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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胡涂世界-清-吴趼人-第19页

报,交了电费,取了收条。刚要走回来的时候,早已打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极其面熟。当时四目相注了一回,周升呀的一声道:“这不是徐老二么?”那人也笑了一笑道:“可是周大叔?”周升道:“好,好,我们可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你住在那里?”徐老二道:“我跟了一位余老爷,是新掣签的福建候补知县。回家来看看,就要走的。我家的太太,就是这里电报局老总的姑娘,所以我们老爷就住在这里。大叔是从那里来?”周升也把自己的履历说了一遍。
  原来周升是浙江衢州府人,离着福建甚近。徐老二叫徐升,是湖南衡阳县人,离着贵州也不远。两个主人都是候补,都是知县,虽然贵州苦些,他老爷的脖子粗。两个人一席话,早谈了个易主而事的办法,各人回去见各人的主人,说明白了。余老爷也无可无不可,曹来苏却因为小轮船上的事是一件短处,落在周升手里,巴不得他快去,也答应了。周升先同了徐升见过曹来苏,也叫徐升同了去见余老爷。
  却说余老爷名念祖,是湖北武昌府人。他的祖上曾做过浙江的道台,念祖靠着余荫,谋干了一个海运的保举,以知县用。他因为在浙江年代久了,觉得较着别处便当。无奈,他有一个叔子在这里候补,要回避,没奈何就指省福建。今年刚刚二十一岁,是上年娶的亲,到武昌来招赘的。新近是到京里引见出来,想同着太太一同去到省,被这位老总留他多住几天。好在限期尚远,又是一水可通,所以就住了下来。现在是把徐升换了周升,还有一个家丁叫做江明,也是浙江人。当时,周升帮同料理行李,捆扎结实,择定四月十五日黄道吉日起身。
  这天是招商局的船开,余老爷先到各处辞了行,就到船上来看着上东西。不多一刻,太太也来了,接着又是太太娘家的一班人来送行,男男女女混了许久功夫,听得放气,纔纷纷上岸回去。余念祖同着太太住的是大菜间,不到三天,已到了上海。早有接客的塞了一张春申福客栈的栈票,余念祖收了,那春申福的伙计便来搬东西,又有江明、周升看着发了去。余念祖自同太太坐了马车到栈房里去了。余念祖在上海来去多次,相好是极多的。祇因为同了太太,所以一处没去,祇不过看看戏,吃吃番菜而已。耽搁了三天,就搭了招商局的船,到福州去。到了福州,先落客栈,慢慢的寻公馆。一面就去参衙拜客,忙碌了几天,都是照例的事,无庸叙述。
  福建虽是东南一个大行省,但比起浙江来,究竟差得多,候补人员也着实的不少,牛鬼蛇神各有神通。余念祖未到的时候,满心高兴,颇有跃跃欲试的意思。到过之后,大概情形看了一看,亦觉得望洋兴叹了。但他家里还是个有家,尚不十分在意,以为是资格深了,再没有不得法的道理。
  周升是从小来过的,一切情形大异从前。又遇到一个亲戚,姓梁,是从前跟了一位藩台来的,后来就住在福建,开了一丬大裁缝店,本钱又大,手艺又好,各衙门的生意,自然都是他包了去,店里的伙计用到五六十个。既是周升的亲戚,余念祖家的生意,自然也是他了。
  光明如箭,已是三个年头,余念祖手头渐渐的紧起来了。从来说的好,越有越有,越没有越没有。余念祖手头一紧,就遇事吝啬起来。这里制台是非京信从不见面的,藩台也是一个样子,遇到牌期,先打发号房问明白,有公事没有?没有公事,一概挡驾。余念祖是个候补的人,从那里去找公事去?所以这些人,除掉到省见过一面,以后竟是人间天上了。臬台外面似乎有点风骨,其实糊涂得很。人家要见总要午后一点钟去,踫高兴也许见见。就有一班不识进退的去求差使,臬台也觉得烦了,也就学了抚、藩,以闭门羹相待了。首道是个具员,作不了一点主,见他也无用。首府是个好好先生,但是过于引嫌,非但不肯替人家说句好话,并且遇到上头问起某人来,必定先说上一套极不堪的话,以示他大公无私的意思。几处这样一挤,可就拼成功一个贿赂公行的世界了。
  周升看见老爷一天紧一天,也觉得发急,闲暇无事,便来找梁裁缝谈心。说起他老爷的情形,颇有告假另觅高枝的意思。梁裁缝微微的笑道:“天下事除了死法有活法。像咱们摸不到个官做,也叫没法,你们老爷既是个官,家里也还有几文,净在这里瞎混,这可不是个呆子?”周升道:“你说的好,终年上门不见土地,怎样好呢?”梁裁缝道:“你们老爷一年要用多少钱?”周升道:“听说要六百多两银子一年。”梁裁缝道:“三年就是二千,再三年就是四千哩。”周升道:“你净照顾好话。”梁裁缝道:“我不说假话,三年后你纔服我哩。如今这样,算你老爷拼出三年的浇用,我可以给他去走条路。虽然不能说是一本万利,这两三倍的利钱是有的。”
  周升道:“你的法子我晓得,不过是给你添些成本,好大大的开个裁缝铺哩。”梁裁缝道:“我说正经话。我时常到制台衙门里去做生活,藩、臬衙门也时常去的,里面老太太、太太、姨太太、小姐、少奶奶,没有一个不熟。我抵桩着去多请几个安,再没有不成的事。要是你老爷相信,就请他先出上一张银票,我看老弟的面上,替他去办一办。成了,自然是顶好的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