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推那房门。金荣走至进前,说道:“幺凤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幺凤此时见了金荣,就同饿虎得着食一般,转过身来,一把搂住道:“金荣哥,你在那处的?”两人皆是情急负辜,登时一同事毕,双双走回。九姨没处煞气,只得拿着么风“贱人、淫妇”的骂着,自回上房而去。金荣依旧安睡在碧梧仙馆,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金仁鼎一早起身,还是前来同悟真谈谈浮文。到了早膳过后,忽听金升进来说道:“禀老爷,外面那钱胡子过来拜会。”金仁鼎一听,心里又欢喜又烦恼。欢喜的可以讨着回信,烦恼的晓得这和尚朱笔点到人头上,必不得轻饶。随即就分付金升请见。走进客厅,二人分宾主坐下。钱老把眼睛揉一揉道:“大人,这差使委实真不好当。若有个三五件这样的差使委老拙去干,那老拙一定是没有命了。”仁鼎笑道:“老姻伯辛苦的很,在下甚不过意。请问这和尚可曾开出个什么盘面来吗?”
钱通道:“这人有趣不过。昨日送大人走后,老拙便打了一顶轿子,到了大成庙。先是那客堂和尚出来周旋一阵,忽然老济疯疯洒洒由丈室里跑了出来了,也不通什么来意,一把就把我拖到里面吃酒。他倒也还好,你吃便倒了吃,他也不敬你一杯半杯,他也不强你饮一口半口,但他吃的那狗肉,旁人可能下咽?初时我还吃了两杯酒,到了后来,委实出付眼睛望着他吃,要想谈句正文,他随即就阻住:吃过酒再谈。可怜弄得我这个老头子走又走不开,逃又逃不掉,吃又没得,谈又没得。谈到了三更向后,老拙实因泥塑木雕似的坐在那里,真不耐烦,就想撒尿逃席。那知他才说得好呢,一把将我抓住,说道:俺劝你,这个尿万万不能撒的,要任性的熬住。俺记得还是那年初进内城,被张忠夷当奸细拿住,路上撒了好几回尿。自此以后,委实不曾撒过。俺也有时要撒,牙齿一咬,奔上几里路,出他一身汗,立时就没事了。你们也学我,时常熬熬,自然就可以不撒。俺有一个比方,譬如人家出帐少,进帐多,自然就保得千年富。一个人身进气大,出气小,自然就保得百年身。请教他这些有天没日头的话,可能听是不能听?好容易到今日一早,他强盗老爷发善心,突然的朝我翻一翻眼道:俺问你,你还是为金御史来的,还是为贾知县来的?我说道:贾知县、金御史都是这件事。他呵呵的便笑了一阵,身边掏出一个柬儿,说道:你拿去同他两人说,照上面办得来,俺和尚就算修子修孙在他们身上了。但半路上你切切不可开看。老拙听他的口气,大约这件事,那说帖上总还稍有转移的意见呢。”说着便从身边将柬儿拿出,交了金仁鼎。仁鼎接来一看,但见那正面上写的是:左首一条是金丞相令郎御史老爷,右首一条是百里侯临安知县老爷同拆。再将里面一看,见上面写道是:
余有九层浮图塔,将结世上未了缘。
桥工五万竖正柱,王孀赃银罚四千。
现有寺僧在外化,不完数目莫开言。
解铃人是八旬叟,一诺千金谅足凭。
右诗细玩,如自知返悔,非惟照数结缘,须带秦壁归赵。
蔺相如之归来,馀甚望也。
金仁鼎看毕,不由的脑闷肠愁。暗道:桥工五万银子,是邱奎孝敬相爷的,被我半路截来,连相爷都忘掉了,反转他没得放我过身。老钱只一千谢仪,我不过一句顺便话,他倒也作做实了。惟王孀四千,这句话不知是一段什么公案,并且不知是银是钱。贾兄他一个苦缺,就便四千赃银,突然叫他罚出,岂不因我所累?总之俺金仁鼎认晦气,圣僧老爷的法令我是晓得的,大约缺一毫一厘不得能毅。也从今以后,我只当这一座大成庙已烧倒了,从此再勿问那庙中的事。多作些全数包足,也不过去了六万银子。他济颠和尚从此就去发财,算我金仁鼎是穷命罢了。
但金仁鼎看过柬帖,半晌不语,心里想着了这一大片的话。把个钱通站在旁边,不晓得他是否依从,心中悬悬的。又怕他还有什么不足的处所,再着他去同和尚磋商,又拷他一天半夜,那便死多活少了。但仁鼎在那看诗句,钱通搭眼见末了两句,晓得说的自家,便上前向仁鼎道:“大人,这诗句想情都明白了。但老拙想这件事大人吃亏太巨,所末了这两句话,老拙作为心领,不无欢愉小补,将就了事,免得再同这和尚枉费唇舌。在大人以为何如?”仁鼎道:“你不晓得这位圣僧的脾气,他说你八角的,大约连圆的都不济;就便如法炮制,还怕另起风波。老姻伯如不相信,静观后验是了。惟最王孀这四千,我却晓得令亲是偏断一孀妇案得来。我晓得贾兄是一寒宦,区区之银,久已化为乌有,我并想代他设法,又怕这位圣僧不甚好惹,贾见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能个趁早回来,早为了结,免得再生枝节才好。”仁鼎说了一片,便吆喝喝的叹了一口怨气。钱通在旁,晓得贾甥在外勘荒,不过专避风头,一经平定,自然回来。当下又说道:“如果事在急迫,专候他来定议,则专一差去,那怕他不立时回来。”仁鼎道:“你能代作一函去招他么?”钱通道:“也未尝不可,唯须到衙门用印,方足为凭。”仁鼎道:“就请老亲翁去走一趟。实不相瞒,要照我的本心,情愿代他弥补这一笔款。自问不为萝卜不挑菜,兼之又是至亲,本可以不必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