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说了。金东崖道:“都是名下先生。小弟也注有些经书,容日请教。”
当下陆陆续续到了几十位客,落后来了三个戴方巾的和一个道士,走了进来,众人都不认得。内中一个戴方巾的道:“那位是季恬逸先生?”季恬逸道:“小弟便是。先生有何事见教?”那人袖子里拿出一封书子来,说道:“季苇兄多致意。”季恬逸接着,拆开同萧金铉、诸葛天申看了,才晓得是辛东之、金寓刘、郭铁笔、来霞士,便道:“请坐。”四人见这里有事,就要告辞。僧宫拉着他道:“四位远来,请也请不至,便桌坐坐。”断然不放了去,四人只得坐下。金东崖就问起荀大人的事来:“可是真的?”郭铁笔道:“是我们下船那日拿问的。”当下唱戏,吃酒。吃到天色将晚,辛东之同金寓刘赶进城,在东花园庵里歇去。这坐客都散了,郭铁笔同来道士在诸葛天申下处住了一夜。次日,来道士到神乐观寻他的师兄去了,郭铁笔在报恩寺门口租了一间房,开图书店。
季恬逸这三个人在寺门口聚升楼起了一个经拆,每日赊米买菜和酒吃,一日要吃四五钱银子。文章已经选定,叫了七八个刻字匠来刻,又赊了百十桶纸来,准备刷印。到四五个月后,诸葛天申那二百多两银子所剩也有限了,每日仍旧在店里赊着吃。那日,季恬逸和萧金铉在寺里闲走,季恬逸道:“诸葛先生的钱也有限了,倒欠下这些债,将来这个书不知行与不行,这事怎处?”萧金铉道:“这原是他情愿的事,又没有那个强他。他用完了银子,他自然家去再讨,管他怎的?”正说着,诸葛天申也走来了,两人不言语了。
三个同步了一会,一齐回寓,却迎着一乘轿子,两担行李,三个人跟着进寺里来。那轿揭开帘子,轿里坐着一个戴方巾的少年,诸葛天申依稀有些认得。那轿来的快,如飞的就过去了。诸葛天申道:“这轿子里的人,我有些认得他。”因赶上几步,扯着他跟的人,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那人道:“是天长杜十七老爷,”诸葛天申回来,同两人睃着那轿和行李一直进到老退居隔壁那和尚家去了,诸葛天申向两人道:“方才这进去的是天长杜宗伯的令孙。我认得他,是我们那边的名土,不知他来做甚么?我明日去会他。”
次日,诸葛天申去拜,那里回不在家。一直到三日,才见那杜公孙来回拜。三人迎了出去。那正是春暮夏初,天气渐暖,杜公孙穿着是莺背色的夹纱直裰,手摇诗扇,脚踏丝履,走了进来。三人近前一看,面如傅粉,眼若点漆,温恭尔雅,飘然有神仙之概。这人是有子建之才,潘安之貌,江南数一数二的才子。进来与三人相见,作揖让坐。杜公孙问了两位的姓名、籍贯,自己又说道:“小弟贱名倩,贱字慎卿。”说过,又向诸葛天申道:“天申兄,还是去年考较时相会,又早半载有余了。”诸葛天申向二位道:“去岁申学台在敝府合考二十七州县诗赋,是杜十七先生的首卷。”杜慎卿笑道:“这是一时应酬之作,何足挂齿!况且那日小弟小恙,进场以药物自随,草草塞责而已。”萧金铉道:“先生尊府,江南王谢风流,各郡无不钦仰。先生大才,又是尊府‘白眉’,今日幸会,一切要求指教。”杜慎卿道:“各位先生一时名宿,小弟正要请教,何得如此倒说!”
当下坐着,吃了一杯茶,一同进到房里。见满桌堆着都是选的刻本文章,红笔对的样,花藜胡哨的,杜慎卿看了,放在一边。忽然翻出一首诗来,便是萧金铉前日在乌龙潭春游之作,杜慎卿看了,点一点头道:“诗句是清新的。”便问道:“这是萧先生大笔?”萧金铉道:“是小弟拙作,要求先生指教。”杜慎卿道:“如不见怪,小弟也有一句盲瞽之言,诗以气体为主,如尊作这两句:‘桃花何苦红如此?杨柳忽然青可怜。’岂非加意做出来的?但上一句诗,只要添一个字,‘问桃花何苦红如此’,便是《贺新凉》中间一句好词,如今先生把他做了诗,下面又强对了一句,便觉索然了。”几句话把萧金铉说的透身冰冷。季恬逸道:“先生如此谈诗,若与我家苇萧相见,一定相合。”杜慎卿道:“苇萧是同宗么?我也曾见过他的诗,才情是有些的。”坐了一会,杜慎卿辞别了去。
次日,杜慎卿写个说帖来道:“小寓牡丹盛开,薄治怀茗,屈三兄到寓一谈。”三人忙换了衣裳,到那里去。只见寓处先坐着一个人,三人进来,同那人作揖让坐。杜慎卿道:“这位鲍朋友是我们自己人,他不僭诸位先生的坐。”季恬逸方才想起是前日带信来的鲍老爹,因向二位先生道:“这位老爹就是苇萧的姑岳。”因问:“老爹在这里为甚么?”鲍廷玺大笑道:“季相公,你原来不晓得,我是杜府太老爷累代的门下,我父子两个受太老爷多少恩惠,如今十七老爷到了,我怎敢不来问安?”杜慎卿道:“不必说这闲话,且叫人拿上酒来。”
当下鲍廷玺同小子拾桌子。杜慎卿道:“我今日把这些俗品都捐了,只是江南鲥鱼、樱、笋,下酒之物,与先生们挥麈清谈。”当下摆上来,果然是清清疏疏的几个盘子。买的是永宁坊上好的橘酒,斟上酒来。杜慎卿极大的酒量,不甚吃菜,当下举箸让众人吃莱,他只拣了几片笋和几个樱桃下酒。传杯换盏,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