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绾在墙上,众人看时:
“迎月”“喜月”“听月”“双月“送月”“借月”。
炉梅笑道:“姐姐差矣,你这六题中,‘迎’‘送’‘喜’‘叹’皆可用,‘借月’也罢了,惟此‘听月’是何言语?听者耳闻其声之谓也。月乃极静无声之物,‘月’字上面放上一个‘听’字,这二字无如说山中之鱼,海内之虎,不亦谬乎?”德清道:“炉贤公所责甚当,虽然,古言有云:‘读书由难明而通其理,观文自达其无意之境,方可谓妙。’但忧足下之学问未达其境耳,又何忧乎无其由哉?”炉梅笑道:“既然如此,这题我们谁也不知,也只好出题的人自作了,我们只作各自所能所知的罢了。”德清笑道:“这也使得。”
一时众人都思索起来,寂然无声了。琴默叫丫头取绣墩来,倚栏而坐,钓起鱼来。璞玉手内拿着一枝桂花,只顾闻着踱来踱去。炉梅忽然蘸笔去钩了墙上的“叹月”一题,掷笔拿到阶旁去抚那梧桐树。熙清也起身去钩了“喜月”。琴默放下钓杆,去将“迎月”钩了,回来自提梅花自斟银壶,在一口海棠洞石杯内,斟上半杯黄酒,慢速的吃。宫喜忽然起去将“送月”钩了,璞玉忙走过来看了央求道:“好姐姐,这个题我才得了两句,让给我作了吧。”宫喜笑道:“谁不叫你先钩了,我那么容易得了几句不成?”璞玉无奈,只得钩了“借月”。德清见剩了“听月”,也不去钩他,走到琴默跟前,取杯吃了半杯酒,叫槟红取一炷梦甜香来燃着,便舒纸写起来了。
原来那香只有三寸长短,细如莠茎,其燃极快,所以以此限时,是待香尽若诗不成,即要行罚的意思。众人见燃起了梦甜香,各自忙着都磨墨提笔写起来。瑞虹从旁笑道:“又来一个诗客了。”众人抬头看时,只见秀凤领着一个媳妇一个小丫头走来,笑道:“甚么时候了,你们还这般作诗填词的不出去,老太太问了好几回,老爷也从外头进来了,福晋太太怕使别人叫不回去,所以特叫我来的。”大家让坐,秀凤坐了。璞玉笑道:“若早知秀姑娘来,多出一个题,也叫他作一首呢。”秀凤笑道:“叫我作甚么诗,作安代诗吗?”众人都噗哧的笑了。秀凤又大笑道:“若是叫我作安代诗,倒是极现成的,我的师父也在这里呢。”众人问道:“谁是你的师父?”秀凤又哈哈大笑道:“我的师父就是今日赶肉丸子的那个人。”众人听了,都笑得写不得字了。
彼时,琴默的诗已先成,拿到秀凤跟前笑道:“秀姑娘善作安代诗,更该善于评常诗了。”说着递过去,秀凤即与琴默坐在栏杆上,月光下看那诗:
静不染尘流空晶,凉而不寒满掌冰,
秀凤先赞道:“这一联已说尽天下之月,可谓言入骨髓矣。”
再看:
窃往山楼东阜去,液浸罗衫彻骨清。
看毕,方欲月旦时,宫喜的“送月”诗亦成,送了过来。秀凤看时:
花色桂香露欲滴,枫叶柳丝如浸水,
西窗梦觉竹影去,淡光隔帘犹以追。
秀凤笑道:“写迎送不用西东二字就没别的字了?”说毕,又看熙清的“喜月”诗:
云霁辄见天女容,宝晶新妆胸襟清,
草木花石皆知惠,俏姿芳影分外明。
秀凤摇头道:“二姑娘因素昔不在这上头用心,终究有些不同。”又取过璞玉的诗,看了看题,道:“看他如何借法?”说着展开看时:
淑女缘结三分情,露球送来一点光,
秀凤使喷啧称赞道:“好一个‘一点光!’”一言未了,只见锦屏、玉清二人笑着走进来道:“你们看这使来的人,可是信得过的?倒象个请来的似的坐下来了,这是怎么说,福晋太太正生着气呢,这早晚,这般个深僻院中,这等玩起来以是使得的?”众人都站了起来道:“是,是,我们就要回去了。”又看璞玉的诗:
举杯借得酒中月,洗尽腥秽净肝肠。
众人齐赞道:“这借的又合情理,又巧妙,似这般方可称为诗了。”炉梅哼了一声,笑道:“若是作这等诗,一时作十首又有何难。”众人听了惊异道:“嗳哟,既这么说,我们看你的,不知如何好法?”炉梅笑道:“且慢看我的,我们先看德娘娘的吧,看他如何听的月。”众人遂都挪了过来。欲知德清诗章,且看下回分解。
秋夜观月晕而作:
仙女不驾法舟游,缘何帷幙几层舒,
若防尘寰轻薄子,无垢太虚安可触?
第十五回 损芽词中行规谏 枯叶典里识聚散
话说德清将自己作的诗放在桌上,坐着一动也不动,也不叫众人来看,众人都挪过来看,秀凤念道:
桂镜漾光夜色和,沉影泛华洗楼阁,
侍女缘何侧身立?
秀凤且不念下句,说道:“头两句也只平平,无甚奇处,这第三句倒有些意思了。”再看末句:
光射清流听滉波。
众人齐声赞道:“真是奇思异想,这等方可谓诗客了。想我们那些诗,真真愧死人了。”德清笑道:“也太过誉了,各有其长短,且看炉贤公的叹月诗吧。”秀凤念道:
所佩何玉一轮白,尽洒银水千里雪,
熙清笑道:“只