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之言,讨吃甘草郁金汤而已。
如此月余,已是十一月望日,忽然心腹绞痛,忙取辟暑珠摩运,虽然少减,却自此身热不退,腹中时痛,口内常干,神思昏乱,卧床不起。一日,内监报说:“王爷回府,来看文爷。”素臣强要挣扎起来,王爷已进房看见,忙止住道:“先生病中,岂可劳动?寡人不敢为礼,俟贵体安和,再伸主人之敬。”素臣以头叩枕。王爷便坐榻边,说道:“寡人现备藩长沙,闻先生奉旨缉拿,日夕忧虑。幸小女颇通皇极之学,曾斋沐三日,占得一数,知先生在广西受蛊,于某月日时将至楚郊。因令宫监们借猎迎候,留先生下榻养病。寡人入觐未回,小女因有男女之嫌,不便出见,故但令下人伺候,一切疏慢,尚祈见原!小女说先生受毒甚深,非旦夕可愈,然于大体无碍。望先生宽心调摄,为国自爱!”素臣心中半明不白,腹内又在绞痛,蹙着眉头,但称感激遵命,垂泪而已。楚王向内监宫女说道:“文先生病势已盛,你等朝夕当百倍小心,不可懈忽!”吩咐毕,辞别入内。
素臣这病,自成化七年十一月十五日发起,直至成化十年七月初十日方愈,除去小建十六日,连着两闰月,整整病了一千个日子,一千日内,轻则昏沉谵语,转侧呻吟;重则胸腹绞痛,发狂呼叫。全亏楚王郡主轮派宫女内监,小心伏侍,寒即加衣,渴则进饮,抑搔摩按,盖覆掖持,沉重时,大小二便,俱不避秽亵,揩拭抽垫。谨依素臣之言,每日以甘草郁金汤代茶,方得渐渐轻可。素臣感激,极口劳谢。宫女及内监俱道:“我们不过五日一班,轮流承值,算什么辛苦!只有郡主衣不解带,目不交睫,有一年多些,才是辛苦哩!”素臣闻言,涕泪俱下。暗忖:发病时曾闻楚王述及郡主占数之事,莫非是赵芮夫人,因我曾愈其病,假此相报?以千日之德,酬一剂之功,施轻报重,怎生消受!但他系已嫁之女,如何经年常住母家?若另有其人,愈难生受!文白,文白,将何以报郡主之恩也!自此调养半月,病已全愈。楚王于内殿大排筵宴,款待素臣。素臣叩谢,楚王拉扯不起,亦跪地答谢道:“先生乃国家梁栋,栋折榱崩,寡人亦遭覆压;且上关社稷,下系苍生,偶效微劳,敢当过礼!”素臣道:“文白狂愚,岂足系国家轻重?承大王垂怜,生死而肉骨之,即衔环结草,犹未足酬万一耳!”拜谢起来,复跪下去道:“大王之恩,固属天高地厚!并闻郡主忧劳,逾格过分,令文白粉骨难酬,万死莫赎!因尊卑之隔,男女之嫌,不敢请见,谨望宫百叩,以谢鸿慈!”楚王忙扯起来道:“小女亦为社稷苍生起见,非但为先生也!”入席后,问及受益之故,素臣约略把入广以后事情述知。楚王道:“先生为国防患,不避危险,不顾性命如此,怎犹以寡人父女之微劳为念?至广女下蛊,过期必死,先生兼受七蛊,而仍得痊愈;固由禀受不同,亦社稷苍生之福也!”命内监取大杯斟满道:“寡人与先生同干此杯,为国家称庆!”素臣酒干,因问国事。楚王道:“国事日非,惟赖有先生耳!但先生此时未得寸柄,言之无益,徒增忧叹!今日为先生起病,当尽一日之欢,明日再与先生细谈。”因令传忘忧、赐环两才人出来,清歌侑酒。须臾,一队宫女各执乐器,簇拥两才人上殿。忘忧敛衽而歌道: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歌毕,手奉玉碗,满泛郁金香酒,送与素臣。素臣立而接饮。楚王道:“旧作虽佳,不如新制;先生高才,堪与谪仙并驾,请和一首,令赐环歌以侑觞。”因命内监取过文房四宝,铺放素臣面前。素臣触起思乡之念,援笔立成一绝道:
管弦风里美人香,玉手殷勤奉夜光;
醉卧氍毹扶不起,又挥双泪到家乡。
楚王击节叹赏道:“每句每字,用意俱较青莲加倍,觉原唱浅而和句深,真可突过前人矣!但本欲先生忘忧,反动先生之忧,非主人本意;寡人受罚一杯,并敬先生一杯!此诗仍命忘忧歌唱,唱毕,令赐环进歌,也求先生和句,要取赐环之意,为先生异日功成奏凯之兆,却不可自谦,以辜主人之望!”因各干过一杯。赐环唱道:
马挂征鞍将挂袍,柳梢枝上月儿高;
男儿要挂封侯印,腰不常悬带血刀。
赐环唱完送酒,素臣一饮而尽。即展开花笺写道:
解甲彤廷换紫袍,回天功比日星高;
男儿肯为封侯印,曾记临行赐宝刀。
写毕,送上楚王云:“非敢自夸,承大王之盛念耳!”因取出东宫赐笺,说道:“大王请看,原诗何来朕字?乃为奸竖指鹿!前在茂名,欲以此辨冤,为县令屈明劝阻。”因述屈明之言,道:“不知大王以为何如?”楚王大喜道:“出之先生,言之非夸。诗意紧对东宫赐笺,尤见念念不忘忱悃,他日功成奏凯,定于此诗矣!原笺奉还。屈伯明之言,真属老臣之见。今日只宜欢饮,明日当再论也。”因令赐环按节而歌,歌完,奉上三大碗。复命众宫女奏乐,两才人杂歌原和四诗,轮流奉酒,直饮至深更方散。
次日,楚王出陪早膳,素臣再询朝事。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