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接到我兄弟的信,又寄来一笔钱,叫我如果告不准,一层一层的尽管告上去。我想莫如到藩台那里告罢。藩台这个衙门,进张呈子可不容易,总得四两银子。我已是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得了,只得依着办罢。那晓得这个批又真不容易,足足的候了两个月才批了出来。说是什么‘理应遵奉臬宪批示,回县候质。’这些话。这就是我动身前三天的事。事到如今,除掉告抚状是没有别法了。那里知道我在这里告状,我那县里都知道的。就这个当里,县里的禀帖也上来了,是求着上头把我发到首县,由首县派差把我押解回去,归案审办。又有一件什么公事,是详革衣顶,以为恃符刁讼者戒的话,上头都已批准了。昨天来的人,是我的师兄弟。他在承发房里做写字的,他见了这批,所以连忙来告诉了我,又叫我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但是走是走了,这一案终究没个水清见底的日子了。这就是以往从前的事。承你不弃,我是尽情告诉了你,你看这事怎样办法?”
魏有文听他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直气得七窍生烟,拍桌子大骂。林瞻启反倒解劝了一回。魏有文道:“老兄,你家有这样沉冤,竟反不过来,现在倒是人财两失。我看你就是告到部状,也不过如此。我倒有一个顶好的法子,但是不应该出在我的口里,现在也顾不尽许多了。你的功名是考了来的,况且又不过一个秀才,也算不了受国厚恩,现在已是详革了衣顶,更没有什么顾忌。我看你要是能把这件事反过来,除非你老弟去投了什么外国的教,做了教民,方能不怕。蒋明允势力如何大,他总要输给你的了。”林瞻启听他慷慨激昂的说了这句话出来,自己寻思了一会,不觉恍然大悟,连连的作了几个揖道:“承教承教,既是这样办法,我也不必往潼关去了。我原是怕上头拿我,所以我想到潼关一个朋友家去避难,现在我是不怕的了。”当下林瞻启高兴得很,同魏有文促膝畅谈了一夜,到了天亮各自上车分路。魏有文由潼关转赴山西一带,林瞻启自回保安县去料理投教。复去打这糊涂官司。究竟投教后如何情形,做书的也不忍再往下说了。
要知还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①切口———这里指差役行业用的隐语。结合行文说,指“游花园”;游花园是东走西荡的隐语。
②保辜———古刑律规定,凡打人致伤,官府立限,责令被告为伤者治疗。如伤者在期限内因伤致死,以死罪论;不死,以伤人论曰“保辜”。
③刁健———犹狡悍,刁悍。《儒林外史》第四十四回:“沈大年又补了一张呈子。知县大怒,说他是个刁健讼棍,一张批,两个差人,押解他回常州去了。”
④臬(niè)台———明清按察使的别称。
⑤仰府饬(chì)县———仰,内时公文用语,祈、请之意;饬,通“敕”,命令、告诫、训示之意。
第二十九回 争继嗣族弟放流言 许酬金讼师授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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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湖南长沙县,离城五十里有一座史家村,村里姓史的最多,也还有别姓在内。其中有一位富翁,姓闵叫做闵叔纯,一向在各省贩卖珠宝,时来运转,发了几万贯的家私。他本是住在城里,怕人家同他罗唣,所以避到乡里来住。正是田连阡陌牛马成群,说不尽的豪华富贵。又有一个远房兄弟叫闵中,是出了五服的,先前也在这村上教蒙馆。后来也就住下来了。闵叔纯虽是享福,却只少了一点点的缺陷,是年轻的时候在外边东游西荡,结识了些墙花路柳,把身子淘空了,一直也没有生育过,所以现在膝下是儿女俱无。闵中光景虽然不好,却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做伯埙,小的叫做仲篪,都是极其聪明。闵叔纯甚是喜欢仲篪,颇有想过继他的意思,只是尚未开口,闵中也有点看出来,更是格外的巴结个不了。只有叔纯的女人臧氏,总觉得不是亲生的,心里不十分愿意,看见叔纯不做生意,在家里身子很好,就要替他娶妾。叔纯自将年纪大了,就是纳妾也是没用的话回复。无如臧氏是一定要办。
后来到底拣了一个二婚头女了孙氏,因为他出嫁不到四年,早已生过三个孩子,且都是儿子,臧氏说他一定是宜男的。又却巧孙氏新寡,孙氏的婆婆尤刘氏支持不住,臧氏就给了尤刘氏一百多块钱,把孙氏接了过来。是这年四月里的事。果然这年六月里就有了孕,臧氏极其欢喜。等到十月满足,居然生下一个儿子。叔纯高兴极了,少不得请客开贺,闹了好几天。就是叔纯的亲知朋友,没一个不替叔纯高兴的。只有闵中心里老大有点不自在,从前是十拿十稳,这份家当是在自己的荷包里了,如今倒变了可望而不可接。就从此存了心,一会想弄死这个孩子,一会仍想把仲篪送过支承嗣,终日里如热锅上蚂蚁一般,时常对人说:“男子八八六十四而天癸①绝,若是断丧过度,有七七而绝者。我们这位老大哥,年轻的时候糟蹋的太过,是不到七七就要绝的。像他现在望六的人,已是不能人道,那里还会生儿子,这是瞒人的话罢了,却如何也来骗起我来。况且这个孩子也不像他,看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也不晓得是什么人生的。倒不晓得我们世代书香,倒玩起异姓乱宗的话来了。将来我们这位老大哥百年之后,我却断断不肯认。得罪了阿哥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