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得,不由得双膝跪倒,还疑是哄他来做妾。叩了头起来,宦萼对司富道:『这个妇人万刁万恶,赚贫休夫,被他父亲卖到我府中来,交与你名下收管。叫他做各种活计,磨靡他的刁性。若稍有顽劣,拿皮鞭着着实实的打。拉了去,把衣服换了。』众妇人拉他过去,换了一身旧布衣服。他此时已入圈套,悔之无及。又带了过来,禀道:『换过了。』司富就带他到厢房内,道:『你就跟我在这里住。』就派了些活计与他做,说道:『都是定有日限的,迟误了,十个皮鞭。』他一心打点来做奶奶享福,今到了这个光景,又不知是甚么人家,又不知是如何来的。听说是他父亲卖了他来,想道:我一个出嫁十多年的妇儿,父亲如何卖得我,我丈夫怎又不说。不明不白,心中又悔又恨。那媒婆不知从何而来,今又不知何往,暗暗哭了一会。夜间悄悄起来上吊,不想司富他们都是商议过了的,有心防着他。一声喊叫,救了下来。到次早,禀了宦萼。宦萼大怒,叫了十数个仆妇,将他按倒在地,剥去衣服,只剩一衫一裤。大皮鞭细竹条,自颈至踝,足足打了数百。侯氏再三说情,方纔饶了。吩咐一个仆妇缪氏监管着,饿他三天,不许给他饭吃?那权氏浑身打得如菜花蛇样,抬了去,放在床上卧下,皮肤无处不痛。想起当日虽穷,丈夫何等怜爱。今日受此苦楚,是自己录来,只好自怨,那心肠也就悔了两分。那缪氏私自拿东西与他吃,待他甚是亲热。悄悄劝他道:『你既到了这里,插翅也飞不出去。人说蝼蚁尚且贪生,你怎么寻此拙见,讨这一场苦吃。宁在世上捱,莫在土里埋。焉知日后就不捱出个好日子来?你不要呆想,你死在这里,不过像死了个蚂蚁,谁还可怜你么?你耐心守着,少长缺短,悄悄对我说,我照看你。』权氏感激不尽。好了起来,不是做针指,就是浆洗衣裳。虽不叫他上去伏侍,也没有一日得闲。自从捱过那一场肥打,也不敢再想寻死了。看见别的妇女都忙忙碌碌,终日做活,久之也就惯了。宦萼怜平儒是个贫士,时常周济他。后来开义学时,转托梅生约到他家,考了考他腹中学问,也还颇通,就请了他做先生,在馆中教学。这是后话。
一日,宦萼在家,门上传进来说,有一个姓辛的山东人要见。宦萼知是鲍德的表兄了,忙走出来迎着到书房,相揖坐下。宦萼知是鲍德的表兄了,忙走出来迎着到书房,相揖坐下。宦萼看他面白黄须,狼腰虎背,细条身材,也好一个相貌。他动问鲍德的信,宦萼将店中偶遇,接了来家,留住了数日,并打发起身回去的话说了。道:『去了两个多月,大约久矣到家了。』辛同再三致谢。宦萼又道:『尊堂在家悬望,兄也当速回纔是。湖广这一次的买卖定然是得意的了。』他蹙额道:『去的时候生意倒也甚好,闻得贵处米价涌贵,在湘潭贩了几千两银子的米下来。不意途中遇了张献忠的贼兵,抢掠一空。小弟落在水中,幸喜自幼颇知水性,逃得性命。只剩孑然一身,行囊俱失。亏得别船一个老客见怜,带了下来。昨晚纔到,且到旧行家看看有乡亲在此,问个家信。他言舍表弟曾来过,临去时留下信,若小弟来时,叫到尊府来问。故此来惊动。』宦萼道:『既如尊言,归途盘费何以设处?』辛同道:『为今之计,没有别法,除非向旧行家借贷些须,还不知他可肯慨诺?』宦萼叫家人取了三十两银子来,说道:『本要奉留盘桓数日,恐尊堂得了令表弟的信,越发盼望。些微路费,可以到府了。今日尚早,就请渡江。雇了头口,星夜回府罢。到家致意令表弟,容图后会。』辛同道:『蒙尊兄盛情,愚弟兄言谢不尽。小弟也不敢假作廉辞,竟拜领大德了。就此拜别,小弟即刻长行矣。』宦萼留他吃了酒饭,送到门外而别。
倏忽秋尽冬来,大雪初霁。宦萼出门,要遇好事做一两件。信着马蹄,缓缓而行,大街小巷串了一会。走到一条避静巷内,见一个人两眼哭得红红的,身上穿得甚是单寒打门内送出一个人来,含泪嘱道:『事求速些为妙。』那人道:『我知道,明日定有回信。』拱拱手去了。这人又掉了几点泪,叹了一口气,抬头望望天。【望望天,妙甚。欲开口告人,无们可诉。欲告之于天,奈天又高而难听,只得叹气望望而已。写尽穷人苦楚。】惨惨凄凄,折身进去。宦萼想道:『这人虽穿得褴褛,形状举动像个正经人。定有万不得已的事,方这样伤心。我问他一问,或有急难,我何不救他一救。遂打着马进他院中来。
那人来到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听得后面马蹄子响,回头一看,却认不得。见他肥马轻装,又跟着一两个小厮,忙迎了过来。问道:『老爷寻谁?』宦萼下了马,一拱手,道:『就是来寻你。』那人惊道:『素不曾拜识过尊颜,老爷下降,有何吩咐?』宦萼道:『且到你屋里去讲。』那人道:『寒家不堪得很,故此不敢奉让进去,恐屈了尊。』宦萼道:『这有何妨?』那人见说,只得推开门,让了进去。宦萼到了里边一看,果然不堪之甚。两门透风的房子,四面墙上大洞小眼,头顶上还有几个天窗。逆风凛烈,刮得飕飕声响。大严冬天到屋里,连个火星儿也不有。两张破板床上,铺着两床破草帘,还铺着破竹席,连被也没有一床。床上蹲着两个妇女,还有两个孩子,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