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草。锦绣池榭,变为瓦砾乱场。好不伤心么!”狄弼琦叹出一口气,便道:“兄长知秦年伯被祸之事么?”少游道:“晚弟那里得知?全然不懂了。”狄弼琦道:“尊兄有所不知。秦年伯性子清白刚直,久在御史之职,正言极谏,多斥奸党,重忤今吏部甚么张修河。修河切齿俟衅,必欲陷害秦年伯。春间矿民和辽兵合势,一省骚扰,久掠华阴之界。那张修河唱言秦年伯家在华阴,与乱兵结连,要为内应,暗使小人严学初弹了秦年伯,锻炼成狱,合家遭祸,妇女没入。秦年伯只有一女,才貌兼备,亦在没入于掖庭。人莫不掩涕,并为时讳,人莫敢诉冤,好不悲伤。”乃呜咽不成声。少游闻言,泪落如豆。
弼琦道:“在下与秦御史年伯世交,未知尊兄亦与世交么?”少游道:“不有宿契,窃有佳缘。在今为镜花水月,说之何益?”弼琦道:“尊兄曾与秦小姐有丝萝之约么?”少游道:“无有。”弼琦笑道:“然则曷谓之佳缘?”少游道:“蒙兄长错爱,晚弟岂敢有隐。”逐将唱和杨柳诗一事备说一遍。弼琦嗟叹不已,复道:“秦家小姐原来名彩凤,以才容擅于一府,今为可怜。自古道,红颜薄命,是爷又一场。”相与叹惜,乃开怀畅饮,极其殷懃,少游不胜感谢。
于焉之间,日色将斜。少游心忙归观,因举袖告别道:“晚弟乱离奔窜之余,归心知矢,不敢久陪,望尊兄谅恕。”弼琦知不可挽,还了酒钱,一同下楼出门。半日之间,两情欢洽,不忍剧别。少游道:“后期虽无定,男儿前定,岂无再会?”弼琦道:“尊兄在途勉旃。”遂各自分路。
杨公子依前上路,不消多日,来到家中,拜伏爷娘,涕泣请罪。适才庾夫人说了夜梦,孝廉相对圆梦,说犹未了,孝廉夫妻喜从天降。庾夫人忙手来抱公子,哭道:“我的儿,几乎想杀了为娘的,闷杀了为娘的!”孝谦呆了半晌,乃道:“乱离奔窜,骨肉相散,自古有的。孩见落乱于何地方,寄身于何处?今得归回,想来乞食何路,风霜多苦,今使为爷的倒也伤心些啊!”少游遂将华阴半夜遭乱,潜身亡匿,转至二仙山,被罗真人收育,教授《阴符经》,又传授古琴、玉箫之事,一一告诉。
孝廉大为奇喜,不胜感叹,道:“罗真人是一世真仙,活佛似的,其言自有灵应的日呢。”庾夫人促令他进早膳。一时老妈、丫鬟们上饭来,大都吃过,摆了。孝廉出外。
少游又将华阴秦小姐唱酬杨柳诗,后为张修河所谋害,全家被没之事,细述一遍。夫人尤用嗟惜,道:“秦家女虽有才貌,天缘既无,生死难保,何须挂念。我有一般主意,自当有好处。”未知庾夫人有何主意?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杨解元独点花魁 桂蟾月自拟月姥
再说庾夫人道:“秦女子既无天缘,我自有主意。盛京正阳门外,有名灵佑观,是我表兄杜炼师出家修行处。炼师年高智深,大有藻鉴。又于文词音乐,无有不通。名门巨族,举多亲熟。今我为娘的,趁了你开春赴了京围时节,再将一封柬书于杜姐姐,为孩儿拣了有才有貌的一个名阀佳偶成亲了,以副我一腔心愿罢。”少游道:“领教,这自好了。”又说些闲话,便教少游早自休息去了。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且说杨少游,自此尤为刻意,讲讲学问。荏苒之间,岁聿才改,新春已届。杨少游将为再整行装,赴京就试,辞别了父母,依旧带了杨福,骑上头口上程,庾夫人随将去的杜炼师之书封好了,付与少游,申言亲自往拜,申勤纳书之意,再四嘱咐。少游道:“这个自然。”受书,藏在身边,仍为出门。离了咸宁,一路上小心谨慎。
行了几日,正值早春天气。但见轻烟绕树,薄云迎风,江山多丽色,花草有奇香。迄逦就途,再过华阴,景物一般萧条,非复昔日阜盛。度石桥,见秦御史家遗墟,倍觉?怆。只为徘徊数匝,再将杨柳和诗育咏几回,不胜无聊。
投宿店舍,翌日早起,过的了早膳,计给房钱,问他狄弼琦所居。邻舍俱言:“狄公子年底往叔父会稽任所,未还。”少游只为怊怅,上路趱行。
行了多日,到洛阳。进城顺着大街而行。六街三市,热闹非常。酒肆茶坊,朱楼粉壁,十分华丽,人物奢侈。左右来来去去的人,磨肩迭裾,自非别处可比。
少游东西寻玩,又到一小小胡衕,一时忽觉肚饥,早看他前面大树旁边,挑出一竿酒旗儿来。少游唤了杨福道:“我们起来早,贪了路,肚里乏饿,就此静僻店里,吃些酒肉,再去玩玩,有何不可。”便随入前面挑旗儿店里,拣了一副楠木椅子坐下。
那小二前来,见了杨公子这般丰彩媚娬,笑嬉嬉的向前唱个诺,道:“相公打多少酒?”少游道:“我们行路人走得多,正觉乏了,你这里有何买卖?”小二道:“只有白酒、素面的。”
公子道:“我不会吃白酒。偌大洛阳,几番帝王之都,千百年隆盛繁华的地,没有一个鸡、鹅、羊、牛的肉,只有些素面、白酒。也罢。”小二陪笑道:“相公有所不知。这六街三市,棋盘大路上,何物没有?我这小僻胡衕、草舍店儿,行商稀少,那个没货泉行客,小买卖的。既又村里常吃也,故只有素面、白酒的。相公如觅大盘大莄,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