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公请了。」燕白颔道:「请问老师父,前面那一所花园是甚么乡宦人家的?」老和尚笑道:「哪里有这样大乡宦。!」燕白颔道:「不是乡宦想是公侯人家?」老和尚又笑笑道:「哪里有这等大公侯。」燕白颔道:「不是乡宦,又不是公侯,却是甚等人家?」老和尚道:「是朝廷的皇庄。你不见房上都是碧瓦,一带都是红墙,甚么公侯乡宦敢用此物。」燕白颔听了着惊道:「原来是皇庄。」又问道:「既是皇庄,为何有人家内眷住在里面?」那老和尚道:「相公你年纪轻,又是远方人,不知京师中风俗,这样事是问不得的。他一个皇庄,甚人家内眷敢住在里面?」燕白颔道:「我学生明明见来。」老和尚道:「就有人住,不是国戚定是皇亲,你问他做甚?幸而问着老僧,还不打紧,若是问着一个生事的人,便要拿鹅头紫火囤,骗个不了哩!燕白颔听了,惊得吐舌,因谢道:「多承老师指教,感激不尽。」老和尚说罢,拱拱手就别去了。燕白颔见老和尚说得厉害,便不敢再问,遂一径走了回来。祇因这一回去,有分教:
酒落欢畅,典衣不惜;友逢知己,情话无休。
不知果然就得回去吗,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悬彩笔直求淑女
词曰:
风流才子凌云笔,无梦也生花。挥毫当陛,目无天子,何有雏娃? 岂期闺秀,雕龙绣虎,真若涂鸦。始知天锺灵异,蛾眉骏骨,不甚争差。
右调《青衫湿》
话说燕白颔,因访阁上美人姓名,忽遇老和尚说出皇庄厉害,因不敢再问,恐惹是非,遂忙忙走了回来。到了一个村镇市上,方纔定了性,立住脚。他出门时,因瞒着平如衡,不曾喫得午饭。到此已是未申之时,肚中微微觉飢。忽见市稍一竿酒旗飘出,满心欢喜,竟走了进去,捡一副好座头坐下。
此虽是一个村店,窗口种了许多花草,倒还幽雅。燕白颔坐下,店主人随即问道:「相公还是自饮,还是候朋友?」燕白颔道:「自己饮,没有朋友。」店主人道:「用甚么餚?」燕白颔道:「不拘,有的祇管拿来,酒须上好。」店主人看见他人物清秀,衣饰齐整,料是富贵人家,祇捡上品餚馔并美酒搬了出来。
燕白颔一面喫,一面想美人和诗之妙,因叫店主取笔砚默写出来,放在桌上。读一遍,饮一杯,十分有兴。因想道:「昨日平子持还笑我所遇的美人徒有其美,却无真才,不如他遇的冷家女子才美兼至,叫我无言回答。谁知我的美人,其才又过於其美,今日回去可以扬眉吐气矣!」想罢,哈哈大笑,又满饮数杯。忽又想道:「冷家女子题诗,是自家寄兴,却与子持无干;我那美人题诗,却是明明属和。非与我燕白颔有默默相关,乌肯为此。此又胜於子持多矣!」想罢,又哈哈大笑,又满饮数杯。又想道:「但是,他遇的美人,虽无踪迹,却有了姓名;我遇的美人,踪迹虽然不远,姓名却无处访问,将如之何?那和尚说不是国戚,就是皇亲。我想这美人若生於文臣之家,任是尊贵,斯文一脉,还好访求。若果是皇亲国戚,她倚着椒房之贵,岂肯轻易便许文人,若不又是遇而不遇了。」因歎一口气道:「我那美人,你这一首诗岂不空做了,难道我燕白颔与美人对面无缘。」
燕白颔此时已是半酣,寻思无计,心下一苦,拿着一杯酒欲饮不饮,忽不觉堕下几点泪来。店主人远远看见,暗笑道:「这相公小小年纪,独自一个哈哈大笑了这半晌,怎么这会子又哭起来?莫非是个獃子。」因上前问道:「相公,小店的酒可是好么?」燕白颔道:「好是好,也还不算上好。」店主人笑道:「若不是上好,怎么连相公的眼泪都喫了出来?」燕白颔道:「我自有心事堕泪,与酒何干!快烫热的来,我还要喫。」店主人笑应去了。
燕白颔又饮了几杯,又想道:「就是皇亲国戚,他女儿若是想我,思量要嫁我,也不怕她父母不从。他若嫌我寒士,我明年就中个会元状元与他看,那时就不是寒士了。他难道还不肯?」想到快活处,又哈哈大笑起来,不觉又喫了数杯。
店主人见他有七八分醉意,因上前问道:「相公尊寓不知在城外,还是城中?若是城中,日色已西,这里到城中还有七八里,也该打行了。」燕白颔道:「我寓在城中玉河桥,既是晚了,去罢!」遂立起身来往外竟走。店主人慌忙拦住道:「相公慢行,且算还了酒钱。」燕白颔道:「该多少?」店主人道:「酒餚共该五钱。」燕白颔道:「五钱不为多,祇是我今日不曾带来。我赊去,明日叫家人送来还你吧。」说完,又要走。
店主人见他祇管要走,着了急。因说道:「这又是笑话了。我又不认得相公是谁,怎好赊去。」燕白颔道:「你若不赊,可跟我回去取了吧!」店主人道:「回往一二十里,哪有这些闲人跟你去。」燕白颔道:「送来你又不肯,跟去取你又不肯,我又不曾带来,难道叫我变出来还你。」店主人又道:「相公若不曾带来,可随便留下些当头,明日来取何如?」燕白颔道:「我随身祇有穿的两件衣服,叫我留甚么作当?」店主人道:「就是衣服脱下来也罢了。」燕白颔已是七八分醉的人,听见说要脱衣服,一时大怒。因骂道:「狗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