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必要先在抚台那里回一句,看抚台的意思如何方有把握。当时就吩咐钮、范二人回下处候批。臬台到了院上,先回了别样公事,方才提起这事。抚台心上很为踌躇,既不便因黄大老爷难为了百姓,亦断不能因为百姓难为了黄大老爷,倒弄得摇头不语。又以这事关系重大,断然钮、范两个没有这样大胆,敢来诬告,又晓得不会就这样消弭。臬台看见抚台只是沉吟,便道:“这事本司想委个人去访查一下,再行批示办理。”抚台道:“不必,我自招呼人去,唤他上来便了。”当时臬台无话。送客后,抚台便发一个五百里排单给黄大老爷,叫他连夜来省。
黄大老爷正在那里不得主意,报又不好,不报又不好,就这个当里,忽然接了省里公事,老大吃惊。又因为钮、范上控的话是本有风闻,晓得必是这事发作,那副手忙脚乱的情形,却也可笑得很。赶紧请了老夫子商议办法。老夫子只是摇头,黄大老爷也急了,急到后来,倒急出一个主意来,把桌子一拍道:“什么大不得了,不过二十九条人命罢咧,我拚着一年泰安县交结他,没有不了的事,难道还不够么?”打定了主意,就照呼传了夫役,径骑简从,连夜往小城进发。不到两天已到了省城。虽然有些知交的地方可以住,却不去惊动他,拣了一个小小客店住了下来。又招呼店家外边不许说起。到得晚饭过后,便到巡捕房里说要禀见的话。巡捕平日是得过好处,又晓得是抚台的红人,自然是替他通报。却果然抚台立刻请见,就是在签押房里见的。当时请安归座,抚台便吩咐屏去从人,面对面的说话。巡捕在玻璃窗外远远的望过去,只见先前是抚台皱着眉头说的话,却听不见。只见黄大老爷是左请一个安,右请一个安,抚台也不曾还礼。又见黄大老爷走到抚台耳边,想是说什么话。一会又见抚台笑逐颜开,黄大老爷也就归座,随后说话的声音也就高了。巡捕并跟班晓得是要送客,便都伺候站好。又听见抚台吩咐道:“那么,你赶紧去这样办罢。”黄大老爷答应了,站起来就便禀辞。出来之后,又禀见藩台,没甚话说。臬台问起情由,黄大老爷把抚台吩咐的话,密禀了一回。臬台点头无语。黄大老爷辞了出来,又打发人招呼了号房,叫他不要上辕门②抄,遂即连夜起身回县。人不知鬼不晓,同寅里都没一个晓得。
却说钮、范二人坐在店里候批,过了三四天,批也不曾出来,二人甚是发急。忽然打外边进来一个人问道:“有一位姓钮的,一位姓范的,打泰安县上来的,住在那里?”钮必达便站起来问道:“在下便姓钮。”指着范亦庄道:“这位是姓范。”那人连忙作揖道:“久仰久仰!二位可就住在这间房里?”钮必达道:“正是。”那人就走了进来,先作了一个揖。钮、范二人抢着问他姓名?那人道:“我姓郑,号有资,是打泰安来的。”钮、范二人看他衣裳,虽是阔绰,却像个当长随的人,只他说是叫做郑有资,也不晓得他是真是假。只见郑有资先说了些客气话,方才说到他们来上控的事,又道:“这件事本是黄大老爷太冒失,但是我替二位想想,就算是把他撤任,于你们虽出一口气,却也无益。至于说是别的事,就怕做不到了。你们晓得,他是抚台顶红的人,人家说他这个缺的进款,是同抚台一家一半,这话虽不知真假,大约也有点因头③。只是事不干己,我们却也捉不到他的过付,也就只好当作耳边风了。倘若是一面缉凶,一面撤任,闹上一个风流罪过,又调到别处的缺,我看二位又将如何呢?不过抵桩着去京控罢了。这里到京上千的路,加上日用浇裹讼费,不是我小看二位,只怕也就出不起来。就算是出得起,万一发了回来,这不是徒劳无功么?”钮必达一听他话,心上明白,晓得他是来替黄大老爷来说法的,便抢着说道:“照你的话,我们就罢了不成?”郑有资道:“不是这样说,最好是等他替二位重新成起家来,你们二位重整家完,安居乐业,何等不美,不胜于负这样穷气吗?”范亦庄道:“家资可以赔,人呢?”郑有资道:“你们有了钱,重新整起家来,生儿育女,坐拥厚资。不是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那些穷亲戚本家,借此删除净尽,未尝不好。一来可以省了些吃喝,二来他们也本来没福。”范亦庄道:“虽然如此,但不知怎样贴补我们?”郑有资道:“我听见他说过,每人送你们二千两银子。”钮必达摇头道:“不成不成,我们两家是二十九条人命,就值这几个钱么?”郑有资道:“我是瞎说,也不晓得他那边是怎样?如果二位以为可行,就请斟酌出一个数目来,我替二位去办办。我总归是一团好意,决无一点私心。我是看你们二位遭了横祸,不忍再叫你们二位去乱闯。”范亦庄沉吟了一会道:“据我看来,另外成家立业,非二万两银子不可。”郑有资道:“这就太远了,不必再谈。”说罢,站起来道:“改日再见。”便走到门口。忽地又站住,回过头来道:“你们二位再划算划算,不是我小看你们二位,你们二位家里东西,至多值上四五百吊钱。且乡下的房子地基还有,可以重造,不过死了几个人罢咧。但是这个事,你们二位也要明白头绪,并不是老爷没有出差连老爷的差也杀了,你们二位又是乡董,这件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上头翻了脸,办你们一个养痈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