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热闹了许多日子。钱贵之母郝氏,宦萼之妻侯氏,梅生之妻李氏,邬合之妻赢氏,都来看钱贵,送席。内边堂客也吃了数日酒宴。过了些时,钟生事体稍暇,差人往和州打听,关爵已回到家园地。二人乡会同年,做庶吉士时,志同道合,臭味相投,十分契厚。后来虽分了衙门,常常相晤。今相见他革职是因救己波累,又素知他贫寒,将荣公夫妇所赠之物取出百金,【提此一句者,见钟生除此以外,别无他蓄耳。】雇了一只小舟,亲到和州孝义乡去相探。关爵见他远来,不忘友谊,心中甚喜,寒素家风,唯设鸡黍村醪相待。钟生将携来之物奉承,关爵初不肯受,钟生道:『年兄之清介,弟岂不知,此物若从贪污中得来,决不敢污及年兄,及(既)是他人赠我,分赠年兄,这有何伤,况古人倾盖相逢,即有束帛之赠,未闻其辞也,何况我二人同年兄弟耶?此些须不过为年兄薪水资耳。年兄岂疑弟为世俗之夫,做报德之敬耶!』关爵见他情意殷殷,只得道谢收了,相留盘桓了数日,钟生因到家未久,辞别了回来。
却说童自大自己思道:『我自从与宦实(萼)贾二哥结拜之后,这几年了,扰过他两家大酒大席不计其数,我虽请过他们几次,也就算费事了。【几年请过几次,也便一年请一回,较之生平从不请客者高出多矣。】都不过家常茶饭而已,连酒也不曾醉过他们一次。从来没有设席叫戏热热闹闹这样一回,我虽改过了,这几年但只不在银钱上刻薄,并不曾大施为施为,这个名终在。我看钟员外人都这样敬他,宦哥白白的送他万金之产,我就破二三十两头请请他做个相与也何妨。况且我同宦哥结拜了,他父亲就是老伯,他来家这几年,我还没有与他接风,【到家数年,方纔接风,也算新闻。】何不一举两得。』又想道:『我的主意虽如此,不知奶奶舍得舍不得,须同他商量了,纔好行事。』遂走到铁氏跟前,把这个意思达上。铁氏也不像奉承他嘴巴的恶态,他三十多岁了,终日饮酒食肉,一无所事,闲了就拿角先生解闷,真是心广体胖。他胖得没样,到如今越发胖得动都动不得。两腮的肉坠了下来,脖子与下颏一般粗,要回头,连身子俱转。胸前大乳凸得充高,屁后尊臀宛如巨鼓,虽无那凶暴之气,只是生性吝啬,却不能改。他因胖得很,总不能生育,即如母鸡太肥了,油蒙了心,不能下蛋的一个理。数年来,不想倒是葵花心中竟结了一个子,莲花瓣内也产了一个女。他娘母虽丑,倒生了两个好白胖孩子,铁氏拿来自己养着,都有五六岁了。这日,他歪在一张大凉床上,正斗着两个孩子玩耍,听见这话,但道:『你通共百十万家俬,就想这样大行为,你度量你的力量去行,我不管你的闲事,只要每日不少我的酒肉就罢了。只不要说你因请人花费了银子,在我身上扣除,缺少了我的食用,那就行不得了。』童自大道:『你但请放心,我的家俬还够你受享几辈子。』【此话也难说,百万财主便能保终始乎?昔江南一百万,家俬百万犹有余,后年将七十,渐渐亏折,仅存十余万,逢人就哭道:我要饿死了,只得十余万银子,这日子怎么过?彼时余尚年幼,常笑之。后来方悟百十万家俬过惯了,到了只得十数万自然难过。或者连酒肉都舍不得吃,亦不可知。】遂欢喜喜的出来。到了宦萼家中,宦萼正同邬合在那里闲话,让他坐下,他把要请客的话说了,定要请向父亲去说,宦实道:『你们一起少年去走走,我老了,辞了他罢。』宦萼笑着道:『儿子同他相与了这些年,他从不曾请过一次,他一辈子舍不得费钱。家中也没设过大席面请人,况他纔说这是特为老父并钟兄而设,不如去扰他,鼓舞鼓舞他的兴头。』宦实听了这话,也笑笑依了。宦萼出来与他说知,他见宦实肯去,满心欢喜,就托邬合去请钟生同贾文物。邬合道:『老爷费这样大事,还该用个请帖,纔成体统。宦太老爷同大老爷贾老爷诸位算是通家罢了,钟老爷是新客,怎么好口请的。』童自大道:『你当我舍不得几个帖子么,实不瞒你,我从没摆过大酒席,不知道这些规矩,二来也没人会写,就烦你替我买几个帖子,央人写写,我改日酬你的情。』【何不像当初初拜宦萼时用没字帖,岂不省事?】宦萼道:『你不必。』叫了个家人来,吩咐道:『你去叫了书办来,叫他拿几个全帖同笔砚来。』童自大喜道:『这个省事,更妙,只是又烦费哥。』不一时,叫了他家中的一个裴书办来。【裴语音相似,不但赔了书办替他写,还赔了许多帖子。】宦萼向童自大道:『你要请谁,写几个帖,你对他说。』童自大道:『并没别人,就是老伯同二位哥,钟员外,邬哥,五个帖就够了。』宦萼道:『我老父同我说过了,不必用,你只写别的罢。』邬合也道:『晚生理当来效劳。怎敢当老爷赐帖。』童自大不肯,道:『我先不知道这个礼性(数)就罢了,既然该这么行,如何不用,定要写。』【这叫做不惠之费,不用钱买的帖子。谚云:火烧纸马桶,落得人情。】宦萼只得依他,他对裴书办通。道:『该怎么样写,我不知道?你是写惯的,烦他(你)写写罢。』裴书办道:『几时的日子?』他道:『明日来不及,后日罢。』裴书办替他写着,宦萼道:『既然费了这些事,何不添一,连梅兄也请请。他即是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