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屋里啊唷一声,明明是邢兴的口音,接着就见邢兴,拿两手护着右边的耳朵,夺门而出,衣裳上面血淋淋的,早已染了一大片。胡胜标忙问:“怎的?”邢兴也不答腔,三脚两步走到门外。胡胜标亦赶出来,问他那儿去?邢兴说:“回去。”胡胜标只得仍跟他到地保家里。地保接着,忙问“怎的?”邢兴道:“不要说起。”拿手指着胡胜标说道:“都是他们串通好了害我的,要不是走的快,早被他们谋害了。”说着便把一个耳朵给大众看。
原来被朱胡氏咬下来半个,当时疼痛难禁。地保忙找了些伤药给他敷上,方才好些。这一夜邢兴也没有合眼,直把他兄妹恨入骨髓,口称:“有朝一日犯在我的手里,哼哼!那时候才叫他晓得我的厉害哩。”胡胜标起先还不敢回去,因为地保要关门,才把他赶了出门。邢兴寻思了一夜,想出一条主意来,便同地保商量,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地保心上虽知不妥,因为要巴结头儿。少不得应允了,按着他的计策办事。邢兴见他应允,自然欢喜,当时半个耳朵痛的也好些了。第二天起身进城,临走的时候,又向地保再三叮嘱。地保回他十天之内,自见分晓。邢头大喜而去。到城之后,县官大老爷问他耳朵怎的会少掉半个,他说半夜里捉贼,被贼咬了一口咬掉的。老爷还着实拿他夸奖一番,不在话下。
且说胡胜标回去,晓得此事是自己做错,对不住妹子,有好几天没有敢见妹子的面。究竟穷人家屋少,那有个碰不见的,见面时说不得被妹子数说一番,胡胜标也只得自己认错,并没有别的可说。约莫过了七八天光景,有天晚上。这朱胡氏刚才睡着,忽听窗外一片人声,灯笼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朱胡氏这一吓非同小可,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这个当口,外面的人早已打破了门撞进来了,一起拥到朱胡氏房内,齐说奸妇有了,不容分辩就从床上把朱胡氏捉了下来,拿绳子捆了两只手,牵着就走。一路牵到地保家里,只见已有许多人,捆绑了一个男人,横在地下,不知道是谁?只地保是认得的,此时冤家碰到对头,朱胡氏也不便动问,只得死心塌地由他们摆布。只见地保说道:“你俩做的好事情,我也不同你们说别的,且等老爷验过死尸,带你们上城去问。伙计们,索性拿他俩捆在一块儿,不要眼不见被他逃走了,倒是我们的干系。”众人答应一声,立刻又上来几个人,不由分说,横七竖八,拿朱胡氏又加了几根绳子,索性连两只脚也捆在一处,睡在地下,一动不能动,足足捆了一天两夜光景,不但没有饭吃,并且连水也没有呷一口。那个捆在一处的男人,看看又是个有病的样子,只管在地下哼哼,又不便问他什么,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便有人来拖他俩,说老爷已经下来了,带了奸夫奸妇一同到河边上去验尸。
及至拖到那里,朱胡氏一眼看见他婆婆,蹲在河边上一个死尸旁边。那死尸早被水泡的发了胀了,一个脑袋足足有巴斗大小,也认不出是什么人。只见他婆婆拿手指着她说道:“你做得好事情,现在我也不同你说话,停会自有老爷问你。”朱胡氏听了婆婆的说话更觉茫然,正在思想的时候,一阵吆喝,老爷已到了尸场了,先问了地保两句话,就传原告。只见他婆婆跪上去诉说道:“小妇人只有这一个儿子,虽说是前头养的,却同自己的一样。前年出去做生意,两年多没有回来,想不到媳妇不成材,相与了前村里的无赖黑三。有天儿子从外头回来,还没有到家,黑三本是认得他的,就把他推到河里淹死了。求大老爷伸冤。”官问:“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呢?”老婆子道:“是俺媳妇的亲哥哥胡胜标说的。”官说:“带胡胜标!”胡胜标上来跪下,自称武生,就只这一个妹妹,嫁给朱礼荣为妻子,朱礼荣出外做买卖,有两年多不回来了。大前儿晚上,地保来叫武生,说是你妹夫被黑三推在河里淹死了,又说你妹妹同黑三有奸情,所以他俩商议好了拿他谋死的。官又问地保:“他俩有奸情,你怎么会晓得?黑三拿死者推在河里,又是谁瞧见的呢?死者在外头作买卖,两年多没回来,现在回来了,在半路上还没有到家,就被黑三谋害身死,究竟这死者还是一个人单身回来的呢,还是有别人?他还有行李没有?”地保道:“现有他近邻周老大做见证,都是他说的。”官又叫带周老大。周老大说:“这朱胡氏同黑三相与也不止一天了,小的种的田就在胡家的前面,常见黑三到他家去,天明了从他家出来。朱胡氏的男人,小的本是认得的,从前还借过两吊钱给小的做本钱,所以小的认得他。七八天前头,离村约莫有头二里路,凑巧小的亦到村外有事,撞见了他,把小的喜的了不得,还同他说:‘现在朱先生你是发了财回来了。’他说:‘不要说起,路上碰见了强盗,东西都打劫了去,只剩得一个单身人回来。’小的问他怎么碰见的强盗?他大略说了两句。小的还同他说:‘财去身安乐,保得人太太平平就是运气了。’说完了两人分手。到了大前儿早上,外面有人嚷说河里有死人,小的赶上去一认,谁知就是他。人是泡的不像样子了,幸亏他辫子上的辫绳同他的一只套裤,小的是记得的,所以晓得是他被害。后来想到黑三同他女人有奸情,所以猜定是他二人做的。那时候闹了许多人在河边看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