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信之举荐老道的情,二来听得含香在他家,想起旧日的事,恐丈夫记恨。要做些情在他身上,以图丈夫欢喜。况他嫁夫多年,料道决无别事。叫了个家人来,吩咐道:『你到鲍信之家,对他娘子说我心里想他,请他来走走。他要推却不肯来,你是必拉了他来。』家人应诺而去。贾文物也就出去,到书房睡觉养神去了。那家人奉主人之命到了鲍家,鲍信之正在柜上穿钱,见了,忙道:『请坐,到此有何贵干?老爷全好了么?我这两日忙得很,也没有去问安。』家人道:『我们老爷么,吃了道人的药,第二日好了。又请了那老道一席酒,后来又亲自去拜,送礼与他,他已经去了。我听得说送他一百银子,他一文也不要,真是个老呆。今日奶奶差我来,叫请你娘子去会会。说想他久了,是必要去走走。』鲍信之道:『既奶奶好情来接,敢有个不去的?』走进去对含香说了,他倒吃了一惊。想道:当日原是瞒着他的,他如何知道了来接我,恐未必是好意。不去的是我不去,他没奈我何。到了他家,一时有些口角起来,就不好了。【含香后既去而先作此想者,见得是个有心机伶俐女子,非愚蠢猛浪而往。写得好。】推道:『我今日身子不好,出不得门。』鲍信之道:『你好好的在这里,如何会不好起来?况且你是他府上出来的,他好意来说个请字,多少体面,你推辞不去,显得我们就不识拾举了。』一力撮掇。鲍信之只知他妻子自富家出来,并不知是贾家的人,以前那些事含香又不好说得,没褥推辞。他生的两个孩子都不乳食,离得的了,也不带去,只自已打扮了。叫轿子到贾宅来,来便来了,测料不出是甚主意。
不多时到了,下轿进去,跟着那家人到了上房。家人说道:『鲍家娘子接了来了。』富氏一看,好几年没见,也出挑的一个大婆娘了,比当日白净胖大了好些。穿着绸绢衣裙,稀稀戴着几件首饰,凉线冠子,蜜蜡冠譬,俏生生走进房来。富氏也就站起,他见了,连忙下跪,叩下头去。富氏忙拉住,道:『快些起来,你是客,这是甚么道理?』含香道:『奶奶是旧主,应该叩的。』富氏再三拉着,道:『使不得,拜拜罢。』那含香强不过,起来拜了几拜,富氏也回了他一福。一手拉着,让他坐下,亲亲热热,说长道短。含香纔放了心,说道:『我久想奶奶,不敢来的。今日不是奶奶差管家爷们去叫我还不敢来呢。』富氏道:『我起先不知道,只说你不知嫁到那里去了。昨日听得你老爷说,纔着人来接你。你是过世老奶奶手里旧人,就是亲戚一样,时常来走走,可不好么?』含香道:『奶奶这样恩典抬举,我可有不来的?』他又道:『奶奶这几年生过几位姑娘相公了?』富氏道:『倒小产过两三胎。医生说是怒气伤了的,总不曾大生一个。你有几个小孩?』含香道:『生了两个小子,大的五岁,第二的两岁半。我身上又还落明年正月。』【叙话处,确乎是婆娘道的寒温。】富氏道:『好好,是你的造化。』那含香道:『好几年不见姐姐们了,我会会他们去。』说了,站起身来。富氏笑道:『今日早起,替老爷裁了几件子衣服,分给他们赶忙去做。你不必去,我叫了他们来。』遂叫了四个丫头来,他们都干拜了拜。富氏复让他坐下,拿了果碟来吃茶,家长里短说话儿,好不亲香。吃了茶,就摆上饭来吃了。
此时天气渐短,日色将日落西。富氏叫丫头道:『看你老爷在外头做甚么,去请了来。说鲍家娘子在这里,请来,我有话说。』含香心中也想会会他,因有当日的事,不好说得。听见去请他,遂道:『我还不曾见老爷叩头呢。』只见丫头来说道:『老爷没往别处去,睡了一日。【此等闲话,后还一照。】纔醒了吃饭呢,吃了饭就来。』贾文物知含香在内,恐富氏多心,不便进来。听见来请,吃罢饭就进来了。含香一见,忙跳起身来,就要跪下去。贾文物不好拉他,叫丫头拉住了。问他道:『你这几年好么?』含香眼睛红红的,忍住泪,答道:【入神之笔。此所谓笑啼俱不敢,方见作人难。欲哭,不但富氏在傍看着,且儿已有夫,何得还向旧情人洒泪?若竟不哭,几年的恩爱,百种深情,数年久别,竟忽然如陌路,世上宁有此铁心人?只如此眼睛红红的,忍住泪几字,写得不即不离,妙甚。】『托老爷奶奶的福,将就过穷日子罢了。』富氏接过来道:『我纔问他,原来他家使的是我们的本钱。』贾文物道:『鲍信之那年借的五百银子,你难道忘了?』富氏道:『我那里记得?他是我婆婆眼前的人,你就看顾着顾他两口子也该。』贾文物道:『那是自然,因此我只要他一分利钱。』富氏道:『嗳呀!好小器,我家怕没钱使,稀罕一个月要他五两利钱。』因对含香道:『你当日出去,我们扣针也没与你一根。明日叫你家里来把那文书改成四百两的,那一百两算我送与你做本钱。』【富氏处处行事大方,断手做他人不得】含香听了,道:『我怎敢当奶奶老爷这样厚赏?』【称得妙极。先称老爷奶奶者,礼也。此系奶奶厚赏,故曰奶奶老爷者,权也。】富氏道:『你要推辞,敢是不稀罕我的。』含香真欢喜出屁来,忙要叩谢。富氏一把拉住,道:『多大事,也值一个谢?』他又要叩谢,贾文物富氏也拉住了。他辞道:『蒙老爷奶奶赏。天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