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魏忠贤,送上厚礼。都是黄烘烘杯盘壶碗,金晃晃锦缎纱罗,卷轴尽唐诗宋画,骨董悉周鼎商彝、玉带犀杯、珍珠宝石。魏忠贤收了,贾文物又拜了门下做孙儿。魏忠贤先见了礼物,毫不介意。见贾文物认了孙子,倒觉欢喜。阮大铖将贾文物中了举,众人见他家殷实,想要诈骗,要求上公照看。又把江南秀才哭庙的话,大概说了数句。魏忠贤怒道:“前日我见本来,深恨这些秀才可恶。已批了旨,皆着责革问罪了。这贾孙儿中一个举多大事,明年咱偏中他个进士,看人怎样的?”阮大铖道:“这是上公天恩,他翁婿自图厚报。”忙叫贾文物叩谢。魏忠贤笑道:“你有咱这样个爷,连孙儿的进士也不能中一个,把咱的体面都没了。”向阮大铖道:“阮官儿,你同他去罢,叫他等着。”二人拜辞出来。果然次年春榜,贾文物又搭了一名进士,正是:
胸中何用书千卷,只要生来福运齐。
你道这魏忠贤一个没卵袋的太监,怎么就大到这样地位?是个什么来历出身?听我细细讲来,便知详细。他祖籍直隶河间府肃宁县人。他父亲属兔的,自幼小名叫做魏卯儿,人都顺口叫熟了,倒不知他的正经名字是什么。这魏卯儿生得着实标致,在县中当了一名门役。虽伺候过一个知县,却不曾作兴到他。这六房书办,无一个不同他契厚,穿的吃的用的倒都不愁。后来一个新任知县,系福建人,酷好男风。又因路远不曾带家眷赴任,就宠幸起他来,竟如伉俪一般,言听计从。那六房书吏都是他亲密极了的人,表里通连,替他在外边招揽过府,数年间他也弄有二三千金之物。知县因此声名大坏,被上司揭参了,革职回去。那时魏卯儿也有二十多岁了,不但腰中厚实,而且唇上渐渐长出那不情的胡子来。况且县官之坏因他而起,恐再来的官府若是知道,倘一责革,更觉无颜,就退了役回家。想要娶房妻小,浼托媒人替他寻一个标致女子。那媒婆道:“眼面前这些人家女儿我都见过,人物都只中中,没有甚么上样的。只有臭水沟住的卖扁食的边家女儿,她虽是个小户人家,那女子真有十分姿色,但听得人说未必是个真女儿了。你若不坟较,这倒是现成的,一说就稳。你要嫌她,只好别处慢慢打听。”魏卯儿听得这女子有十分姿色,动了火。想道管她是整是破,若错过了,焉知将来可还遇得着这样人物。因对媒人道:“我不论这些什么真女儿假女儿的,她就是真正黄花女儿,到我跟前,第二日依旧是个破了的,这有何妨?只要模样儿好就罢了。”媒婆道:“既如此说,我包管你必成。只要谢礼从厚。”说完,去了。
你道这媒婆如何拿得这样稳?原来这女子瞒着父母,相与了个趣人儿,是在他家每常走动的一个化缘和尚。边老儿常常舍块豆腐给他,不住来往,同这女儿就暗暗的偷上了。有一年光景,那女儿已有了半肚身孕,想要同逃,不得其便。她父母知道了,要急急遣嫁。料瞒不得,倒将不是原封的话告诉媒人。预先说明,愿者成交。所以媒人知道必肯。走来一说,果然两口子不但肯而已矣。听得是致仕的门官,且又家中殷实,真算攀高结贵了,欣喜非常。媒人复了信,魏卯儿行茶下礼,不须烦说。到娶的这一日,他旧日相厚的这些书办并衙门中人,都送分资来贺喜留酒。他因见人果然美貌,心中十分欢喜。进到房中,那新人早已睡下,他忙脱衣上床,钻入被中。摸那新人时,也脱得一丝不剩。他大醉的人,忘其所以,将屁股往新人胯下乱拱。那边氏忍不住笑问道:“你这是做甚么?”他道:“我同你成亲。”边氏道:“你成亲如何是这样的,你错了。”他模模糊糊的道:“我从小就是这样,成过几千次了,如何得错?”边氏笑道:“我也曾成过,是对面来,却不是这样的。”魏卯儿被他提醒,方想起是娶老婆,不是伴孤老,才转过脸来,爬上肚皮,做了一出武戏。
过了两日,他偶然见边氏一个大肚子,腆着问道:“妳腹中有疾患么?为何肚子这样大?”边氏笑而不答,刚刚到了一百日,就生了一个肥头大脸满抱的儿子。魏卯儿知这娃娃来得有些古怪,意欲抛弃。边氏执意不肯,道:“你要弃了这孩子,我也就寻个死路。我嫁了你三个多月,就是你的骨血了,为何要撂他?”魏卯儿疼这边氏过甚,不得不依她留下,这娃娃就是魏忠贤了。起初他也上过学念过书,他原旧日的名字叫做魏进忠,忠贤是后来御赐的名字。魏忠贤到了十七岁上,他老子娶了个媳妇与他,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起名魏良卿。他娶的这媳妇姓蓟,也生得有几分颜色。魏忠贤却不十分相爱,反爱在外宿娼。
再说这魏卯儿十多岁时因后庭主雇太多,得了杨梅疮。他正在当时的时候,怎容他发了出来,一阵轻粉顶药顶了回去。如今四十开外的人了,又被边氏淘虚,旧疮发将起来,成了翻花杨梅。医治不效,先将鼻子阳物蚀去,后渐渐遍身腐烂而亡。这边氏每常在被窝中,一夜也不许丈夫躲懒。自魏卯儿害疮起,有半年多不曾高兴,急得要死。要寻个朋友,又有儿子媳妇碍眼。亏得向年相与的那和尚,假说是表兄,来家走动,暗暗同她解馋。今见丈夫死了,忙忙下葬。刚过了三七,卷了些私房,同那和尚相约逃走。一日黑早,不知往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