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家男女都来相劝,家僮急往花园报知。瞿天民笑道:“婆媳妯娌争闹,这是最难解纷的事,我也不管,汝速到佛楼上去与太太讲知,自然争竞息矣!”
家僮忙奔入佛阁上来,只见元氏坐在佛座前,闭着两目,暗暗念佛。家僮叫一声“太太”,元氏开眼,见是家僮,问道:“你上来做甚么?”家僮将安人婆媳相争缘由讲了,又道:“相公叫我来请太太去劝闹,作速便行。”元氏道:“我昨夜多吃了半箸子饭,搁在心里,不得下去,整整醒了五个更次。天晓来,正要寻睡,耳边厢只听的沸沸瀼瀼喧嚷,却原来是他姑媳们费嘴,待我去,待我去!”令家僮搀扶出轩子里来。
郁氏正在那里喃喃地骂,一见婆婆来到,慌忙厮唤聂氏向前“万福”,那张氏犹自在地上打滚啼哭不住。元氏先唤聂氏道:“我儿,你新婚尚未弥月,纵姆姆有些言语,也须忍耐,不必恁地饶舌。”
聂氏答道:“是,太太分忖,不敢再辩。”元氏道:“好个达事新人,快进房去梳洗。”聂氏唯唯连声,踅转身进去了。元氏又对媳妇道:“老安人,你平日间最有涵养的,为何今日如此发怒?”郁氏答道:“张氏这泼妇人背面骂我势利,又讲我几多的短处,因此媳妇冒渎他一场,他反在此撒赖使诈哩!”
元氏哈哈笑道:“安人讲的是甚话,岂有姑媳们诈赖之理?媳妇即是儿女,焉可怀毒认真。凡做大的,装聋作哑。是一妙法。况安人向有积病,侵晨空腹,这般怄气,倘有差池,教我老景看谁?”郁氏含泪道:“谢太太金言,敢不从命!”元氏道:“安人若听我言,请归房用了早膳睡睡何如?”郁氏连声道:“是,是,是。”也回房去了。元氏移一步向前,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来搀扶张氏道:“我儿起来,快不要恁样淘气,若使外人见了,甚不稳便。”
此时张氏见婆、婶都进去了,只撇他睡在地上,也觉没趣,见元氏来搀扶,他就顺水推船,一骨碌爬起来道:“孙媳自站起来罢,何劳太太劳神。”元氏一面替张氏拭泪,劝道:“我儿自到我家来,聪明孝敬,知高识低,谁不道你一声好?今日婆婆偶听旁言动忿,与尔唧哝,你便这样高声大嗓啼哭,外观不雅。我与你婆婆退后的人,光景有限。你等青春年少,正要撑家立业,替父母丈夫争气,后边日子甚长哩,怎行这老乞婆撒赖的事?我儿,你是伶俐的人,反而思之,自觉何如?”张氏道:“太太所言,深为有理。孙媳已知做小的狂妄,但婆婆重富欺贫。底事护着婶婶,将奴百般辱骂,个中怎生忍耐?故此晕倒啼哭。”元氏道:“阿呀,妯娌总属一家,何分贫富,这句话你就讲差了。快不要恁地,进去,进去!”张氏无言可对,低头含泪眼,径转卧房中。这一场闹吵,幸元氏解散。郁氏令丫鬟扶太太入小阁里,吃罢茶果,依然往佛楼上诵经去了。有诗为证:
幽居兀坐习三摩,骨肉操戈奈若何。
词组折衷姑媳服,仍归经阁诵弥陀。
这郁氏从与大媳厮争之后,便觉心烦肉颤,气喘头疼。不知这病体甚时痊可,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全孝义郁氏善言 看风水葛鹪诡计
诗曰:
沉痾呼吸待骖鸾,诀别伤心泪若泉。
易箦反观频自讼,愿君莫听妇人言。
话说郁氏怄了那一场闲气,便觉奄奄病倒,面庞日加憔瘦。
瞿天民用药疗治,并无灵效。重复遍接名医商议下药,亦没功验。次后,渐渐病势沉重。郁氏自料不起,令丈夫去请婆婆讲话。瞿天民亲去搀扶母亲进卧房来,坐于牀橱之上。郁氏带病厮唤了。元氏道:“这几日安人病体若何?”郁氏垂泪道:“媳妇病在膏肓,多应不久于世,故请太太一言,以为永诀。”
元氏道:“安人宽心调摄,候灾星退度之日,自然痊可,不必劳神,反增病恙。”郁氏道:“媳妇病体日重一日,怎能彀有好的日子?媳妇从幼年蒙太太恩养,得以成人,后相公遭变,又于艰险患难之中,赖太太周旋顾管,以到今日。分虽姑媳,恩同母女。但孝敬未伸,每怀惭愧。讵料今日禄命将终,要与太太相别,怎生是好?”讲罢,呜咽不胜。元氏哭道:“安人与老身相处四十年,并无一毫儿差错。天下做媳妇的学得安人,都是孝妇了。我与你朝暮相依,怎忍得一旦弃我而逝?安人若有差池,老身随后也归阴府,与你于九泉相会。”郁氏道:“媳妇有甚好处,感太太如此钟情。媳妇死后,太太切不可悲苦,以伤贵体。旦夕供养服役之类,相公向是孝敬的,我自放心得下。太太的衣衾棺木,我已亲手置办齐后。太太常要检点,切不可借与亲邻。太太寿在风烛,倘遇不测,仓猝间焉有如旧的坚固?这是至紧的话,太太切宜留心。”元氏大哭道:“安人言及于此,始终为着老身,教我怎不肝肠碎裂也。”姑媳携手痛哭。瞿天民带着两泪,勉强宽慰。正悲切间,丫鬟报说大娘子来问安。郁氏眼高声道:“这妇人不必进房,誓与他生不睹面,死不送丧,看我则甚!”张氏听见,不敢入房,且在门首站立。元氏劝道:“自古说虎毒不吃儿。媳妇既来问安,可将前愆尽释,相见一面何妨?”郁氏道:“太太之命,本该尊奉。但媳妇见了这妇人,便觉眼中火出,胸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