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张娘之至。女娘或三日一至,或五日一来。翰林情好日笃,惟恨女娘之不能夜夜相会,一心都在张娘身上。昼则待夜,夜则待来。朋友也不接,书籍也不看。又有时发呆,痴痴坐着,言笑无常。
看官听我,杨翰林以少年才学,内蕴济世安民之策,外优经天纬地之量,那里以一个美貌之女,如是绻绻恋恋,至于发呆痴呆了?大凡人之虚灵者心,而初见女娘,认以仙娥,及其再遇,知其死鬼,疑眩蛊惑,只贪艳美,恐或人知,以至心不自在,疑痴发呆,可不戒哉!此是漫语,姑不多述。
一日,郑云镐访至,翰林欣迎,一同坐下。十三道:“近日俗冗,不能分身,久失与兄谈话。今夜月色将好,要与兄长开怀对酌,赋诗围棋,以续前游,特地而来了。”翰林肚里日以女娘为心,夜夜苦企,今闻十三夜饮之语,蹙眉不展道:“愚弟近日气宇好不舒舒服服,难乎夜酌。惟兄长只卜其昼。”十三笑道:“兄长高兴,胡为衰倦?”乃说些闲语,别去。
次日,十三又同一先生来到,坐下,问夜来之安,乃道:“此先生不但娴于筹命,又精麻衣之篇,近日来住广渠门外东岳庙,所筹无不灵异。今与兄长同为相一相问的何如?”翰林点点头道:“好”。但见他先生生得眉分春山,眼如铜铃,悬鼻方口,七尺以上身材,头戴一顶乌绉纱抹眉头巾,穿一领皂沿边白绢道服,系杂彩吕公縧,着一双方头青布履,手里拿一副赛炙金熟钢铃杆,气宇轩轩。
茶罢,翰林向前施礼道:“请问先生贵乡何处,高姓大名?”那先生躬身答礼道:“晚生祖贯山东人,姓吴,双名荣泽便是。”翰林道:“久仰,久仰。君子问灾不问福,只求推筹目下行藏则个。在下今年十五岁,甲午年甲午月天中部甲午日甲午时生。”那先生取出一把铁算子来,排在桌上,算了一回,拿起算子,桌上一拍,叫一声道:“怪哉!”翰林失惊道:“贱造主何凶吉?”先生道:“翰林若不见怪,当以直言。”翰林道:“正要先生与迷人指路,但说不妨。”先生道:“翰林这命,文章出群,功业振业,手执兵权,万里封侯之相,福禄无穷,但目下横厄。极其怪哉呢!”翰林道:“人之吉凶祸福,自有前定。疾病之自来,人所不见。有何目下之灾乎?疾病么?”先生道:“非为是也。”翰林笑道:“然则先生差矣。在下新入翰林,言语谨慎,作事遵法,非理不为,非财不取。疾病之外,有何横厄之来?”那先生作色道:“天下原来都要人阿谀谄佞。罢,罢,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晚生告退了。”乃起身欲去。
翰林道:“先生息怒,前言特地戏耳。愿听指教。”十三又挽住了,说道:“先生再加仔细。”先生道:“翰林贵造,一切都在好运。但今年时犯岁君,正交横厄,不徒造命如是,晚生粗解麻衣,翰林凤眼龙准,耳白唇红。天下之人,莫不闻名瞻仰。但今黑气侵于明堂,如非鬼祟,来于梦中,必是秽污,近于寝簟。旬日之内,一卧难起。不足疏忽。再加慎旃。”翰林听来,想道:“先生所言,也指张女娘,颇解术数来历。女娘情爱,决无害我之心。且我有天命,岂一么魔鬼祟,有能害我?”想毕,便道:“今祸福夭寿,已定于有生之初。在下苟有富贵封侯之相,虽有鬼魅,于我何有?周京兄更观贵造。”那先生道:“大凡算命,便是算了先天之数,一从古法。倘或精神不能专一,便为舛错,是谓差毫谬千。是故晚生一日一命之外,再不迭说,愿相公更卜他日罢。”翰林点点头儿。
十三道:“贱造改日再论,有甚不可。但翰林兄之横厄,且有何导避的法了?”先生道:“翰林公甚不准信,晚生何敢多论。”乃拂袖而起。翰林只将例金赏他,先生不受而去。
翰林不平,倒不挽他。十三道:“人不可确信。兄长吉人天相,那有鬼祟来侵?原来术数之人,不作诞说,无以动人,往往作此虚妄怪诞之论,欲为惊人,甚是不妥。”乃相对而笑。
翰林对酌畅饮,十三有意连以大白相劝,翰林不知其计,连倒大醉。至夜深方醒惊,重整衣衿,焚香危坐,以待张女娘之来。到了深更,不胜焦燥,忽闻窗外有嘘唏啼哭之声。翰林大骇,推窗跳出看时,女娘隐身树林之中,啼泣不来。翰林说道:“娘子有什么委屈,有此悲切?”女娘呜咽道:“郎君信他妖道之言,欲绝妾身,妾不敢近前。天缘已尽,从此永诀。”翰林大惊,欲近艳女娘,已远去了。有一纸落在庭前,翰林拾取视之,乃张娘告诀之诗。诗云:
昔访佳期蹑彩云,更将清酌酹荒坟。
深诚未效恩先绝,不怨郎君怨郑君。
翰林大愤,拂衣而搜,果然头髻中坠落朱砂符咒一片来。
翰林大怒道:“周京之误我事如是了!”遂拈裂投火,不胜恨叹。须次女娘之诗作为方胜儿,以埋女娘之坟,以俟更来,深藏袖里,诗云:
冷然风驭上神云,莫道芳魂寄孤坟。
园里百花花底月,故人何处不思君。
一番吟罢,不胜愤愤道:“女郎诗云,不怨我而怨郑君。我见周京,必大辱之矣。”次日早起,往访于十三。十三已他出不在家,怀恨归来。
三日连忙,一不相遇。翰林无奈,将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