已,果於一次,而不以是取強。果者,不久之謂也。內持不得已之心,外為一戰之次,故未嘗矜、未嘗驕、未嘗伐、未嘗強,皆由生於不得已也。若得已而不已,兵老而氣衰,猶人壯之必老,是為不道。人之不道,尚猶不盡年而死,而況於兵之實老乎。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兵不可佳而佳,猶人不可殺而殺。故不樂殺人,然後可以言兵。孫吳之論兵,審虛實,辨奇正,其言詳矣。然虛實奇正之本,孫吳未必知之也。老氏曰恬淡為上,勝而不美。夫以恬淡言兵,誠若不類,然不知恬淡則靜,靜者勝之本也,狂躁則動,動者敗之基也。梁襄問孟子曰:天下烏乎定?曰:定于一。曰:孰能一之?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惜其不足以知此。使果不嗜殺人則定天下,有不難者。自古及今不嗜殺人者必興,嗜殺人者必亡,嗜殺人而暫成者有已,未有嗜殺人而多歷年者也。故君子戰勝以喪禮處之,不祥之器,有道者不處。
道常無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無名。朴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之。知之所以不始。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與江海。
此章言道與器相與為循環輕重也。道常無名,不可得而見,然匹夫得之。朴雖小,天下不敢臣,知尊之無以加於我也。侯王雖大,若不能守,則萬物不賓。蓋能賓之者,在此而不在彼也。譬如天地奠位,雖有高下之殊,然至合以降甘露。非有人使之而無不齊者,是天地未嘗不同也。由是觀之,道雖小,不必輕,侯王雖大,不必貴,天地雖判,不必離。雖道散而為物,物各有名,而天亦未嘗遂棄物也。惟其未嘗棄物,物立於天地之間而不殆者,以天猶生之也。故物不以道散而虧,道不以物生而散。譬猶川谷之為雲雨,江海之為浸潤,川谷之氣未嘗不通於江海,而江海之氣未嘗不通於川谷。若以道觀之,則未嘗一日而不循環。若以器取之,則水陸之分有不同者矣。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知在外為智,在內為明。勝在外為力,在內為強。智與力為妄,明與強為真。入道之門,皆由于此。人所以不能入道者,以自見不明,而為物所勝也。若內明則自不騖外,不驚外則漸能勝物#1,積日既深,自然入道。凡不足者,蓋有不知我之有也。萬物皆備於我,返照內觀,知取諸一身而足,不亦富乎?知足心生,漸離諸有,有力未全,未能充其所見,必有強志,乃能力行。見清淨根,漸返於道,虛中證實所得不移,無古無今,浩然常住,是謂不失其所,等視死生,有如旦暮。生而不有,死而不亡,是之謂壽。
大道氾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氾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愛養萬物而不為王,常無欲可名為小。萬物歸之而不為主,可名為大。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大道氾兮,充滿八極,及其用之,如在左右。萬物非道不生,而道未嘗言其能也。萬物非道不成,而道未嘗自名其功也。萬物非道不養,而道未嘗自以為主也。方其小,則不見其朕。及其大,則未嘗主萬物。萬物悉歸焉。聖人亦然。終不自以為大,而萬物終無以過之。惟其不取大,故能成其大。
執大象章第三十五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
道降而有象,象生則物往從之。 愚者往而不返,智者往而不害。往而不返者,失道而從物也。往而不害者,與道俱也。既與道俱,往不離道,無所不安,無所不平,無所不泰。與道為一,心不知道,道不知心。若知道而行,則有不安,有不平,有不泰矣。聖人之於形器,如過客之寓於旅亭,暫住而去,未嘗有顧惜之心。苟為欲樂所餌,過客止於所寓,留而不去,未有不為患者。故聖人雖在形器之間,執大象而往,雖從於物,其心常與道俱,味無味之味,視無色之色,聽無聲之聲,用無用之用,即於形器之間,全收道用。此其所以安平泰也。
將欲噏之章第三十六
將欲噏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此聖人制心奪情之道。心之為物,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欲以止止之,轉止轉動,聖人知其不可強止,固欲噏反張之,欲弱反強之,欲廢反興之,欲奪反與之。夫欲止動,以止止之,止不可得,必固反之。以動求止,自動觀妄,動已而竭,妄廢真還,自然歸止,後雖欲動,動心不起。心既不起,止亦不生。此聖人噏心弱志、廢情奪欲之道,微而難見,故曰是謂微明。此之微明,既柔且弱,而能勝天下剛強之欲,以其不離道母也。若離道母,則如魚之脫於淵。魚既不可脫於淵,則國之利器亦不可示人。以此示人,人示將有不信者矣。此篇世之解者不循其本,多以孫吳之兵說雜之。此《詩》《禮》之所以發冢也。
道常無為章第三十七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朴。無名之朴,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道自無而入有,始於喜怒哀樂之萌,而極於禮樂刑政之備。極而不返,化化無窮,則愈失道矣。故聖人於其將流,則復以朴鎮之。既鎮以朴,朴亦無名,雖用無名之朴,亦將若不欲。苟有用朴之心,則朴非其朴矣。不欲以靜,民將自正。
道德真經義解卷之二竟
#1不驚外則漸能勝物:『驚』疑當作『騖』。
道德真經義解卷之三
息齋道人解
德經上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處其實,不處其華。故去彼取此。
上德不德,則在仁而仁,在義而義。惟其所之,未嘗執也。下德不失德,則仁之不可為義,義之不可為禮,既已為之,則不可得而變。故上德不失道。道常無為,而無為之之心。下德不失德,德則有為,而有為之之跡矣。上德無為,仁是也。仁近於道,故曰人者仁也。合而言之,道也。仁近於道,故亦無為,亦無以為。降而為義,義者,宜也。以義宜物,則有以為。為不失宜,為而未失。又降而為禮,禮者,理也。以禮理物,苟莫之應,而吾必欲理之,則有攘臂而仍之者。蓋不可得謂之道,可得謂之德,德在人謂之仁,仁不失其宜謂之義,義以正物謂之禮,故失道而德,失德而仁,失仁而義,失義而禮,自然之次也。自道五降,而至於禮,五降之後,不足觀矣。夫禮由亂而作,因其有長幼,無禮則亂,故立禮以救之。然至攘臂而仍之,則禮亦隨喪。然則禮者,亂之首也。多知不足以為道,由其多之惑亂本真,知不從真,浮妄無實。然則多知者,愚之始者,故禮為忠信之薄,而識為知道之華。聖人處厚不處薄,貴實不責華,故常不失道本。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其致之一也。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蹷。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此非以賤為本邪?非乎?故致數車無車,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
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一者,何也?天之清,地之寧,神之靈,谷之盈,物之生,侯王之正。極其致,無不同。知天之所以清,即知地之所以寧。知神之所以靈,即知谷之所以盈。知物之所以生,即知侯王之所以正。《易》曰天下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致。天下何思何慮,言其未嘗不一也。若不知一,則必自異,自異則絕物。侯王絕物,物亦絕之。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侯王自稱孤、寡、不穀,此豈非知貴以賤為本耶?輪蓋輻軫會而為車,物物有名而車不可名。仁義禮智合而為道,仁義可名而道不可名。賞罰刑正合而為治,賞罰可名而治不可名。苟有可執使,其跡外見,貴者如玉,賤者如石,皆可以指名,而人始得而貴賤之矣。
反者道之動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天下萬物生而為有,目有反無#1,然後為道。故曰反者道之動。天下之有皆生於無,有則必強,反強為弱,則可以漸求於道。故曰弱者道之用。反者自有而求無,弱者致無而求道。
上士聞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類,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
上士聞道,雖眾人譏詆,不能使之不懃。中士聞道,雖不能無信,亦不能使之無疑。下士聞道,雖聖人復起,不能使之不笑。蓋膠於有者,天下皆是,彼方以有為實,今遂告而有之非實,而無之為真,其誰不疑且笑。故不笑不足以為道,亦理之當然,不足怪也。上士之勤,非能勤也,有見而勤。下士之笑,非故笑也,無見而笑。上不至於勤,下不至於笑,不能無見,而又不能信其所見,雖使之不疑,不可得也。古之立言,蓋有之矣。明道者自明,非色之明,外不得而見其明,故曰其明若昧。進道者自進,非力之進,外不得而知其進,故曰其進若退。夷道無所不平,彼以彼之平,猶吾平也,故曰若類。上德無所不容,彼雖恢奇譎怪,而吾以一視之,故曰若谷。大白不汙其性,苟性不汙,和其塵皆可也,故曰若辱。廣德必有見於大,苟見於大,雖欲使之息,不可得也,故曰若不足。建德者內立自性,自性有立,則接物必簡,故曰若偷。質真者不循於外,外不徇則惟吾所之,故曰若變。大方無隅,非康隅可得而察也。大器晚成,非成不成可得而盡也。大音希聲,非聲音可得而知也。大象無形,非形器可得而執也。中下之人方役其所見,以議吾之跡以實昧、實退、實類、實辱、實偷、實渝,其不侮笑者幾希矣。蓋大道無名,隱而不可見,至其貸以曲成,乃其小小者爾,非其實也。上士知其無名,略其貸而識其大,故亦不可以議其名。中下之士執其貸且成者以議全,此其所以愈議而愈非也。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惟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道生一,方其為道,則一亦未生。一既不生,則安得有二?無二則一不散,故所以謂之不二,言其未有一也。及其有一即有二,有陽即有陰。有陰有陽,則又有陰陽之交。故有二則有三,至於三則無所不有矣。萬物抱陽一也,負陰二也。陰陽交而沖氣為和,三也。萬物孰不具此三者。然要其本,則必歸於道。道者,未有一之謂也。由其本生於道,故末而不失道,是以天下之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蓋損之生益也。物之強梁者不得其死,蓋益之生損也。夫惟損益同源,故自損則必益,自益則又損。聖人未嘗益,而自以孤、寡、不穀為稱,蓋欲使人知強梁者不得其死也,是謂人之所教,我亦教之。亦其應世之跡,不得不然歟。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吾以是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物本非物,堅者偽體也,雖天之至堅,其極必歸於無。今天下之至柔,已能馳騁天下之至堅,況於無之真,豈不足以破有之偽乎?故無有能入無間。無間者,蹈水火、入金石,其精不亡之謂也。無為之為,其為以道。不言之教,其教以天。故無有能及之者。
名與身孰親章第四十四
名與身孰親?身與貸孰多?得與亡孰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名不親於身,貨不多於身,得不償其亡。而世人每責於名、溺於貨,徇於得者,由其無所見也。我愛于物,愛多則我費,物藏于我,物眾則我勞,小則辱,大則危,有不可勝悔者。君子則不然。知物之備於我,自反而足,故於外無求,雖欲辱之,不可得也。知吾之所止,止於至道,故非道不為,雖欲為之,不可得也。是以為常,常故能久。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淨為天下正。
成與缺,沖與盈,直與屈,巧與拙,辯與訥,皆物之形似者也。惟道無名,以形求之,皆不可得。故雖成若缺,雖盈若沖,雖直若屈,雖巧若拙,雖辯若訥,蓋其成不以形,其盈不以器,其直不以壯,其巧不以心,其辯不以口,故世以形似求之,皆不可得也。蓋世之言道術,未有不偏,如躁勝寒,而不可以勝熱,靜勝熱,而不可以勝寒。要其各有所止也。惟清靜無為,雖不求勝物,而天下之物莫能勝之。故曰清靜為天下正。
不出戶章第四十六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出三求天地者,求其形也。天地不可以形盡,而可理盡,故其出彌遠,其知彌少。若知其理之在此,則雖閉戶可也。聖人知不在形,故不必行;名不在色,故不必見;成不在事,故不必為。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七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天下有道,則能使兵為民。天下無道,則能使民為兵。人能知道,則能使色為空。人不知道,則能使空成色。可欲者,愛也。不知足者,取也。欲得者,有也。由愛生取,由取生有,眾有橫生,遂為無窮之咎。若知取不必外,是謂知足。知足則無不足矣。
為學日益章第四十八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則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為學所以求知,故日益。為道所以去妄,故日損。知不極則損不全,故日益者,所以為日損也。若損之又損,妄去直全則無為矣。至今無為,則凡有為未嘗不無,此又未易以損益論也。及其無為之至,雖取天下而有之,尚猶不見其事。若以有事取之,取一物尚不可得,而況今取天下乎?
聖人無常心章第四十九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在天下,怵怵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甚矣,心之為天下害也。莊子曰:賊莫大於德有心,而心有眼。蓋心之為物,潛天而天,潛地而地,無遠不至。而世人但以分別為心,分別心生,妄有所見,遂喪其全。此莊周所以謂之賊也。聖人之心,常與道俱,道無所不在,吾心亦無所不在,故無常心。及其出而應世,知其相從於妄,故取捨之心未嘗生也。善而吾從而善,不善亦吾從而善,於天下無不善,是謂德善。信亦吾從而信,不信亦吾從而信,於天下無不信,是謂德信。怵怵然常恐天下之人德有心而心有眼,穿鑿取與,不見大全。故每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用耳目所接者為明,而不知其非明也。聖人皆孩而畜之,使不為非明所亂。然則非明者,豈釋氏所謂無明者歟?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性無生死,出則為生,入則為死。有生則必有死,有出則必有入,物之所不能免也。今以一人之身言之,自少至壯,生之徒者也。自壯至老,動而之死者也。自老至死,死之徒者也。若以十計之,則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動而之死者十有三。人自壯以上皆趁於死,是生之徒止有十三。自動而之死以至死之徒,合十有六。凡如此者何也?以其生生之厚也。自愛其生,而不愛物之生,凡可取以厚其生者無不為也,猶其生生愈後,故其趁死愈速。善養生者則不然。知生無生。既知無生,則死不可得。死不可得,則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爪,兵無所容刃。雖有生亦不生,既知不生,則知所謂不死矣。
道生之章第五十-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物非道不生,非德不畜,自其有形,以至於勢長,莫不以道德為主。道之尊,德之貴,至於此極矣。然不自尊其尊,不自貴其貴。其施於物非有心於物也,莫之命而常自然。自然而生,自然而畜,凡所以長育成熟,以至于養之覆之,莫非自然者,由其自然。故未嘗望物之報,生不辭勞,施不求報,是謂玄德。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知其母,復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道為物母,物為道子。古之得道者,能使子母不離,而道物為一。蓋物從道出,物不異道,子從母出,子不異母。物不異道,而世欲棄物以求道,子不異母,而世欲棄子而求母,本不異而自異之,是以終不得而一也。使人知物即道,子即母,知之守之,則左右逢其原,有不難者。凡物不自道而用物以遺道者,以人開其兌也。兌者,突也,穴其突以濟其欲,心蕩而精衰,則物隨而喪,必閉其兌,塞其門,神不外出,旋元自歸自然,子母不離,道與物一矣。古之至人,保其身而身存者,用此道也。人之息在於不饉其小,不養其微。若自小而饉之,自微而養之,雖小必明,雖微必強。故曰見小曰明,知柔曰強。明者,本也。光者,明之所自出也。元明為本,其末分而為視、為聽、為覺、為觸者,皆其光也。道自本流於末,學自末求其本,故曰用其光,復其明,是謂襲常。常即本,明光自明而光,今以光歸其明,故曰襲常。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惟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釆,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餘,是謂盜誇,非道也哉。
道不在知,知者邪思也。真道必明,明而非知,知不可及,故施之不盡,用之不窮,使我介然以有知之心,而行大道,所知有限,而道無窮,怵怵然恐其施之不足,是謂惟施是畏。蓋大道甚夷,而民好徑。好徑者,知之為賊也。使行於無知,則几所見聞無非道者,豈不蕩然廣大,心逸日休哉。後世不然,朝甚除。除者,治也。除治其朝廷,則外飾者至矣。田甚蕪,則心不治。倉甚虛,則行不修。方且服文彩以眩人,帶利劍以威眾,積飲食財貨而無所用之,是謂盜跨。如此則去道遠矣。
善建者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祭祀不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國,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建事功者,事適即已。懷財利者,利散即亡。然使人如子孫祭祀不輟者,非建道抱德者不能至也。聖人以真道修身,推其餘以治家,以及其鄉於其國於其天下。然聖人以身觀身,而意不在一身;以家觀家,而意不在一家;以國觀國,而意不在一國;以天下觀天下,而意不在天下。各隨所寓,因以所寓而觀之。在《易》之觀曰:觀盥而不薦,有孚顯若。下觀而化,盥而不薦,以誠而不以物也。其效至於下觀而化,所謂以天下觀天下,則下之化之,有不疾而速者矣。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烏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峻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嘎,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此篇言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烏不搏,詳其本文前後皆然赤子。然以此三物為不害赤子,世固疑之。子由嘗云:虎畏不懼己者。束坡云:世未有見虎不懼。則斯言有無,無以見之。又言:有婦人置二兒沙上,而洗衣於水,虎自山上馳來,二小兒戲沙上自若,虎以首抵觸,庶幾一懼。而兒癡不知怪,虎亦卒去。所謂猛獸不據,豈若此耶?然至於手無執而自固,陽無欲而自作,號終日而不嘎,是孰使之然哉?由其氣全精一,和之至,陽之極也。人能養其氣,致其和,使其和不以壯而衰,是之謂常。常者,物之自然,非有能作者,知常為常,是之謂明。知明為常,明而益明,是謂益生,益生曰祥。心能使氣,氣不役心,強不在物,是為直強。凡物壯則必老,自壯以往,失嬰兒矣。孟子曰: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者。夫失赤子之心,皆為不道,不道早已。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世之所有,皆為夢境,故知者不言,知言之未盡也。世之昧者,以夢為實,譊譊誦說,終不離夢,故言不知,由其見之未至也。塞其兌,謹其出也。閉其門,閑其人也。挫其銳者,治其內也。解其紛者,理其外也和其光者,抑其在己也。同其塵者,隨其在物也。無出無入,無內無外,無己無物,是謂玄同。既得其同,謂之親而遠,謂之疏而近,謂之利而不喜,謂之害而不懼,謂之貴而不高,謂之賤而不下。凡物不足以名之,故能為天下貴。
以正治國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朴。
我以正治人,由人之本正也。以奇用兵,由兵之本奇也。以無事取天下,由天下之本無事也。凡我之應物者,豈以我哉?亦由物而已矣。古之聖人能以天下為一身,中國為一人者,由其治自心出也。我多忌諱,則禁防必設。禁防既設,則民安得而不貧。我以利示民,則民多趁利。民既趁利,則國安得而不昏。我以巧示民,則民多技巧。技巧既勝,則奇物安得不滋。我以法治民,則民亦竊法以自便。上下相冒,則盜賊安得而不多。聖人示以無為,示之以好靜,示之以無事,示之以無欲,天下各以其所示者報之,故曰民猶草也,草上之風必偃。
其政悶悶章第五十八
其政悶悶,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政邪?正復為奇,善復為訞。人之所迷,其日固久。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害,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其政悶悶,若無求於民,而民不以巧應上,故其民醇醇。其政察察,若有得於己,而民以巧求免,故其民缺缺。天下之事,禍福之相為倚伏,所從來久矣。政悶悶者,無得在我,而有得在民。政察察者,有失在民,而有得在我。我得則彼失,我福則彼禍,故自然之理也。昧者不知理道之正,專以察為明,以求僥倖之福,遂使正復化而為奇,善福化之而為訞。人之迷,其日久矣,是以聖人方而不割,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賞罰刑政,蓋有設而不用其極,則能使其奇者反而為正,訞者變而為善。故曰教化之行,引中人納於君子之域;教化之廢,引中人而陷於小人之途。此不可不知也。
道德真經義解卷之三竟
#1目有反無:『目』 疑當作『自』 。
道德真經義解卷之四
息齋道人解
德經下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嗇。夫惟嗇,是以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為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外以治人,內以事天,皆莫若嗇。嗇者,無所不音之謂也。謹與內,閑與外,內心不馳,外心不起之謂音,故能早服。內服其心,外服其形,寂然不動,則德有所積。積於不積,則無不勝。無不勝,則無不治。雖有國,猶可也。人知其可以有國,而不知可以有國者,猶其有本也。本積既厚,則其塵垢糠粃猶將陶鑄堯舜,況其下者哉?此所謂深根固蒂,治人事天之道。
治大國章第六十
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治國者,聖人之餘事,不啻如烹小鮮。雖恢奇譎怪,道通為一,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使鬼而有神,凡恢奇譎怪,皆化而為道,道豈有傷人者乎?本欲吾不傷人,故其幽至於鬼神,皆不能以神傷物。大而政治,幽而鬼神,兩不傷,故人鬼之心交歸焉。非至德其能如是乎?
大國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夫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
國大而能降以求物,則物必交歸之。牝以靜而下物,故牝常勝牡。以大國而下小國,則必得小國。以小國而下大國,則鈴得大國。故大國或下小國以取,小國或下大國而取。取者,各獲其心之謂也。故大國不過欲畜小國,小國不過欲事大國,夫如是而後,兩者各得其所。孟子曰: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故大國尤宜為下。
道者萬物之奧章第六十二
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日以求得,有罪以免耶?故為天下貴。
奧者,藏也。道為萬物之所貴,如奧之能藏物。賢者以道為寶,故樂得其得。不賢者非道莫保,故樂免其罪。由其根於人心之自然,無使之者。故言依於道,則其美可市;行依於道,則其尊可加於人。苟非人心之自然,則言而不從,行而不應矣。由人各根於道,不幸而陷於不善,則聖人亦何忍棄之,故立天子,置三公,非苟利其富貴也。蓋不欲遂棄人於不善,還以斯善道之而矣。使雖以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出一善言,建一善行,使天下之人不失其善,則其利豈小補哉?由其以道覺民,是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以其善者不日而得。其善使不幸而至於善,則亦足以自免於惡,此豈不足以為天下貴耶?
為無為章第六十三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
為無為,則己不勞。事無事,則人不煩。味無味,則物不費。世所謂大小多少者,以形言也。聖人遊於形器之外,故大小多少,等而為一。夫大小多少,尚等而一之,又況於恩怨報施之間乎?吾所為所施者,惟德而已,豈知其有所怨,豈知其有所報者哉?既無恩怨報施之別,又無大小多少之異,其於天下之故,豈有心於為之哉?事必求易,大必由細。自易而往,則難者亦易。自細而行,則大者亦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而大必歸之者,由其無心也。惟其無心於事,故未嘗先事而期於物。豈若世之小夫己未為而先諾,事至而多易。先諾則叉寡信,多易則必多難。聖人於事未至,則常若難之。非難之也,不以我必於物,故若難之。惟其難之,故終無難。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破,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一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慎終知始,則無敗事。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聖人常安其所安,故其安無不安,而其持無所持,故曰易持。以不持持其安,儻有微心之起,自其未兆而謀之,自其脆而破之,自其微而散之,故無有撓其安者。由持其安於未有,治其心於未亂。譬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於無為之中自然而為,於無積之中自然而積。累日益去,善日益積,而聖人未嘗知也。若有意為之,即為敗之。有意執之,即為失之。由其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世之於道所以難成而易壞者,由其有意於為之執之。方其始,若無所容其勤,及其終,又不免於怠。皆為之執之之咎也。使其始不為,其始不執,則求其勤且不可得,而況於怠歟?此世所以幾成而敗也。也。惟聖人以不欲為欲,難得之貨。所謂難得者,不必金玉也。身外之物,皆難得矣。眾人目過於色,耳過於聲,吾以不學為學,收視反聽,復眾人之所過,以輔道之自然,而不敢為。夫豈有為之、執之病哉?
古之善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
夫所謂者,不在耳目聲色之間。而世人目視非色,耳聽非聲,為聲色之所留礙,而不知見聞覺知有出於聲色之外者。今遽告人曰:爾之見聞覺知皆非真也?則人孰不怪且笑哉。故道非明民,將以為愚而憐之可也。夫民之愚,留礙於聲色,不知自解。吾方示之以無為,示之以澹泊,且猶未悟,而況欲以智示之歟?生民之患在於多智,智不以正,其智為邪。今吾未能覺其邪,而又以智示之,是反開其偽也。故以之治國為國之賊。儻行其所無事,而不開民之機心,機心不生則純白備,謂之一國福,不亦可乎?上之所行,下之所效,未有我靜而彼動,未有我素朴而民多欲者。是楷式能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由其與物反是,故不可明民。由其與道合,是故謂之大順。
江海所以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民,以其言下之。欲先民,以其身後之,是以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聖人不得已臨蒞天下,其視首出庶物與在民上為何等事哉,故有天下而能以言下民,能以身後民,非忘天下者不能也。是以處民上而民不重,不知其有君也。處民前而民不害,不知其有民也。惟其上下相忘,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蓋吾之所取者,非民之所爭也。無為之為,天下且不見其朕,況欲與之爭乎?
天下皆謂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捨其慈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肖者,以形求也。若以形求大,雖至於天地,要其所止也。天下皆為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凡物不足以肖其似。若有其似,則吾亦一物,其細已久矣。然吾之所以能成其大者,猶有三寶持而保之。此其所能用大也。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此三者,非所以為大。然用大者,皆莫加焉。夫大不可以形求也。大不以形而全其用,故其大有不可測。夫唯慈,然能救物#1。物失其所,雖蹈水火,赴白刃有所不辭,非匹夫之勇所能及也。夫惟儉,然後能施。蓋吾之所欲者愈寡,則其所施者愈博,非大而無當者所能及也。夫惟不敢為天下先,然後遇物而不折。蓋不為先,則所為者皆應而已。應而不先,動不自我,我雖動而人不怨,非興事造作者所能及也。勇依於慈,故其勇不竭。廣依於儉,故其廣莫窮。先依於後,故其先莫敵。使徒用其勇,徒用其廣,徒用其先,則不終朝其死矣。夫兵者,不祥之器。苟非以慈為本,救民於水火之中,使人知凡所以殺人者皆慈焉,吾未見其可也。吾以慈救民,則天亦將以慈衛之。
善為事者章第六十八
善為事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爭,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也。
聖人身且不有,而況於爭。由其不爭,凡所應物者,皆其不得已也。故為士則不武,當戰則不怒,勝敵而不必與之爭,用人而不必加其上。,故能以德服人,而人亦樂為之死,是謂配天,古之極也。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則
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衛靈公問陣於孔子,孔子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至於自言則曰:我戰則克,祭則受福。孟子亦曰:今之諸侯,苟行王政,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孔孟之言不過如此。老子曰: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又曰:兵者,不祥之器,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推此而言,亦孔子之謂,未聞孟子之為王政也。至於不得已而用兵,則若無足而行,無臂而攘,無敵而仍,無兵而執。此即孔子所謂我戰則克,孟子所謂未有能濟者。聖人之用兵,每不得已。豈有輕敵求勝之心哉?若我輕敵而叉為之,則是兵端自我,苟有不勝,則民不直其上。故以兵相加,抗日持久,而不暴用其民者必勝。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稀,則我貴矣。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大道甚易知易行,而亦難知難行。所謂易知者,無道可道,無學可學,無為可為,無事可事,豈不甚易知、甚易行者哉?然至道不可道,而言語皆非;學不可學,而心動即偽;為無為,而寂然不為者未必是;事無事,而終日事事者未必非。此其所以為難,而天下莫知莫行也。蓋聖人言有宗,事有君,故言在此而義在彼,事雖是而心不同。知言之宗,則言之差殊不同也;知事之君,則事之差殊不必疑也。夫惟人之無知,是以不我知。夫唯不我知,此我之所以為貴。使我之知不出於眾之知,則為我者亦不足貴。
知不知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知者逐物,故多偽。不知者返本,故近真。人能知不知為近真,知知為多偽,則為上矣。儻不知知之為偽,而徒益其知,則是以病為藥,其病有不可勝言者。惟知知之為病,是以不病。聖人所以不病者,以其知之也。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無狹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惟不厭,是以不厭。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夫欲人之畏愛者,皆內不足而外慕者也。聖人足於內,視人之喜不加益,其不畏不加損,是以皆與之無為。蓋居物之上,使人畏己者易,使人不畏己者難;使我忘人者易,使天下兼忘我者難。民不畏威,非天下兼忘我者不能也。此豈非所謂道德之威乎?聖人之遇物,隨所遇而安。故不狹其所居,不厭其所生。蓋知其所居所生者,皆非其實也。我惟自厭,故生亦莫吾厭,由其自知而不自見其有知,由其自愛而不自貴其有愛。使其有自見自貴之心,則狹其所居,厭其所生,有不能一日安矣。
勇於敢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古。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o
人皆知勇於敢,不知勇於不敢。勇於敢者,蹈白刃也;勇於不敢者,蹈中庸也。故曰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以兩者較之,蹈白刃者有害而人輕其害,蹈中庸者有利而人不知其利。此中庸所以為難者歟。輕於用勇,人之所嫉。天之所惡,孰知其故?雖聖人猶難之,況眾人乎?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禪然而善謀。猶其惡於用勇也。人自知其天之未勝、天之未應、及來之未至、謀之未定而言之,則強者或得,勇者或勝,蓋有之矣。要其後而徐觀之,然後知天網恢恢,疏而不失也。
民不畏死章第七十四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是謂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其手矣。
此章言世之刑罰不足恃以為治也。民不畏死,吾奈何以死懼之。使民果畏死,有為奇者,執而殺之,則殺一人足以為治矣。然愈殺而愈不可禁,則刑之不足恃也。秦人用法嚴,其網密,而姦宄不勝。漢用法疏,網漏吞舟之魚,而天下歸於漢。此亦足以見矣。天道福善禍淫,是有司殺者,於冥冥之中不可逃也。若必欲代司殺者殺,如代大匠斲,未有不傷手者也。
民之飢章第七十五
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惟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
上多取則下貧,上有為則下亂,必然之理也。我欲厚其生,則不顧人之生,我厚而彼薄,彼安得不輕死。聖人之於生,蓋不得已。彼視其生若無以生為也,豈肯厚吾之生,而奪人之生哉?是之謂賢於貴生。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共,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此章汎言柔弱之必生、剛強之必死。柔弱雖非所以為道,而近於無為,剛強雖未離於道,而涉於有為。無為則去道不遠,有為則吉凶悔吝隨之,則益遠於道矣。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以有餘奉天下?惟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不處,其不欲見賢。
裒多以益寡者,天之道也。裒寡而益多者,人之道也。惟聖人又能以己有餘而奉人不足,故其能及萬物不恃其能,功蓋天下而不居其功,利澤施於天下而不歡其賢,唯有道者而後如此。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聖人言: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謂天下王。
水無情,尚以柔勝,而況於物之有情乎?書曰: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三代嘗以是德民矣。此之謂受國之垢,受國不祥。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故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怨之不可以和,猶火之不可寒,水之不可熱。若強和之,亦必餘怨。以此為善,皆未足也。是以聖人治天下,如執左契以求於左契,恩怨取於吾何心哉?如契之合適於符而已。苟有不合,不強其所無,不責之也。聖人之治天下,如司契者之求合大小長短,彼覺有契自合其合,而吾無容私焉,若必欲強通之,是司徹,非司契也。天道亦然。天道無親,常不失善,蓋亦司契而已。
小國寡民章第八十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音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小國寡民,則什伯之才用。什伯之才用,則大者棄矣。民輕其生,則遠徙而不顧,徙而不顧則無所不為矣。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愛其生而不遠徙,則雖有舟車無所用,雖有甲兵無所陳,復結繩而治之,猶可也。使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各安其安,雖鄰里相望而不往來,必其衣食足而無求,然後可以至此也。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已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言之信者不必美,美者未必信。言之善者不必辮,辮者未必善。知之正者不必博,博者未必知。聖人於道,無分毫愛惜之心。惟淺狹者自以其淺狹,而疑人以為未必信、未必善、未必知,或溺於美,或惑於辮,或流於博,皆不能有得也。豈知聖人於道,如海之大,施而不積,既以為人而己愈有,既以與人而己愈多。恨世之人器量之微,求於我者狹,不足以與之也。亦如天焉,利物而天不害而物不爭。故曰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
道德真經義解卷之四竟
#1然能救物:『然』後疑脫『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