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他果然好了,我们再去访他不迟。』叫个小厮把扇子收好了。宦萼又道:『我看如今的人,肚子里一窍不通,拿着古人的诗看还不懂得,动不动也要作诗结诗社。我们难道肚子里的才学就不如他们不成?我们四个人在这里,何不各道本色,也学联他一首,试试大家的学问。』贾文物道:『妙哉,不学诗无以言,理当而学诗。哥就请起句。』宦萼道:『却要合自己,不合罚一大碗,我就先说。』
父做高官子享福。
邬合道:『诗要有真味,大老爷的佳作真妙绝千古了。』宦萼大喜,笑道:『二弟快联。』贾文物道:
身为进士妻严肃。
邬合道:『贾老爷对得却巧得好,真是名公才子。』贾文物道:『三弟来。』童自大道:『叫邬哥且续着,让我想想。』邬合道:『晚生怎敢僭老爷?』 宦萼道:『作诗何妨?你肚子里要有,只管就说。』邬合道:『既然如此,晚生便斗胆了。我也实道其事:
一生只善做帮闲。』
宦萼笑道:『不错不错,接得好。』贾文物道:『此可谓辞达而已矣。』邬合道:『晚生是狗尾续貂,怎敢当二位老爷大赞?』只见童自大大笑道:『我也有诗了。』便道:
我见了奶奶就要哭。
宦萼笑道:『三弟的多了一个字了,你好好的哭些甚么?』童自大道:『我不像二位哥哥假装好汉,我是老实人,有话就实说。我怕得很,怎么不哭?多一个字那罢了,虽不成诗,押韵而已。』宦萼向贾文物道:『贤弟写出来,改日等他们诗社刻诗,我费几席酒,请请他们那些假名公,把我们四个人的名字刻上,也好四海驰名。』邬合道:『三位老爷的是诗,要刻只刻这三句。晚生的那一句是屁,入不上的。』宦萼道:『甚么相干?你看近日的假诗伯,虽作的是诗,不过都是放屁而已。』贾文物道:『屁也者诗也,诗也者屁也,二而一,一而二也。』童自大笑道:『我的这一句比你们的略高些。』宦萼笑道:『想是会哭的缘故么?』 童自大道:『这七个字的屁,人放得多的很,成了宿屁了。我的虽是屁,这八个字还是个新鲜屁,岂不高些?』
众人大笑了一会。宦萼道:『我前日到个亲戚家去,见一起假斯文在那里作诗,题目是甚么朝日。我不懂得,问他们日头怎个朝法。他们说朝字音招,朝者,早也,是早起纔出的日头。我们何不也大家作一道顽顽,就从我先起。』他想了一会,喜笑道:『我我的诗竟有了。』朗吟道:
日头出来红口口,【着实难听。】好似胭脂染簸箕。【胡说。】
东边一日出一个,【有理。】西边不知几大堆。【好悟性。】
邬合道:『大老爷真奇才异想,大约自古来的诗翁,也未必能及了。』宦萼笑道:『实在这几句也难为我想,二弟也来一首。』贾文物道:『古云: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弟先已有过一诗,可以不必再矣。三弟请。』童自大道:『我只得两句,可行得么?』 邬合道:『古人满城风雨近重阳,只得一句。老爷何况有了两句?』 童自大笑道:『列位请听,我的诗来了。』
今日早起天未亮,我便起来浪了浪。
宦萼笑道:『这两句话是怎么说?』 童自大笑道:『我解给哥听。天未亮,可不是朝。浪了浪,难道还不日?』 又笑了一回,又饮了几杯,方纔散去。宦萼欣欣得意,纔要回上房。多嗣说道:『刚纔上去取扇子,奶奶问要了给谁,小的回说不知道。不知谁多嘴,说是送钱贵。奶奶盘问了好一回,小的强说不知道。老爷须留神答应。』宦萼听了,失惊道:『造化造化,倒是没有说出钱贵是瞎姑呢。要一时失口,如何了得?』 走进房来,侯氏问道:『你方纔要扇子做甚事?』宦萼道:『老邬要把扇子送人拜寿,来求我,故要了与他。』侯氏道:『我听见你们在前边吃酒,叫那姓贾的作甚么诗,写扇子送甚么钱贵。你若瞒着我做甚不肖的事,我打听着了,你却休怪。』宦萼发急道:『我几时敢瞒你做了甚事?就是老邬要送姓钱的,说白扇不好送人祝寿,烦老贾写了一首诗,何尝有别的缘故。况承你的好情,又与了我丫头,家里的生活还做不完,还想外边些甚么?』侯氏听了,信以为真,方不做声。宦萼暗暗欢喜。二人上床,又干他的正经事去了。
再说那贾文物到了家中,进入房来,富氏还不曾睡。贾文物摘巾宽腹,不想冤家路窄,在袖中抖出那张诗稿来。贾文物就要去抢,已被丫头拾起。富氏遂叫:『拿来我看。』丫头忙忙递上,富氏接过。原来富氏幼时也读过几句书,略识得几个字,贾文物见他常时看说唱本儿。此时若贾文物不动声色,任他怎么辩驳,还好支吾得过。不想他贼人胆虚,恐怕他看出是赠瞎姑的。一见富氏接在手中,他急得搓手顿足,道:『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嚏!天之将丧斯文也,吾死矣夫,吾死矣夫。』富氏见他着急,疑心顿起,见上面写着钱姑妓多等字,虽不甚懂,觉得有些古怪。遂捶胸大怒道:『你写这情诗是送那个养汉的娼根做表记的?实实说来,免我拷打。』那贾文物魂都吓走了,胆也惊碎了,痴呆呆不敢做声。富氏越想越怒,问之再三。他只两目直视,并无一语。富氏怒甚,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