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摄人魂魄?实是史酉鱼弄法害人,与和尚无干。”瞿琰道:“一党妖人,兀敢强词文饰!汝且拿那琉璃过来我看。”甘一庵于佛柜里取出琉璃呈上。瞿琰接了,四围细看,原来是一张黄纸,上面隐隐有些字迹,盖在琉璃口上。瞿琰揭开黄纸,忽见两道白光跃出,寂然不见。瞿琰拂袖出寺,上马往党家来,远远见门口一伙人谈笑。瞿琰马到,众人见了,无限之喜,一齐喧哄道:“瞿相公来也,瞿相公来也,二女娘方才苏醒。”
瞿琰默想,琉璃中两道白光,的系二女之魂,那妖法实足骇人。
当下众人分开,让瞿琰下马,步入党家厅上。荀氏出来拜谢。
瞿琰道:“老妪行此重礼,反折我童稚之福也。”荀氏道:“寒门遇妖作祟,老身与二女险丧其命。若非郎君大展法力,这祸孽甚时清净?便杀身报德,妾心尚为歉然。只此一拜,何言折福?”瞿琰答礼道:“除妖解厄,读书人分内当为之事,何必老人家如此匍匐,反令人心下不安。”众婢仆将瞿琰扶起,纳于椅上,荀氏纳头拜了四拜,瞿琰局促不宁,下阶谢礼才罢。
只见邻老车云甫率领党家一班亲族,向前拜谢毕,逊瞿琰居中坐了,众人雁翅般两行坐下,彼此叙了一会闲谈,荀氏已在后边花楼中摆下筵席,请瞿琰等一行人庆贺。酒过数巡,忽听环之声出于帘下,原来是荀氏率二女登筵见礼。瞿琰低头答拜,满面通红,似有惭愧之色,就要动身。众人忙请二女入内,又复劝了数杯酒。只见四个小厮,捧出四样礼物来,乃是黄金十锭计五十两、白金三十锭计一百八十两、彩缎十端、明珠二串,一字儿排列在酒筵之上。瞿琰道:“这是何意?”车云甫道:“本宅感相公驱邪活命之恩,无以为报,聊具薄礼四色,少伸芹敬。待党君返舍,再行酬报。”瞿琰艴然道:“予之此行,非贪利也,无非是利物怜人,要做世间一个奇男子。今恁地设施,反目我为市井之流,埋没一片热心,宁不含愧可恼?”车云甫跪下道:“这是老朽张主,相公休得嗔怒。若此礼不收时,老朽长跪于此,终岁誓不动身!”瞿琰俯首寻思,难以辞却,即转口道:“老丈请起,盛情全收便了。”车云甫欣然站起,众人都各欣然,殷懃劝酒,酣饮尽醉,不觉夜已深沉,瞿琰辞别。
车云甫选四个健汉,捧了礼物相送,一齐至清阳庵中,见了滑道士,交割金银珠缎,各自散讫。滑道士年虽高大,两眼却是明亮,见了许多礼物,心花也是开的,满脸堆下笑来,合掌道:“难消!这双模糊老眼,今日也会瞧金宝一面,瞿相公好造化也!”瞿琰道:“党妪一团好意,酬赠若干礼物,我主意不受,被那车老子抵死缠住,只得勉强暂收于此。我已想一个摆脱的去处,特与老法士商量。”
滑士游道:“小相公万倍的聪明,这摆拨银两勾当,极是易事。我估这十锭金子,约莫有五十余两,火色赤亮,足有七倒,五七三百万十两银子,碗盛碟盖的三十锭白银,也有二百金之数。依我老道算计,买田利薄,买屋防火,经商贸易又非相公们所为之事,单用那一桩本稳利实,不消两载,管取一个对合。”瞿琰道:“作何经业,如此获利之速?”滑士游道:“我敝乡风士最是淳朴,都靠农、桑二字以为生计。每于蚕未收、稻未熟之际,大抵借办钱米救急者多,都有五分利息。一待丝成谷熟,子母尽皆入手,岂不是两年之间本利俱足?”瞿琰道:“承教了。所余珠锦,亦可放与人么?”滑士游道:“相公年过二八,只在旦夕间可以婚娶。留下珍珠缎匹,以为夫人衣饰,尽充半生受用。”
瞿琰笑道:“出家人要图清净,淡于财势。今反贪重利,剜肉补疮,比俗家利心更狠十倍。予之初心,非嗜利也。前见霪雨连绵,禾稻淹没,县前告水荒者纷纷不绝,我以籴米济贫,即是我受党妪之惠。岂忍放债,索取重息,效贪夫之所为也!”滑士游道:“阿呀,银子呵,世上的至宝,可以起死回生,转祸为福,天地间化工莫过于此,相公不可轻看了。昔年小庵邻房道友,只为着七文衬钱,和小徒争竞起来,整整打了三年官司,今春方得结案。相公这一项钱粮,怎割舍籴米与人?自古道,钱财入手非容易,失处方知得处难。”瞿在旁道:“老法师老到之言,贤弟当听,莫把至宝浪费了。”瞿琰道:“二哥也恁的啬吝,怪不的嫂嫂责备。弟之大意已定,不须饶舌!”滑士游道:“相公轻财好施,仁者之心,老朽多言,只当放屁。”
瞿琰笑起来,就将金银交与滑道士,陆续籴米,赍发荒民,帐存姓氏,待后稽查。明珠两串带归,赠与二嫂。取彩缎十匹,送与本庵道士,滑士游无限之喜。当下分拨已毕,弟兄二人辞别回家。二嫂得了珠子,把三叔十分敬重,瞿琰依旧伴兄书房内将息。静夜暗想:“史酉鱼逞妖作法,志图叛乱,必有同谋贼党,何故县官一审之后,此贼便仓卒身死?”事属暧昧,放心不下,唤老苍头复往县前探听实。不知这苍头怎生回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厚赠侍儿为妾媵 议芟权恶谒相知
诗曰:
深恩欲报愧无因,赠妾何辞一小春。
遣送甚丰毋足羡,德门应兆产麒麟。
权奸肆恶荼龆龀,惨毒非常谁与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