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指》,不分卷次,清秦爨公著。秦爨公,清初河南人,生平事迹不详。秦氏撰有《印说》、《印指)两书,载古仪冯泌《东里子别编》中。冯氏称:“吾师秦爨公先生殚一生精力,博稽遐览,上自周、秦、汉、魏、下迨六朝、宋、明,集为《印说》,晓然示人以斯道之宗。而又以己意著为《印指》,以昭宋学。”并誉《印指》为“传心之要典”。它言及司马尧夫、陈卧云、项养老、刘无生、胡爱寮、沈子中、张大木、洪德润诸家,多不见经传,足补《广印人传》之阙如,颇有价值。对胡曰从(十竹斋)等印作,抨击激烈,诚一家之言。秦氏《印说》系采集前人论说,多散见于本文选所收诸篇中,为避叠床架匿,故不录。   此编据西泠印社《印学丛书》本、丁仁审定旧抄本校勘。

  章法,全章之法也。俯仰向背,各有一定之理而实无定也。有不慊于自心,便不慊于众心矣。必相依顾而有情,一气贯串而不悖,自然而然,始尽其善。字法者,一字之中俯仰向背,各有—定之势,虽以平方正直为主,而平方正直,大匠教人之规矩也。其中不方不圆之妙,则又可理会而非可以臆逆也。详玩《印蔽》,细省六书,自然有得。

  章法、字法虽具。而丰神流动、庄重古雅俱在刀法。要使肥中有骨而无臃肿之失,瘦中有筋而无枯槁之弊。又如梓匠斫轮莫可端倪,所渭无斧斫痕乃为贵,柔而不柔,劲而不劲,苍然钉骨,浑融古朴,圣不可知之谓也。

  今俗儒薄六书为游艺,古文失传,秦、汉以下,八代章玺无不悉具,法以尽传,要令会八代之精,得心应手始为得之。余小子生晚居隘,每以不得与文寿承同地为恨,然私淑一念,寝食不忘,殚一生精力,积学深思,理会神解,觉与此道稍稍有得。然天下大矣,岂敢藐视,故就生平所见者,略为月旦,使斯道不至湮没复坠云耳。

  司马尧夫淳正古朴,而秀爽之气露而不露,不露而露,有蕴藉、有涵蓄,绝不作近代纤巧观,大家也。其刀法有一种沉厚之气,令人反复玩之不厌。

  陈卧云亦秦、汉大家也。刀法古健而稍带俏意,绝无近代体格,可称雅俗共赏。甘 章法、字法俱佳,刀法老而有生趣。项养长老而滑,熟中亦有生趣者,俱从《印薮》中化而用之。进退有法,不出矩蠖,虽唐、宋及近代,亦有一种苍然之气,资深逢源,无所不造其极者,能品也。

  吾杞刘无生专事秦、汉,配法整饬无对,刀法俏健鲜艳之极,若盛妆美人,然而未免妩媚之矣。胡爱寮亦熟看《印薮》而学造其极者,第腕中稍弱耳.资性带来,岂假强为。

  沈子中姑苏人也,专汉印,亦自古老深沉,惜欠色泽耳。宋、元钟鼎及朱文不堪观,其秉性粗板,故其流露亦如之。

  张大木熟摹《印薮》而学造其极者,横竖方圆,无不中绳,所制铁线,无钟鼎款制。

  洪德润《印薮》未必熟亦自无差,章法、刀法却有一段生趣,清尖俏健,自能可人,钟鼎刀法时有奇气,道中人也。

  朱修能以赵凡夫草篆为宗,别立门户,自成一家,虽未必百发百中,一种豪迈过人之气不可磨灭,奇而不离乎正,印章之一变也,敬服。印章盛于秦、汉,固矣。降而宋、元,法已不古,如松雪朱文亦圆融而有生趣。米元章印平妥而有筋骨,梅花道人板而有理致,虽乏古雅,大都冠冕正大,不失六书之意。如十竹斋古雅汉印则无矣,铁线校宋、元则软而媚,光而无骨,草篆如“麋公”等印,似属临摹修能。如奇文则横竖大小、颠倒配合,令人莫得其解。昔马援奏云:臣“伏波将军印”,,印所以昭信也。“伏”字“犬”外向,恐天下不正者多。齐司马荐晓古文者,事下大司空正郡国印章。夫印者,信也,天下万世而无弊者也。况文字关乎气运,如十竹斋妖孽,世道、人心惑乱甚矣。一时不能传,况千秋哉!他若梁千秋不匠而匠,华玉则匠中之匠也。大抵以平满为主,以杂种为奇,字中本来之形与累代之制,皆不必考,所以文多差谬,至刀法轻重徐疾之妙,更莫之知也。又如摹古,当代名流作印,本软俗也,而故为古意,则愈改而愈丑矣。即如时铜也,而故为古色,赏鉴家有不厌弃之理乎?是犹书辨,止知书辨字为是,语以魏、晋大家,则茫然莫觉,与之以汉、唐古印,好丑必不能辨,安望其入圣人之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