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服,哭泣极尽孝子之道。灵柩出了门,祭酒、翰林、舍人诸服人,次第随后。便有一个老太监,带着三、五个太监,奉天子慰旨,摆立路上。魏王以下诸人下了骑,设香案,顶礼叩头。太监致慰劝粥毕,太监等复命。又太子千岁爷,命太监吊慰致祭。
然后,越王、琅琊王,一是姻亲,一是娇客,因此不以王位自居,如今设了路奠,换了素服,坐着大轿,呜锣张伞,到了棚前落轿,手下各官各各两傍拥待。魏王、翰林诸人,连忙迎上来,以国礼相见。越王、琅琊王俱轿内欠身答礼,并不自大。翰林兄弟在魏王跟前俯首道:“今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越王道:“世交何出此言?”遂回头,令长府官主祭代奠。魏王等一傍还礼,亲身来谢。两王爷十分谦逊。翰林复前来请回舆,越王道:“令尊亲已登仙界,而今碌碌尘寰中人,岂可越仙輀而进呢?”魏王等见两王爷执意不从,只得谢恩回来,命手下人掩乐停音,将两殡过完,方让越王、琅琊王过去。
又不满行了一里多远,一路热闹非常。刚至城门,又有各亲家祭棚接祭,一一的谢过,然后出城,竟奔铁槛寺大路。走了半日,来到寺前,早又前面法鼓金饶,幢幡宝盖,寺中众僧摆列室傍。少时,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之室之中。然后一应亲友,各自告辞。翰林诸人一一谢了。至午末,方散尽了。所有孝男等,俱应在庙伴宿。做过三日道场。自此,又渭日靷返两柩,还了咸宁先茔,安葬吉地,竖碑守坟,以了丧事。不必细述。
光阴倏忽,奄过了三霜。此后,翰林十四兄弟姊妹,连生子女。尧庆、舜庆诸兄弟,连诞重孙、内外孙曾一百十余人,大半是登科,高官显秩。魏王年跻六旬,富贵福禄,古往今来,罕无比伦。
一日,魏王朝觐登殿,天子赐锦墩坐下,优礼恩数,倾动朝廷。天子又赐御酒三杯,谢恩退朝,俱道圣眷隆盛,因与两公主、六娘子,携了儿孙几个,同意九云楼,更进杯酌,评古论今。酒至半酣,时值九秋,落木萧瑟,雁侣叫霜,西风落照,好生凄楚。魏王把杯望远,忽愀然不乐,嘘唏一声,就命堂下的取来匣中古琴,置诸膝上,手调琴弦,弹起一套古调。这便是孟尝君泫然泪下、于雍门周踯躅歌之一曲也。声韵呜咽,一座惨淡。
魏王便道:“今我有一个定论,欲与我子孙讲讲,咸来听我。”于是众丫鬟及堂下的,分头去告翰林诸昆季绣蕙、虞氏众妯娌,一齐来侍。魏王起身还坐,便说道:“古人说的最好。他道:他行好事,莫问前程。又道:善恶昭彰,如影随形。无论事之大小,只凭这个『理』字做去,对得天地君亲,就可俯仰无愧了。今日大家在此相聚,总是子女孙曾。为我子孙的,不嫌絮烦,我还有几句话:即如为人在世,那做人的一切,举止言谈,存心处事,其中讲究,真无穷尽。若要撮其大略,只有四句,可以做得一生一世良规。这四句就是圣人所说的:非礼忽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人能依了这个处世,也可算得第一等贤人。这是为人存心应该如此,不应妾为的话。至若每日应分当行的事,即如父母尊长跟前,自应和容悦色,侍奉承欢,诸务仰体,曲尽孝道:“古来相传孝子、孝女甚多,如老莱子斑衣舞彩之欢,子路百里负米之诚,孰不钦仰?又如缇索赎父除刑,木兰代身戍边,以孝女着焉。崔澹妻之升堂乳姑,郑义妇之冒刃救姑,以孝妇名焉。见他们行为如此,其平时家庭尽孝之处,可想而知。所以,至今名垂不朽。至于手足至亲跟前,总以和睦为第一。所谓和气致祥,乖气致戾。苟起一争端,即是败机。如田家一颗紫荆,方才分家,树就死了。难道那树晓得人事?因他分家,就要死么。这不过是那田家一段乖戾之气,适值发作,恰恰触在树上,因此把个好好紫荆花就戾杀,他家其余房产各物,类如紫荆这样遭扇戾气的,想来也就不少。虽说紫荆会死,房产不会死,要知房产分析,或转属他姓,也就如死的一样了。”兰阳接口道:“妾闻得田家那颗紫荆,是他自己要死,以为警戒田家之意。怎么说是戾死的?”魏王道:“这话错了。自古至今,分家的也不烽,为何可闻别家有甚树儿警戒了?难道那树死后曾托梦田家,说他自己要死么?即使草木有灵,亦决不肯自残其生,从他人救人。我说那树当时倒想求活,无如他的地主已将颓败。古人云,人杰地灵。人不杰,地安得灵?地不灵,树又安得而生?总是戾气先由此树发作,可为定论。”兰阳复道:“怎么别人家没见戾死过树木?难道别家就无戾气么?”魏王发叹道:“戾死树木,也是适逢其会。别家虽无其事,但那戾气无形无影,先从那件发作颓败,惟有他家自己晓得,人又何得而知?后来田家因不分家,那颗紫荆又活转过来,岂不是和气致祥的明验么?刚才说的侍奉承欢,至亲和睦,这都是人之根本,第一要紧的。其余如待奴仆,宜从宽厚。饮食衣饰,俱要节俭。见了人家穷困的,尽力周济他。见了人家患难的,设法拯救他。如果人能件件依着这样行去,所谓人事已尽。至如任性妄为,致遭天谴,那是自作薛,不可活,就怨不得人了。”英阳道:“刚才说的善恶昭彰,如影随形,讲的正理,金石之教。”魏王复道:“还有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