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和入会的。张九和虽已怀疑屈蠖斋识破了他的行径,但绝不疑心动了杀他的念头,以为租界上人烟稠密,要谋杀一个人,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酒馆里吃喝得非常畅快,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屈蠖斋有心计算张九和,因时间太早了不使动手,故意缓缓的吃喝。四个人猜拳估子,直闹到十一点钟。屈蠖斋既存心要把张九和灌醉,安有不醉之理?四人吃喝完毕,走出酒馆,张九和已醉得东倒西歪,两脚不由自主,口里糊里糊涂的不知说些什么。屈蠖斋伸左手将张九和的右胳膊挽住,示意一个气力强大的会员,同样的挽住左边胳膊,是这般两人夹着张九和,在马路上写之字一般的行走。此时马路上已行人稀少,往来走过的人,看了这三个醉汉走路的情形,多忍不住好笑,并连忙向两旁避让。走过了几条马路,到了一段路灯极少、没有行人和巡捕的地方,张九和被几阵北风吹得酒涌上来,忽然张口要吐。屈蠖斋觉得是下手的时机到了,连忙从腰间拔出涂满了白蜡的尖刀来,趁张九和停步张口吐出腹中酒的时候,猛然对准胸窝一刀刺下去。这尖刀是从日本买回来的,锋锐无比,只一下便刺到了刀柄。因刀上涂满了白蜡,刺进胸腹中,不但没有血喷出,被刺的人并不能开口叫喊,也不至立时倒地,或立时死去,必须等到拔出刀来,才能出血倒地。屈蠖斋恐怕这一刀不能致张九和的死命,低声向那挽左膀的说道:“我们夹着他多走一会吧。”遂拖住张九和仍往前走,只见张九和低着头,哼声不绝。
屈蠖斋和那个会员,虽都是极精干有胆识的人,然这种亲手杀人的勾当,究竟不曾干过。在未下手以前,两人的胆量很壮,下手以后,两人倒都不免有些慌急起来。又走了数丈远近,见路旁有一条很黑暗又仄狭的弄堂,屈蠖斋将张九和拖进那弄堂,两人同时用力一推,张九和扑地倒下,再使劲在他背上踏了一脚,不料刀柄抵住水泥,经这一脚踏下去,刀尖竟在背上透露出来。喜得屈蠖斋穿着皮靴,底厚不易戳破,若是寻常薄底朝鞋,说不定还得刺伤脚底。两人料知张九和经过这么一刀,又在大醉之后,万无生理,即匆匆走了出来。还有那个会员,带着手枪,远远跟着望风,准备万一被巡捕发觉的时候,好出其不意的上前帮助。凑巧这段马路上,既无行人,复无巡捕,使两人好从容下手,毫无障碍。
次日各报的本埠新闻上,就登出这事迹来。报馆访员探听消息真快,详情虽不曾披露,但已登出张九和的真姓名,及奉令侦探重大案件的情形来。在半夜一点钟时,即被人发觉,报告附近巡捕,因地上没有血迹,加以酒气扑人,还不知道是被人刺杀了,以为是喝多了酒,并发生了什么急症。那巡捕一面叫车将张九和送进医院,一面报告捕房,医生看见胸前刀柄露出一寸多长,才知道是被人刺了,只得将刀抽出。说也奇怪,不抽刀时,不出血不出声,刚把尖刀抽出,便大叫一声“哎唷!”鲜血和放开了自来水管一样,直射到一两尺高下,再看张九和已断气了。检查身上,在内衣的口袋里,搜出几张名片来,张九和的姓名住址,片上都有。当即由捕房派人,按着地址,通知了张九和的父亲。他父亲到医院看了自己儿子惨死的情形,始把奉令侦探要案,化装冒险与匪党来往的缘由说出,这回惨死,十九是落了匪党的圈套。屈蠖斋自刺杀了张九和,便不敢再到城里去活动了,就是租界上的住宅,也即日搬迁到亲戚朋友不知道的地方。
这时官厅缉捕凶手的风声非常紧急,杀人要犯,却不比国事犯,得受租界当局及各国政府的保护,只要中国官厅知道了凶犯的姓名住址,就可以照会捕房,协助逮捕。屈蠖斋在做革命工作的时候,虽改变了姓名,然既犯了这种重案,自然是提心吊胆,不敢随意出外走动,便是本会的会员,也不肯轻易接见。
这日,因一个住在法租界的亲戚家办喜事,张同璧定要屈蠖斋同去吃喜酒,屈蠖斋无法推托,只得夫妻两个同到那亲戚家去。真是事情再巧也没有了,正在下车的时间,屈蠖斋刚从怀中掏出钱来开车钱,忽觉背后有人在马褂衣角上拉了一下。他是一个心虚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原来是一个同从日本回国做革命运动的会员,姓谭名曼伯,原籍是江苏常熟人,生得一副极漂亮的面孔,却是生成一副极不漂亮的心肠。到上海后,屈蠖斋拿了几百块钱给他,派他去干一件很重大的事,谁知他钱一到手,差不多连他自己的姓名都忘记了,在一家幺二堂子里,挑识了一个扬州姑娘,一连几夜住下来,仿佛入了迷魂阵,终日昏头搭脑的,不仅把自己的任务忘了,连出外的工夫也没有,新学会了一件看家本领,便是吸鸦片烟,每日须下午两三点钟起床,模模糊糊用些早点,就开始吸鸦片烟。普通人家吃夜饭,他才吃第一顿饭,恋奸情热,既到夜间,当然又舍不得出门了。是这般把幺二堂子当家庭,闹了一个多月,手中所有安排做大事业的钱,已是一文不剩了,还是舍不得走,暗地将衣服当了,又闹过几日夜,实在无法可想了,这才打定主意,回见屈蠖斋,胡乱捏造了一篇报告,打算哄骗屈蠖斋,再骗些钱到手,好继续去行乐。哪里知道屈蠖斋当日派遣他的时候,已提防他不努力工作,或因不谨慎陷入官厅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