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有人在园外题诗,写污了粉墙。』叫人去难为他,被小妹喝住。因走出园门去看,果然题了一首诗在墙上。小妹再三读之,真是阳春白雪,几令人齿颊生香,故知他是个才子。」冷绛雪道:「那书生题的诗,且请小姐念与贱妾听。」
山小姐遂将前诗念了一遍道:「姐姐你道此诗何如?」冷绛雪听了,连连称讚道:「好诗,好诗。许多羨慕小姐,祇淡淡借梅花春色致意,绝不露蝶蜂狂态。风流蕴藉的系才人,怪不得小姐留意。且请问此生落款是何处人,姓甚名谁?」山小姐道:「不知为何竟不落款,并不知他姓名。」冷绛雪道:「他既无姓名,小姐又回来了,岂不也是一番空遇。」。山小姐道:「小妹也是这等想,故和了他一首,也写在墙上,通他一个消息。但不知此生有情无情,还重来一否?」冷绛雪道:「有才之人,定然有情,哪有不来重访之理。祇是小姐处於相府深闺,他就来访却也无益。」山小姐道:「小妹也是这等想,天下未尝无才。转不幸门第高了,寒门书生任是才高,怎敢来求。爹爹一个宰相,大不好轻易许人。你我深闺处女,又开口不得,倒不如小家女子,贵贱求婚却都无碍。」冷绛雪道:「虽如此说,然空谷芳兰,终不如金谷牡丹,为人尊贵。」山小姐道:「天下虚名,最误实事。小妹以微才遭逢圣主之眷,名震一时,宜乎关雎荇菜,招来君子之求。奈何期及标梅,人无吉士。就是前日天子所许的燕白颔、平如衡想亦不虚,不知为何今日尚无消息?就是姐姐所传的《张子新编》十分可诵,又未见其人,毕竟不知真假。就是小妹今日所遇的书生,其人其才,似乎无疑。然贵贱悬殊,他又无门可求,不能自售。至於对面而有千里之隔,岂非门第与家名误事。」
冷绛雪道:「此事小姐不必着急,天下祇怕不生才子,眼前既有了许多名士,自能物色。况以小姐赫赫才名,内中岂患无一成者。」山小姐道:「婚姻事暗如漆,这也料他不定。」冷绛雪道:「以贱妾推之,《张子新编》诗虽佳而杂,以平子之咏,大都假多真少。其人真来,未必如小姐之意,这须搁起。而阁下书生,人才纵然出众,但恐白面书生,又未必如太师之意,这个也须搁起。惟有这个燕白颔,既为学臣首荐,又为天子徵召,岂有不来之理。若来,天子既许主婚,岂有不谐之理。则小姐婚姻一定在此。」山小姐道:「据姐姐推论,似乎有理。但未知这个燕白颔可能如阁下书生否?」冷绛雪道:「学臣这番荐举,是奉旨搜求,与等闲不同。若非真才实美,倘天子见罪,将如之何?况与平如衡同荐,若果是闵庙题诗之人,此贱妾所知。平如衡且逊一筹,则燕生之为人可想而知矣。岂有不如阁下书生之理!」
二人正论不了,忽一个侍妾拿了一本报来说道:「老爷叫送与小姐看。」山小姐接在手中沉吟道:「不知朝中有甚事故?」冷绛雪道:「定是燕、平二生徵召到京之事了。」山小姐道:「或者是此。」因揭开一看,果是学臣王衮回奏:……燕白颔、平如衡奉旨徵召,不期未奉旨之先,已出境游学,不知何往。今已差人各处追寻,一到即促驾朝见。今恐迟钦命,先此奉闻。奉圣旨着该部行文各省,抚按行查。倘在其境,火速令其驰驿进京朝见,勿得稽留……」山小姐看完,默默无语。冷绛雪也沉吟了半响,方纔说道:「我祇道钦命徵召,再无阻滞,平生是假是真,便可立辨。不料又有此变。」
山小姐因歎息道:「天下事甚是难料。姐姐方纔还说小妹婚姻定在於此,今看此报,有定乎,无定乎?」冷绛雪也歎息道:「这等看来,事真难料。」又想一想道:「天子既着各省行查,二生自然要来。祇恐迟速不定耳!」二人虽也勉强言笑,然心下有些不快,未免恹恹,搅乱心曲。
过了数日,山小姐竟生起病来。山显仁与罗夫人见了十分着急,慌忙请太医调治不题。
却说燕白颔,因阁上美人难访,无可奈何,终日祇是癡癡思想,连饮食都减了。就是平如衡勉强邀他到哪里看花饮酒,他祇是恹恹没兴。平如衡见燕白颔如此,心下暗想道:「除非是以山小姐之情打动他方可。」遂日日劝他去访问。燕白颔道:「要去访亦何难,就是访着,料也不能胜於阁上美人。况他又倚着天子宠眷,公卿出身,见你我寒士,未必不装腔做势,见她有何益处?」平如衡道:「你我跋涉山川,原为山小姐而来。如今到此,转生退悔,莫非忘了白燕之诗么?就是山小姐骄傲不如,也须一见方纔死心。」燕白颔道:「兄既如此说,明日便同去一访。祇是小弟意有所属,便觉无勇往之兴。」平如衡道:「有兴没兴必须一往。」燕白颔被逼不过,祇得依允。
到次日起来,打点同去。平如衡道:「我们此去,若说是会做诗,便惊天动地,使她防范。倘有不如,倒惹她笑。莫若扮做两个寒士,祇说闻名求诗,待她相见。看机会,出其不意,做一两首惊动她,看是如何?」燕白颔道:「这个使得。」二人换了些旧巾旧服,穿戴起来。虽带了两个家人,都叫他远远跟随,不要贴身,一径出城。因记得店主人说山阁老住在灌木村,因此不问山阁老,祇问灌木村。喜得一路山水幽秀,溪径曲折,走来便不觉甚远。问到了村口,祇见一个小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