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道:『有理。』遂同到钟生家来。钟生虽不甚会客,听见有学中的朋友来会他说话,素常又知是亲戚,忙忙出迎到厅。揖罢坐下,询其来意,众人把咸平寒盟关淑姑矢贞的话,详细说了。钟生踌躇了一会,说道:『舍表弟年幼无知,诸位尊亲不必介怀。他既不愿,就强而后可,夫妻一伦,白头相守,若不和美时,实在两误。弟有一个鄙见,须当如此如此行之,再无不妥。』众人大笑道:『老先生高见妙极,成全了两姓之好。不但生者衔恩,死者戴德矣。』辞了出来,回了韩寡妇的信,他母女欢喜不尽。那日钟生向宦萼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次日宦萼到了钟生家,先谢了昨日的厚情,并问及有何事相商。钟生将咸平弃妻淑姑自矢的话,详细说了。道:『舍表弟少年无知,今日弟若不为彼完成此事,不但他青衿难保,且将一生的人品丧尽。先母舅只此一子,焉忍坐视他沈溺不救,况岂不误了这韩家贤女的终身?弟思了一策,恳吾兄婉达老伯,权忍认作义女。弟稍备些须妆奁,弟去与家舅母商量,假为舍表弟作伐。完成之后,老伯再说破,以正言教之,彼必不敢再萌别意了。』宦萼喜道:『君子人成人之美。长兄既有此美意,弟当玉成其事。况令表弟之不愿者,嫌彼之贫故耳。弟备妆奁赔了他去,便把一天好事都完了。』钟生道:『岂敢又破费长兄,使弟更不安了。』宦萼道:『你我儿女至戚,何必还说此客话?弟在他人犹不惜,况于亲戚乎?』辞了回家,禀知父亲,宦公喜允。遂差了两个仆妇到钟生处,一同差人接了淑姑来家。宦公见他虽裙布荆钗,好一个端庄的女子,满心欢喜,认作了女儿。替他做衣制首饰,那如吹灰之易,不用说得。
钟生一日到舅母家来,作揖坐下,咸平也陪着。钟生说了些闲话,然后向惠氏道:『表弟已经成立,韩家的令爱也大了,亲事也该完成,以毕终身大事。』惠氏道:『这门亲事你兄弟不愿,已经辞退了。』钟生佯惊道:『这是甚么话?舅舅在日,替表弟自幼定下的。今日如何讲不愿的话,不但弃妻为不义,且背父命又是不孝了,舅母如何顺他胡做?那韩家虽然家寒,族中有许多秀才,倘一时动了公愤,到宗师处告起来,不但功名不保,后来何以见人?况且人家若知道这件事,谁家的女儿还肯同我们结亲?我们去退亲之时,他家如何回复了来的?』惠氏道:『他母亲别无多说,也竟依了。』钟生道:『造化。造化,这是他韩府上的人盛德。若略要动气,何以处之?』向咸平道:『表弟少年,纔得一步,这样负心的事,可是做得的?』咸平面赤耳红,无言可答。钟生又道:『如今事已至此,悔亦无及。但你也时不可待,我宦亲家有一令妹,乃宦老伯之爱女。我为表弟作伐去求,何如?但恐无大赔送,未必中你之意。』咸平听得说宦府的女儿,便道:『承老表兄下爱,弟安敢尚萌别念。但恐宦府闺秀,未必肯下嫁寒门。【嫌贫之人自然慕势趋富,闻得宦府之女,又自揣其恐寒微不敌,故作此语。小人之心胸大都如是。】钟生道:『我若去说,十分有八九可成。允与不允,我再来复信。』作别回来。次日,又到舅母家中。到房内向惠氏道:『恭喜舅母表弟,我昨日到宦府去提亲事,一说便成。只打点行聘,就可以娶。』
咸平母子欢喜非常。择日行聘,到吉期迎亲来家。合卺之时,咸平觑见好个女子,暗道:到底是大家闺秀,不但美丽,而且稳重,比寒门小户的女儿,自是不同。要是前日不拿定主意,要娶了韩家的女儿来,不知是怎个寒乞的样子呢。他心中那个乐,真说不出。又见赔送的嫁妆虽不为十分丰厚,件件俱备。且还有一个使女为媵,更自欣喜,出去陪待贺客。到晚人散,忙忙进来,要同新人做一番亲热,不想房门紧闭。咸平不知何故,心中疑讶,轻轻敲门。内中一个宦府遣来作伴的婆子老仆妇隔门道:『姑娘吩咐不许开,姑爷今晚且在书房暂宿一夜,明日等我家太老爷同钟老爷同来说明白了,再做商议。』咸平惊道:『百事俱已完成,还有甚么商议的?你去求姑娘,不要误了吉期。』那伴婆又说道:『姑娘说,闻得姑爷自幼定下人家一位闺女,嫌他寒贫,遂背盟弃掷。今我家的姑娘,妆奁菲薄,恐姑爷日后憎嫌起来,又想抛弃,岂不自误?除非同家老主众位共同面讲过,纔敢放心。』咸平又是那愧,【良心幸还未死。】又发急道:『这是甚么话?你家姑娘一个千金小姐,怎比得那贫士的女儿?不要说有这些赔事,就是丝毫没有,我也不敢赠嫌。』因道:『恐你姑娘不足凭信,我跪在这里发誓了。』跪下道:『我异日敢负初心,人神共殛。』那伴婆去了一会来开门道:『姑爷记着这句话。』咸平忙走到房中,见新人在床上,背灯而坐。深深一揖,道:『贤妻为何如此多心?多蒙岳父大人不弃寒微,又是家表兄作伐,可敢萌一毫别念?』
遂上前解衣就枕,成就了百年姻眷。
次日,双双拜了家堂老母。这日单请宦公同宦萼钟生三位喜筵。宦公到来,坐下茶罢,向咸平道:『贤婿既不弃小女,已结百年之好,令岳母处也该去拜谢纔是。』咸平道:『岳母尊前,小婿昨日就叩谢过了。』宦公笑道:『非老妻之谓也。此女非老夫亲生,乃我故人韩氏之女,即贤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