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平二人道:「少不得要抛砖引玉。」宋信正说得高兴,又喫得高兴,忽听得要做诗,心下着忙,便说道:「既蒙三兄见爱,领教正自有日,何必在此一时。」
事有凑巧,正说不完,忽见一个家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学生从外入来。众问何人?张寅答道:「是小犬。」宋信道:「好个清秀学生。」忙叫抱到面前玩耍。忽见他手中拿着一把扇子,上面画着一株梧桐树,飘下一叶。落款是「新秋梧桐一叶落图。」宋信看见,触想起山黛做的《梧桐一叶落》的诗,便弄乖说道:「三兄要小弟即席做诗,虽亦文人美事,但小弟才迟,又不喜为人缚束。今见令郎扇上图画甚佳,不觉情动,待小弟妄题一首请教何如?」张寅听了连声道:「妙,妙,妙!」遂叫左右取出笔砚送上。宋信拈笔欣然一挥而就。燕、平二人见他落笔每捷,已先惊讶。及接到手一看,见词意蕴藉,更加歎赏。再读到结句「正如衰盛际,先有一人愁。」不觉彼此相视,向宋信称讚道:「宋兄高才如此,小弟辈甘拜下风矣。」宋信听了,喜得抓耳挠腮,满心奇痒,祇是哈哈大笑。
张寅见宋信一诗压倒燕、平不胜欢喜。因将扇子付与儿子去了,就筛了一大犀杯酒送与宋信道:「宋兄有此佳作,可满饮此杯,聊为庆圆。」宋信道:「信笔请教,有何佳处!」张寅笑道:「小弟不是诗人,也不知诗中趣味,但平兄自负诗人,眼空一世,今日这等称讚,定有妙处了。」
平如衡是个直人,先见了《白燕》诗,已有八九分怜爱。今又见当面题咏,便信以为真,真心服输,一味讚羨,哪里还顾张寅讥诮。燕白颔又再三交誉,弄得个宋信身子都没处安放。大家欢欢喜喜,直喫到傍晚方散。张寅就留宋信在书房中宿了。张寅以为出了他的气,满心快畅,不题。
却说燕白颔同平如衡返回到家里,因相与歎息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看老宋那个人物,万万不道他有此美才。」平如衡道:「昨日《白燕》诗,兄尚有疑,今日《梧桐一叶落》诗,当面挥毫,更有何疑,岂非天下才子原多,特吾辈不及尽见耳!」燕白颔道:「人才难忽如此,今后遇卖菜佣人,亦当物色之。」两人又谈了半晌,方各歇息。
到了次早,平如衡睡尚未起,忽见叔子平教官差斋夫来,立等请去说话。平如衡不如为何,祇得与燕白颔说知,别了来见。叔子平教官接着就说道:「昨日晏府尊将两个名帖来请我与你去一会,不知为何,我故着人来接你商量,还是去好不去好?」平如衡道:「若论侄儿是河南人,他管我不着,可以不去。但尊叔在此为官,不去恐他见怪。」平教官道:「我也是这等想,还是同去走走,看他有甚话说。」就留侄儿喫了饭。祇见昨日送帖儿的差人又来催促,平教官祇得同了侄儿坐轿到府前。差人禀知晏府尊,便叫先请迎宾馆中坐下。随即自家落馆,以宾主礼相见,逊坐待茶。
茶罢,晏知府便先开口说道:「今日请二位到此,别无话说,祇因王宗师大人奉圣旨要格外搜求奇才。前日於考试中自取了燕生员,不便独荐,意欲再求一人,以为正副。在三学中细细搜罗,并无当意之人,屡屡託本府格外搜求。本府不敢不遵,因再三访问,方知令侄子持兄是个奇才。又因隔省不属本府所辖,不便唐突,故转烦贤契招致。今蒙降重,得睹丰姿,果系青年英俊,其为奇才不问而可知矣。」平教官道:「舍侄末学小子,过蒙公祖大人作养,感激不尽。但以草茅寒贱,达之天子之庭,实非小事,还求公祖大人慎重。」晏知府道:「本府亦非妄举,就是平兄与燕生员迁柳庄听莺所联佳句,本府俱已览过,故作此想,不必过谦。」
平如衡因说道:「生员虽异乡葑菲,今随家叔隶於帡幪之下,即系门墙桃李。蒙公祖大人培植,安敢自外。但生员薄有才名,不过稍胜驽骀,实非绝尘而奔之骏足也。」晏知府笑道:「平兄不必过逊。当今才人岂尚有过於二兄者哉!」平如衡道:「不必远求,即公祖太宗师之贵相知,宋子成便胜於生员辈多矣。」晏知府听了大笑道:「宋子成与本府至交,本府岂不知之。平兄不要为虚名所惑。」平如衡道:「生员倒未必惑於虚名,祇恐公祖太宗师转舍近而求远。公祖太宗师既见生员辈的《听莺》诗,则宋子成的《白燕》诗未有不见之理。」晏知府笑道:「宋子成有甚《白燕》诗!」平如衡道:「怎说没有,待生员诵与公祖太宗师听。」因高吟两句道:「『淡去羞从雅借色,瘦来止许雪添肥』。此岂非宋子成《白燕》诗吗,难道公祖太宗师竟不曾见!」晏知府听了笑道:「此乃山小姐所作,与宋子成甚相干!」平如衡大惊道:「莫非偶然相同,待生员再诵后联与公祖太宗师听。」因又高吟二句道:「飞来夜黑还留影,衔尽春红不浣衣。」晏知府听了一发大笑道:「正是山小姐所作。结尾二句待本府念了吧,『多少朱门夸富贵,终能容我洁身归』,是也不是?」
平如衡听了,獃了半晌,心下暗想道:「原来是抄别人的。祇是《梧桐一叶落》诗当面做的,难道也是抄袭不成。」因又说道:「宋子成昨日新作《梧桐树一叶落》诗,十分警拔,待生员再诵与公祖太师听。」晏知府想一想道:「《梧桐一叶落》诗莫非末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