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阶沿石上坐了一回,定了一定神,又歇了歇脚力,然后辨明路途方向,重赶向黄府中来。
其时已有巳时时分,刚才走进大门,只见众人面色惊慌,有些人却在那里簇簇⑦的私议。黄升娘年迈耳聋,也不知他们说的什么,但觉得甚为奇异。众人见了他,认得他是府里大总管黄升的母亲,所以不加阻拦,反都上前慰问。又有两个同黄升要好的,走在前头引路,一直把他领进上房,一向这黄员外家中,甚是热闹,此番虽围了许多人,却是静悄悄无声。只见黄员外的娘子,同他几个姬妾,一个个蓬着头,脸亦不洗,在那里相顾垂泪。黄升的母亲一见大骇,问及究竟,才知是大员外今天尚未起身,已被公差从被窝里拖了去了。黄升的母亲,正因儿子无辜被累,又见媳妇一夜未回,前来求员外设法,那知员外亦遭大祸,举家悲泣,不觉触动了心事,也随着大众垂泪,按下慢表。
且说刁占桂因哄骗黄员外将要到手,被招书办泄漏风声,以致功败垂成,心中好生愤闷,回来便同史湘泉再三商议。一连几次,好容易想出一条计策,可以面面俱到,仍由刁占桂出马,立刻到西门外巫家设法。及至走出西门,已有上灯时分,因他是打了史湘泉的旗号来的,恐怕巫家的人见了诧异,设计不成,便先找到地保⑧,将情说明。刁占桂在衙前一向很有点小名气,地保倒也晓得,而且又与史湘泉史头儿一气,作地保的人,不免总有仰仗他们的地方,所以见了他,竟其非常恭敬。当下留茶留饭,又亲自陪着出去到烟馆里开了一盏灯。地保的意思想差人去把巫家的人叫了来,同他说话。刁占桂道:“不可,这巫家虽然是个土财主,现在也捐了几个顶子在家里,我们都是公门中人,同他无瓜无葛,纵然是帮着他,替他出主意,叫他打赢官司,他们不知来意,总当是我们哄骗他。为今之计,你有什么熟人,同这巫家最要好的,等他出来,替我们做事。事成之后,就是分两个给他,也不打紧。”地保一听此话不错,想了半天想出一个人来,你道是谁?原来是这巫家当家的一个叔子。这巫家当家的,今年只得二十三岁,人家见他有钱,都称他为巫大官人。年纪虽轻,却是胆子甚小,而且不管外事,一应家务都是他叔子掌管。他叔子名唤巫来,其为人却是使酒任性,无论青皮光棍,他都同他相与,却又与地保交情最厚。地保慕他的财,他借地保的势,二人不免互有倚重之处,所以交情非常之厚。
当下地保一想到他,便得了主意,立时立刻叫人去找了他来。其时巫来正从外边吃酒回家。稍有酒意,忽听是本地保叫人来找,便晓得一定有事,于是趔趔趄趄,跟了来人同到烟馆。当由地保介绍,巫来与刁占桂相见,彼此说了几句客气话,无庸细赘⑨。慢慢言归正传,地保便将刁占桂来意,说个明白。巫来道:“黄家的牛,跑到我们巫家里来,谁人看见?无凭无证,硬赖我们牵了他的牛,又说我们打伤他的人。我听了此话,好生气愤,就想来告他诬告的,是我们侄儿胆子小,不叫我多事。后来又打听是老爷没有准他家的状子,所以我才罢手。现在既承刁先生的美意,衙门上下都替我们打通,我就准照来命,请请刁先生替我补张呈子,有什么事,我巫老二自己来当,我侄儿是小孩子家,不必去理他。”刁占桂听了非常之喜,连说:“倒是巫二先生性情慷爽,是个担当大事的人,况且这件事情,上头老爷肯帮忙,我们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不愿意这奔桂听了非常之喜,连说:“倒是巫二先生性情慷爽,是个担当大事的人,况且这件事情,上头老爷肯帮忙,我们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不愿意这边府上打赢官司的,断不会叫黄家那小子得了志去。”二人言来语去甚是投机。地保插嘴道:“出场是你二先生替他出场,银钱使费,总得你令侄拿出来。”巫来道:“这个自然。我嫂子既然把家务一概交代了我,自然由得我用。衙门里几个朋友靠的什么我是知道的,还要诸位费心吗?”刁占桂道:“到底二先生是爽快人,就是没有钱,我们替你出把力帮个忙,亦都愿意。”说着,刁占桂挖腰包,自己会了烟账,地保抢着要会,已经来不及了,觉着甚不安稳。刁占桂道:“我同你还要分彼此吗?”巫来道:“我是老实人,向来不会同人家客气的。你们要钱用只管同我说,也不要客气才好。”刁占桂连忙答应,又说了几句话,彼此分手而别。
刁占桂回到衙前,史湘泉因为此事,还在班房里坐着候信,一见他来,忙问事情怎么样了?刁占桂把巫来应允告状的话说了一遍。史湘泉便催刁占桂赶紧替他起稿子。写好之后,拿上去回稿案,赵门上又去回了本官,上下本是串通好的,巴不得巫家来告,连夜出票子拿人,仍旧派了原差史湘泉。
次日一早,史湘泉只派了一个伙计,不到三刻工夫就把黄员外从被窝里提了来了。提到之后,究竟因他是个体面人,又是有钱的,史湘泉见面之下,先说了多少抱歉的话,又怪伙计怎么不等大员外睡醒了再拿票子给他看,这清早就把他老人家请了过来,倒惊动了,真正对不住。一时又向黄员外埋怨道:“我几次三番叫人到府上送信,大员外总不见信,还疑心我们是歹人,早些听了我的话,把管家保了出去,再托人到原告那里安置安置,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