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之气,若陛下不(必)欲死钟情,臣愿与之同死,得从龙逢比干,同游于地下,为荣多矣。臣愚昧无知,冒死击登闻上奏,无非爱君之心,虽因铁钺,亦非顾也,不胜待命之至。
崇祯大怒,道:『关爵以朕为纣桀耶,交与锦衣好生打着,问是谁人指使?审明白回语(话)。众臣又奏道:『陛下既恕钟情,关爵亦仰天恩赦宥。』崇祯仰面作色道:『他比朕为纣桀,从子孙骂祖父母父母,律其罪应死,尚可恕耶?』众臣道:『彼何敢,关爵所言,欲求皇上为尧舜之君,不宜为桀纣之事耳,焉敢以桀纣比陛下。』圣怒尚未息,大学土程国祥免冠叩首,道:『老臣犬马之齿已迈,徒受圣恩,毫无补于朝廷,愿纳上官诰,以赎关爵之罪。』崇祯见众臣谆谆乞恩,老阁臣又免冠叩求,不得已说道:『先生冠,臣(朕)为诸臣,姑恕之,关爵着革职为民,回籍当差。』众臣见饶了他性命,已出万幸,可还敢再奏复他官爵,皆谢恩而退。
你道这程阁老他却是为何这样苦救关爵?一来是他一片忠诚,二来他与阁(关)爵有些情义,程阁老自幼无父,家极贫寒,祖籍南京,上元县百姓,他十数岁时,做牛角牛骨簪子卖钱养母。他家住在庐妃巷武学后街两闷小房内,每早挑了担子到内桥顶上锉磨簪子出卖,日夜辛苦,仅能糊口。一日,上元县知县在桥上过,程阁老因低着头锉磨簪子.不曾站起,那知县看见,怒道:『少年人便如此大胆,貌视官长,当街责五板。』【程阁老亏此知县一激而发,亦如韩信之遇淮阴二少年。】他气愤起来,道:『做官也不过读书人起的,我难道就读不得书,做不得官的么?』遂将担子并家伙摔得粉碎,归家向母亲哭诉,要去从师就学。母亲道:『既有志上进.是极好的事,我家中辛苦纺或可得供柴米,但学钱无可奈何。』又想了想,道:『也讲不得,我再忍饥受饿,每日几文积下以做束(偶)。成你读书之志。』【贤哉母也,非此母焉能生此子?】他次日就到一个学馆中去,投那先生就是关爵的老父,是个年高饱学盛德名儒。学生中多有认得他的,向先生道:『他是每常在内桥顶上锉骨头簪子卖的小程,他也采念甚么书?』关先生见他十五六岁纔寒开蒙,问其缘故,他将无父家寒,并傲簪受责,发愤读书的话,哭诉与先生,这关先生大喜,道:古云,有志者事竟成,更有二句道得妙:
朱门生饿莩,白屋出公卿。
你既有这一番奋志,焉知你异日不为朝廷卿相,因取学名为国祥。又道:『你既家寒,但愿你肯读,那里争你一个人的束修,我不要你的。』他感激先生了不得,果然日夜用功,寒暑无间,不数年,读了满腹文章。皇天不负苦心人,后来竟连捷中了,历仕到了阁下,但他做了一生清官,古人还有一琴一鹤,他连琴弦也没一条,鹤毛也没-根。家中举动,有贫士所不堪者,屡欲报德(答)师恩,不□为情。今见关爵是他的世侄,常常在一处谈讲,因老师世兄皆故,只有他在,爱他如嫡亲子侄一般,他今为了事,且又是一片忠肝义胆,上为朝廷,下为年谊,触了圣怒,可有不竭力援救。
出了朝,就同关爵到了私宅,说道:『我素老贤侄以清白自持,定宦囊羞涩,也与老夫一般,目今时事日非,我进言未纳,既不能匡君辅政,徒做这伴食中书,也无颜久驻,我辞了官,与贤侄一同回去罢?』次日,即上疏告老,崇祯不准,疏凡七上,纔依了。他收拾了行装,人口不多,关爵也不多的家眷,雇了两只民船,自己坐了一只,与关爵坐一只,一齐回南。关爵他祖上有些田在和州孝义乡。他父亲后来就迁往和州乡中去住,他同程阁老到了南京,然后辞了回去。这程阁老到了家乡,连住房都没有,虽人口不多,当年那二间小房如何住得。他的子侄亲友们大家公凑,买了上元县内桥西武学隔壁珠宝廊对过一所宅子,所就住下。他秋冬穿的是一件紫红布绵道袍,春夏是一件单的,仍然寒士规模,他也不交接一个朋友,只有一个向年同窗读书的老友,姓白字秀生。人因他是个老童,都称他为白秀,每常讲(请)他到家闲谈,他二人常在花厅西南角一间上起坐,三文钱沽四两烧酒对酌,晚间无油点灯,黑影里看不见满浅,酒杯中放指头大一块烧炭,斟酒是(至)炭浮起,便知是满了。间或取出几个馒头来相待,上面的白毛将有一寸长,馊不可闻,白秀不能下咽,他自己吃得香甜之极。白秀常向人以做笑谈,至于鱼肉之数,(属)昌成月不得一见。但可惜这样一个清官却无后嗣,古来邓伯道无儿,寇莱公乏嗣,天道难窥,千古同声一叹。再者如今人做了-位知县知州回来,成千成万的银子驮到家,美酒羊羔,冬裘夏葛,娇妻艳妾,呼奴使婢的受用。何况位至阁老,像这(样)的清官,真是国家的祥瑞,千百年仅见其一者。【我朝亦有两江总督于清端公号成龙者。】向日关先生命名,一毫不谬,反有一种无知小人笑他,道他是个真呆子,做了这样大官,还不会享福,可谓恶居下流而讪上矣。
且说那关爵,他夫人逮氏,子名关必显。他做秀才时,西邻有一家姓阎名良,字焕文,妻子创氏。他祖上原是外国人,他有两个女儿,长名贵姐,次名富姐。他夫妇二人趋炎附势,做尽丑态,那样式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