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谢,还许他脐下那一品老淡菜常常到口,概不取利。竹思宽听了此话,不但为人,而且为己,自然去替他上心打合。
你道这竹思竟是个甚么人?他也是个蔑片行中朋友,【篾片】自幼好赌,【第一个赌贼出现。】又好偷他父母的乡党,人背后送他一个美号,叫做贝者贝戎。【四个字的号甚新,约是仿金元时叫法。】不懂拆白道字的人,就直呼之曰赌贼。【如今有此美名者,天下几半。】他祖籍是江西人,父亲姓竹名清,母亲黄氏,【竹多产于江右,故他是江西人也。】迁移到南京来住的,那竹清手中原有五六百金之蓄。他的一个宗叔也是江西人,名叫竹考,是看守孝陵的太监。他倚着这个声势,【好大来历,可谓遥遥华胄。】开了一个钱铺放印子钱,每月放出大钱一千文,要每日活打,一日收四十文,一月满,足收钱一千二百文,有人要借死的一千钱,每月加利三百,若这个月没得还他,下月这三百文又加利九十。你想这样重利,谁敢去借,都是那葱卖菜,穷得没饭吃的人,只得借来做本,一日图挣些钱,除了还他之外,下剩几文度日。【说尽穷汉之苦。】还有一种好赌的人输了,借钱作本的,借得来翻梢,赢了送还,输了又借。【此种人不足惜。】或是有体面的人,暂时贫穷,少了人些零碎帐目,逼得利害,要惜脸面的,没奈何了,明知是个火坑,只得去借来月一挪一肩。【见此数语,不觉令人长叹。】若多欠他些日子,便抬出他令叔的名目来吓人,这是陵上竹老公的本钱,叫我替他放的,【好势要小人心肠,令人可耻可笑。】你若少了他的,他对知县官一说,捱了板子,双手送来,还怕迟了,人听见这话,谁敢短少,卖儿卖女也顾不得,且还他要紧。他屡年也积攒了有二三千金,他生性啬刻,亲友们到他家来,不要说款待酒饭,从来不知与人一种(盅)茶吃,他叵有所求于人,或有体面朋友光临,没奈何,忍着心疼,备一餐粗饭批留;这也是十年九不收的事,
他妻子黄氏是来到本京娶的,也还是个做买卖正经人家女儿。但生性奇异,说起来更为可笑,他只夫妻两口,又无多人,间或买斤肉来,何妨公明正气收拾来吃。他生怕有人来看见,抢去吃了一般,弄一个小广锅,在床后马桶根下炒熟,拣好的落起些来藏了,余的剩出来,关了房门,两口子如做贼似的,忙忙偷吃了才开门。等竹清外边去了,他将那所藏之肉拿出来独享,每每如此。
一日他生辰,哥哥家送了四斤肉,两尾鱼,两只鸡,两盘面与他来做生日,他哥哥嫂嫂侄儿侄媳都来拜寿,竹清陪着大舅内侄在堂屋里坐。这黄氏把那肉割了有四两,炒了一盘,将那鸡头鸡翅膀鸡脚去了,下了炒做一盘,鱼尾巴去下小半截来做了一盘,别的忙忙收起,将些白水着些盐下了一撮面,【看书者勿形容太过,此类人世竟有之。】每人刚有大半碗,叫拿出去款待哥哥侄儿。他嫂子看不过,说道:“姑奶奶,外边三个大人,这一点子那里够吃,少还罢了,你凑四个盘子也好看些,不尴不尬,三个成个甚么样子?”他佛然曰:“谁不叫他送四样来的,他只送了三样,那一样叫我那里变去?” 【责人则明,责已则昏,真有些和(何)等人】他嫂子道:“不论片粉也罢,或韭菜白菜之类,那能值几个钱,添一盘便了。”黄氏皱着眉道:“可怜见的,家里要半个刮沙的钱也没有,拿甚么去买?”他嫂子又道:“那肉还多哩,再割些下来,做不得一盘么?”他听了,由不得那眼泪扑籁籁往下滴,道:“先割那一块,比割我身上肉还疼呢,还叫我割,你们不是来替我做生日,是要来送我死了。” 【先是皱着眉哭穷,后方坠泪舍不得,写写尽;;吝啬丑态。】他嫂子见他这个光景,也不好再说,任他拿了出去。竹清把盘子品字放了,【异想。】只陪着舅子内侄吃完了那半碗面,也不叫添,也不再让。【可谓夫妇同心。】众人只得放筷,还剩了些骨头鱼刺之类,他忙忙收进,藏在抽屉内。他嫂子也知机,料想坐着也没用,决无再留他们吃的事了,肚里有些饥饿,就带着媳妇要家去。黄氏心中暗喜,也并不假留一声,送到门口,看他坐上了轿,见轿夫抬起来了,他才说道:“我要收拾饭待嫂子呢,你又不肯大坐坐,【等抬起轿来才说,妙极。不抬起,尚恐其回来也,将鄙吝人说得无立身之地,然此等人竟又之。】空空的回去。”他嫂子微微含笑而去。
他夫妻二人到四十岁尚无子息,心中想道:“人家求子都供一尊送子观音,我要画一轴来供养,不但要费银钱,况我家现供着玄坛财神爷,每日要上香,再供一尊菩萨,又要费一分香钱,大不可,小算零碎,不觉一年总起来就要好几十文,如何行得。” 【好精细算盘。】两口子商议道:“观音是佛,这是神,菩萨既送得子,难道神道就送不得子,我弄个画的娃娃贴在玄坛爷怀中就是了。”偶然抬头见房门上贴着一张耍娃娃,喜道:“凑巧,凑巧。” 【真是抬头见喜。】拿刀子就把那娃娃刈了下来。舍不得钱买面打糊,两口子刮下来许多牙黄,【好算计,好想头,刮下许多牙黄来,令人绝倒。】沾在玄坛怀中。他夫妻二人上了一柱香,倒虔诚祷告了一番,叩了十多个响头起来。【或香少而头多也。一秀才送教官节礼,封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