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长进,父亲末必得死。就是父亲病故,有我养活,母亲也末必改嫁。想到这里,恨不得自己拿刀割出心来。侄儿如今死有余辜,还敢望娶妻生子的受用么?』说着流泪不止。钟生也滴了几点泪,正色道:『你说的固是,但你父死者已不能复生。你可知道书上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不娶妻,岂不绝了你父亲的后嗣,这是因小而废大了。』他又哭着道:『叔叔教导,侄儿焉敢不听?但是我父亲虽不能复生,我母亲如今现在人家,不知作何光景,我忍心在这里快乐么?』钟生叹了几口气,道:『好,好,你的意思怎么样?』他道:『侄儿想要去祭奠祭奠父亲,看看母亲的光景,回来再做商议。』钟生道:『这是极好的事,我成你的孝思。』遂取出二十两银子递与他,道:『你拿去做盘缠。』他道:『那里用得这些?四五两银子就够了。钟生也是试他,看他见了银子拿他花费不花费的意思。见他说多,也不好收回。便道:』你母亲嫁的那家也甚贫穷,你用不了的,就与了你母亲罢。『钟自新见叔叔说得关切,也就收下。第二日天未亮,他就来辞叔婶。钟生又叮嘱早回,他起身去了。过了二十多天,钟生在房中向钱贵道:』此处到清江浦不过有五六天路程,往返半月余就够了。他如今去了许久,还不见回来,不知何故?『
过了几日,只见钟自新面带喜色进来,向叔叔婶母作揖。钟生问道:』我正在这里念你,你回来了。你母亲可好么?『钟自新道:』母亲同侄儿回来了。『钟生惊问道:』他在人家,如何得同你来?『他道:』侄儿到了那里,找着了母亲。那继父已死了两三个月,母亲正孤身无依靠。侄儿祭了父亲,带的盘缠多了,又替母亲旋制了几件衣裳,所以耽迟了日子。雇了一只小扬州划子到了仪真闸上换了满江红,同母亲来了,现在旱西门外石城桥泊着。『钟生道:』既然来了,你为何不同他来家?『他道:』母亲说他曾嫁过人家,不知叔叔许回来不许,因此不敢同来。『钟生道:』这是甚么话?你母亲当日也是万不得已。今日既来,焉有不来之理?『遂叫家人雇轿夫抬轿,随侄儿去接。吩咐备下酒饭。不多时鄂氏到了,钟生率领着钱贵、代目、两个儿子都接到厅上。进来哭了一场,然后见了礼。众人见鄂氏时,两鬓斑白,已是老媪了。大家诉说几年的往事,然后安席接风,欢聚饮酒。钟生收拾了一个独院三间,原是小厅,间隔了与他母子同住。又与了鄂氏一个小婢,又派了两个仆妇轮流供送茶饭。梅生知他嫂侄重圆,知会了宦贾童三人,李氏、侯氏、铁氏、富氏都来看贺,钱贵留下酒饭,钟生着钟自新进来谢了四位亲家母。李氏因问鄂氏道:』令郎可有了亲事没有?『钱贵接着道:』还不曾有岳家,正叫媒人替他寻着呢。『富氏道:』我倒看见一家有个好女儿,生得贞静贤淑,模样又干净,我去提了看。『钱贵道:』这好极了,但不知是谁家?『富氏道:』原是我家门下鲍信之,他如今不做了北捕厅通判了吗?他的娘子请我,有他一个嫡堂小姑陪我,我说的就是他。他的亲哥哥是个秀才。『钱贵忙下来,斟上了一钟酒敬富氏,又拜了一拜,笑道:』全仗鼎力了。『富氏回拜,笑道道:』事还不知成与不成,我倒先吃了媒酒。『钱贵道:』亲家奶奶去说,再没有不成的。『天晚散去,钱贵对钟生道,钟生闻之甚喜。次日,又亲去托贾文物,贾文物也允诺。他夫妻二人商议了一番,去请了含香妯娌来当面讲。遂差人去请鲍大奶奶二奶奶二位闲叙。请了来,饮酒中间,富氏提起这门亲事,含香满口应承,贞姑道:』回去同丈夫商议回话。『晚了辞归。次午,含香打发一个仆妇来说,』亲事允了,请钟老爷这里着人到二房去求便成。『贾文物遣人与钟生说知,钟生知道邬合与鲍信之是故交,请了邬合来,烦他去求。鲍复之允了,钟生择日行聘,又选吉辰娶了进门。果然好个媳妇。他是自幼跟着贞姑陶出来的,知文达礼,十分贤孝。鄂氏得了这样个好媳妇,喜是不消说,倒像个婆婆一般疼爱他,【此言谬矣。世间媳妇疼爱婆婆者几人哉?】就是钱贵、代目也着实疼他了不得。一家和美。钟生敬这鄂氏,还是以长嫂之礼,并不以另嫁过的人待他薄情。爱这钟自新媳妇如亲儿媳一样,钱贵与鄂氏妯娌也甚亲热。钟自新不但能孝顺母亲,他孝敬叔婶如同父母一般,疼爱这两个兄弟无比,真可谓败子回头金不换。钟生见侄儿如此老成,心中大悦,把家务全交付与他。自己无事只看书或赋诗,高兴了约梅生同去陶情山水,俗事总不经心。钟自新也不负叔叔所托,把家中料理板板策策的,甚有次序。钟生一日在家,正同侄儿闲话,忽门上传进有个姓郗的人求见。钟生知是郗友,叫请了进来。到了厅上,郗友叩谢,钟生忙还礼不迭。郗友道:』怎敢当老爷这样过谦?定要请起。『钟生决乎不肯。方一齐起来,作揖坐下。郗友道:』前幸遇老爷,小人次日就当来叩谢,恐老爷尚未回府。因有些要紧事件,往杭州去了许久。昨晚到舍,今日特来奉叩。『钟生道:』岂敢有劳台驾?我们都系相与间,兄这等称呼太谦,就不是了。『郗友袖中取出个礼单来递上,道:』不堪微物,孝敬老爷赏人罢。『钟生接过一看,都是上样食物:
金华火腿、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