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钮钮扣,外面一条黑布扎腰,拢总打了一个结,就此跑上楼来,一旁坐下。史湘泉问他道:“现在黄家的抱告,还在这里没有?”赵三道:“他见老爷不准他状子,同着那个受伤的已经走了回去了。”史湘泉道:“那受伤的不是抬来的吗?”赵三道:“来是抬来的,回去却是走回去的。”史湘泉道:“怎么样,来的时候咱就说他是假的,等到老爷验过,果然没有伤,现在可是自己走回去的。既然他会走回去,还得叫他走回来,拿住个真凭实据,好叫他死而无怨。”赵三道:“再要叫他来,恐怕不容易。”史湘泉道:“我想好一个法子,包管你去一叫就来。”便如此这般的,附着赵三的耳朵说了几句。赵三听到一半,嘴里连喊:“好好,我就去,包管他跟了我来。”史湘泉道:“我在这里等你。”赵三答应了一声:“晓得。”拿起脚来就走,不提。
且说这天在堂上拉赵稿案袖子的那个书办,原是本县承发房里的一个经承④,卯名叫做招进财。他拉过赵稿案袖子以后,随手见他使了个眼色,本官就此不会批驳那张状子,他满心欢喜,知道这里头有了生发⑤,便可于中取利,伺候到本官退堂,赵稿案跟了进去说话,他便独自一人钻进门房,等了老半天,未见出来,正在那里等的心烦,齐巧他伙计为了一宗什么案件,进来找他,只好跟着就走。等到出去之后,赵搞案方才出来,偏偏忘记了他,竟把这事交与吏湘泉去办。史湘泉去后,他的事已完,仍旧奔到门房,想与赵稿案商量此事。赵稿案一声啊哟,说我这事已经交代史湘泉了,反怪他为什么不早来。招书办无可说得,只好说些别的话,搭讪⑥着出来。走出门房,一路走一路想。心想:此事是我起的头,如今倒撇了我叫他人经手,好比一碗现成饭,被人家夺了去。这心下多么烦恼。转念一想,他说已经交代了史湘泉,好在史湘泉也是熟人,他有什么公事,总不出吾手掌之中,目下不妨先去找他,同他说明原故,料想他也不好意思瞒我。想定主意,便问了把门的一声:“史伙计出去几时了?”把门的说:“去得不多一会,大约还在老地方吃茶。”招书办是知道的,便一直跑上茶楼,果见他独自一人,还在那里未去。一见他来,连忙让坐。史湘泉总拿些闲话与他谈论,绝不提到公事。列位看官,可晓得天下最坏不过的,是吃衙门饭的这般差役。他们这班人,本事很大,最能鉴貌辨色,人家未曾开口,他已十分中猜着八九。然而要晓得做书办⑦的读得几年书,认得几个字,肚里有了学问,想出来的主意,比起那班当衙役的,还要狠毒十倍。闲话休提。
且说这天招书办找到史湘泉,说了几句话,见他绝不提起此事,便估量他有心相瞒,心下思量,他既瞒我,我今偏要说破,看他如何回复。逐把身子凑前一步,低声问道:“刚才稿案上交代你的那桩事情,现在办的怎么样了?”史湘泉听了这话,便知道他存了分肥的念头,欲待瞒他,他已晓得是稿案上的嘱托,他既尽知底里,须知瞒他不得,欲待尽情告诉了他,倘若他要分起肥来,无非是我名下的剥下来的。譬如一个钱,一个人独得,与两个人平分,这里头却是天远地隔呢。转念一想,倒不如暂且瞒他,省得在此噜嗦。打定主意,便假作不知,回他道:“你说的什么事情,咱想了好半天,竟想不出是那一件事?我们天天堂事过后,稿案上总有几桩事情吩咐,但不知招先生所指的是那一桩?”招书办听了这话,便知他有心欺瞒,心上一恼一羞,就是要说破,也不肯说破了。坐在那里,愣了一会,才说得两句:“我也晓得你的事多,不过问问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有?”史湘泉道:“有要紧事情,瞒得过你招先生吗?”招书办见他不说,吃过一开茶,便搭讪着走去。史湘泉同他是熟人,也不起身相送。招书办下楼之后,心中想叫他认得我呢。不知不觉,回到家中,立刻叫他徒弟赶到茶楼,装作茶客模样窥探动静,不在话下。且说史湘泉等招书办去后,一心以为我这事可把他瞒住了,于是一面吃茶,一面静等。那招书办的徒弟,一向各事都是他师父出面,所以史湘泉与他并不相识,这里史湘泉又等了一会子,果见赵三带了黄家的抱告黄升,还有受伤的王小三,一同来到茶楼。史湘泉接着,明明知道是他二人,并不同他二人说话,先问赵三道:“这是黄府上的爷们吗?”赵三道:“是。”史湘泉埋怨他道:“老爷叫你拿人,你就果真把他们带了来吗?这黄府上下不同别的人家,他家大员外是我认得的,而且平日待我们也很好,现在把他的人弄了来,这事情怎么办呢?老三,你这人不是我说,真不会办事。”赵三并不言语。史湘泉又回头对着黄升说道:“我叫他一趟去黄府,交代过排场,就说人走了就此完事,不料他不会办事,带累爷们受委屈,都是我的不是。不过大爷你要原谅,他是奉公差遣,上头实在追得很,也叫做没得法儿。”原来史湘泉叫赵三到黄家里,找到黄升,便告诉他老爷已经把状子批准,叫他同了王小三前去对质。黄升一听这话,不及细察早晨在堂上的情形,便一心一意以为状子果然批准,立刻回明了黄员外。黄员外也是个心粗气浮的人,亦信以为真,便立刻叫他同了王小三到衙门里听审。等到上得茶楼,忽听史湘泉一番议论,黄升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