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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九云记-清-无名子-第86页

:“吾辈不胜酒力,出了船头,迎风洒面,以醒醺热,岂不是好?”王古颉应声道:“我之酒量狭小,过饮热酒,喉中多饫,若能一呕,可以舒服。”因俯于船头,“哇”的一声,呕了酒水,并晚饭吐出来,酸臭动座。
  卢镇近前道:“王兄醉了。”忽一举手,顺势推于船下“扑通”一声,倒了水中。
  张善大惊道:“吉颉兄醉倒落水么?此将奈何?”卢镇佯惊道:“王兄多饮了几杯,今已倒水。待明天报了尸,荆于岸上罢。”张善道:“兄言差矣。王兄一时失足,趁今搅了水手,未及多饮水,捞将起来,以救其命。岂可直到明天,白白地将尸葬他呢?”卢镇睁着怪眼道:“王兄命该落死水中。今夜半三更,何以捞水中鬼呢?莫非古颉那厮,命数该是今也。子先兄,安知又不如王家那厮。”因瞥然拔出明晃晃的大剑来,把在手中,大喝道:“子先兄听我:兄是覆巢之卵,该死于刀剑之下。我为子先特地逃命,多活几天,今到善地。想是尊大人已在东市上割下头来,悬于三木之下。兄长保首领,以至于今天,是我之智略。漏网之鱼,不能久延。明年此日,我为兄设一素斋,以保生时同心交游之情曲。兄不须怨我了。胡氏已与我眉来跟去,情又缱绻,今不可恋恋。”因举匕首,迎面将打。张善欲救古颉之落水,万不意卢镇如此恶意,魂飞九天,魂散千里,泪如雨下,跪道:“兄长,百万之财,尽纳于兄。胡氏之艳,惟兄取之,但活我一面罢。”卢镇笑道:“这使不得。我与兄往日无轨,近日无怨。但兄之财色,我尽取之。如不斩草除根,兄当一溜烟具了失单,叫冤于地方,路中遇贼。那地方不有官长?那官长不有捕快、端公?兄又作眼,看票四处,我那里脱得出?无奈白白地送了我性命。此时我为贼边犯人,拶夹之下,作为不明不白的鬼,曷若当下一剑,断你之一颗头,推下水去了,我自安安稳稳的,享了快乐于江湖之上。你勿多言,只尝我剑头之滋味罢。”张善哑口,不敢出一言,只泪落如豆。卢镇挥剑直前,喝声:“速死!”忽然芦苇丛中,一声胡哨,突出一窠人,许多光头秃鬓,一齐跃上船头,叫声:“我们在此听的多时了。”登时剑光闪铄,卢镇之头颅落在面前。说时迟,那时快。无头之尸,蹷在船头,那人一足踢去水中。
  张善才定飞魂,喜出望外,大叫:“贼人已杀,恩爷救我罢!”跪下船舱磕头。个中一人道:“你且认我么?”张善道:“小的那里知大王?只感救我残命呢。”那人呵呵大笑道:“我非大王,即是赵老爷。我自作脚夫,担尔之金珠担,已知你之该死。我非欲杀无辜之你,你是奸贼犯人之子,严、胡两犯,已受一门诛戮。你父张贼,方在天牢死囚狱,朝久悬首于菜市之下。你本是该死的。又刚才的卢光棍,数了你的罪,举剑逼杀,亦是该死于光棍之手。今为我们借刀而杀,有何不可?”手起刀落,将张善作为两端,踢去水中。
  众贼人一齐动手,尽杀舟中之人。惟胡氏与四、五个丫鬟,见此光景,慌做一块,战抖抖的,伏在船舱里。众贼人各各奔攫金银担,赵三独来抱胡氏道:“心肝儿,我来押掠了。”胡氏泣道:“大王先杀我一命罢。”赵三道:“夫人何发此言?我与诸位朋友已约:金银珠宝,任他秤分,惟夫人许我,已有成约。夫人同我百年快乐,曷如张善那厮同戮于东市上。夫人放心,为我烫了两杯酒,一为押惊,一为合卺罢。我看历日,今天便是黄道吉日呢。”胡氏听着,只自流泪。按下不题。
  话分两头。却说扬州虽然沿海,通货有异于苏州之大都会,海路又多溢港。乌江、扬子江之间,芦苇从密,海匪强盗自古称多于此间。扬州刺史吴良、督抚徐公眅,俱为严明治绩,吏民不敢售奸,海匪逃息。
  此时,徐督抚领着三百军健捕快,巡察奸匪余党,是夜泊舟于乌江芦苇岸下。夜深月明,邻船俱寝。徐督抚只对月饮酒,忽闻邻船上“扑通”的一声,徐公惊疑,有人误踏船板落下水中。侧耳听之,又闻人语,始也问答,终又吆喝。又有乞怜活命等语,心中讶惑。急命伶州捕快数人,暗暗侦探。更有许多人语,聒聒噪噪。又闻“扑通”之声连连,有似踢人落水。明知强盗劫杀人命,投水探听的捕快还告道:“老爷坐在大船,隔一船上,海匪三五十人,方才的拨剑杀人,劫财夺女,事在呼吸呢。”徐督抚大骇,即发暗令,三百军健一时掩杀,挥枪举刀,拥上船来,动手动脚,大喝厮杀。四面海水汹涌,奸匪无望躲避,没一个遗漏。强盗三十余人,火光之下,恰似瓮中捉鳖,网缚致于督抚麾下。又缚拿胡氏,与几个丫鬟,前来听侯。
  督抚坐在船上,先拿胡氏跟前,看他面貌,娇妖淫鄙,决非良家妇,先问他道:“这伙奸匪响马,杀人劫财,不须动问。你妇人是甚么人家眷?倘不幸支应强盗,欲为远逃的么?”胡氏涕泣道:“小妇人是胡刑部伯远之侄女。吏部尚书张修河之子张善,便是小的之丈夫。今被这贼伙劫杀,水中投下。伏愿青天宪治,报丈夫之仇,活妾身之命。”督抚听罢,道:“原来你是胡贼之侄、张奸之媳妇么?”胡氏低头,不敢仰对。
  督抚复道:“奸党支属,姑且不问。这众贼徒,你是那里之冲挡,敢来此境上行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